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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坏男人 第七章 作者:季可蔷

  台北的天空,灰濛濛。

  这几日,天色总是阴沈,浓重的乌云像化不开的墨,黏稠而纠结,偶尔风一吹,便洒落一阵雨,

  一辆奶油黄色的迷你奥斯丁平缓地驶进巷弄,在连成一排的车龙中寻了个小方格,优雅地卡进。

  打开车门,韩恋梅盈盈下车。

  大概,又要下雨了吧。

  她仰头凝望天空,才刚掠过念头,雨丝便静静飘落。细雨如针,迅速沾满她全身,发梢、眉尖、唇际、肩胛,漫开了点点雨滴。缓缓地,沁入肌肤。

  她也不着急,抱着满满的购物袋,一步步走向对面公寓。

  穿过雕花铁门,踏进户外的社区中庭,一对打着伞的老夫妇赫然逼临她面前,挡住她去路。

  她微微不解,“请问有事吗?”

  老夫妇没说话,苍老却锐利的眼打量她全身,眼神带着明显的评估。数秒后,才由老先生首先开口。

  “你就是修篁的新女朋友?”

  “嘎?”她愣了愣。

  “我们是胡蝶兰的父母。”

  “啊。”韩恋梅一怔,容色微微发白,心湖如遭骤雨侵袭,一下子乱了。“……你们好。”好半晌,她才找回说话的声音,礼貌地打招呼。

  他们却不回应她的招呼,两双眼睛瞪着她,唇线都是紧抿。

  见他们不友善的表情,韩恋梅心下恍然,大概猜出了两人的来意。“你们有事想跟我说吗?”

  “我们想请你离开修篁。”开门见山。

  果然!

  她涩涩苦笑,“伯父伯母怎么会知道我?”

  “我们看修篁最近不太对劲,旁敲侧击问出来的。”胡父道。

  原来如此。韩恋梅默然。

  “我们看得出他很为难。”胡母补充,“他说在他最痛苦的时候,都是你陪着他,他限感激你。”

  然后呢?

  韩恋梅木然听着,直觉胡母话中另有含意。

  “韩小姐,我们相信你很爱他,也相信你对他很好,不过能不能请你放过他呢?”

  放过他?这意思是,她一直在纠缠他吗?

  十指,悄悄掐紧购物袋。

  “他跟小兰认识十几年了,他们彼此相爱,谁都离不开谁。没错,你是对修篁很好,可他真正爱的人不是你啊,。他爱的,一直是小兰啊!”

  激昂的言语如落雷,无情地劈向韩恋梅。她眼前一眩。

  “你的确是个优秀的医生,也是个好女人,可你知道吗?修篁跟小兰才是天生一对,你已经变成他们俩之间的第三者了!”

  第三者!尖锐如刀的三个字冷酷地划过她胸口。

  “也许你是很爱修篁,可是当人家第三者,破坏人家感情,这样真的好吗?算我们两个老人家求求你,别再折磨他们了!”

  砰!

  购物袋蓦地跌落,一声闷响,里头的食材滚了一地,一个啤酒玻璃瓶摔裂了,淡黄色液体急速融入雨流。

  “不、不好意思。”韩恋梅仓皇道歉,蹲下身一一捡拾,可强烈发颤的双手却难以握住物品!直费了她好一番力气。

  细雨不停打落,眼角眉梢,雨滴狂肆流窜,就连胸膛,仿佛也浸染了凉凉冷意。

  忽地,食指让尖锐的玻璃碎片划了一道口,迸出鲜红的血珠。

  她怔怔看着,好一会儿,将手指送入唇腔,静静吸吮。

  好痛。

  伤口让雨淋过,仿佛更加疼痛了,一阵一阵,抽搐着。

  她闭了闭眸,捧着收拾好的购物袋慢慢站起身。

  “为什么?”沙哑的、颤抖的嗓音自她苍白的唇瓣逸出。

  胡氏夫妇皱眉对望。

  “只因为胡蝶兰是他的初恋,而我不是,所以我就是第三者吗?”她颤声问,容色苍白似雪,透明的液体在颊畔交错,分不清是雨是泪,

  “因为修篁跟她认识了十几年,所以感情一定比较深厚吗?因为先认识他的是她,所以我就必须退出吗?因为命运让我们相遇太晚,所以我们就注定得一再错过吗?”她一连串地问,一句比一句心骏,一句比一句伤痛。

