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鼎足三分


  推山手关彤拱手道:“敢问小姐,武当掌门程真人和敝派的广闻大师,会不会有危险?”
  大厅内寂然无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端木芙身上。她却毫不迟疑,立刻应声说道:“关老师不要多虑,换作你我,也必定要利用这两人的身份地位,迫那两派从此退出这一场武林恩怨。谁也不愿替敌人增强实力  ,对也不对?”
  推山手关彤心诚悦服,道谢过她的指教。端木芙站起身,道:“奴家身子薄弱,如今已疲倦得很,恕我失陪了。”
  众人都起身相送,端木芙由杨师道亲自带去一座院落,这儿只有端木芙、崔阿伯和吉祥师徒居住。
  端木芙和崔阿伯共住一室,崔阿伯年纪甚老,无须忌讳,他也实在放心不下,是以睡在外间,他听到内间的端木芙,一直没有睡下,心中大感不安,起身问道:“小姐,还没睡么?”
  端木芙走出来,在床边一张椅子上坐下,说道:“阿伯,我虽是博通天下各家派的武功,但遗憾的是,反而不知我家传武功究是何门何派?你虽然见过,也无法说得出来,这真是十分伤脑筋的难题!”
  崔阿伯道:“此事又不是现在才发生的,你以前并不显得十分忧虑,今晚何必因此而睡不着呢?快点睡吧,身体要紧。”
  端木笑道:“以前时机末至,所以不去多想,而现在情势大变,教我怎能入睡?”
  端木芙顿了一下,又道:“你已是我家旧人之中仅存的一个,远在我出生的二十年前,你就在我家里,但你却一点也不知道我家的武功,唉!”
  崔阿伯道:“老奴已经告诉过你,昔年我多蒙老主人,也就是你爷爷,从那铁屋中救出,幸免了活活烤死之难,从此之后,我就投身你家中,一则养伤,二则服劳役以报恩。可是你恐怕想像不到,你家传的武功,向例不让任何外人得赌,习功炼剑之时,都在密室中进行。老奴多少年都未见过一眼,如何会得知你家的秘传武功,是怎样的路数呢?”
  端木芙道:“假如不是这样,今日我就可以把满门血海的仇人找出来啦!”
  崔阿伯大吃一惊,道:“你已有了线索?”
  端木芙烦恼地叹口气,自言自语道:“奇怪?为何武库中竟没有我家的秘艺呢?”
  崔阿伯道:“那座武库是你家所设,只看你家炼功之时,何等秘密,便可知道那武库之内,没有你端木世家的武功,实在不足为奇……”
  他停歇一下,又道:“那武库之中,几乎天下各派的神功秘艺,尽萃一室。老奴一直猜想不出你为何不拣一种最厉害的,用心修习?如若有成,咱们岂不是可以不须倚赖外力了?”
  端木笑道:“假如我修习了别一家的武功,将来万一我得回本门武功,岂不是反而大大受碍,难有成就?”
  崔阿伯道:“话虽如此,但那是没有法子之事,况且你能不能找回本门武功,尚是绝大的问题。”
  端木芙想了一想,才道:“阿伯,以你看来,罗公子可有法子在十招之内,胜过吉祥大师?”
  崔阿伯道:“罗公子的为人,稳重雄健,言不轻发。以老奴看来,那一定是十拿九稳之事。”
  端木笑道:“你猜得很对,不但是你,连秦仙子或疏勒国师,也都深信罗公子必有取胜之道,这真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崔阿伯讶道:“谁的机会?听你的口气,好像只有你不认为罗公子一定可赢呢?”
  端木芙缓缓道:“正是如此,假如我这一次的推测,并无错误的话,我是唯一可使罹廷玉失败之人。
  崔阿伯皱眉道:“就算罗公子不能在十招之内取胜,对他损害虽大,但对你却不见得有何好处可得。
  端木芙精神一振,道:“你错了,我如果能够使他失败,而又事前在疏勒国师面前夸下海口,疏勒国师一定对我心诚悦服。然后我就可以指挥他,利用这一股力量,去做好多我设计已久的事了。”
  崔阿伯道:“疏勒国师也不是好相与的,你如果弄到结果要嫁给他,老奴那时就只好悲愤离开。”
  端木芙矍然一惊,但旋即下了决心,道:“我想或者不致于那么糟吧,但无论如何我得试一试。”
  崔阿伯长叹一声,晓得已无法劝阻,只好耽心地望住她。端木芙这时坐在椅上,突然闭目调息,连起内功。
  过了一顿饭工夫,她便睁开双眼,虽然容光焕发,精神奕奕,但崔阿伯是大行家,却摇摇头,道:“小姐,你这么聪慧之人,炼了十几年内功,仍然只有这等程度,实在使者奴难以置信。”
  端木笑道:“那也是没有法子之事,我离家之时,年纪太小,只学会了这初步功夫,虽然十几年来没有精进,但到底仍然是纯正的家传功夫,没有夹杂一点点别家别派的功夫在内。”
  她歇一下,又道:“阿伯,你也不要看轻了我,现下我虽然全无寸进,但底子却扎得极厚,绝不是你所能想像得到的。”
  她说话之时,探手人囊,取出一粒丹药,投入口中。崔阿伯见了,大惊失色,道:“小姐,你要干什么?”
  端木芙吞了丹药之后,又闭目调息,不回答崔阿伯的询问。过了好一会,她才又睁开双眼,道:“你不必大惊小怪,我自然有作用。”
  崔阿伯道:“这种大力丸虽然能使你突然精力充沛,气力大于平时甚多,但却最损害身体,减折寿命!这还罢了,问题却在如今时在深夜,你服下丹药,这一身精力向何处发?”
  自然她如是不设法发,受害更大。此所以崔阿伯为此震骇担忧。端木芙道:“你设法替我找一把长剑来,我还得化一下,快点!”
  崔阿伯无可奈何,只好出去。他记得外面的一间书房中,壁上挂着一口剑,所以毫不困难就取回来了。回到房中,只见端木芙并没有动手化妆,还是那副样子。
  她把长剑斜背在背后,向崔阿伯道:“你瞧瞧看,我可有什么地方与平时不同?”
  崔阿伯从头到脚,细细瞧过,最后说道:“或者是我们太熟了,所以看不出有一点不同之处?”
  他忽然皱一下眉头,又道:“你的眼神似是比平日充足些。但那是服药之故。未足为奇。”
  端木芙道:“我想我一定可以成功。”
  崔阿伯满面透出忧虑烦恼之色,道:“咱们要到那儿去呢?”
  端木芙道:“只在这一座宅院之内,所以你不用担心,也不要跟着我!不然的话,我的妙计就会破去。”
  崔阿伯差点跳起来,道:“什么?我决不让你离开我的双眼。”
  端木芙按住他肩膊,柔声道:“你坐下来,听我说,我一定没有危险。因为我是去对付罗廷玉而已!你想想看,他会杀死我么?”
