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红回国了,而且回来得天地为之震撼,鬼神为之动容。完全符合多情狐女被负心男子抛弃的凄美剧情。
吴氏公寓的成员全都聚集在二A公寓里,等待聆闻她的第一手转播。可想而知,依着繁红牵东缠西的说话习惯,想要将始末交代清楚,着实需要旁听者发挥耐性和想像力,并且以律师盘问被告的高超技巧稍微加以组织一下。
进门两个小时之后,总算大伙儿该听懂的全搞清楚了,不该听懂的再追究下去也没用。
“别担心,那家伙交给我就好。我一定念咒让他头顶生疮、脚底流脓。”风师叔慷慨激昂的把胸脯拍得砰砰响。
“我就说嘛!那个臭男人把繁红骗到美国去,哪能安什么好心眼?趁着我们不在身边,他就把她给欺负尽了。”语凝的老母鸡权威遭受前所未有的威胁,气呼呼地乱叫。
二A的客厅、主卧室笼罩着七嘴八舌的声讨音浪。
须臾间,承治和新房客散步回来,齐齐被卷入杀气腾腾的氛围中。繁红去国期间正巧新房客孟祥琴搬进来住,短短个把月,公寓的头号单身汉兼木头科学家终于得逢美妙的桃花佳缘,两人的感情进展神速。
“到底怎么回事?”承治试图厘清一团乱麻。
“你听我说,繁红被外头的坏胚子欺负了。”
“就是那个王鑫干的好事。”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叽哩咕噜的旁白同时响起,人人抢着担任首席主播。
算了,孟祥琴的神智稍微清明一些,索性自动移驾到闺房内,直接向事件的女主角求教,留下落单的承治接受众人的炮轰。
一群人叽哩咕噜地围着承治,重又述说一遍王鑫的恶行劣迹和繁红的清纯无辜。
结语是──“姓王的嫌弃咱们繁红是怪物、怪胎、狐狸精,恶意抛弃她,害她在机场游荡了三天,连厕所也不敢去才排到后补机位,孤苦零丁地从纽约飞回台湾。”
至于其中有多少部分属于真实情节、多少百分比为大伙儿的临时抒发,已经不重要了。大家转述得犀利精采比较要紧。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彼此还可以讨教讨教哪个人的创造力最有看头。
“姓王的家伙太可恶了!”承治义愤填膺,顺利中了他们的人脑病毒。
“我们可以联名签署抗议信。”小路八成是街头运动的新闻看太多了。
“我去和繁红说个清楚,明天就把劳啥子的秘书辞掉,回来公寓让我们养就好。”承治绝对不容许亲密芳邻遭到任何不人道的对待。
“这么做会不会犯法?狐狸好像是保育类动物,不能交由私人豢养──噢!”沈楚天又被老婆大人拳殴脚踢。
反正他已经被K得司空见惯,不打不识相。
承治来势汹汹地闯进美人香闺,好死不死地,恰好给他捕捉到孟祥琴的片断语句──
“……你应该向他道歉才对……”
“道什么歉?那个王八羔子被我遇上了肯定痛揍他一顿。”承治冲口而出,木讷的脸孔怒胀成红通通的。
“嗯,对对对。”一票公寓成员挤在门口拚命点头,支持他的立场。
孟祥琴登时被他突梯的反应吓住了。她刚才听说了繁红单独在纽约和机场瞎逛三天,结果让王鑫在出入境处逮个正着,劈头自然先给逃犯一顿臭骂,毕竟安全问题在纽约是开不得玩笑的。撇开其它方面不谈,单就个人保全方面而言是繁红的疏失。
这只呆头鹅,也没听清楚前因后果,莫名其妙地便对她开骂,他算哪根葱呀!
“人家很关心繁红!”浑沌懊恼的闷气如箭如矢地喷发。
“你知道他怎么骂繁红的吗?”承治气呼呼地握起双拳。“他骂繁红狐狸精、怪物、怪胎,叫她滚得远远的,永远别再回来。这种混蛋还跟他客气什么?”
