“你失宠了,珠儿。”
“是啊,少爷再也不找你了,看都不看一眼。”
“还说是他最宠爱的女婢呢,结果也是如此而已。”
“别老是说别人,你自己还不是一样?”
殷府的某个角落,聚集了一堆女人,她们过去都服侍过殷仲威,现在一个个全都失宠。
“大家都不要吵了,现在最受宠的是那个官家千金。”其中一个女婢站出来说话,阻止大伙儿炮口向内。
“石破军?”
“可不就是她吗?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把少爷迷得团团转,现在少爷只宠她一个人。”
“看不出堂堂一个官家千金,居然有这么高的本领。”
“官家千金只是念起来好听,事实上就跟娼妇没两样。”
“她根本是个娼妇!”
让她们失宠的原因很简单,她们全都归咎给石破军,并在殷府的每一个角落四处造谣。
“珠儿,你得想想办法,为我们争口气。毕竟你是少爷最宠爱的女婢,怎么可以把少爷就这么拱手让给石破军?”女婢们包围著名叫“珠儿”的女侍哇哇叫,把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要她想想办法。
“是啊,你非得想想办法才行……”
女婢们七嘴八舌,哭成一团,然后珠儿也很急,却拿不出任何主意……
“小姐,你吩咐的茶我端来了。”相对于女婢们的急躁,则有另一种完全不同形武的冷漠,充斥在殷府四周。
受流言的影响,石破军的贴身女婢对她更为不屑。尤其她又亲眼目睹殷仲威有多宠爱石破军,这更让她瞧不起石破军,认为她根本不配做一名官家千金。
面对这种种流言及责难,石破军其实都知晓,但她不在乎,也没办法在乎,只有沉默以对。
“放着就好,谢谢。”石破军对贴身女婢点点头,要她把茶放下,女婢用力放下茶杯,就要走人。
石破军忙叫住她。
“昨儿个晚上,你不在府里,对不对?”她问女婢。
女婢原本傲慢的脚步,因石破军这句话而变得缓慢下来,僵直地回头。
“你、你怎么知道?”女婢的脸色苍白。
“昨儿个晚上,我腹部有些不适,想请你去药房取药,四处找不到你,就约略猜出一二了。”石破军平静回道。
“小姐……”女婢紧张地舔舔嘴,好怕她会去向总管告状。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总管。”石破军保证。“但我要知道,你去了哪里?”万一东窗事发了,她才知道怎么保她。
“我……”女婢一脸难色。“我娘生病了,我担心她的病情,趁着半夜没人注意,偷偷溜回去看她……”
这原本是不可原谅的事,卖身的女仆未经同意私自出府,可以被视为潜逃罪。但石破军并非铁石心肠的人,况且她私自出府是为了探望她亲娘,石破军也就不再计较。
“我明白了,你退下吧!”她让她想起不久前的自己,一样噙着泪,不知如何是好。
“啊?”女婢不敢相信石破军居然这么轻易放过她,一双眼瞠得老大。
石破军淡淡一笑,天下有许多事原本就不是个人能力所及,能的话,她就不会在这儿了。
“那、那小的就退下了。”女婢难以相信自个儿的好运,但再留下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便匆匆离去。
四周于是又回复到一贯的安静,石破军倒也习惯了,没人来打扰她反而更好,她可以静下心来,多想些事。
……四处走走好了。
打从搬进殷府以来,除了殷仲威居住的主院落,石破军还没有机会参观殷府其他地方,趁着大伙儿都把她当成隐形人看待的大好机会,她刚好可以不受拘束的探险,也算是意外收获。
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石破军就这么开始探索殷府,她不得不承认,殷府很大,宛如一座巨型的迷宫。她是没到过皇城,不过她猜想规模或许和殷府差不多吧!永远看不到边境。
殷府富丽堂皇的建筑,并没有带给石破军惊奇与好感,倒是累坏了她的脚丫子。她左转右转,不是碰着围墙,就是花园,要不就是哪个院落的入口,没有一个地方能吸引她。
正当她考虑是不是该停止她的冒险活动,回自己院落的时候,一座巨大的建筑物吸引了她的视线,是书斋。
她毫不犹豫地朝书斋走去。她因为一夕之间家变,除了几件贴身衣物之外,什么东西都来不及带走。原本家中那些珍藏的佛经和书册也都随着家产充公,一本也没带出来,现在她最喜爱的书册就躺在里面向她招手,她当然要给它们回应。
她推开门进去,书斋规模很大,总共有三层楼。内部举凡经史子集、各式各样的类书,无不依照笔划的多寡一一排好,依她看,最少也有五、六万册。