  崔阿伯道:“那么我躲在外边。”
  端木芙道:“切切不可,他本身不但功力高绝,听觉灵敏无比。同时此宅之中,都是他的心腹手下,你很容易就被发现。”
  崔阿伯听得是对付罗廷玉,不知如何果然感到心安,当下问道:“你可是想加害他?”
  端木芙笑一笑,道:“你心中已认定我舍不得取他性命,是也不是?那末又何必多此一问呢?”
  崔阿伯坦白地点点头,道:“不但是他,连那杨师道,谅你也是因为爱屋及乌,所以救了他的性命。
  端木芙睁大美丽动人的眼睛,想了一下,自言自语道:“真的么?那么我以前说过的理由,只不过是想出来哄一哄自己的了?不!罗廷玉还没有这么大的魅力,你别骗我了。”
  崔阿伯叹口气,心想:“你早已被罗廷玉迷得头脑不清了,还说他没有这么大的魅力。”这话崔阿伯可没说出来。
  端木芙挺挺胸,道:“我走了,你熄了灯,在这儿等我。记得熄灯,假如有人来窥探,你想法子使他深信我在内间,那就更妙了。”
  她走出房外,回头一望,只见屋中灯火跟着熄灭。于是放心地向前行去,因为崔阿伯已表示与她合作了。穿过两难院落,从月洞门走入长廊,到了一个房门外,才停下脚步。她不但不掩饰步声,甚至举手敲门。她接看推门而入,步态娇健,与她平时那种娇柔娜,完全不同。
  黑暗中有一对眼睛在瞧着她,只一忽儿,火光突起,却是罗廷玉打着了火摺,把灯点上。他回过头来,在灯光之下,两人目光相遇。端木芙的目光凌厉锐利之中,而又隐隐含有狠毒的意味。
  罗廷玉突然颔首道:“你又来了,我终于躲不开你。”
  端木芙的眼色突然变为温柔,然而瞬息间,又恢复冷锐狠毒。这样连接变了几次,才开口道:“假如我找不到你,你可知我会有何遭遇么?”
  罗廷玉摇摇头,歉然地一笑。端木芙懑声道:“说来你或许不信,我会送掉性命呢!但这岂能使你有动于衷?”
  罗廷玉不能不信,表现出一种低声下气的态度,说:“那真是使我感到遗憾的话,假如我早知如此,便不会设法推托你了。”
  他探手人囊,取出一块巴掌般大小的王,托在掌心,送到她面前,很温和地说道:“这就是那一方翠玉,请你看看有没有毁损,然后查收。”
  端木芙望也不望一眼,却凝视着他,缓缓道:“罗公子,你怎么办呢?”
  罗廷玉楞一下,才道:“我不要紧!试想我已经过了多少惊风骇浪?这等区区比武小事,岂能难倒我罗某人?”
  端木芙道:“既然如此,我就收回此符,返去覆命。”
  罗廷玉道:“请吧!”
  他那俊美如冠玉的面庞上,透出不屈不挠,毫无所惧的神情。那正是天下少女无不倾心迷醉的英雄气慨。
  端木芙取回翠玉符,一迳藏在怀中,看也不看一眼,然后说道:“假如是我姊姊端木芙,她也许不忍得取回此物,以致公子不能在十招之内,赢得吉祥大师。”
  罗廷玉淡淡道:“姑娘把话说到题外去了,在下不便作答。”
  端木芙道:“既然公子不愿与贱妾多言,这就告辞啦!”
  她方要转身,罗廷玉突然从她身边掠过,堵住门口。端木芙涮地跃开七八尺,回首顾视。罗廷玉道:“姑娘慢点走。”
  端木芙心中一鳖,道:“罗公子阻我归路,是何用意?”
  罗廷玉道:“你和端木芙姑娘外形极似,不过这只是指你们用头发遮住口鼻和下巴时而言。因此之故,我须得看过你的全貌,如其不讹,才能放你回去。”
  端木芙心想:“难关到啦,想不到那个冒充自己的女子,竟然曾显示她以真面目。假如过不了此关,功败垂成,罗廷玉不但可以仗此翠玉符,击败了吉祥大师,最要命的是自己难有再度取得此符的机会了。
  她此来之意,为吉祥大师胜败之事少,为自己探求家传武功之事多。是以岂肯就此认输而交回玉符?她沉吟一下,才道:“罗公子,你这话只可哄骗别人,因为你决计认不出我们两人的真伪。”
  罗廷玉道:“为何我认不出你们的真伪?”
  端木笑道:“因为我们长得极为相肖,除了阿伯我不敢去试之外,其余之人,无不被我骗过。”
  罗廷玉还未说话,端木芙烦躁地跺跺脚,又道:“你若是存心强夺,我打不过你,自是无话可说,假使你没有吞没之心,那就让我走,别找藉口留难于我。”
  她眼中射出凶狠的光芒,全然不类平时那温柔典雅的端木芙。
  罗廷玉剑眉一皱,忖道:“我虽是大有怀疑,但她的话也未尝无理,假使我继续留难于她,岂不是变成有强夺吞没之心?罢!罢!罢!我可从别一方面侦查过,就知她是真是伪了。”
  他回头向房外发出命令,此举以传声之法进行,是以端木芙无法知道。不过她已猜得出罗廷玉一定是差人探看自己的房间,幸而早已嘱咐过崔阿伯,以崔阿伯这等老江湖,不难瞒过侦者耳目。
  她诈作很烦躁心急地在房中转来转去,罗廷玉越看她的举动,越似是那个黄衣少女,差一点就不等回报便放她走了。片刻间,外面传来一声暗号。罗廷玉暗念既然端木芙、崔阿伯两人皆在房中,此女自然不假。
  当下问道:“姑娘既是端木芙小姐的令妹,只不知芳名如何称呼?”
  端木芙道:“我是端木蓉。”
  罗廷玉道:“好吧,蓉小姐,你可以走啦!”
  端木芙心中大喜,迅即跃上去。她服过丸药之后,举动矫捷,使人感到她武功甚是高强。罗廷玉忽然伸手一拦,使她差点就碰了上去。
  她急急煞住去势,眼中透出疑惑之色,问道:“你又改变主意了,是也不是?”
