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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笔下不能留情


  在比较偏僻而又距炮楼稍远的小娄庄,召开了县委的紧急会议。会议的中心是讨论傅萍的叛变问题。参加会议的,除了老书记刘展,组织部长和宣传部长外,还有周天虹。大家心情沉重,表情严肃。都认为,这是敌人设下的圈套,而对傅萍来说,则是既意外又不意外。老书记沉着胡子扎煞的脸,一连抽了好几袋烟。把烟锅子磕得乓乓地响。最后总结式地发言说:
  “我认为,傅萍最后走上投敌叛变的道路,首先是他的世界观并没有得到根本改造。他参加革命虽说好几年了,但眼里一直没有群众,也不屑于去接近群众。所以形势一变,他就没有主心骨了。认为我们不行了,天下是日本人的天下了。他确实很悲观。最后只有走上动摇叛变的可耻道路。”老书记稍沉了沉,又说,“当然,作为县委书记,我也有责任。他的毛病我不是不知道,也不是没有劝说过他,可是没有效;我也觉得,都是同级干部,说太深了不好,就这样拖下来了。结果出了这样的事,我总觉得对不起党……”老书记显得很难过。
  “老书记,不能这样说吧!”周天虹说,“叫我说,什么原因也不是;就是这小子骨头太软!他一听说日本人抓走了他的老婆,他就没有魂儿了。当然,这种事放在谁身上,谁也难受,可是总还有民族大义嘛,还有共产党员的立场嘛!关键时刻,把什么利益看成是最高的利益,这是应当心中有数的。”
  周天虹说得理直气壮。自然,这已经是他的生活实践了。
  下面接着讨论如何肃清傅萍事件带来的恶劣影响。会议通过了以下三点:
  一、永远开除叛徒傅萍的党籍。在党内立即宣布,进行教育;
  二、布告全县,暂由刘展兼任县长;
  三、在全县开展声讨叛徒傅萍的活动。
  此外,还决定向上级写一个报告,要求迅速派一个新县长来。
  决议作出后,刘展望着宣传部长齐鸣笑着说:
  “你是不是编一个声讨傅萍的歌子,这样大家唱起来,威力就大了。”
  县委宣传部长齐鸣,仅仅上过初中,由于勤学苦练,进步很快,已经是本县最得力的笔杆子。他点点头,笑了一笑,略一沉思,就在小本上一挥而就。随后递给周天虹说:
  “老周,听说你常偷着写东西,你给看看,行不?”
  “谁说我偷着写东西了?”周天虹笑着反驳。一面接过本子细看,那上面写的是三首歌谣,或者说是快板:
  
  傅萍草,草浮萍,
  认贼作父当害虫,
  汉奸帽子头上戴,
  万古千秋留骂名。
  傅萍草,顺水流,
  为虎作伥不害羞,
  有朝一日拿住你,
  下场不如一条狗。
  军和民,不怕难,
  越过高山是平原,
  团结起来同心干,
  消灭日寇狗汉奸。

  周天虹看后,点点头,称赞说:
  “我看可以。现在的东西,通俗,生动,有力,能够打击敌人就好。”
  会后,决定的几项活动都开展起来了;尤其这几首歌谣,配上河北民歌的曲调,很快流传开来。那一度风光的县长傅萍,登时成了臭不可闻的狗屎。印着这几首歌谣的红红绿绿的小传单,也传布开去,一直传到傅萍的家乡,传到肃宁城傅萍的手中。傅萍看了比吃了一颗真子弹还难受,一连数日卧床不起。连忙派人传过话来,请刘书记“笔下留情”。老书记听了这话,把烟袋锅子一磕,愤然说:“你去告诉傅萍:我们对出卖民族、出卖祖宗的王八蛋,绝对不能笔下留情!”
  时间不长,因为傅萍寸功未立,一个人也没拉过去,不免使毛驴太君大失所望。随后就把他送往石家庄去了,他的老婆有些姿色,被留在毛驴太君后宅住了几天。
  由于周天虹与老书记配合密切,又一连打了几个小仗,开辟工作进展得相当顺利。不想,又出现了一件意外的事。
  这天晚上,周天虹在李大娘家正准备行动,老书记的警卫员慌慌张张地跑来,说:
  “不好啦,刘书记被打伤啦!”
  周天虹一惊,忙问怎么回事,警卫员说:
  “今天天还不大黑,我就跟刘书记从小娄庄动身了。我们刚来到村东十字路口,忽然从高粱地里蹿出几个人来。其中一个说:‘刘书记,我们在这儿等着你哩!’我一听不对劲儿,很像是贾义的声音。刘书记很机警,连忙站住。我立刻掏出枪来,那人就开了枪,把刘书记打倒了。我立刻打了一个连发,那几个家伙就跑了。我怕刘书记有失,没有敢去追……”
  “刘书记伤在哪儿啦?”李大娘和小盼儿都急得什么似的插进来问。
  “打到腿上了。我连忙撕开了一个急救包,给他包上。你们赶快去找人抬他吧!”
  周天虹来不及多问,就派了几个战士,匆匆忙忙卸下一块门板,跟着警卫员走出去。
  时间不大,已经把刘书记抬了进来。周天虹和李大娘母女一起走上去,关切地问:
  “老刘,伤怎么样?”
  “不要紧,就是叫恶狗咬了一口,大意了。”
  “准是贾义那个王八蛋干的!”李大娘气愤地骂道,“那小子我早就看出他不是个好人。除了他,谁能那么熟悉我们的情况呢?”
  小盼儿赶忙上炕,铺上褥子、被子,扶着老书记躺下来。老书记说:
  “可别把血沾到被子上,不好洗。下半夜还是把我送到小娄庄去,我的被窝都在那里。”
  “不,你哪里也不要去,就在这里养着。敌人不来,你就在这里躺着;敌人来了,就把你送到洞里。我们娘儿俩还不能服侍你吗?”
  “我看也是先在这里养几天好。”周天虹说。
  不一时,支队的卫生员背着药包赶来,给老书记擦洗了伤口,上了药,重新包扎了一番。刚刚收拾完,小盼儿早把两个热腾腾的荷包蛋端了上来。小屋里洋溢着热情温暖的气氛。在暗淡的灯光下,老书记的眼里闪着感动的泪光。
  “老书记,”周天虹带着忧烦的表情说,“我们不是要求派一个县长来吗?现在有回音没有?”
  “没有。”刘展摇摇头说,“我催过几次,一点消息也没有。”
  “你瞧,县长没有了,你兼了县长;现在你又负伤了,这县里的工作可怎么办?”
  “干部缺哟!”老书记叹了口气,“干部的伤亡太大,被捕的也不少,哪里有那么多的干部来补充呢?我看,你们就一个人顶两个、三个人用吧,另外我再写封信去催一催……”
  老书记说过,眉头皱了一个疙瘩,轻声说:“快给我装一锅烟!”周天虹明白他的伤口疼起来了,连忙从他的腰里摸出烟袋和烟荷包,装了满满一烟锅,在菜油灯上吸着,然后递过去。老书记贪婪地抽了一大口,停了好几秒钟,才徐徐地喷出来,说:
  “你们可要千万小心恶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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