这么多的藏书,就算给她一辈子的时间,她也看不完,殷府的财力果真是吓人。
被一圈又一圈、有如漩涡往上延伸的书海包围,石破军不由地感叹上天真是不公平,她爹一生致力于藏书,也不过几千册,殷仲威随便几个书柜,就此她爹今生累积的书册还要丰富了。
她缓步踱向其中的一个书柜,上面大多是皇览、或是书钞等大堆头的部书,动辄几百卷,声势相当浩大。
石破军抽出其中的一卷,是“北堂书钞”中有关于礼仪部分中的一小本,但也够她看了。
她看得很入迷,未曾发现书斋外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嘴角且噙着笑。
“原来你在这儿,我四处找你。”殷仲威边走进书斋边说。
石破军吓了一跳,立刻把书放回书架。
“我没听见你的脚步声。”她表情有些尴尬。
“你看入迷了。”他笑呵呵。“我倒是第一次发现,有人这么喜欢看这种东西。”他指指她放回去的书。“据我所知,这些书很无聊,不若坊间那些流行的书来得有趣。”
“我相信你指的是‘三国’、‘水浒’等章回小说,那些小说是挺有趣的,但你收藏的这些书也不错。”更有价值。
石破军柳眉微挑地更正殷仲威的话,殷仲威但笑不语,不想在这件事上同她争辩。
“你找我有事?”她冷淡地问殷仲威。
“是啊!好几天不见你了,来看看你好不好?”殷仲威看似无心的回话中,其实带有些许刺探性质,他想刺探石破军的反应。
“我以为你出城去了。”她说。
“是在城外逗留几天,今天一早才回来。”令他非常失望的,石破军什么反应都没有,甚至连眉头都没抬一下,表情淡得跟清水一样。
就是这样,殷仲威才想惩罚她。她太冷漠、太不在乎,对别人如此,对他也一样。所以即使他明知她处境艰难,所有女婢几乎上上下下都串连在一起对付她,也不伸手帮她。甚至借口出城,看她会不会因此而想念他,结果她却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比他还残忍。
他想惩罚她,没想到却惩罚到自己,想来就令人发笑。
“你笑什么?”石破军不明白他的心结,只知道他莫名其妙就笑起来。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一个笑话。”他笑自己傻,憋了好几天就为了她,她却毫无知觉。
石破军耸耸肩,想不出什么笑话那么好笑,让他止不住笑意。
“陪我四处走走好吗?怪无聊的。”殷仲威的笑话只有他自己懂,也无意分享。
“好。”既然他不想说明,她也不想强求,维持这个样子就好。
两人同时走出书斋,往另一端的林园走去。殷府明明地处北方,却硬生生地把江南水乡的风光搬到京城来,煞费苦心。
“我注意到你几乎很少踏出居住的院落,是不是不喜欢我的庭园?”殷仲威问石破军。
“确实不怎么欣赏。”石破军实话实说。
“为什么?”他一点都不意外她会这么说,她甚至没正眼瞧过她居住的院落。
“太奢华。”她评论道。
“哈哈哈……”殷仲威闻言大笑,笑到肩膀发颤,石破军依旧不明白他在笑什么。
“请原谅我的庭园这般奢华,因为我是个俗气的人,没办法像你这么淡雅。”大笑过后,殷仲威自嘲,石破军颇为惊讶。
在她的印象中,他只会威胁和讽刺,还没见过他自嘲,如此一来,她反倒不知该说什么了。
“那么依你看,我应该怎么设计我的庭园才对?”她无言,他倒是有话问。
“应该多注意一些精神层面。”她当是聊天抒发自己的感想。
“这恐怕有点困难。”殷仲威闻言微笑。“跟我接触的人,没有一个注重精神层面,我必须为这些人保留这些奢华的庭园。”
跟他往来的,不是利欲熏心的商人,就是脑满肠肥的大官。其中虽然也有几个看似有墨水的,但毕竟都是附庸风雅之人,没有一个肚子里真正有东西。
“是吗?”她耸肩,认为这不干她的事,反正只是聊天罢了。
“不过我倒是可以建造一座这样的院落给你。”殷仲威不把她的话视为聊天,而是认真考虑她的建议。
石破军略显惊讶地看着他,从他的脸上看到了认真。他是真的想打造一座这样的院落给她,就为了她一句话。
“你不必为我这么做--”
“就算是做了,你也不会感激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笑吟吟地帮她把话说完,石破军顿时说不出话来,因为她是真的这么想。
“是我自己想这么做,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他目视远方,语气轻淡地说。“每当我凝视我的庄园,总觉得缺了什么东西,是你帮我找到这样东西。一