  “没错,我们知道这个要求会让你很痛苦,可是我们家小兰更痛苦啊!她是个病人,到现在还瘦得像根稻草,你是个医生,难道就忍心这样折磨她吗?”

  因为胡蝶兰是个病人,因为她比较脆弱,因为她像朵兰花般娇贵,所以他们就要求她坚强,就能强求她退出吗?

  这太不公平了!真的不公平--

  韩恋梅绷着身子,心海掀起惊涛骇浪,她拚命深呼吸,试图控制自己过于激动的情绪。

  “对不起,恕我不能答应你们。”她强迫自己镇静着嗓音,“除非修篁亲口告诉我他决定选择胡蝶兰,否则我不会退出的。”

  语毕,她甩甩湿发,迳自踏进公寓大门,不顾两个老夫妇在身后气愤的呐喊。

  匆匆上楼后,她掏出钥匙打开门,几乎像逃难似地迅速闪进沈修篁屋内,恐慌地甩上大门,隔绝门外的世界。

  她怕,怕门外的胡氏夫妇会追上来强迫她离开沈修篁,怕娇柔文弱的胡蝶兰会突然现身,恳求她放过他们。

  她真的好怕。

  捧着一颗忐忑的心,她踏进浴室,洗了个长长的热水澡,意欲藉此平复不安的情绪。

  可偏偏,在满室蒸汽朦胧间,盘旋她心头的,仍是老夫妇一番话。她真的是……第三者吗?她的存在,对沈修篁而言,已经成了某种不堪的折磨吗?


  他说你对他很好,他很感激你。

  他对她的感情难道就只是感激与责任吗……


  “不,我不要想了!”她尖声命令自己,急急起身,拿毛小包裹住一头湿发,拭干全身后,穿上从他衣柜借来的绒布格子衬衫。

  她走进他房里,拉开置物柜最上一层抽屉想找吹风机,却找到了她意想不到的东西。

  一座雪梨歌剧院造型的木雕,层层叠叠的白色风帆里,一只蓝色海豚飞扬跃舞。

  她失神地瞪着裂痕隐隐,显然仔细修补过的木雕。

  这,该不会就是那个她在雪梨曾经一心想买下的音乐盒吧?她茫然想,颤着手取出木雕,望向底座。

  果然有个发条,她试着扭动,却动不了。再用力,便传出断断续续的旋律。

  虽然不成调,韩恋梅仍然辨别出那正是那天她在雪梨听到的英文老歌。

  而她现在也恍然想起这首曲子的歌名。

  Hello。

  她曾经迷恋过的一首老歌,歌词里隐藏的无奈与心酸曾让她在多愁善感的少女时代深深感动。

  她捧着音乐盒,颤然坐倒床沿。

  “……你在做什么?”沈哑的男性声嗓拉回她迷濛的思绪。

  她扬起容颜,眼眸在触及沈修篁温润的俊颜时,微微一亮。

  “你回来了啊。”她痴痴望着他,不知不觉微笑。

  可他却没有笑,拧着眉宇夺回她捧在手中的音乐盒。“谁说你可以乱动我的东西的?”他低斥,将它放回原处,关上抽屉。

  她瞪着那紧闭的抽屉,忽地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它隔绝的,是他的内心世界。

  “那个音乐盒,是你在雪梨买的吗?”她低声问。

  “你怎么知道?”

  “在港湾大桥下的跳蚤市场吗?”她继续问。

  他莫名扫了她一眼。“是啊。”

  果然。她淡淡苦笑。

  “这个音乐盒,是你买来送给胡蝶兰的吗?”

