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燕差池风散梅,开帷对景弄禽爵。
合歌揽涕怛抱愁,人生几时得为乐?
宁作野中之双凫,不愿云间之别鹤。
南朝宋鲍照拟行路难
一早下过一场雨。空气里有着淡淡的凉意。
一只野雁打空中飞过,形单影只的模样令人不忍。
“想什么?”
郑暖儿转头,对上严选淡淡的笑容,水亮的黑眸里有着不安;婚期将至,婚后她还是得留在宫里陪皇后。
“皇上很生气吧?”
“皇上不生气,只是为难。永乐公主心意已决,就是不肯让步,再加上皇太后在背后支持公主,令皇上陷入两难。”
“难道非得逼竞城哥出家做和尚?”她问。
严选冷冷一笑。“徐竟城若出家做和尚,最心疼的人是你吧?”
她勾起一抹柔柔的微笑。 “竞城哥若要做和尚,也只是权宜之计。”
“所以你会等他?”他走向她伸手托起她的下巴.冷厉的目光紧瞅着她。
“我没想那么远。”这是实话,眼前的关卡都尚未通过.她没心思想到那些事,太遥远了。
“你应该好好想想。”
“我只看现在,不管将来,因为往往会事与愿违,身不由己的人没有计划未来的权利。”
他勾起薄唇,不以为然地道:“把自己说得这么可怜,你是在责怪我吗?”
’“暖儿岂敢责怪国舅爷。”
纵使拥有一身非凡的本事,他想得到的东西却可望而不可及。只是,他真的清楚他要的东西是什么吗?
“你的脾气我会不了解吗?你心里恨不得我早点死,你好重获自由。”
“严选,你把我想得太小人了。”她别开脸。
“不过我无所谓,我只在乎冰冰能不能顺利产下皇子,其他都只是过程。”
“而我是过程里的一颗棋子,是吗?”她了然于心。
“你不想只做棋子吗?那你想做什么?”他反问她.心里有些陌生的感觉浮动着。
她不语。
“为什么不说话,哑了啊?”
严选觑了眼她水灵的黑眸。“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要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着我。”
“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和他相处得越久.她越不懂他。
他抿嘴一笑,俯首附在她耳边沉声道:“…个很坏的男人。”
“什么?”
“少装了!我知道你听得很清楚,婚期汀在下个月.不许耍花样。”他警告她。
她低头不语,有的时候沉默是最好的沟通方式。
“我不会亏待你,若是你安分守己,做好该做的工作,我甚至会送你礼物。”
“我不需要礼物。”
“别说得这么笃定,也许你会喜欢到爱不释手。”他故意卖关子。
“国舅爷!原来您在这里,皇上在广明宫等您好一会儿了。”李公公微喘着气跑到他跟前。
“我以为皇上会先到御花园赏坛花。”他笑道。
“昨晚开的坛花全谢了,所以奴才没有惊动皇上。”李公公小声道。
郑暖儿望着渐行渐远的严选,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她的人生,难道就不能照着自己的心意过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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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时分,阳光照在转黄的树叶上,散发出如梦似幻的金色光芒,这是她终生难忘的美丽景致。
可明年此时,她会在哪里呢?
也许今生再也没有机会看到这样的美景了。
风,吹着郑暖儿的裙摆,清秀的面容上有着一抹纯真的笑。
“哪里来的天仙?”
男人的惊叹声令她停下步伐,这是个陌生的声音,会是谁?
她猛地转过身,映入眼帘的男子穿着一袭绣有金线龙纹的紫袍。
莫非他是……
“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犹豫着说是不说。“我叫……郑暖儿。”
“暖儿……真好听的名字,就像你的人一样,甜美得给人一股温暖的感觉。”
“谢谢。”她的心跳得很快,几乎可以确定他是谁了。
“你知道朕是谁吗?”他未经掩饰的好感,表露无遗。“是……您是……皇上。”
咚的一声,她在他面前跪了下来。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皇上,没想到会在御花园里与他邂逅。
皇上大笑。 “你很聪明,是哪一宫的妃嫔?朕不曾临幸过,真是可惜了。”他扶她起身。
郑暖儿怔住了。 “民女不是妃嫔,民女只是皇后娘娘的……朋友。”
“是吗?”皇上仔细打量着她,清丽的脸蛋,令人心痒难耐,恨不得能立刻将她占为己有。
“民女不该打扰皇上赏花的雅兴,民女立刻退下。”郑暖儿福了福身。
“等一等!”皇上唤住她。
她停下脚步。“皇上还有什么吩咐吗?”
“你今年多大岁数啦?看起来很小。”他虽贵为一国之君,可也不想留下恋童的骂名。
“民女今年十七岁。”她止不住地打着咚嗦。
“很好,正是适婚的年纪,可有婚配了?”