他缺的是人文、是更高层次的精神。但这些虚幻的东西,在一般人眼里只是无用的垃圾,反应到现实中就会呈现出俗不可耐的俗丽,这也是殷府最大的问题。
石破军不相信殷仲威不知道这些问题,只是长久以来他都没想过要改变,今天却突然要为她而改变,这带给她极大的不安。
“你真的不需要为我这么做。”她希望他们仅仅维持着肉体关系就好,不要再节外生枝。
“你知道我的个性。”他看也不看便否决掉她的提议。
是的,她知道他的个性:骄傲、自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容他人拒绝。
只是,过去他的自大加诸在她身上的,只有恨。现在的自大,却带有些许不同的色彩,她一点都不想要,却不知如何逃避。
“我一会儿和人还有约,无离开了。”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殷仲威忽地说道。
石破军只能站在原地,隔空看他意欲离去的背影,仍是不知如何回答。
殷仲威向前定了两步以后,却突然停下来,转身看地。“出城的那几天,我很想你。”
语毕,他掉头离去,石破军仍然站在原地。
☆☆☆ 百万书库 ☆☆☆ 百万书库 ☆☆☆
殷府再度大兴土木。
这回不是为了打造足以和皇宫媲美的庭园林苑,或是扩建可容敷百个宾客一起打猎的狩猎场,而是建造l座小巧雅致的院落。
殷仲威这突来的决定,让殷府上下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包括一向自认为最了解他的总管。而原本已经恨透了石破军的女婢们,更是人人争相诅咒石破军,这院落明显是为她盖的。
完全有别于殷府风格的雅致院落,就在各方暗自争议中,热热闹闹的动土了。殷仲威甚至要求工匠必须在两个月内建造完毕,只要能尽快完成工期,花多少钱他都不在乎,完全是一掷千金的作风。
既然有钱,一切好办。只见殷府上上下下到处都是工匠,一会儿扛木头,一会儿搬砖块,来来回回、进进出出,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在办喜事,热闹得紧呢!
“各位大人,这边请。”
远处那厢有工匠忙着赶进度,主院落花厅这厢也没闲着,亦是十分热闹。
“哟,殷总管,贵府又在动土啊!这回又要这出什么样的大房子啊?”来访的官员们,还没踏进花厅,就瞅见远处热闹,一个劲儿地追问总管。
“没什么,小院落罢了,不劳各位大人费心。”总管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相当懂得守口如瓶的道理,能敷衍尽量敷衍。
官员们心照不宣的对看一眼,后发出暧昧的闷笑。这总管的嘴巴紧,可不保证他底下人的嘴巴也一定紧,殷仲威和石破军的事,他们早有耳闻。
“宴会场地都已经为大人们准备好了,这边请。”殷府总管极有技巧地引开官员的注意力,免得他们再追问下去。
官员们嘴上就算不追问:心里也有谱。石破军搬进殷府早已是个公开的秘密,就算总管想藏,恐怕也藏不住,只是白费力气。
殷府时常在宴客。
一来是基于需要,二来是因为夸耀,但无论是需要或夸耀,对于扩展殷家的声誉都是必要的手段,殷仲威也乐此不疲。
今儿个,毫无疑问又是一个狂欢的夜晚。
乐师早已就位,舞伎们也赤脚在红毯上大跳着异国舞蹈。从西域来的葡萄酒注满了一个又一个金杯,苏州的山楂丁,应天的套樱桃,东阳的南枣,山阴的破塘笋,应有尽有。当然还不乏本地出产的苹婆果、秋白梨,江南江北一应俱全,要什么有什么,奢华到了极点。
“在下敬各位大人一杯。”身为主人的殷仲威,理当向在座的客人们敬酒,各个朝官也不吝啬的举起酒杯回礼。
“咱们也敬殷少爷一杯!”朝官们大吃大喝,几个时辰狂欢下来,就算没有酩酊大醉,或多或少也都带点微醺,说起话来含含糊糊。
“听说石姑娘现正在殷少爷的府上作客呢!”敢情是藉酒壮胆,底下居然有人提起石破军来。
“是啊,咱们也听说了。”藉酒壮胆的人不少,朝官们卯起来附和同侪,开始喧闹。
“殷少爷,你这样就不对了,怎么可以自己把她藏起来?”又有官员大胆地说。
“可不是嘛!咱们早有耳闻,石大人的千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宜室宜家哩……”
“殷少爷是不是该请她出来,为咱们弹上一曲?”