  “你问这干嘛?”

  虽没正面回应,但答案不言自明。

  她看中的音乐盒,被他抢先一步买下,打算送给另一个女人--这意味着什么呢?上天究竟想暗示她些什么?

  不,她不要想。

  她站起身,走出他房间。“你饿了吧?我煎牛排给你吃。”

  沈修篁瞪着她背影,宽大的衬衫只盖住她大腿上缘,显得她一双腿更加修长,摇摆之间,轻易挑逗一个男人。

  他跟到厨房,倚在门口,瞪着她忙碌的身影,喉间一阵干渴。

  “以后别穿这样!”他斥她。

  她愕然回眸,“怎样?”

  “不要在我家里穿成这样!”他阴郁地强调。

  “为什么?”她扬眉,忍不住挑衅,“因为你怕自己克制不住吗?”

  他别过眼。

  她忽地气上心头。“说话啊!你是不是怕自己抗拒不了我的引诱?是不是不想碰我?你想跟我划清界限对不对?你……”

  猝不及防的强吻堵去她犀利的质问。

  他霸道地索求她唇腔内的甜蜜,舌尖紧缠住她的,不容闪避。

  仿佛过了一世纪之久,他才松开她柔软的唇,撑开双臂抵住墙,将她整个人圈锁存自己怀里,俯望她的眸喷火,狂炙而滚烫。

  她透不过气来,脑海一片空白。

  他开始解她衬衫衣扣,而随着扣子一颗颗被解开,她脸颊也逐渐染红。

  “修篁,你要我吗?”她低低地、细声细气问,

  他猛然一震,星眸中的火焰灭了,身子往后退一步,像忽然寻回了理智,颤着手,慢慢替她扣回衣扣。

  “修篁。”她忽地主动上前,藕臂柔柔地攀住他。脸颊偎向他心口。

  他僵住身子,一动也不动。

  “修篁。”她抬起氤氲的眸,“我搬来这里好吗?”

  “什么?”他瞪大眼。

  “我搬来这里住,可以吗?”

  “你胡说什么?”他甩开她,神情极度震惊,眼光阴晴不定。

  “我只是想天天跟你在一起。”

  她想更接近他,想更确定他对自己的心意。这,难道是一种强求吗?

  “不行!”他厉声拒绝,“万一小兰来看到你怎么办?她一定受不了的!她……”

  “小兰小兰小兰!”她烦躁地打断他,嗓音凌锐,“你就只关心她,就只维护她!你心里根本全是她,到底有没有一点我的存在?”

  “恋梅……”

  “你告诉我,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才要告诉她我们之间的事?”她逼问他,“你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是不是打算永远不说了?”

  “你不要逼我!”他瞠目吼。

  “我没逼你,我只要你说实话!”她吼回去,随手抓起一只玻璃杯用力一摔。

  清脆的碎裂声在空气中划过,两人神智都是一凛。

  韩恋梅颤着身子,惊愕地瞪着地面上残碎的玻璃,许久,一股自我厌恶的情绪漫开心头。

  她在做什么?她简直像个不可理喻的泼妇。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她哑声道歉,蹲下身捡拾玻璃碎片。

  “我来。”他跟着蹲下身,轻轻推开她的手,这才发现她食指上贴着OK绷。“怎么啦?”他握住她食指,疑问地看她。“什么时候受伤的?”

  “没事,一点小伤。”她意欲抽回手指。

  他却不容她抽回,温柔地握着。“擦过药了吗?就算是小伤,也要好好消毒。”

  “嗯。我知道。没事的。”她低应,鼻尖一酸。

  天!他为什么要这么温柔呢?是不是对所有女人,他都如此体贴入微?

  她深吸一口气,扬眸凄楚地望他。“修篁,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

  “如果有一天……你不要我了,坦白跟我说好吗?”不需要感激,也不必愧疚,更不要抱持着什么责任感。

  她紧紧拽住他的手,祈求地望他,“答应我。好吗?”

