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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风阙 第六章 作者:决明

  早上一觉醒来发觉自己被甩了的感觉,该怎么形容咧?  

  好笑?窝囊?还是不知所措?  

  风裳衣茫然站在宇文琅玡房内,平整折齐的被褥像是不曾有人上床使用,而上头摆着一张字条,简单扼要的宣告宇文琅玡要与他拆伙,以后各走各的路,老死不相往来,若是路上见着面也要装作不曾相识……  

  真好的分手方式!不拖泥带水,他真该为宇文琅玡的举动拍拍手!但……  

  他笑不出来!废话,有谁被视为“烂泥”、“污水”还高兴得起来?!  

  风裳衣怒冲冲飞奔下楼,半途被客栈小二给拦了下来。  

  “客倌,昨儿个您询问的那对夫妻,据说今早在布坊里挑绸缎,我猜——”  

  风裳衣即刻插嘴,问了个相差十万八千里的问题。“我问你,跟我一同住宿打尖的那个年轻公子咧?高高瘦瘦的,眼睛很漂亮那位?”  

  “您是指宇文公子?”小二指着登记住房的客倌名称。  

  “对对对,他人呢?”  

  “五更天就走啦。”  

  五更天?那不就是他离开宇文琅玡房间不久的事?他昨夜就该发现宇文琅玡的反常,死皮赖脸也得缠着他,结果一时失察,落得被恶意遗弃的下场。  

  “去哪?!”  

  “这宇文公子没说,小的也不敢多问。”客栈小二追问:“公子,那夫妻俩的事,您还查不查?”  

  查,当然查!追寻白云和红豆才是他的正事,也是唯一目的,不是吗?  

  他昨夜为了探到两人踪迹而手舞足蹈,不是吗?  

  当初跟在宇文琅玡身边只是为了破坏他针对阎王门干些蠢事,而他的任务也达成了,不是吗?  

  所以宇文琅玡不缠着他追索阎王门的消息,他反倒该松口气,不是吗?  

  每一个疑问,他都可以用万分肯定又不容辩驳的“是”来做结,但……  

  为什么当他回复理智的同时,人已经出现在龙步云的府邸前咧?  

  罢了罢了,此题仍然无解啦!  

  再度搪塞个烂藉口,风裳衣缓缓举手敲向府邸大门。  

  +  +  +  

  “你甩掉风裳衣?”龙步云睁大眼珠子,相当意外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他坏了我的事。”三个时辰前风尘仆仆回到龙府的宇文琅玡看来略显疲惫,灌下两大碗醒脑清茶,却压不住头痛欲裂的不适。  

  “喔?”  

  宇文琅玡简单向龙步云交代那夜与阎王门白无常的相会过程及风裳衣“坏事”的大略经过,末了推断道:“师兄,恐怕你料错白无常不善武艺这点,我倒认为阎王鲜少派她出任务是保存实力,将最顶尖的杀手当成压箱宝贝。”  

  “反正阎王门虚实难料,有一两件失误是很平常,我会让人留意你口中提及的白无常。”龙步云一顿,“琅玡,就为了这微小的理由,你甩了风裳衣?”  

  宇文琅玡无力呻吟,他知道大师兄现在全部念头都在“你甩了风裳衣”上头打转,没得到满意的答覆不会罢休。  

  “一半。另一半原因是他找到自己要找的人,这也是当初他与我同行的理由之一,既然找着了,他也毋需再冒险跟着我。”  

  “那你为何不等他睡醒再痛痛快快挥手道别?好歹你们同行不算短的日子,没交情也有感情吧!琅玡,你挑了一个最差劲的方式。”龙步云挡下宇文琅玡以茶当酒猛灌的动作,“你赶了整夜的路,早膳没胃口、午膳又推说不饿,这种清茶专消饭后油腻,可不是让你浇愁用,再喝会伤身。”  

  “你若见识过风裳衣的缠功,绝对和我用同样的方法摆脱他。”说这话时,不知为何,宇文琅玡竟然勾起淡淡笑痕,他的神情全数落在龙步云眼底。  

  “既然如此,你不担心他找上门来寻你?”  

  宇文琅玡眸色一黯,“他没这等多余心思。”恐怕他现在正以同样的缠腻赖在“白云”身畔,笑得合不上嘴。  

  “琅玡,你的话自相矛盾——因为怕他缠你所以不告而别,现在又说他压根没空理你,那你跑个什么劲?”依他看,这举动反倒像情人吃醋的表现。  

  “我……”  

  “让我这个从小看你长大的师兄来猜猜。”龙步云饱含兴味地笑,故意摆出左右打量他的举动,尔后又若有其事地直点头。“你该不会……”  

  “师兄,别瞎说!”  