  罗廷玉摇摇头,道:“在下提醒蓉小姐一声,你忘了还给在下一件物事。
  ”
  端木芙一点也不知是什么物事,实是难以应付,当此之时,她只好皱起眉头,装出似嗔似疑之色。罗廷玉冷冷的瞅住她,也不说出是什么物事。
  端木芙忖道:“怕只怕这是他的诈语,如属真实,则此物必可藏在身上无疑。”
  她只好也不做声,仍然用那种表情望着对方。她竟是第一次和这个天下无双的英雄人物,距离得如此的近,也就是第一次这般迫近的注视他。但觉自己的芳心中,涌起千万缕柔情,不由自主地黏向他身上。他那炯炯如寒星的虎目,那挺拔俊逸的风度,那凛凛的威仪,都能使她心软如绵,魂魄飘荡。
  罗廷玉的手臂仍然拦住去路,端木芙突然一挺胸,向他身上撞去。假如罗廷玉闪避,她就跨出门外。假如他不躲,那就投入他怀中。这两种结果,对端木芙来说,真不知自己希望发生那一种。
  罗廷玉疾步缩手闪身,让出地方。端木芙出得门外,回头向他望了一眼,流露出心中的失望。这等微妙复杂的情势变化,外人看了,决计摸不着头脑。
  罗廷玉心想:“我如是把她抱住,这祸事就闯得大了。”
  端木芙心中想道:“他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铁汉,只不知在他怀中之时,是何滋味?”
  她心中果然充塞满无限怅惘,突然跃上屋顶,隐没在黑暗之中。罗廷玉见她身法极快,不禁摇摇头,想道:“此女也是一大劲敌呢!”
  他回转房中,坐在椅上,开始寻思如何度过三日后的难关!本来他就算十招之内,赢不得吉祥大师,也不算是丢人之事。
  然而这话是他自己主动提出,而人家又因此而自投罗网,等上三日之久。
  因此,到时对方一定会先提出条件,始行动手,这便是此一难关的可怕之处。
  他想了好一会,突然起身,匆匆出去。穿过两座院落,但见廊上的房门已闭,黑暗无光。
  他至此不禁踌躇了一下,这才走过去,举手敲门。房内传出崔阿伯的声音,道:“谁呀?”
  罗廷玉道:“崔前辈,在下是罗廷玉。”
  崔阿伯迅即起身,点灯开门。先邀罗廷玉入房,放下门,这才转身对着罗廷玉,苍苍白发下面那张红润的面庞上,布满了疑之色。
  罗廷玉拱手道:“深宵打扰了前辈,实感歉疚,在下特来求见端木小姐。
  ”
  崔阿伯突然平静如常,道:“这也没有什么打扰可言,况且你们时下这些年青人,本领固然是大得出奇,行动也古怪得紧,我是昏庸衰朽之人,早已经弄不懂你们的心思了。好吧!我去瞧瞧她怎么说?”
  他尚未转身,内间传出一阵温柔娇弱的声音,道:“罗公子,请进来吧!”
  罗廷玉站在外,道:“小姐尚未入睡么?”
  端木笑道:“你进来吧!”
  罗廷玉双肩一皱,转头向崔阿伯望了一眼。
  那老人微微一笑,道:“罗公子敢是害怕么?”
  罗廷玉摇摇头,道:“端木小姐目下的声音显得十分虚弱,会不会是玉体违和,抱恙卧床?若是如此,在下岂能扰她静养?”
  崔阿伯一怔,道:“罗公子好细的心,不过我家小姐还好,大概是早先受了一点惊之故!你进去跟她谈谈,她定然会好得多。”
  罗廷玉道:“她受了什么惊?”
  崔阿伯道:“我家小姐眼见严无畏不顾她的安危,麾众来犯,是以着恼,打算出手助你。但被吉祥大师师徒所梗,受了一场虚惊。”
  罗廷玉想不到有这等事,怔了一怔,道:“原来如此,端木小姐虽然未曾达到愿望,但在下仍然心领此情。”
  他随即拨而入,只见一灯荧荧,榻上一个美人,拥衾倚枕而坐,长发披垂,大有娇弱不禁之态。
  端木芙伸出纤手,拍一拍床沿,道:“公子请到这厢坐谈。”
  罗廷玉磊落胸怀,不知拘谨为何物,当下趋前,坐在床边。不仅如此,他还伸手执住端木芙柔夷,轻轻的放回衾被之内,无言之中,已表现出他的关怀。
  端木芙轻轻叹息一声,把被衾内的玉手又拿出来,放在眼前瞧看,口中缓缓的道:“我自从成长以来,还是第一次被男人碰到我的手呢!”
  罗廷玉道:“那么在下太失礼了。”
  端木笑道:“不!罗公子别这么说,你如若心中存有男女之见,又或是对我另有情意,我相信你决不敢这般安然的碰触我的手,对也不对?”
  罗廷玉点点头,她又叹口气,道:“我虽是自负聪明,可是对于你和秦仙子姊姊之间的感情,实在测之不透。此外,疏勒国师送给你的姬妾蒙娜夫人,你如何处置?也是使我很感到莫测高深之事。”
  罗廷玉寻思一下,才道:“端木小姐何必在这等事上,伤精费神?”
  端木芙道:“以公子的丰神气慨,人品声望,天下女子,谁能不关心呢?我亦何能例外?”
  她突然间赤裸裸说出心中之言,罗廷玉虽是酒脱大方之人,也不由得骇了一跳,瞠目而视。
  端木芙柔声道:“你何以这般吃惊?”
  罗廷玉道:“我……没有什么。”
  端木芙道:“我可要先让你瞧过全貌,才谈下去么?”
  罹廷玉更是一惊,忙道:“不!端木小姐,你不肯以全貌示人,定有难言之隐,在下不看也罢!”
  端木芙道:“但对你却不必遮瞒啊!”
  罗廷玉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恢复冷静,才道:“在下目前正值多事之秋,实在不敢卷入小姐的漩涡中。”
  端木芙点点头,但动作娇弱得很,使人见而生怜。罗廷玉尽力使自己保持平静的心境,虽然他得费上很大的力量。
  两人默默对觑片刻,罗廷玉才道:“端木小姐,请问你可有一个芳名蓉的妹子么?”
  端木芙摇摇头,道:“没有,你何以忽有此问?”
  罗廷玉耸耸肩,道:“那么她竟是假冒的了,下次我如若有机会碰见她,定要略施教训。”
  端木芙道:“她假冒作我的妹子,有何用意?”
  罗廷玉道:“她不但假冒是令妹,以前更假扮是你呢!”
  端木芙微微一笑,道:“假如她再不收手,我看她自然会遭到报应,罗公子不必替我气恼。”
  罗廷玉掩不住满面困惑之色,颗然这个娇美的女孩子,使他更加感到神秘莫测了。
  端木芙不知如何,竟硬不起心肠依照原定计划去戏弄这个男人,当下轻轻说道:“罗公子,你夤夜过访,想来不会单单是为了谈这个女孩子而来的吧?”