“下个月将嫁人严府。”她据实以答。
皇上沉吟了一会儿。 “严府……原来你就是严选要娶的妻子,这么巧。”
“皇上,民女有些不舒服,想退下休息。”她请求着。
“严选真幸运,得了你这瑰宝。”皇上若有所思地道。“皇上……”
“你既然自称民女,就该知道深宫内院不是你能来的地方,你胡乱闯入是要杀头的。”
“皇上饶命。”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要朕饶命还不容易?做朕的妃子,要饶一百次命,就饶一百次命。”
“民女不能。”她咬了咬唇,怯怯地道。
“是不愿还是不能?”皇上不高兴地问。
她真不该贪看御花园的秋日美景,惹上这等麻烦该如何善了?
见她不语,皇上又问:“担心严选不同意?”
“皇上,国舅爷是民女要嫁的人,请皇上不要为难民女,民女承受不起。”
“有什么承受不起的?朕的愿望谁敢不成全?”
“婚期已定,请皇上……”她欲解释。
皇上严厉地道:“严选想娶妻是吗?大不了朕指个公主给他。”
“皇上别……”
“够了!朕的命令谁反抗谁倒楣。”
语毕,皇上拂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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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会招惹到皇上?”
皇上巧遇郑暖儿的同日下午,严选便被召人宫,皇上强势地说出他的决定,不容置喙。
“我在御花园赏花,没想到会遇见皇上。”她绞着手,无限惶恐。
“你知道皇上想纳你为妃吗?”他像心头压了百斤大石似的喘不过气来。
“知道,我说明了我的立场,我发誓我真的有说,可是阜上听不进去。”她快哭了。
“这件事十分棘手。”他看着她。
“怎么办?我不想和几十个女人共享一个丈夫。”她死也不愿意。
“这最好是你的真心话。”
“是真的。”
“你说皇上想指个公主给我?”他再次确定。
她颔首。“皇上是这么对我说的。”
“人家说伴君如伴虎,我现在终于明白个中艰难了。”他长叹一声。
“大哥,皇上若要暖儿,你就让给他吧!不要同他争,你是争不过他的,尤其是在争女人这件事上头。”严冰心事重重地劝说。
砰!他以掌击案,巨响震人心魄。
严选冷冷的笑了笑。“不是我跟他争,是他偏要跟我争;天下是我替他平定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不该在这件事上头跟我过不去。”
“大哥,你想跟皇上作对吗?”严冰被吓着了。
“他已经有那么多女人了,为什么还想抢我的女人?他以为天下太平就能这样看轻我?”
他十五岁即投身军旅,这十多年来,没有一日不替皇上的江山着想,没想到到头来会受到这种对待。
“大哥,对方是皇上,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我已经告诉他了,暖儿是我想娶的女人,谁要是跟我抢,就是为难我。”
“大哥,你真的这么对皇上说?”严冰心中一惊。
“有什么不敢的?我能助他得天下,也能让他失天下,他心里应该很清楚!”他目光凌厉地看向郑暖儿。
郑暖儿颤了下。
“你这是何苦呢?”
“莫非你想成为他后宫的禁脔?”
“让我离开这里吧!没有我,皇上就不会为难你了。”她求他。
他诡谲一笑,“太迟了。”
“为什么?你们可以否认……”
严选打断她的话:“别说了。”
“大哥,这回你肯定把皇上惹火了,要是怪罪下来会是死罪的!”严冰忧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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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公主摆驾南薰别苑,高傲的对郑暖儿发出警告:“你真是害人不浅,魅惑了徐竞城不说,现在连严选都因为你得罪了我皇帝哥哥。”
“公主,求您替国舅爷说项。”她为了这件事好几天睡不着、吃不下了。
“本宫一直很欣赏严选,他会和皇帝哥哥争风吃醋,本官也很惊讶。”
“这不是国舅爷的错。”郑暖儿的态度十分恭谨,永乐公主行事全凭自己的感觉,所以她不能乱说话。
“是啊!怎么看都是你的错,谁教你在御花园闲晃,结果晃到皇帝哥哥眼前,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那是意外。”
永乐冷哼道:“哪一个女人会承认自己能飞上枝头是用勾引的手段!”
“皇上还是很坚持吗?”她紧张地问。
“皇帝哥哥好面子,一个臣子明目张胆的跟他抢女人,你觉得呢?”永乐扬眉一笑。
郑暖儿的心凉了半截。
“我看你若真心想救严选,最好的方法就是接受皇帝哥哥的好意。”
郑暖儿退后两步。“公主是来做说客的?”
“本宫是为了保住严选的命才来劝你的,你别不识好歹!皇帝哥哥不会轻易原谅严选,他会用没人敢有意见的方式惩罚他。”
“公主,请您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求皇上网开一面,国舅爷实在太冲动了,才会对皇上出言不逊。”她的眼里早已噙满泪水。
永乐看了她一眼。“够了!哭也没用,现在谁也救不了严选,除非他给皇帝哥哥台阶下。”
“再怎么说国舅爷也是国家的功臣,难道皇上真的如此狠心?”