  “爱上他了。”  

  两人同时开口,宇文琅玡的喝声来不及压倒龙步云令人震惊的答案。  

  宇文琅玡气息不稳,脸上的红潮却诚实地背叛他,令他猛别过头。  

  “胡说!我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宇文琅玡气得像个争不过人又自以为嗓门大便是赢家的小孩,掩耳大叫。  

  喔哦,十多年不曾见到琅玡用这手段来吵架,眼下看来还挺怀念的。  

  “又不是羞人的事,何必反应激烈?”龙步云右手安抚地拍拍师弟肩胛,左手掏掏被宇文琅玡死命吼叫给震痛的耳朵。  

  “我没有!我怎么可能?!我是男人……我宇文琅玡是个男人,不应该爱、爱上一个男人……”提到暧昧字眼时,宇文琅玡明显地结巴。  

  “‘为什么’、‘怎么可能’这些疑问需要你自己去找答案,师兄爱莫能助。但是,你应该已经明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答案,否则你不会像只缩头乌龟似的逃回来避难。”龙步云笑笑,一脸乐观其成的态度。  

  被看穿内心深处没有勇气承认的症结,宇文琅玡倒抽一口凉气。  

  “师兄,你应该阻止我,骂我、揍我都行,就是不要用这副表情等着看我笑话……”宇文琅玡撑着越来越疼的脑袋,感觉有人正恶劣地搅弄他满脑子的浆糊,让看似简单的一切变得更为复杂。  

  “连三师弟那个极端恋物癖的怪胎我都默默容忍,何况是爱上一个‘人’的你?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对你说‘不可以’,只有一个人能强迫你不去爱上风裳衣,那个混蛋就是你自己。但是……”龙步云露出好深沉的笑,“光让你一人烦恼也不公平,应该大声告诉风裳衣‘你宇文琅玡爱上他风裳衣’——”  

  “够了!师兄!”宇文琅玡伸手制止他的吆喝。  

  此时,却见龙步云朝他身后问了句:“喂,你有没有听清楚呀?”  

  宇文琅玡倏然回首,身后的风裳衣看来比他错愕不只千百倍,愣愣地张着嘴,脸上一片蠢然痴呆。  

  他有没有听错?  

  宇文弟弟爱上他?爱上他耶?  

  还是龙步云刚刚漏提了几个字眼,例如“你宇文琅玡爱上‘痛扁’他风裳衣的快感”,再不然就是“你宇文琅玡爱上站在他风裳衣身旁的小姑娘”。  

  风裳衣脑中嗡嗡作响,好多好多的小蜜蜂徘徊飞舞,吵得他无法思考……  

  宇文弟弟怎么不吭声、不否认也不承认呀?他好想问清楚哦!可是宇文弟弟的脸色好难看,他相信现在不开口发问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可是他好想问哦……  

  “你笑什么?!”宇文琅玡不知是恼火或羞愧,一掌拍上茶几,扫下整组价值不菲的茶具。  

  风裳衣这才发觉自己由愣呆变成了傻笑。  

  该糟!宇文弟弟的唇角开始抽搐,像野狼准备咆哮前的隐忍……他得快些回答问题,否则宇文弟弟发起火来又要追着他砍。  

  “我、我不知道,就是想笑嘛……”从发现自己被抛弃、四处奔波询问宇文弟弟的踪迹、像只无头苍蝇般乱窜,所有所有的胡思乱想好像在此时变成南柯一梦,放松的心忍不住飞扬,就是这种轻松解脱让他不由得笑出来吧?  

  但又好像有一点点因素是来自于那句“你宇文琅玡爱上他风裳衣”……而且宇文弟弟没有否认那句话哦,他只是很凶地问“你笑什么”,嘿嘿,不是“我才没爱上他”哦,是“你笑什么”耶!  

  风裳衣的嘴越笑越咧,好像身处在蝴蝶绕身飞舞的人间仙境!  

  相较于风裳衣,宇文琅玡简直要无地自容!  

  生平头一回向人告白,而且还是个男人,结果只换来对方几声讪笑!  

  好,很好!  

  “真高兴我的戏言能让风大公子您发笑。”宇文琅玡别开头。  

  风裳衣愕然。“戏言?”  