曲折离奇的剧情到了他口中又增加几样调味料。
祥琴不甘示弱,两个人当场你一来、我一往地对上了。
吴氏公寓成员──包括繁红在内──咸都看呆了。
奇哉怪也,今儿个大伙明明把焦点锁定在繁红和王姓恶魔党身上,怎么不相干的人物反而抢先掀起第一波战事来着?
“咱们该先劝开哪一组人马才好?”沈楚天搔了搔下巴,询问众陪审团的意见。
“静观其变。”繁红拭干脸颊的泪痕,先瞧好戏再说。
“有道理。”风师叔表示赞同。
于是大伙儿心安理得地散开来,繁红依然楚楚可怜地沉坐在床榻,其它人则各自找妥视野佳、风景好的位置,开始观赏男与女的戏曲。
战局发展至中途,承治的恼火却已冲刷到最高点。
“你根本就袒护着那个男人!”
“袒护?”祥琴险险被怨气和冤气噎住。
争端从繁红身上拉近为他们本人。叽哩呱啦,两人进行下一波更切身的争执。
好看、好看、好看!精采、精采、精采!剧情进入高潮迭起的阶段。
旁观者看得聚精会神,期待他们发明更出色的谩骂珠玑。
“我去泡茶。”繁红忽然提议。
“不用了,当心漏掉精采部分没听见。”风师叔乐不思蜀。
“你们有没有发觉承治的口才越来越进步?”这会儿连讲评也端上台面。
又过了五分钟,语凝尽管满心不情愿,依然得发挥公寓管理员的职责,适时中止房客的纠纷。
“老公,轮到你出场了。”她顶了顶沈楚天。
“噢──这么快呀?”人群间响起依依不舍的长叹。
“每次都这样!”沈楚天嘀嘀咕咕的。每回苦差事都交给他负责,和事佬通常很容易被盛怒中的两造痛扁的。
情势紧张的波斯湾战圈卷入第三势力,大伙儿连眼皮也舍不得眨一下,以免漏失精采镜头。
“繁红!”忽然有人杀风景地切入。
“不要吵,我们很忙。”小路横在房门口,头也不回地训斥。
慢着!
乱烘烘的二A公寓徒然被极地似的静谥覆盖。
既然亲爱的同胞们汇集在主卧室里,那么房外的噪音打哪儿冒出头的?
喑哑焦切的男中音抖落繁红看热闹的好心情。
“王鑫……”晶莹的眸心蒙上水雾。
他追上来了。
二A未上锁的铁门不知何时被打开,第二位风尘仆仆的旅人踏入公寓客厅。青湛湛的胡碴形成猖狂阴影,强化了来人沧桑忧心的面容。
祥琴首先回过神来,一马当先挤出气氛火爆的香闺,迎向客厅的访者。
“王鑫,你也赶回台湾了?”
“慢着!”承治怒火炽盛地追出去,无论如何不准那个看轻繁红的男人侵入大本营。
“走走走!又有好戏可看。”风师叔简直比中了统一发票更乐透。
一伙人七手八脚地,再度赶赴第二战场。
此时不趁虚而入,更待何时?语凝眼看碍事的家伙全走光光,反而选取和大家相反的路线,直趋向床上的仙灵女子。
“繁红,你千万要记得,男人呀!宠不得的,否则咱们被他们吃得死死。”她大力分享驭夫私房术。“无论姓王的待会儿如何解释,你绝对不可以立刻原谅他,好歹拖上个十天半个月,让他尝尝女性冷战的独门技巧,先下他一个马威,知道吗?”
“为什么是‘马威’,不是‘牛威’或‘鸡威’?”繁红听不懂。
“因为牛和鸡的速度比马匹慢,比不上千里良驹的威风。”语凝应付奇问妙答的能力已经出神入化。
房外的吵论声浪蓦然增强,其中却少了王鑫的嗓门。
“小孟和承治又吵起来啦?”语凝发挥天耳通的本领,臆测到正确答案。
果然,在此同时王鑫推开房门走进来,而客厅的争端依然如火如荼。
扮演坏人的恶魔党已经潜进大本营了,旁人反倒自个争得你死我活!大伙儿到底记不记得今天的“每日一吵”主题是什么?真搞不过那群人。
也罢!老公摆不平,交给她负责也一样。语凝离去之前再打个小PASS给繁红。
千万别忘记呀!