“好歹咱们也帮了殷少爷一个大忙,解决掉石普航,您才能得此女啊!”
“要是殷少爷不肯的话,就太不近人情了。”
“是啊,殷少爷您可不要坏了兴致啊!”
大伙儿你一句、我一句,硬是要殷仲威请出石破军。殷仲威表面噙着笑,其实心里相当愤怒,这些靠索贿才有好日子过的官员,竟敢对他提出这样的要求,简直是太岁爷头上动上--不知死活。
“少爷,以后还得靠这些大人们帮忙,您可不要伤了和气。”总管看出殷仲威已经大动肝火,悄悄附耳提醒他事情的严重性。
殷仲威眼神倏然转沈。虽说这些朝廷大员靠他孝敬的成分居多,但双方说穿了,其实是唇齿相依的关系,贸然得罪,实也不妥。
“在下也没听过石姑娘抚琴,今天就依各位大人的意,请她抚一曲琴助兴吧!”为了顾全大局,殷仲威只得顺从朝官们的意思。
总管没敢犹疑,立即到华湘院,请石破军前去主院花厅为各位大人们抚琴助兴。
石破军先是惊讶,后淡淡地说了声:“知道了。”便稽稍整理了一下仪容,尾随总管前往宴会。
殷府素来以奢华出名,石破军一点也不意外会瞧见舞伎和乐师。她比较意外的是殷仲威的脸色,他看起来不太高兴。
“各位大人,这位就是石姑娘。”眼见殷仲威没有自动介绍的意思,总管赶紧站出来说话。
现场一片鸦雀无声,莫不被她惊人的美貌慑住,暂时开不了口。他们都听说过石普航有个貌美的女儿,但见过她的人少之又少,只当是道听涂说,过耳就罢。没想到今日一见,才知道传闻不假。非但不假,还低估了她的美貌。她的姿色,活脱是天仙转世,恬淡高雅,气质潭然天成,莫怪乎殷仲威急着把她藏起来--
大伙儿看得目瞪口呆,总觉得受了殷仲威的骗,白白痛失一个好货色。他们要老早知道石普航的女儿这么漂亮,说什么也要弄到手。
面对众人垂涎的眼神,石破军压根儿懒得理,在一片缄默声中走过大厅,取代琴师的位置,坐下来便开始抚琴。
今儿个她选的曲目是“春日嬉游”,难度很高,没有一点真功夫,很容易抚到一半停住,或是弄断琴弦。但这些都没有发生,只见一首难度极高的曲子,石破军轻轻松松就抚完了。
底下立刻抱以热烈的掌声。
“好呀!”大伙儿的掌鼓得可凶的哩!
“弹得好啊,石姑娘,弹得好!”这些朝官真本事没有,拍马屁的功夫倒一流,个个忙着叫好。
石破军仅是点头致意,起身便要离去,还没走到一半,便遭遇到一双手从中拦住,硬生生截断她的去路。
她抬头看对方。
“原来你就是石普航的女儿,幸会了。”
挡住她去路的人,她并不认识,但可从他常服前的补子判定,他的官位不低。
“果真是绝色。”
可惜的是对方官位虽高,人品却十分低贱。
“难怪殷少爷会如此急切地想得到你,你让老夫的心,都跟着飞起来了。”最后这句话再无礼不过,只见对方话方落,底下就有人惊呼。
“洪大人!”怎么当众说出这么露骨的话?