“皇帝哥哥不会降旨杀严选,因为他怕世人讥笑他为了女人杀功臣,可本宫说过了,皇帝哥哥自有办法达到目的。”永乐难得的笑了。
“公主知道皇上的法子吗?”
“知道!但本宫不会笨到现在告诉你,时候到了你自然会知道,这世上怎会有你这个祸水?”
“是借刀杀人吗?”她探问。
永乐公主不置可否,转身离去,她身后的宫女嫌恶地看了一眼郑暖儿。
“公主……”她追了上去。
“本宫无可奉告。”
她越来越自责了,这一团混乱全是因她而起,也许真如永乐公主所说的,她是个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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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舅爷的府邸内——
“师兄!你别连累我,我还没活够,不想太早死,请你悬崖勒马。”白乐雅夺走孟藤手上的毛笔。
“拿来!”他说。
“你写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皇后做什么?”她问。
“皇后娘娘心里寂寞,我给她写信解闷!”他抢回毛笔。
“你们又见面了是吗?”她追问。
“我的事你不用管,快去收拾东西,下午我们就搬离这里。”
“我不搬!你想诱拐皇后娘娘,我不能和你同流合污,你谁不看上,偏偏看上皇上的妻子,真是荒唐!”总要有人说真话。
“娘娘不希望我继续住在国舅爷的府邸里,怕我们的事会东窗事发。”
“皇后娘娘对你不可能是真心的,你还是死心吧!不然皇上要是知道皇后偷情的对象是你,一定连我也杀。”她真命苦。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我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事。”
“皇上会宰了你,纸是包不住火的,你若真的为皇后好,应该支持她维持高高在上的地位,而不是帮倒忙,害她变成废后。”
“皇后娘娘不在乎。”孟藤脱口而出。
白乐雅气得直跺脚。“师兄!你真是没救了,皇上的妻子你也敢偷,你不要命我还要命呢!”
“乐雅,我的事你就别插手了。”
“我丑话说在前头,咱们哪儿也不去就住在这里,要是你非搬不可,我就把你和皇后娘娘的事告诉国舅爷。”
“你!算了,就当我怕了你,你想住大房子,我就陪你多住几天,等我说服皇后娘娘再走人。”
“说服皇后娘娘?师兄,你是玩真的啊?”她暗叫不妙。
“什么玩真的、玩假的?事已至此,我豁出去了,无论如何我都要把皇后娘娘救出宫。”
“救什么呀?皇后娘娘天天吃的是鲍鱼、燕窝,穿的是绫罗绸缎,皇上又没待她不好,哪用得着你英雄救美?”她翻了翻白眼。
“皇后娘娘不希罕那些东西。”他胸有成竹地道。
她放声大笑。“不希罕是吗?那是因为习以为常了,太普通了所以不希罕,你看她真正落入民间后能不能吃得了苦!师兄,你真好骗。”
“乐雅,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他说。
她不服气地嚷道: “我怎么样?我杀人放火了吗?为什么不能像我一样?”
“不说了!燕子还在春香酒肆等我,我得赶紧把信送去。”
收好文房四宝,他将信纸放入信封,急着往外走。
“师兄,拜托你别越陷越深了。”她拦住他。
他推了她一下。“让开!”
“会杀头的!”
“我已置生死于度外,你别拦着我,我不曾像这一刻这么确定自己要的是什么。”他感性的道。
“皇后娘娘也会送命的,你忍心看着心爱的人跟着你一起死?”
他推开她。“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师兄!”她想唤回他。
“我一会儿就回来。”他说。
“你不如选择徐竞薇啊!”她吼着。
他没回应。
她不知道该如何阻止这段孽缘,她曾想告诉国舅爷,又怕提前拆穿真相。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师兄,你会后悔的……”她喃喃自语。
“你说谁会后悔?”厨房的张大妈是来叫她吃饭的。
“没什么,我在念诗。”
“用膳了!孟公子不在府里啊?他最近好像很忙耶,是不是在做什么大买卖?”张大妈笑问。
“大买卖……是啊!师兄是在做大买卖。”她自嘲道。
“真的?到时候别忘了拉我一把啊。”张大妈眼睛一亮。
“是杀头的买卖,张大妈也有兴趣?”她吓唬张大妈。
“杀头!会杀头啊?”张大妈摆了摆手。“若会丢掉老命.我就不参一脚了,我胆子小。”
“胆子小一点好,才能长命百岁!张大妈,我真羡慕你能选择不做这买卖,我就没这么幸运了。”
“为什么无法选择?”张大妈不解地问。
“我被师兄赶鸭子上架啊!说来话长,还是先祭五脏庙再说。”她拉着张大妈往膳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