房门合掩,阻隔了房外的嘈杂呼嚷,将五坪大的空间划分成沉重凝郁的世界。
繁红弓起匀称长腿,雪絮般苍白的脸颊埋进膝盖里,不肯看他。
“繁红?”王鑫低唤。从纽约到吴氏公寓门口,他们躲了总合十七个小时的迷藏,悬着的焦心在看见她安然坐在家里的这一刻,终于松懈下来。
现下他可万万不能再失去脾性,否则难保她不会缩了头又藏到哪座深山野岭去。
“走开。”她闷闷地开口。
他那番伤人的话依然留驻心头,挥之不去。
在王鑫心目中,她永远只能划归为“异类”,公寓里的好朋友也一样。如果他无法平等地看待她,以及每一位她所重视的亲人,她宁愿从现在起断绝一切纠葛,长痛不如短痛。
“繁红,我……”他抹着烦躁疲惫的脸容。“我很抱歉在机场对你大吼大叫。当时我真的已经急疯了。”
“长痛不如短痛。”她忽尔抬首,幽幽地撂下智能的结晶。
王鑫愣了一秒钟,再倒带一遍。
不行,他仍然听不懂。
“是吗?”现下他与她对话都得小心翼翼,以免误触了什么大不韪。
“嗯。”繁红坚定地点点螓首。“所以辞职比较好。”
显然她讨论的主题无关旅程问题。他继续追溯着时间的洪流,约莫探测出繁红的话意。
想来她已经跳过机场部分,溯至希尔顿最后一夜的争端。
“不行。”他断然拒绝。
“非辞不可,谁教你骂我狐狸精!”她再也忍不住,回手捞地一颗胖抱枕扔掷他。“你回头和梁依露培养奸情好了,我不要你了!”
她去职的原因也未免太牵强了,而且“奸情”似乎不大适合套用在他身上。王鑫又好气又好笑。
长途劳顿给她这么瞎搅和,全部蒸发成笑气,险些呼噜噜地喷冒成灾。
过去几天,他已仔细探究过心底最深沉的接口。
繁红的身份特殊是无庸置疑的,不容人规避。倘若他大剌剌地放话表示从来不曾在意,未免显得太矫情了。凭他区区一介凡夫俗子,当然不可免俗地产生过猜疑、退却的念头。
然而,直到她远遁入纽约街道,任他千呼万唤也叫不回的那一刻,揪心入骨的忧惧才让他恍然查察到,他对繁红的关切眷恋已经深深、深深地超越了抗拒的意念。
他爱她,因为她是她,萧繁红是萧繁红,无论她是男是女、年老年少、变狐变鬼。他爱的从来不是她的身份、她的背景,或是她的美貌。
吸引他的特点根植在她的性格里,那份漫不经心、温柔超脱,以及几近天真的无邪可爱,彰显出她魅惑的诱引力。
他爱她,就是这么简单而已。
“你不能任意弃养小动物。”他连忙屏住微咧的嘴角,严肃地警告她。
“你不是小动物。”繁红寻思着回答。“我比较像。”
“好吧!”王鑫大方地接受她的论调。“同理可证,我也不能任意弃养小动物,否则容易造成流浪犬泛滥的社会问题。”
对付逻辑观曲里拐弯的情人,除了设法让自己比她莫名其妙加一级,没有其它更犀利的解决之道。
“我有地方栖身,不会变成流浪犬。”
“辞了工作、没了收入,你如何支付生活开销?”王鑫向来支持女性经济独立论。
“承治和房东会赞助。”她一点也不担心。
“哦?”他很不痛快地哼了一声,三两步缩短两人的楚河汉界。“这么说来,你想回头和承治培养奸情罗?”