  罗廷玉道:“虽然不是单单为了她,但与她却有看极密切的关系!只缘她刚刚离开此地,在下便来找你了。”
  端木芙哦了一声,道:“罗公子真是值得自傲,此地戒备森严,她身为敌方之人,居然敢冒夜拜访,这等勇气,岂易多睹?”
  罗廷玉苦笑一下,道:“小姐别取笑了,她从在下这儿,取去了一件物事,以致在下前此夸下的海口,无法做到了。”
  端木芙道:“你说你已无法在十招之内,赢得吉祥大师,是也不是?如果此言属实,对我来说,有利无害,只不知公子何以在事前漏出来?”
  罗廷玉沉吟一下,心想:“她虽是受了吉祥大师的惊吓,但她既然表明了态度、立场,我还能向她求助么?”
  此念一生,顿时改变了主意,道:“那是因为那位姑娘以你的形貌出现,因是之故,特地来此询问一声而已!既然小姐已经晓得,在下无庸多说,就此告辞。”
  端木芙突然伸手,抓住他那坚实宽厚的手掌,不让他站起身。自然罹廷玉乃是不好意思躲开,不然的话,端木芙休想碰到他一下。
  她的纤手全无气力,柔软中带看微冷之感。罗廷玉道:“小姐有何见教?”
  端木芙道:“见教可不敢当,我只是想知道,公子你凭什么生出向我求助之心?换句话说,你怎会觉得我肯帮你呢?”
  罗廷玉料不到她忽然单刀直入地询问,而声音态度都很恳切真诚,绝无丝毫嘲笑戏弄的意味。因此他心中并无难过之感,只不过她提出的这个问题,却是连他自己也正在怀疑自问,如何回答得出?他摇摇头,坦率地道:“我不知道,小姐对此可有高见?”
  端木芙道:“以找的分析,这自然与我们相逢以后,我一直都在帮你的情形有关,或者再加上一点点你认为我已爱上了你这种感觉,所以不须多想,便迳来找我商量了。”
  罗廷玉微微一笑,道:“在下平生不敢如此的不自量力,竟敢妄想看小姐对我有情。”
  端木芙轻轻道:“那不是妄想,更非不自量力。事实上你真是天下少女的梦中情人,假如我不是形禁势格,也会用尽法子,希望能嫁给你呢!”
  罗廷玉道:“小姐这话姑勿论是真是假,但这个题目咱们不必再谈下去了。”
  端木芙的手一直没放,因此罗廷玉无法起身。她静静的瞅着他,清澈的眼波中,透露出无限情意,也含蕴看怅惘之意。
  他轻轻道:“小姐为何这般看着我?”
  端木芙道:“你此刻心中对我没有敌意,因此,神色中自然而然有一种亲切关怀的味道。等到有一天,我们当真成了对头,再相见之时,气氛味道自是全然不同。试想我焉能不珍惜现在,多看你几眼呢?”
  她那娇柔甜美的声音,在房中萦绕,使人生出如梦如幻的旖旎之感,罗廷玉虽然是百金钢,却也不禁化为绕指之柔。
  他默然想道:“与霜波在一起,风味迥异。端木芙实在有一股纯女性的柔婉可爱的味道,使人迷醉。
  他轻轻抚摸她那只柔若无骨的纤手,心中充满了柔情和怜爱之意。假如端木芙这刻向他要求任何帮助,他都会拍胸一口答应下来。
  端木芙缓缓道:“罗公子,我的确很愿意帮助你。”
  她不但不向他要求什么,反而答应相助,这使罗廷玉激发出一种异常的情绪,决然摇头道:“不必了,在下还不一定不能在十招内胜那吉祥大师。”
  端木芙叹道:“唉!大凡是英雄人物,一定很难伺候,你看,等到我愿意帮你了,你反而推辞啦?”
  罗廷玉道:“在下有负盛意,甚感歉疚。”
  端木芙道:“你敢是以为我不能指出你如何取胜之法么?说来你也许不信,我本身武功虽然有限得很,但我却懂得很多很多。”
  罗廷玉道:“只不知小姐可曾听过‘一功十四剑’这个名称没有?”
  端木芙点头道:“听过!那是一种奇异的功夫和十四招剑法,相辅而成,剑道之中,可以称绝。”
  罗廷玉道:“吉祥大师的剑法,是不是这邪功魅剑呢?”
  端木芙内心一震,忖道:“原来这一功十四剑,又称邪功魅剑。则我端木世家所传剑法,一定不是这一种了?不过话说回来,假如不是如此上乘卓绝的剑术,又岂能在武林中独树一帜,威震诸大门派?”
  她心中念头电转,口中却应道:“不错,吉祥大师修习的正是这一门剑术。”
  罗廷玉沉吟道:“这样说来,那个假冒你的女孩子,竟是与吉祥大师的关系十分密切了!据我所知,这一门邪功魅剑,深奥异常,他们皆难自练成功,而是与严无畏有关。因此,严无畏竟是掌握了这门秘艺之人了。”
  端木芙道:“严无畏以七杀杖雄霸天下,未闻他以剑术擅长,公子这个推论,其中必有疏漏之处。”
  罗廷玉道:“不然,以严无畏的成就,纵然是得到了天下无双的绝艺,终究没有什么大用。试想,他焉会抛弃了他原有的成就,改习别的功夫?因此之故,严无畏不以剑道鸣世,并不足奇。”
  端木芙凛然想道:“然则我端木世家的仇人,又可加上独尊山庄这一派了?虽然于情于理,独尊山庄都不会是我家的仇人,何况他大可以早早取我性命,以绝后患。而他并没有这样做,可见得他与我家之事无关。”
  以她那么聪慧之人,也陷入了迷惘之中,既不能轻率认定某一门派就是她家的仇人,亦不敢剔除任何家派,只要是有一点点可能性,她都须得细加考虑。
  她不知不觉松开手,罗廷玉站了起身,道:“在下告辞了。”
  端木芙叹口气,道:“恕奴家不起身相送啦!”
  她眼看罗廷玉大步走出房门,又听到崔阿伯送罗廷玉出去之声,这才从怀中取出那块翠玉,在灯光之下细细阅看上面的文字。
  翌日,崔阿伯传出端木芙不大舒适的消息。罗廷玉、秦霜波以及疏勒国师等人,都来探视。端木芙到下午时分寸见客,罗、秦二人见她果然略有憔悴之容,当下慰问一番,劝她多多休息,便离开了。
  疏勒国师迟了一步,又到达探视。他由崔阿伯陪着人房,只见端木芙拥衾倚坐,他注视了一会,才道:“我曾精医道,颇有心得,目下见到小姐的气色,大为放心!你只是体力消耗太多,复又心神劳瘁,以致疲惫倦怠,并非染恙。”
  端木芙请他坐下,道:“奴家果然没有什么事,国师多才多艺,法眼不凡,使人佩服之至。”
  疏勒国师彪伟的身躯在椅上挪动一下,上身略略倾前,道:“端木小姐,你以才智震惊天下,因此你心神劳瘁之象,并不奇怪。但体力消耗太多这一节,却使我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说你突然下决心修习武功么?”