洪姓官员可不理底下的人怎么劝说,他长袍底下的裤裆此刻可紧着呢!哪还能管到露不露骨的问题。
“抱歉,请借过。”石破军只把对方当做喝醉酒的醉汉,面无表情的请他让路。
“装什么清高?”对方淫笑。“京城有谁不知道你爹才进了天牢,你就急着搬来殷府,表面上是为了救你爹,其实是忍不住寂寞,想与男人燕好,顺便图个孝女的美名。”
“洪大人!”话越说越难听了,底下的人纷纷出声阻止。
“说穿了,你只是一名娼妓。”对方呸道。“真正的孝女,应该在顺利救出你爹之后就设法自杀。可你不但没有这么做,还在这里坐享荣华富贵,你压根儿是个淫妇!婊子--”
“你失态了,洪大人,应该回家休息了。”
对方原本想彻底羞辱石破军,末料殷仲威会走下椅子来攫住他的手,当众给他难堪。
“殷--”
“把石姑娘带下去。”殷仲威掉头吩咐呆愣的总管。“送她回房间休息,派人好好照顾她,谁胆敢前去打扰她,格杀无论,听见了吗?”
“听、听见了。”总管赶紧把石破军带回她的院落。
“殷仲威!”洪大人气极。
“你喝醉了,洪大人。”殷仲威的口气异常冷酷。“我立刻就派人送你回府休息,送客!”
殷仲威这逐客令下得又亮又响,不但大厅里头的人听见,就连大厅外面候着的仆人也听得一清二楚,大家莫不噤声。
而默不噤声的,不只外头那些仆人,就连一向趾高气扬的大官们,也个个没去了声音,噤若寒蝉的看着他们。
“……你这是与老夫作对!”洪大人气得额冒青筋。
“不敢。”殷仲威表面否认,但心里比谁都清楚,他与洪大人的梁子就此结下。
“为了一个不值钱的女人,你竟敢当众羞辱老夫。”洪大人气得直发抖。“好……好,这笔帐,老夫记下了!从今以后,凡是你殷仲威的事,老夫一律刁难,看你还能不能嚣张!”
洪大人撂完狠话后随即转身离去,剩下的朝官们也坐不住,纷纷跟着离席。一场好好的宴会就这么泡汤,同时还得罪一大票朝廷要员。
“少爷,这可不妙呀!”一旁的二总管忧心说道。“洪大人是朝廷里面的一品大员,您这不得罪他,怕是要遭殃啊!”
“那又如何?”殷仲威余气未消。“区区一个一品官,我用钱多养几个,就可以把他吃干抹净,何惧之有?”他才不怕。
“话是不错,但是……”二总管没主子自信,这些朝官们分着的时候是一盘散沙,聚在一起则可以把人活埋,石普航就是一例。
“石姑娘呢?”殷仲威不是不知道官场的厉害,但此刻他更担心石破军。
“在房间里。”二总管答。“您交代大总管将她带回院落,好好看顾,他没敢怠慢,现正在门外候着。”
“嗯,我现在就过去。”殷仲威担心洪大人那番话会对她造成影响,更怕她会想不开。
“是。”二总管赶忙派人去通知大总管,撤掉石破军门外看守的人马,让他们两人能够独处。
殷仲威原本预期她会哭泣,或是伤心欲绝。毕竟那人渣说了一些难听的话,每一句都足以让他遭凌迟而死。但很令他意外的是,石破军并没有哭,表情异常平静。
“你怎么来了,客人呢?”显然她以为他还在宴客,这让他哭笑不得。
“全走光了。”他关上房门,朝她走近。
“为什么?”她的表情还是那么冷漠。“不过是桩小事,没必要赶客人吧?”