这厢繁红被自己的言词给倒打一记回马枪。“……要不然另外找工作。”
她硬是没想到要反问,自己和其它男人发生奸情关他哪门子闲事。
“你既然打算另觅新工作,不如留在‘森尧’的老环境,反正大伙儿都处得熟了。”王鑫展开诱哄行动。
她撇开脸蛋,无声地拒绝。翻来覆去,计较的终归是他恶形恶状的态度。
王鑫为自己感到无奈复无辜。
“我不会放你走的。”他探手搂近倾心怜惜的珍宝。“你懂吗?我不会放你走。”
一话双关,其中蕴含无限深意。
繁红怔愕地注视他,似懂非懂。
“既然被我抓住了,再也不让你飞走。”他紧紧执起玉掌,欲笑非笑,暖融的情动在其间漫燃。
◇ ◇ ◇
他们的争执算暂告一段落了……吧?
王鑫不太确定。
繁红显然打消了去职的念头,每天早上准时出现“森尧”,而后东飘飘、西晃晃地打发时间,每一层楼、每个角落,都可能捕捉到她仙逸的衣角影儿。
偶尔她会替钱秘书收发几件档案或公文,大部分时间则泡在茶水间里品味她从四处收购而来的芳香红茶。午膳时分,公寓一定派出专门人员为她送便当,否则就被王鑫挟持出去吃香的、喝辣的。休养生息后,下半天的上班时间则以电话和风师叔、小路母子、承治那伙人哈啦打屁闲聊,再不济,她还能诱拐因跳楼一役而结为死党的林小姐一起跷班,同游公司附近的红茶专卖店,然后整个工作天就这么消磨掉了。
为了避免员工指责他人事管理不公,繁红的月俸早八百年已转成由他的薪水中发放。所以她其实不算“森尧”的正式员工,只不过她自己没发现。
大体而吉,他们俩的生活节奏已恢复原状──扣除掉繁红大规模减少与他“单独”相处的特例。
“为什么你不能和我出来?”王鑫当然抗议过。
“房东小姐说的,真正的感情必须经过试炼。”繁红又打起超然物外的禅谒。
“试炼和独处有什么关系?”原本他犹对吴氏公寓的大头头怀抱着一丝希望,看样子他错得太离谱。
“她又说,绝对不可以立刻原谅你,要让你尝尝女性的冷战技巧。”
“冷战个哪门子鬼?”他没听过比两人冷战更荒谬透顶的建议。“我们已经和解了,不是吗?”
“以前没和男人冷战过,想试试看。”繁红温柔微笑。
“天……”他呻吟,颓倒在麦当劳的塑料餐椅上。
没错,麦当劳。既然天下第一伟人吴语凝示下“禁止独处”的动员令,她选在人多口杂的麦当劳和他约会,就不算违反“独处”的军令了,多么聪明呵。
天才!王鑫真是服了她,还有那票惟恐天下不乱的吴氏怪胎。
星期日早上十点,王鑫干耗在自家宅子里,已沙盘推演了大半个晨间时光。
他苦苦思索几个诱拐繁红出门的绝妙借口。无奈,星期日终究不比寻常的工作天,平时若要拐她刚直接回家很容易,亲自上吴氏公寓讨人可就万分困难。
他只要想起公寓那票怪人……唉!二言以蔽之──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铃铃的电话声中断他的沉思。王鑫随手探向茶几的通话器,“喂?”
来电者的身份出乎他意料之外。
“是的,我是王鑫……嗯……嗯……我了解了。”他沉稳地响应。“我当然很乐意帮忙,不过──是,您明白就好。和聪明人谈话真是一大享受。”
◇ ◇ ◇
“繁红,这件事情就拜托你了。”吴氏公寓的住客齐聚在房东公寓,七双眼神赐给繁红莫大的关爱。
“明明叮咛过,不可以跟王鑫私下相处。”繁红非常困扰。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语凝诱哄道。“现下孟小姐气承治气个半死,连人都躲回她堂姊家了。她堂姊和王鑫兄弟是二十多年的交情,如果不靠王鑫出门说项,咱们一点点机会也没有。”
她暂时隐瞒住自己已经打通王鑫那头的关节,免得引发众怒。
在电话里,语凝曾试图引发王鑫的愧疚感。可是无论她如何解释,姓王的笨蛋硬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他和繁红的纽约事件已经落幕,两人也恢复邦交了,承治和孟祥琴反倒因为这档子事而闹得不可开交。
公寓住客们都看不出来有什么地方不合理呀!偏偏他听得糊里糊涂。
没法子,王某人缺乏慧根!