  端木芙心中一震,表面仍然笑吟吟的问道:“国师何以会想到修习武功这一件事上面去呢?”
  疏勒国师道:“以你的身份以及此处的环境,全无使你消耗体力的机会,因此之故,你除了修习武功之外,再也找不出一点道理了。”
  端木芙道:“武功能使人强身健体,国师此一说法,仍然于理欠通。”
  疏勒国师道:“习武既久,自然能强身健体。但假如是一向劳心之人,突然修习武功,往往会急于求功而累倒。”
  端木芙笑一笑,道:“假如我早一点得聆高论,就不致于疲不能兴了。”
  她这话等如已承认自己是练功过度而致,疏勒国师颇感骄傲,仰天一笑,说道:“你不比那些饭量如牛,无思无虑的小伙子,切切不可过度劳动,以致伤了身体。现在请你告诉我,什么功夫竟使你忽然大感兴趣,忽然勤修苦练起来呢?”
  崔阿伯接口道:“我家小姐需要休息,如若是不重要的事,最好改口再谈。”
  端木芙摆摆手,道:“不要紧,我就是为了要与国师密谈,才卧床称病的。”
  疏勒国师大感兴趣,道:“小姐既有事见教,鄙人自当洗耳恭聆。”
  他取出一个玉瓶,交给端木芙,又道:“此是鄙人费了无穷的精神气力,才配制成功的灵药,称为‘龙虎丹’,不论是如何虚弱乏力,只要服用一粒,立时恢复如常。小姐放在身边,随时取用,纵是无事服用,也是有益无害。”
  崔阿伯道:“如若此药乃是激发人体的潜能,表面上似是振奋精神,其实却伤元气,为害甚大,小姐须得小心验过,方可取用。”
  疏勒国师回头一笑,道:“假如是那等亢奋之药,鄙人岂敢拿出来奉献端木小姐?此丹以七十二种药物配制而成,其中有三味灵药,乃是稀世之贸,崔老先生不必多虑。”
  端木芙道谢过,倒出一粒,吞下腹中,霎时全身充满了阳和之气,精神大振。旁人眼中,但见她眼神突然理得十分充足,面色红润,容光焕发,方才的憔悴已完全消失。她轻轻赞一声“好药”,便珍而重之地藏了起来。
  疏勒国师道:“此瓶之内,共有二十八粒,待小姐用罄了,鄙人届时再行奉赠。”
  端木芙笑道:“国师这等盛情隆谊,不知何以为报!我想这一瓶灵丹已足够了,我又不是拿来当饭吃,岂有那么容易用完之理……”
  她话声一顿,接看又道:“国师这次东来中土,费了不少心机气力,想来不会这般容易就悄然归去的了?”
  疏勒国师道:“鄙人正要向小姐请教,不知留在中土,有何用处?”
  端木芙道:“以国师的雄才大略,加上手下猛将如云,如是宣弘伊斯兰教,以及拓疆辟土,在中原割据一方,这等功业,亦足以垂名史册了。”
  疏勒国师道:“功业名位,有时候可使人感到得不偿失。不过端木小姐这个看法,却使鄙人激起了万丈雄心。”
  崔阿伯冷冷接口道:“问鼎中原,岂是那么容易之事?依老朽看来,国师还是率众回去的好,你在贵国已有了现成的荣华富贵,何必发这等奇想?”
  疏勒国师想了一想,才道:“端木小姐,崔老丈的话是什么意思?”
  端木芙淡淡道:“那是他个人的意思,与我无干。你们乃是异国高手,他有排斥之心,乃是十分自然之理。”
  疏勒国师又沉吟一会,才憬然大悟,忖道:“崔老丈敌视之言,出自真心。端木芙借他之口,暗示我若是全用西藏高手,逐鹿于中原,定必遭遇到至为坚强的阻力,必须有她出面,又召集一些中原人物,方可冲淡了这种敌意。此时才能以公平的起点,与别的敌手竞争。”
  他向端木芙点点头,道:“承蒙小姐的指教,鄙人如拨云雾见青天,不胜感铭。”
  端木芙道:“国师言重了,妾身岂敢当得指教之称。”
  崔阿伯莫名其妙,全然不知他们在说什么。端木芙又道:“国师再想一想,过一两天,我们才再行讨论不迟。”
  疏勒国师起身拱拱手,道:“此事非同小可,自应详加考虑,然后再向小姐讨教,鄙人告辞了。”
  端木芙道:“恕不远送。”
  疏勒国师没有移步:说道:“鄙人离开之前,端木小姐可肯以卢山真面目相示?”
  端木芙还未开口,崔阿伯已斥道:“国师难道不知我家小姐向来不以全貌示人的么?”
  疏勒国师头也不回,道:“也许端木小姐这回肯破例亦未可知。”
  他口气中隐隐透出信心,使得崔阿伯大为不悦。谁知端木芙果然接口说道:“既然国师很关心我的容貌,我就让你瞧瞧。”
  崔阿伯为之气结,心中隐隐感到这两个人恐怕将要联手。这个感觉,便他异常的不舒服。端木芙移开头发,露出全貌。还露齿一笑,这才重又照老样子,把那绺头发掩住口鼻。疏勒国师眼中有一度流露出失魂落魄的神情,他旋即振起精神,彬彬有礼地向她告辞。
  崔阿伯送走疏勒国师之后,匆匆入房,问道:“小姐,你打算投靠西域之人么?”
  端木芙道:“不是我投靠他们,而是与他们结盟而已。”
  崔阿伯道:“不管怎样说法,事实还是一样。你将使中原变乱频生,这些胡人得以割据称雄,对也不对?”
  端木芙点点头,道:“这又有何不可?”
  崔阿伯道:“你这样做的话,我虽然不能怎么样,但中原武林,甚至举国之人,都将视咱们为卖国叛祖之人,加以唾弃鄙视。”
  端木芙笑道:“不必这么紧张,也用不着说得这般激烈。虽说中原武林之人,对我无恩,反而有极深的仇恨,但我也犯不上落个叛逆卖国的恶名。”
  她停顿一下,又道:“阿伯,我们目下的处境十分危险,你可知道?”
  崔阿伯道:“怎样一个危险法?”
  端木芙道:“我们在这两天之内,倒也不必担心,因为此地有近百西域高手,加上罗公子、秦仙子等人,我们的仇家,决计不敢下手。但两日后一离开此地,纵然是嫁给雷世雄,也难保不被仇家狙杀呢?”