  这卑微的、温柔的请求震撼了他,他凛着下颔,深眸闪过一丝痛楚。

  “……别这么说,恋梅,我不会辜负你的。”他抬手抚过她苍白的颊,“你去休息吧,这里我来收拾,晚饭我来做就好了。”

  “嗯。”她点头,盈盈起身。

  他则继续收拾着玻璃碎片。

  望着他的背影,她忽地胸口一紧,好一会儿,试探地问,“修篁,礼拜六我晚上没班,我们一起吃饭好吗?”

  “好啊。”他漫应,心神茫然,像走了千里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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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晚,彩霞满天,映得乌来瀑布对岸一株粉色春樱,更加婀娜多姿。

  胡蝶兰仰起头,着迷地欣赏满枝盛开的花蕊。

  “修篁,你还记得这里吗?”她柔声问着伫立她身畔的男人,“我二十岁生日那年,你带我来这里赏樱。就是在这株樱花下,你问我,能不能成为你的女朋友--记得吗?”

  “嗯,我记得。”过往的回忆如潮水,一波一波拍打着沈修篁,虽然他挺拔的身躯仍屹立不摇,胸口却不禁微微震颤。

  “你记得那时候我是怎么回答你的吗?”美眸流转,深情地凝睇他。

  他闭了闭眸,

  “我记得。”那天,她羞怯地听着他的表白,粉颊娇艳,比今日的晚霞还要迷人几分。“你说,你的心跟人,一辈子都只属于我。”

  “嗯。”她娇娇笑了,笑靥如花,细长的手臂揽住他腰际,依恋地偎入他胸怀。“我一辈子都是你的,修篁。”

  他深吸一口气,心韵忽地迷乱了。

  “你的心跳得好快啊。”她倾听着他心音,唇角浅扬,“你记不记得,自己也说过相同的话?”

  “……我记得。”

  她甜甜笑了。

  春风拂来,吹开漫天樱花雨,落在她与他的肩上。

  她看着坠落满地的樱花瓣,那柔弱清艳的姿态,教她不觉有些惶恐。

  “花要谢了,修篁。”她抬起头,眼眸难掩淡淡惊惧,“这么快……就要谢了。”

  “傻瓜。”他捏了捏她瘦弱的手,“樱花的花期本来就短。现在都四月了,也差不多该谢了。”

  “我好怕。”

  “怕什么?”

  她别过头,粉色唇瓣发着颤,宛如随时会凋零的樱花。“我怕……自己也活不了多久。”

  “怎么会呢?”他握紧她纤细的肩晴,焦急地斥她,“不许你胡思乱想。”

  “对不起,我不该乱说话。”她急急道歉,“只是--”羽睫垂敛,“我真的很怕这个病有一天还会复发。”她的嗓音,好轻好轻,轻得教他心疼。

  他一把搂住她,安慰地轻抚她逐渐显现光泽的秀发。“别怕,小兰,别怕。”

  她紧紧回抱住他,“答应我,修篁。一直陪着我好吗?我不想再一个人了,那两年……真的好苦。”

  她闭上眸,想起在美国对抗癌症那两年,身子一阵阵颤抖。

  “我好像……一个瞎子,每天都在摸索着。我不知道等在前面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去,我什么都看不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一直想你,一直想你--”说到心酸处,她眼眶不禁一红。

  他听了,心如刀割。

  他能想像她的痛苦,能想像她的恐惧。她是那么柔弱的一个女孩啊!怎能承受得了日复一日身体与心理两方面的交互折磨?

  当初她为什么傻到要骗他?她该让他陪在身边的!

  “小兰,你真傻,真傻!”他忍不住深深叹息。

  “修篁,我们今晚住在这里好吗?”她扬起容颜,期吩地望他,“我好想回到那天,那天我们真的好快乐。让我们一起回到从前,好不好?”