既然他最后要求以繁红的自由之身作为交换条件,而吴氏公寓也有求于他,不得已,她只好出卖繁红了。反正姓王的背地里已尝遍繁红的绝妙好滋味,干脆趁此机会让他们俩明正言顺也好。
以上思绪纯属推托,不过她已成功地让自己心安兼理得。
“就这么说定了。”沈楚天也不理萧狐仙承诺与否,直接把小路推往她怀里。“第一棒打击派小路上场,你负责带他去见王鑫,王鑫自会想法子送他上孟家的垒包。”
于是乎,繁红和小路送作一堆,同赴王鑫窝居的老巢去也。
十一月底的节气,根据中国农民历的记载理当为:“小雪,太阳过黄经二四○度,气候寒冷,逐渐降雪。”然而,福尔摩沙小宝岛硬是拥有自主的遵循轨道。
谁理它劳啥子的雪花纷飞呢?断云依水,世界仍然秋色浓馥,一丘一壑也风流。
王鑫的宅邸位于至善路,据说百来坪的独栋别墅原本属于大家长王森尧,两年前馈赠给小儿子作为辛劳奖励。
至善路紧临着阳明山山脚,绿意蓊郁的美景自是不需提,难得的是,这块地理区域同时兼具交通方便的优点,贩售日常用品的商家颇为普及,在交接的大马路上也不乏气氛优雅的咖啡屋、小茶馆。
“小路,先进去看看。”繁红忍受不住太醒目的诱惑。
小路没意见。
令人意外的是,一大一小两朋党甫踏入其中一间小茶坊的门口,笑吟吟的老板娘马上迎了出来。
“你是萧小姐吧?”
这……可奇了!繁红完全不认得对方,而老板娘居然唤得出她的芳名。莫非她们曾经结识,她却把人家给抛诸脑后了?
“对不起。”她虚心地表示歉意。
“没关系。”虽然老板娘并不了解她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错事。“小店刚购进几罐加味伯爵茶,你买好茶叶可别忘了正事,王先生正在家里等你。”
老板娘连王鑫也认识!太神奇了。这会儿她不得不替王鑫也道歉一次。
“真的很对不起。”
“真的没关系。”老板娘礼尚往来。
两个女人莫名其妙地扯了一堆,唯一的男人国国民小路首先听不下去。
“阿姨,你也认识王叔叔吗?”他直接问明白比较快。
“也不能这么说。”老板娘坦承道。“二十分钟前,本店接到一位自称王先生的男人来电,他描述了萧小姐的外形特征,再交代我们转述刚才的那番叮咛。他还说,附近这四家店铺全知会过了,请你们别再一间一间地闲逛,快快买了就走。”
小路登时佩服得五体投地。“繁红姊姊,我欣赏他。”
果然,成功的男人皆备有未雨绸缪的先知。
“真的每一间都通知过了?”繁红大表狐疑。或许是她“狐”的天性作祟。
“王先生是这么说的。”
“他怎么能如此肯定呢?”她不禁投下否定票。“说不定有一家被他漏掉了。”
“凡事必须讲求证据。”小路深受科学家邻居的洗脑,立刻严肃地指出。
一大一小对望着,毋需言喻的默契交流于彼此眼波中。
“好,每一家问问看。”
两人达成协议,手牵手、心连心,转头钻出小茶馆。
“喂……”老板娘错愕万分。这两人也未免太闲了吧?
经过便衣密探的明查暗访,果然另外两家也接过“王先生”的神秘电话。
“怎么会?”繁红全然的迷惘和疑惑。“王鑫怎么知道我们会停下来买东西?”