  崔阿伯瞪大只眼,道:“什么?在独尊山庄保护之下,还不行么?”
  端木芙道:“唉!现下情势已大有变化,说不定杀我们之人,就是严无畏。”
  崔阿伯全然不知目下情势的变化,竟是因她诈得那块翠玉符而。但好在他对端木芙计听言从。当下道:“只要你不是哄我,使我赞成你与西域这股势力结盟的话,老奴岂敢不信。”
  端木芙道:“你已说过跟随我的话,我又何必哄你,我们再过两天,看疏勒国师如何回话?假如他愿意奉我为主,我们将使天下局面改观,变成鼎足三分之势!那时侯,将是我们兴师复仇之时了。”
  他们的谈话到此为止,端木芙虽然已经恢复了精神和体力,但仍然称病不出,命崔阿伯守住外面房门,不见任何客人。甚至连崔阿伯也不许入房。
  第二日也是如此,崔阿伯晓得必有古怪,但全然无从猜测,只好置之不理。翌日早晨,崔阿伯送热水给她洗盥时,只见她坐在窗边,朝阳从窗隙中照射入房,映出她苍白樵悴的面庞。那对澄澈的黑眸,也消失了光。
  崔阿伯大吃一惊,道:“小姐,你可是不舒服?”
  端木芙摇摇头,道:“我没有事,我的面色是不是很难看?”
  崔阿伯道:“是的,好像生了一扬大病似的,”
  端木芙摸出疏勒国师所赠的药瓶,倒出一粒龙虎丹,咽落腹中。不一会工夫,她便容光焕发,恢复如常。
  崔阿伯霜眉紧皱,道:“前天你才服用了一粒,目下你精神欠佳,会不会是此药做成的后果?假如是这丹药的缘故,你还是不要服用的好。”
  端本芙道:“不!这龙虎丹,有培元固本,增强体力的灵效。假如不是得到此药,我这两天来,决计不敢如此大量耗费心神了。”
  崔阿伯道:“假如你一味倚靠药物之力,也不是办法。这龙虎丹用完之后,如何是好?”
  端木芙道:“等到这一瓶灵丹快用完之时,我已经得尝夙愿,再也不须倚靠药物了。”
  这番话中,当然含蕴得有别的意思在内,但崔阿伯却不省得,点头道:“是这样才好,小姐你务须小心保重。”
  端木芙洗嗽已毕,崔阿伯道:“你可记得今日已是罗公子和吉祥和尚出手的日子么?”
  端木芙笑道:“我焉会忘了?只不知罗公子已准备到何等程度?”
  崔阿伯道:“他既敢宣称十招之内可以赢得那和尚,当然有这等把握的。
  ”
  端木芙撇撇嘴,道:“那也不见得。”
  崔阿伯惊道:“什么?难道罗公子会输么?”
  端木芙道:“假如没有十招之限,而是放手拚斗,罗公子当然稳可得胜。
  但若是限在十招之内击败吉祥和尚,罗公子再练上二十年也不行。”
  崔阿伯摇摇头,道:“这就奇怪了,罗公子并非浮夸自大之人,如是没有把握,竟会当众如此宣称?但你的猜测向来又准没出错,可知罗公子今日非败不可了!这真是使人难以置信之事……”端木芙没有回答,却陷入沉思之中,似乎有一个不易解决的难题,使她觉得很伤脑筋。
  在另一间屋子里,秦霜波做过早课,便走到院子里,花卉草尖上的露珠,在朝阳上兀自闪烁未消。一倏人影走入来,步履矫健,秦霜波转头一看,见是邻院住的宗旋,当下互道一声“早”。
  宗旋道:“秦仙子,罗兄和吉祥大师之战,不久就在那边的一块广场中举行。”
  秦霜波道:“只有他们两人相斗,何须在广场中举行?”
  宗旋道:“因为疏勒国师手下甚多,加上咱们这一小群人,又还有翠华城之人,不到广场动手的话,便无处容纳。”
  秦霜波唔了一聱,宗旋又道:“以你看来,罗兄此战可有问题?”
  秦霜波道:“我这两天只见过他一次,不知他准备得如何了,是以难下断言。”
  宗旋道:“他这两三天时间,最多也不过静下心来,蓄养精神体力而已,实在说不上准备二字。”
  秦霜波道:“你作此想法就错了,假如不是有准备三天的需要,何须与对方如此约定?你说是也不是?”
  宗旋道:“这话甚是,我们何不前去见他,有便即可相询详情。”
  秦霜波道:“我正有此意。”
  两人一同出院而去,走到罗廷玉的院落,也不须手下通报,长驱直入。罗廷玉大步从房中出来相迎,宗旋尚未落坐,便问道:“罗兄,今日之战,秦仙子认为你已作准备,只不知结果如何?可有把握么?”
  罗廷玉神焕发,豪气地笑一声,道:“这两三天谈不上准备,因为一件意外发生之事,使我预定之计完全落空了。”
  秦霜波虽是恬淡如仙之人,这刻也不觉微微动容,身子略略倾前,问道:
  “然则你今天之战,只怕要败了?”
  罗廷玉点点头,道:“老实说,在你们几位面前,虽然落败,也没有什么关系。但当着西域那近百高手眼前,这等结局,却不免使我感到难堪。”
  宗旋道:“这话甚是,但难道一点挽回的机会也没有么?”
  罗廷玉道:“那吉祥大师的剑法和功力,你也不是不曾眼见。岂有那么容易能在十招之内,把他击败?”
  秦霜波替他难过地叹口气,但她旋即生出一计,是以凝眸寻思。突然间,一阵步声传来,接着杨师道匆匆奔到。
  他先向秦、宗二人见过礼,这才向罗廷玉报告说:“武当掌门程老真人率了四十余道人,要求参观少主这一场比武。”
  罗廷玉一怔,道:“这四十余道人,想必都是武当派的高手了?”
  杨师道道:“是的,武当派这次派出将近两百人下山,自然皆是武功高强之士,程老真人在其中挑选出四十余人,必是那一批人手中的精英了。”
  罗廷玉道:“程真人目下在什么地方?”
  杨师道道:“他们在两里外道观中等候回音。”
  罗廷玉双眉一皱,道:“你看如何回覆才妥?”
  他向杨师道问计,可知杨师道早已得悉今日之战,将必失败之事。
  杨师道没有立即回答,却道:“少林派广闻大师为首,人数超过一百,也要前来参观。”
  罗廷玉耸耸肩道:“还有别的人没有?”