  她热心地问,他听了,却不知该如何回答,眼中滚过深沉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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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恋梅,要走了吗?”爽朗的声嗓在韩恋梅身后扬起。

  她回眸,望向急急追来的李京俊。“有事吗?”

  “你今天晚上有没有事?我请你吃晚餐。”他笑道。

  “怎么突然这么好?”她笑睨他,“中乐透了啊?”

  “礼拜六晚上,又是学妹生日,总得表示一下心意啊。”

  “改天吧。今天晚上我有事。”

  “原来我迟了一步,佳人已经有约?”李京俊夸张地叹气,“那好吧,反正我只是个学长,哪比得上男朋友重要呢?”戏谑地挥手,“要走快走,去去去!”

  “那就再见啦。”韩恋梅也不啰唆,玉手扬了扬,潇洒离去,轻快的步履泄漏了她愉悦的心情。

  李京俊看着,搔了搔头,放心地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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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穿着浴衣朝他走来,秀发拿发簪松松挽起,羞涩婉约的模样。如多年前那个浪漫夜晚。

  那晚,她怀着满腔爱意,将处子之身献给了他……

  过往的记忆如落雷,狠狠劈向沈修篁,他手一颤,差点握不住茶壶把柄。

  “你……泡完温泉了啊。”他慢慢斟茶,眼观鼻,鼻观心。“过来一起吃晚饭吧。”

  “嗯。”胡蝶兰颉首,在他身旁坐下,白玉般的手接过茶杯,送入红唇浅尝。

  她低头喝茶,浴衣前襟微敞,隐隐约约露出一截莹白胸膛。

  沈修篁身子一僵,清楚地嗅到从她身上传来的香气,那味道淡淡的,却奇异地撩人。

  他急忙拾起筷子,递给她。“吃吧。”

  “嗯。”她柔顺地接过,氤氲的眸却直直盯着他。

  他被她看得一阵不自在,“干嘛这么看我?”

  “没事。”认出在他俊脸漫开的一抹可疑的红,她忍不住轻轻笑了,笑容甜美,春意盎然。

  她放下筷子,倾身偎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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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在家。

  打他手机没人接,来他家也不见人影。

  究竟去哪儿了?

  面对一室静寂,韩恋梅忽地觉得有些孤单。

  他忘了今晚和她约好了吗?

  拿出手机,她按下了重拨键,不一会儿,一串悠扬的和弦乐声在屋内某处扬起。

  她听着熟悉的古典乐。这不正是他手机铃声吗?

  她寻音找去,总算在他房里的床头柜发现了正声声作响的手机。

  这糊涂蛋!居然忘了带手机,怪不得都没人接了。

  她摇摇头,将自己手机话盖盖上,拾起他的手机,百无聊赖地玩赏。忽地,她身子一僵,瞪着手机上的彩色荧幕。

  荧幕上,原本该是她的彩照,不知何时,换上了一幅风景图。

  大概是怕胡蝶兰看到她的照片吓一跳吧。

  她安慰自己,虽然替他找了藉口解释,可这理由,仍让她心头悄悄涌起一股酸。尤其,她又瞥见了胡蝶兰传给他的简讯。


  亲爱的,你吃过了吗?

  亲爱的,今天陪我去海边好吗?

  亲爱的,我好想你。


  这一则则简讯,一声声亲爱的,绞痛了她的心。

  直到这一刻,她才透彻地领悟,自己正跟另一个女人,分享着同一个男人。

  他的手机里,同时存着两个女人传来的简讯,他的时间同样分割给两个女人。

  是不是他的拥抱、他的吻、他令人心醉的温柔与体贴,也同样均分给两个女人?或者,另一个女人比她得到的还多一些?

  “不!我不要想!不能再想!”再一次,韩恋梅用凌厉的痛斥强迫自己逼开不受欢迎的念头。

  她丢开他手机,颓然坐倒于他床上。

  他一定会回来的,一定马上就会回来。今天是她生日,他曾经说过,无论如何都会陪她一起过,不是吗,。

  在他生日那晚,他曾经许诺,会给她一个同样欢乐的生日,不是吗?