  “难不成你还当真?”宇文琅玡问得轻蔑。  

  “我……真的以为是……”方才在身畔飞扬轻舞的蝴蝶被宇文琅玡冰冷的字字句句给打落,遍地死尸——如同他一闪即逝的愉悦好心情。  

  “蠢!”宇文琅玡毫不留情地抛出残忍字眼,击破风裳衣纯情男儿心。  

  “干嘛说得这么露骨?”风裳衣委屈嘟囔,“我知道自己很蠢,否则我怎会放下寻找白云的大好时机、赶路累死了两匹马、揪着一颗被恶意遗弃的受伤心灵到这里来接受‘戏言’的玩弄?”他真是集天下愚蠢之大成的大蠢蛋!  

  这回愕然的人换成了宇文琅玡。“你没先去找白云?”  

  他还以为在风裳衣的脑子里只容得下“白云”两个字。他怎么没发现,依照风裳衣赶来的时辰算起,他在天方破晓时便朝龙府飞奔而来……  

  此时,风裳衣总算想起他死命追寻着宇文琅玡的目的——算帐!  

  “谁有那个心思啊?!你知不知道一早醒来面对空荡荡的床铺和一张言不及意的废纸是什么感受?你知不知道被恶意遗弃的心情有多恶劣、多无助?我觉得自己像条狗,被坏心主人给带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随手丢弃!”  

  “是呀,琅玡,你欠风裳衣一句道歉。”在一旁看了许久好戏的龙步云出面主持公道。  

  “对呀、对呀,道歉——唔……”风裳衣原本与龙步云站在同一线上,可转念一想,他与宇文弟弟的交情比龙步云来得深,怎么可以伙同龙步云欺负宇文弟弟咧?当下改口道:“龙公子,用不着道歉啦,万一宇文弟弟真开了口,我反倒浑身不对劲,不过宇文弟弟的确欠我一番解释。”  

  “我二师弟解释得很清楚了。”  

  “没有啊?”他从头到尾没听到任何类似解释的字眼,只有几句——  

  你宇文琅玡爱上他风裳农。  

  够了!大师兄!  

  你笑什么?!  

  真高兴我的戏言能让风大公子您发笑。  

  难不成你还当真?  

  蠢!  

  你没先去找白云?  

  风裳衣反覆咀嚼宇文琅玡向来简短的对话。难道龙步云的意思是,那个“蠢”字是宇文弟弟抛弃他的真正理由?  

  不对、不对,还是前头那句?  

  风裳衣一句一句沉吟,试图找出关键。  

  良久、良久、再良久——  

  “啊!我知道了!”豁然开朗的风裳衣击掌大叫,抬起头来。“咦?人、人咧?”  

  寒风中只剩他孤立湖畔,宇文琅玡和龙步云早在半刻前便退了场。  

  +  +  +  

  “你爱上我了,对不对?”风裳衣踹开宇文琅玡房门,劈头就问。  

  藏在书册之后的那颗脑袋没有任何回应。  

  “别害羞嘛,来,点个头哥哥我才会疼你哦。”风裳衣自动自发坐在宇文琅玡身畔,等待他颔首承认。  

  书册后总算有动静——伸出两指,拈了颗瓜子,缩回书册后慢慢嗑。  

  “嘻,宇文弟弟爱上我了耶!”风裳衣双手托着腮帮子,无视宇文琅玡刻意的冷漠,兀自笑得甜美。“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舍白云而先来找你,分明白云就近在咫尺,但是一想到你抛下我,原本找到白云的那份快乐情绪就‘啵’一声破灭,剩下的是好多好乱的猜想。  ‘不行!我一定要把宇文弟弟找回来!气我当时才这么想,身体就自己先反应,等我神智清醒,已站在龙步云家门口。你说,我这又是什么毛病?”  

  书册遮掩不住的剑眉动了动,风裳衣自是没遗漏如此细小举动。  

  “会不会在我心中,宇文弟弟的份量超过了白云?”风裳衣自顾自地问,实际上是说给房间里另一个人听。“不可能啊,我喜欢白云已经十几年了,和宇文弟弟相识的光阴加加减减还下到半年呢!”  

  那双剑眉的形状开始改变,能见着的眉宇间紧扣着数道小皱摺。  

  “那为何在选择的重要关头,我却选择来找宇文弟弟咧?”  