  杨师道道:“你与吉祥大师之约,想是已从独尊山庄传出江湖,这地点大概亦是他们透露。因此之故,尚有一批为数逾百的武林知名之士,以崆峒派掌门眠云山人为首.亦提出参观的要求。”
  罗廷玉默然不语,宗旋大声道:“依兄弟之见,所有的人,包括西域之人在内,通通谢绝参观。”
  杨师道道:“宗大侠这个主意干脆得很,少主当真可以考虑。”
  他不啻已说出他的想法了,秦霜波接口道:“廷玉,你为何对此计迟疑未决?”
  罗廷玉沉吟一下,道:“我身负重建翠华城的大任,许多事情,不能单从个人荣辱得失着眼。而今日已是必败之局,因此我只是集中力量寻思为害较轻的途径。”
  他露出深思的表情、接着说道:“在天下各方高人名家眼前,输了这一局,自然对我影响极大,别人自然会想到我连独尊山庄一个手下都斗不过,徒夸大言,对我的信心,定必大为减弱。我猜这正是严无畏何以特地传出消息,让天下高人名家都赶来看看之故了。”
  宗旋道:“不错,这个影响太大了,你万万不可答应他们参观。”
  秦霜波道:“依照我之见,还是请大家参观的好。”
  罗、宗、杨三人都凝神望看她。秦霜波解释道:“既然廷玉希望两害相权取其轻,则今日之战,虽是失败,也不能不邀请大家参观。一则可以见出你的胸怀风度。二则你仍然可以使人感到那吉祥大师远不如你。”
  她停歇一下,又道:“你但须在这十招之内,全力猛攻,不再顾及输赢一事,因你的气势,定可把吉祥大师杀得难有反击之力。这一来,你虽然不能在约定的十招之内取胜,但留给别人的印象,却是顶多再加数招就可得手,这岂不是远比谢绝参观,而又传出失败之讯的结局好得多么?”
  罗、宗、杨三人一齐颔首,秦霜波又遭:“到时我或者还有一个法子,可以使你声名上损失减少许多。”
  她不肯说出她的计策,众人也不便多问。当下决定邀请上述三路人马都来参观,他们抵达大厅,疏勒国师和几个西域高手,另外便是关彤等武林名家,一共有十多人,正在坐谈。
  那胡女蒙娜,以罗廷玉的如夫人身份,指挥仆从,泡茶奉客。她很少露面,但像秦霜波、宗旋这些客人,她支使仆从招待得十分周到,似是在暗中讨好这些人,自然最重要的是秦霜波了。
  当端木芙出现时,人人都把刚才集中在秦霜波面上的眼光,投向她身上。
  但见她虽是只露出半截面庞,可是容光焕发,神照人,一望而知,必是明无双的美女,从而使人恨不得设法看看她全貌。
  她坐在秦霜波与宗旋之间,疏勒国师与她泛泛谈了几句,宗旋低声向她询问道:“端木小姐,你认为今日之战,罗兄不能如约在十招之内取胜?”
  端木笑道:“宗大侠肚中有数,何必问我?”
  宗旋一惊,忖道:“难道她已猜出罗廷玉必败之事?她若是具有这等才智,那当真是举世无双,难有比肩之人了?”
  方在惊疑之时,疏勒国师突然当众向端木芙提出这个疑问,他道:“鄙人虽是对罗公子极有信心,但仍然愿意请教端木小姐的意见。”
  大厅内所有的人,都沉寂无声。端木芙轻轻一笑:道:“妾身也不知道。
  ”
  众人都感到奇怪,基宁道:“端木小姐的神机妙算,天下第一,这等小事,如何会不知道呢?”
  端木芙道:“这是因为目前罗公子与吉祥大师十合之战,还未定得胜负,所以我也无从奉告。”
  杨师道内心泛起了一丝希望,问道:“照小姐这样说来;敝上和吉祥大师的胜负,尚在未定之数了?端木芙道:“不错,正是如此。”
  杨师道道:“只不知何时方熊知道?”
  端木芙道:“须得看看情势如何变化而定,但最迟也在那吉祥大师提出他的条件之时,便可以知道了。”
  疏勒国师道:“照小姐这等口气,似乎罗公子他们这一战,胜负之数,不在他们身上,而是决定于别的外在的因素上面了?”
  端木芙心想:“此人才智过人,一点点口风就被他听出了。”
  当下应道:“大概是这样吧!”
  她的答话连罗廷玉本人也很感到迷惑不解,旁的人更不用说了。
  众人交谈了一会,武当程守缺真人,率众抵达,他在四个道人随侍之下,人厅与罗廷玉及众人相见。”
  然后便是广闻大师,也只有四个行人跟着。其余的人,都在别的院落休息等侯。接着又有一批名家高手抵达,为首的是崆峒眠云山人。这一座大厅,顿时座无虚席,济济多士。
  武林之中,只有独尊山庄这一派之人未曾列席。另一位主角,就是吉祥大师师徒,迄今尚未现身。
  人人都急于想看看这个和尚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人,因为武林中有地位之人,已从武当、少林两派口中,证实了这吉祥大师剑术非同小可。罗廷玉问起程守缺真人,得知独尊山庄方面,以“不念旧恶”和“不得参加独尊、翠华两派之争”这两个条件作交换,释放了他们。
  这末后的一个条件,自然对翠华城大为不利,因为少林、武当两大门派,乃是目下武林中能使独尊山庄十分顾忌的对象。同时只要翠华城发展到可以重建之时,这两派在道义上,一定要支持翠华城。这一点最后决定存亡的关头上,有着至为重要的影响力。因此之故,罗廷玉心中顿时蒙上了一重阴影,前途的成败,局势的强弱兴衰,已发生了急剧的变化。
  但这在表面上可不能流露出来,程守缺真人和广闻大师,却都暗中表示他们的歉意。可是这些歉意,究竟对事实是毫无补益。
  罗廷玉心想:“从现在开始,只有靠翠华城的力量,去对付独尊山庄了。
  ”
  杨师道接到消息,向罗廷玉耳语数言。罗廷玉便向大家宣布两件事:
  第一件是请大家到后面的广场丢。
  第二件是独尊山庄一行四十余人,已在广场等候。
  这一路人马的出现,顿时使得局势大生变化,大厅中的气氛立呈紧张,场面也有点骚乱。
  各派之人、纷纷交头接耳,议论此事。罗廷玉已先行告退,不陪大家前往广场。
  不久工夫,大厅中只胜下端木芙和崔阿伯。她端坐不动:若有所待。
  厅后忽然出来一个长身玉立的女子,她面上蒙着轻纱,使人生出神秘朦胧的美感。她走到端木芙面前,叫了一声“端木小姐”。
  端木芙似是从沉思中惊醒:看她一眼,笑道:“啊!是蒙娜夫人。”
  蒙娜道:“小姐万勿以夫人相称,我目前连姬妾的身份也未有,唉……”
  她轻叹一声,旋即振起精神,又道:“小姐为何尚不前赴广场?”