  所以他不会忘的,一定会记得。她在心底不停地说服自己。

  屋内仍然安静,静得连墙上滴答作响的时钟,都清晰可闻。

  夜渐渐深了,窗外来自对街的霓虹,一盏一盏灭去,就连偷偷溜进的月色,也慢慢黯淡--

  十一点半。

  她的生日,还有半小时就过了。

  韩恋梅站起身,忽地再也受不了屋内这一片深沉浓重,教人透不过气的寂静。她拉开抽屉,捧出沈修篁珍而重之收藏的木雕音乐盒,呆呆看着。

  旋紧发条,盒内传出断续乐声,几秒后,便悄然逸去。

  她只得再上一次发条,一次,又一次。一面听着,一面低低跟着哼起来。


  Hello,  it's  me  you're  looking  for?

  "Cause  I  wonder  where  you  are~  and  I  wonder  what  you  do?

  Are  you  somewhere  feeling  lonely  ?

  Or  someone  is  loving  you--


  (哈罗。你寻找的人是我吗?

  我猜想着你在哪里?做些什么?

  你感到寂寞吗?

  或者,某个人正爱着你--)


  她哼唱着,嗓音也跟那破碎的乐音一样,逐渐破碎。

  他寻找的人,不是她吧?

  他最爱的人,不是她吧?

  在她孤单地等着他的时候,他也许正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甜蜜相拥--

  她恍惚地想,当钟面长长的指针跨过十二,一直锁在她眼眶里寸泪珠,终于逃脱。

  每个女人都说,温柔体贴的男人,才是好男人。

  她们错了。愈是温柔的男人,愈容易让女人执迷不悔,愈深情的男人,愈容易扯碎一个女人的心,

  她们错了。男人再怎么在心,再怎么浪荡,再怎么麻木,也比不上温柔的可怕。

  温柔的男人,才是最坏的男人,才最容易令一个女人受伤啊!

  “你在哪里?”她躺落床,湿润的颊贴着床单,朦胧无神的眼瞪着不存在于此的男人。

  他究竟在哪里?正做些什么?

  年少的时候听这首英文老歌,只隐隐感到惆怅,直到现今,她才恍然明白其间深深沉淀的哀伤。

  原来,这样的问题是毒药,能渐渐侵蚀一个人的心房,能一点一点,夺去这人的生命力。

  思念是苦,猜疑,更苦。

  她还能等他多久?还能像这样猜想多久?还要多久,她的心才会真正宣告死去?

  她不知道,只能瞪着天花扳,不停自问,不停让这样的问题折磨自己,一夜无眠。

  月亮隐去,朝阳升起,灿烂的光芒洒进室内。

  黑夜与白昼交替了,可她仍然一动也不动,静静躺着,

  时间,在迷惘茫然间缓缓流逝。不知过了多久,细微的声响从房外传来。

  他回来了吗?

  她仓皇起身,强抑着晕眩步出他卧房,可当她踉跄来到通往客厅走道时,一道清柔声嗓冻住她步履。

  “好久没来你家了呢,修篁。不知道有没有变呢?”

  是胡蝶兰!

  原来他……真的和她在一起。

  韩恋梅身子一僵,脑海瞬间空白,木然站在原地。

  背对着她的胡蝶兰没发现她,可沈修篁却看见了,温文俊秀的脸上写满震惊。

  她茫茫同视他复杂的眼光,不闪不躲,也不说话。

  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发,也许,是在等他主动向她解释,等他对胡蝶兰坦白。

  可他,什么也没说。

  “小兰,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跟我来。”他牵起胡蝶兰的手,狼狈地退出自己的家。

  望着两人相偕离去的背影,韩恋梅身子慢慢虚软,沿着墙滑落,某种奇怪的笑声,低低逸出她的唇。

  她笑,沙哑地、嘲讽地、悲伤地笑;明明是该哭泣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能歇斯底坐地颤笑着。

  她笑着,酸涩的胸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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