  剑眉又放松了。真好玩。  

  “说不定我是不甘心被抛弃,对,一定是这个理由。”  

  剑眉颤动。相信现在宇文琅玡的表情绝对称得上“狰狞”。  

  “仔细想想也奇怪,以前我不只一次被白云甩掉,也从不曾像饿死鬼缠上食物一样难分难舍地追着他跑。我一踏进龙府,看到你的背影,就有种‘失而复得’的错觉。”  

  剑眉舒展开来了。  

  “宇文弟弟,你脸红了吗?”风裳衣看着红赧缓缓渲染眉宇四周,毋需猜想也知道隐藏在书册后方的面容恐怕更是鲜艳。  

  “你不觉得被一个男人爱上是件怪事?”书册后娓娓传来疑问,不只是问风裳衣,更是问着自己。  

  “不觉得。”风裳衣答得又轻快又肯定。  

  宇文琅玡暗暗骂自己“蠢”,他倒忘了风裳衣目前狂恋的“白云”也是个男人,当然得心应手。  

  “就算你不觉得,世俗的眼光又该如何是好?”宇文琅玡再问。  

  “原来你担心这个啊?”风裳衣望着倒置的蓝色书皮,调皮地戳戳它。“我也希望自己爱上的是一个女人,如此一来你所谓的世俗或双方亲友阻力会变得容易许多。但老天偏偏把我爱的灵魂硬塞到男人身体里,我又能怎么办?为了那具皮囊而不爱?那不类似于遇上一个无盐女而嫌弃她貌丑,抗拒探测她或许美好的内在一样?”同样都是以外在考量爱与不爱。  

  “说是一回事,等到接受别人目光指指点点,这一切会变成荒谬。”  

  “你想得太严重了。”宇文弟弟很固执喔!  

  “是你想得太简单。”  

  “你拿反了。”风裳衣抽掉宇文琅玡视为护身符的书册,老对着一本书皮,被冷落的滋味可不好受。“既然你担心这么多,又何必自找苦吃爱上我?”  

  失去遮蔽物的掩护,宇文琅玡的窘态一览无遗。  

  “这种事谁能操控!”早知会陷入如此恼人的困境,当初在汤圆铺子里就该远远避开瘟神风裳衣。  

  “这就对啦,这种事谁能操控?”风裳衣得寸进尺地窝在宇文琅玡右肩胛,把玩他的发丝。“顺其自然吧,别烦恼这种小事。”  

  顺其自然吗?他与风裳衣真能顺其自然下去吗?将来所要面对的问题恐怕多的让两人无法忍受——  

  至少,眼下就有个最难的环节……  

  “我打小订了门亲事,原本两年前师父便要我先下山完婚。”宇文琅玡突然轻轻开口。  

  风裳衣闻言猛抬起头,惊愕地瞅着他。  

  “我不能娶她,所以我避着不回家里、躲在踏剑山庄……”  

  “慢着!”风裳衣不可思议地问:“你订过亲?”  

  “我是宇文家唯一的男孩,所以我爹在我四岁那年便安排了一名门当户对、甫满月的小女娃当媳妇儿,现下算算,那姑娘也二十了。”  

  风裳衣噘着嘴,“你现在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宇文弟弟家里有个娇滴滴水嫩嫩的娘子在等他,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所以我风裳衣得排在角落,当个见不得光的男妾’,是吗?”  

  好酸好浓的醋意,连他自己都感觉得出,更遑论宇文琅玡。  

  以前得知白云爱上红豆那个小丫头,他也不曾酸溜溜地嫉妒吃醋,充其量是调侃戏弄两人,为什么现在听到宇文弟弟已有婚配,心里就好郁闷?!像被一记无形的重拳狠狠地捶在胸坎——很痛!非常非常的痛!  

  “你不是说顺其自然吗?若顺着你所谓的方式走下去,势必得解决这道难题。”  

  “你见过‘未来的亲亲娘子’吗?她美吗?温柔吗?”风裳衣一副腌梅子似的酸溜口吻。  

  “见是见过。”只不过他对一个五岁的奶娃娃压根无法分辨美丑。  

  “既然是父母之命,你又说不能娶她?”  

  宇文琅玡唇边挂起一抹好嘲讽、好嘲讽的冷笑,迳自摇摇头。“我不能娶她,或者该说……我不能娶任何一个人。”  

  “不能娶?”风裳衣可听糊涂了。“不能娶就该明明白白告诉那姑娘,不该让她傻傻等你。二十岁,对一个姑娘而言已经丧失太多重新选择好婆家的机会……她还在等你吗?”  

  宇文琅玡点点头。至少二娘每半年寄来的家书中是如此写道。  

  二十岁,在世俗的眼光中的确称得上是老姑娘。宇文琅玡暗自欷吁。  

  “我丑话说在前头哦,我不做小的。”风裳衣醋意横生,霸道地宣告。  

  “我丑话也说在前头,我不做别人的替代品。”宇文琅玡反将他一军。  

  原本决定“顺其自然”的两个人,一下子就碰上瓶颈,无言以对。  

  这下子,麻烦可大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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