“我也不信。”小路微量的牛脾气也受到激发。“走,进第四家问问看。”
繁红第一间挑中的茶坊距离王宅最近,如今顺着原路倒溯回去,第四家小茶店反倒相差他们的目的地一小段路。
“清净茗屋”的外观与随处可见的茶坊并无殊异,古色古香的布置风格为都市增添几许灵气。
两人踏入店门,幽爽的茶香扑鼻而来。店铺内部的面积仅有十来坪,隔局并不方正。进门先瞧见接待和会钞的柜台,转过直角的弯才能尽览客人品茗的桌位。
“欢迎光临。”这回换成一位年轻的男主人。
“请问你们有没有接过一通王先生的交代电话?”小路大略地介绍电话内容。
“没有。”老板浅笑着摇首。
“耶!”两个闲人宛如捡获至宝,猛抱在一起欢呼。
嘿嘿,被他们抓到了吧!王鑫果然遗漏了一家。他们赢了!唷荷!
“不过,”老板的但书还没说完。“店里倒是有一位王先生等候两位许久。”
“什么?”极度欣悦霎时化成极端怔愕。两人面面相觑。
品茗区的转角不知何时倚着高瘦的身影。
蝉与螳螂与黄雀的关系,重现于二十世纪末。
“王鑫!”繁红惊呼。
“你们总算来了。”王鑫既无奈又好笑。
他实在太佩服自己了!就算诸葛孔明再世,怕也无他料事如神的智商。他早就猜准了繁红不可能不搞乌龙,这是吴氏公寓出身的怪胎统一的特征。
“你怎么知道我们会出现?”小路不服气。
“那不重要。”王鑫故意沉着脸,加深威严感。“你们应该直接上我家的,不是吗?还敢中途闲逛小茶馆!”
“没有逛。”繁红立刻否认。“只是想确定你有没有漏打哪一家。”
换句话说,他事先省掉拨电话的举动,一切后事便不致发生。
即使如此,这两人也会制造出新事端,所以先让他预测个正着也好。
“就算我漏掉了,那又如何?”王鑫简直被他们的无聊打败。
两位做错事的“螳螂”再度交换无辜的眼光。
“……对喔。”小螳螂讷讷地征询共犯的意见。“我们挨家挨户调查他打电话的事做什么?”
“嗯……”繁红托着香腮,开始陷入沉思。“我仔细想想看。”
王鑫无语问苍天。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月下老人派给他的红绳子,牵系着一处莫名其妙的终端?
倘若这段姻缘只因迷糊老神仙决定开他一个玩笑,王鑫向自己发誓,将来他百年归天之后,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揪出那个老家伙,从头到脚海K成彰化肉圆。
“过来。”他二话不说,拉起繁红的玉手拖向预定的桌位。“我负责送小路上孟家找人,而你负责留在这里把我点的红茶喝完。大家分工合作、各司其职,可以吗?”
“可以。”繁红向来最好说话。
他犹不放心,再叮咛一次。“务必要等我回来哦!”
“没问题。”她满口允诺。
王鑫这才放下心来。
茶馆半个小时前才开业,客人尚未上门,而弯折的角度也隔开闲杂人等的视线,他苦等了这许多时候,终于有机可乘。
健臂一探,娇怯怯的纤影霎时偎贴进他怀中。
王鑫埋入她发丛,深深嗅闻她清雅的体香。
好想念呵……多希望现在拐了繁红就走,一辈子甭还给吴氏公寓。
可惜,她一定不肯。
“等我打发那个小鬼,待会儿载你到竹子湖吃野菜,嗯?”他轻啄着红艳的樱唇。
“好。”嫩甜的笑意缓缓绽放,添艳了春花般的丽颜。
这教人怎么禁得住?
王鑫呻吟一声,舌尖不由分说地探入她唇内,加上消魂解馋的唇锁。
“喂!”一根杀风景的手指头戳着他的腰干。
“干嘛?”王鑫闷闷地移开嘴唇,低头怒瞪小电灯泡。
“我叫小路,不叫小鬼。”小路回以同等程度的愤懑斜睨。“只有爬虫类才会背着人偷取难听的绰号。”
“……”
王鑫决定了。他的婚礼绝对不让这个小鬼当花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