“这不是一件小事,事关你的名誉。”她不痛不痒的态度多少惹毛了殷仲威,口气也跟着冰寒起来。
“我还有名誉吗?”石破军自嘲。
“你--”他眯眼打量石破军,以为她在呕气,却在她脸上看见平静。
“我早已没有名誉了。”托他之福。“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当初的石破军,这一点你应该比任何人都还要明白才是。”
她这是无言的控诉,控诉他所犯下的罪行。是他用尽诡计,逼她走进他的怀抱,他才是最没有权利抱怨的人。
但即便如此,他仍不希望她自暴自弃,能够站出来为自己说话。
“被人骂是娼妓你也无所谓吗?”他无法理解,她为何能够淡然处之。
“这是事实。”这两个字虽然不好听,但却是她最真实的写照,她是他的娼妓,专属于他一个人。
“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她过分冷静的态度,真正惹毛了他。
“不说并不代表事情就不存在,而且你不需要为自己额外制造一个敌人。”经历了这次事件以后,石破军倏然明白官场有多黑暗,反过来告诫殷仲威。
殷仲威生气地看着她,不明白她脑筋是怎么了?或许是坏掉了吧!不然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他不明白她的想法,更糟的是,他也不明白自己的。她是不是受辱、有没有自暴自弃都不干他的事,他只要像她讲的,尽情享用她的身体就行。
然而,天杀的,他发现自己竟然在乎!
“随便你怎么想!”他气得走向门口,用力开门。“你爱把自己当成娼妓,那是你自个儿的事,我管不着!”接着就看见他用力甩门,力道之大,门板还合不拢,可见他有多生气了。
石破军皱着眉头看着来回摇晃的门板,搞不懂他在气什么。受辱的人是她,被骂娼妓的人也是她,她都不在意了,他和人生气个什么劲儿?真是奇怪哪!
石破军不懂殷仲威的情绪,从她房里冲出来的殷仲威也不懂,他干嘛在意她自暴自弃?完全没有道理。
殷仲威想不透自己是怎么了,为何如此烦躁?得罪一、两个官员他不怕,倒怕她淡漠的语气,简直比针扎得人还痛。
“把酒端到我的房间!”殷仲威决定今晚不去找石破军,看自个儿会不会因此而冷静下来。
总管接到殷仲威的命令之后,立刻命令下人给殷仲威送酒。珠儿见此机不可失,赶忙自告奋勇,自愿送酒进去,总管也就顺势将这个差事交给她。
“叩叩叩。”珠儿手里端着托盘,紧张地敲着殷仲威的房门。
但闻殷仲威随口说了声:“进来。”珠儿随后推门进去。
殷仲威正斜躺在床上,表情阴郁,不知在想些什么,珠儿趁着这个机会把酒端到床前。
“少爷,您吩咐的酒来了。”她先前特意装扮了一番,才端酒进来。殷仲威随意看了她一眼,一脸无动于衷。
“把它放着。”他敲敲旁边的位置,珠儿趁势走过去坐下,为他倒酒。
“一个人喝酒太无趣了,少爷,让珠儿服侍您喝酒吧!”珠儿不愧是个懂得把握时机的人,见缝插针的功夫一流,立刻就看出他的心情不好,需要人安慰。
殷仲威不搭理珠儿。过去她是他的宠婢,没事就召她来暖床,不过他今天心情不佳,没空理会她的慇勤,只想自个儿一个人喝闷酒。
“少爷,您好久没跟珠儿聊天了,珠儿好想念您。”珠儿看出他今晚不会去找石破军,想趁此机会摸上殷仲威的床,抢回她的宠婢地位。
殷仲威还是不理她,事实上他脑子里面正想着石破军。想她的冷漠,也想自己的反常,他甚至为她大兴土木,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全然不知感激为何物。
这样的女人他却……
“少爷,请让珠儿为您更衣……”珠儿满心以为殷仲威要留她过夜,一双纤手攀住殷仲威的前襟,欲帮他脱衣,没想到却被殷仲威残忍攫住,将她甩到一旁。
“是谁允许你碰我的?滚!”他不要其他女人。
珠儿仓皇逃离殷仲威的房间,对石破军的怨恨更加深一层,诅天咒地的发誓要报复。
“该死的女人……砰!”房间内,也有人在砸杯子,喃喃咒骂石破军。
集所有骂名于一身的石破军,当晚倒是睡得十分安稳,只有夜半时分,不时闪过她眼前的明眸偶尔会困扰她--那是一对愤怒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