  端木芙道:“独尊山庄之人已经抵达此地,我如果贸贸然出去,便得落在他们掌握中。”
  蒙娜讶道:“你不是独尊出庄的军师么?”
  端木芙道:“我曾经是的,但现在却难说了。”
  蒙娜眼中射出喜悦的光芒,道:“那太好了!”
  崔阿伯霜眉一皱,冷冷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蒙娜道:“端木小姐既然脱离独尊山庄,我们翠华城就比较有点希望了!我说的是老实话,老伯你别生气啊!”
  崔阿伯冷峻的面上,微露笑容,缓缓道:“原来如此,老夫倒是会错了你的意思。”
  蒙娜道:“听杨先生以及国师爷他们说过,小姐是当世才智无双之人,只要得到了小姐,就可望雄霸天下,无有敌手。”
  端木芙道:“他们太过夸奖我了,其实我只是个弱女子,在天下英雄、豪杰之中,那能作得这般高崇的位置?”
  蒙娜突然跪了下来,道:“端木小姐,请你帮忙罗公子这一趟吧!”
  端木芙佛然不悦,道:“你这话怎说?”
  她不悦之色,使蒙娜大吃一惊,道:“我见杨先生忧色满面,因此他们虽是没有告诉我什么话,但我却晓得罗公子一定遭遇了困难。”
  端木芙颜色稍稍宽和,道:“他们没有告诉你?”
  蒙娜道:“他们什么都不告诉我,好像怕我会露秘密,唉!这件事也使我感到十分难过!但无论如何,罗公子已是我的主人,而我却感到小姐一定可以帮忙他。”
  端木芙不悦之色已经消失,沉吟一下,道:“你且起来。”
  蒙娜不敢不从,站了起身。端木芙眼光投向厅外,大有茫然之色。
  崔阿伯道:“蒙娜姑娘,我家小姐不懂武功,你又不是不知道的,她如何能帮忙罗公子?”
  蒙娜道:“她一定有办法,据说独尊山庄最怕的是少林、武当两派都帮助翠华城。但端木小姐一施妙计,这两派已从此不能帮助翠华城了。”
  端木芙身子一震,道:“阿伯,这件事使我三分天下的构想,遭遇上困难啦!”
  崔阿伯道:“那是什么缘故呢?”
  端木芙道:“少林和武当这两派如果袖手不管江湖之事,严无畏在短期间之内,就可以击溃翠华城。罗公子虽是神勇盖世,但这不比擂台上印证武功,是以他最了不起和严无畏来个同归于尽吧,但独尊山庄仍然独尊于天下。”
  蒙娜心心念念只在今日这一场拚斗之事上,当下道:“端木小姐,你可肯帮助罗公子这一趟?”
  端木芙道:“他现下在那里?”
  蒙娜道:“就在后面的房间里。”
  端木芙道:“好!我去看他。但有烦你暂时冒充我一下。”
  她迅即把身上的外衣脱下,换上蒙娜的外衣。好在蒙娜只须坐着不动,身材方面,不成问题。她换上蒙娜的面纱,蒙娜解开头发,披垂下来,学端木芙那样以一大绺长发,遮住下半截面孔。这一来,若不是迫到近处,实是无法看出破绽。
  端木芙道:“阿伯,你得设法不让别人迫近,我去去就来。好在那些最多不过奉命遥窥我的动静而已,万一真有人榆龚,对方将大出意外,还以为我设下此计。”
  那蒙娜武功甚佳,纵是遇袭,除非是富世雄这等一流高手,除此之外,她定可争战百数十招。而崔阿伯由于不必保护她,可以放手应战,自是更为厉害。所以端木芙一点都不担心,而去。
  她敌敲房门,罗廷玉道:“谁?”
  端木芙推开门,迳自进去。罗廷玉剑眉一耸b道:“有什么事?”
  他还以为来人是蒙娜,是以口气并不客气。端木芙见他在房中踱来踱去,显然心绪烦闷。
  事实上面对这等必败的局势,若是旁人,那就决不止烦闷而已。她缓缓走到他身后,伸展双臂,抱住了他的身体。但觉他那健硕的躯体,充满了力量。
  罗廷玉感到意外地一怔,柔声道:“你出去吧,我也得赴约去了。”
  端木芙把面孔埋贴在他背部,使声音变得糊不清,遭:“假如公子你肯要我为妻,我就帮你嬴得这一阵。”
  罗廷玉默然不语,片刻才道:“你如何能助我?”
  端木芙道:“我识得那吉祥和尚的魅剑。”
  罗廷玉又沉默了一会,端木芙想道:“他一定被我弄得迷迷糊糊,想不通蒙娜如何通晓魅剑。”
  “端木小姐,你出去吧,在下虽是曾经向你求助,但时移势改,你就算有心助我我也不打算接受了。”
  这时轮到端木芙心中一阵迷惘,“不明白他为何如此?”
  她道:“罗公子,你生气了,是不是?”
  罗廷玉动也不动,因为她那软绵绵温暖的身体,仍然紧贴着他。
  他道:“在下说过此是形移势改之故。”
  端木芙道:“假如不是着恼,不是生我的气,这倒好办,请你告诉我,形势有何变化改易了?”
  罗廷玉很想拱背把她弹开,但他终于忍住,道:“独尊山庄得你之助,已使少林、武当退出江湖纷争。在下自忖重建翠华城之举,已比从前艰难十倍。
  因是之故,今日的得失荣辱,已变成次要问题了。”
  端木芙轻轻道:“你没见到我的面貌,如何晓得我是端木芙呢?”
  罗廷玉见她把话题岔开,便也不再继续提那拚斗之事,说道:“你比蒙娜至少矮上半个头,而且她没有指甲,你的指甲却很长,但这些都非是主要证据,最重要的一点是,蒙娜一直与我保持着友好互尊的距离。她决不会这样子抱住我。”
  言下之意,竟是暗示他所认识的女孩子中,只有端木芙胆敢如此了。端木芙吃一篇,忖道:“这样说来,我在他心目中,竟是作风很大胆,行动放肆的女孩子了?我可不愿他对我留下这等印象啊!”
  她恋恋地放开手,转到他面前,决然道:“罗公子,假如我能使少林、武当两派,不必谨守誓言。换言之,他们用不着退出江湖,则你便又如何?”
  罗廷玉道:“在下看不出小姐有这样做法的理由。”
  端木芙道:“这理由非常浅显明白,你亲眼看过之后,非相信我不可了。”
  她招招手,带了罗廷玉走出来,悄悄匿藏在一道侧门之后。从缝隙中可以看得见大厅内的情形。那崔阿伯拄拐侍立在蒙娜身后,双目,游视各处门窗。端木芙一面窥看,一面向罗廷玉耳语一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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