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定坚《刀剑笑新传》第三十一部 红颜劫
第 八 章 翱翔星月下

  两岸柳枝全依水,一路楼台直到宫。
  白水自山腋泻崖而下,水势汹汹,波浪滔滔,水声隆隆,连贯络绎,尽倾流入“皇京
城”内三十八座小桥。
  桥以曲扬名,曲因桥传诵。
  喜爱画艺及音韵的皇玉郎,昔年曾为皇上皇十岁祝寿,而命人改建“皇京城”内一砖一
瓦,将连年被战争摧毁得满目疮痍的“皇京城”,建筑成犹如诗画般美妙的园林,秀丽而壮
美。
  最令人歌诵的,是开通纵横交错的河道,又搭建三十八条瑰丽壮观的小桥盘绕河道之
上,依河桥而走,可直达“皇宫”。
  游人经桥往返,沿途可眺望远处飞瀑纵横,犹如飞流喷薄,俯瞰又见玉渡飞龙,银滩轻
泻,犹似七级浮图,蔚为奇观。
  飞檐碧瓦,秀逸峻奇的河桥风光外,“皇京城”另一为人津津乐道的,就是迷人音韵常
荡漾于市集中。
  皇玉郎以曲扬名,相传曾于月夜偕三十八宫女,在三十八桥上吹箫合奏,绕梁三日。
  “皇京城”历经数次战火摧残,辗转由名昌世接掌,为亲民而把城内建构修葺,胜景更
复当年。
  今夕晴夜月满,凉风轻拂,吹动河道两岸垂柳飘扬,在漫天星宿闪耀下,诗人于河桥上
抚箫弄音,音韵飘入浮游,如诗如画的“皇京城”更似虚幻般的仙境。
  如彩虹跨水的大桥下,河中泛舟如游龙翩跹,星月层层生生倒映河中,毗连天际,犹如
水上浮宫,笑莫问乘着轻舟随水流而下,于舟上伴着莫问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笑容可掬的
大胖子。
  他叫马小狗。
  马小狗:“自从小城主离开,名昌世接掌‘皇京城’后,城民一直担心他会废除城主所
倡议的‘选票’制。”
  莫问道:“因为城民对名昌世不信任吧。”
  马小狗道:“那当然,名昌世是‘武国’皇帝,向来承袭旧有帝制传统,所有城主、朝
廷命官皆是由皇帝钦点,小城主提倡的一人一票‘选举’制度,把钦点方法改为由城民推
举,即是皇帝无法背后操控,直接对皇帝至高无上的地位造成威胁,他怎可能不废除呢?”
  莫问道:“对啊!明明对他十分不利的制度,为何仍要沿用呢?”
  马小狗道;“怎么?连小城主也不明白吗?”
  莫问道:“嘻嘻。”
  莫问虽含笑不答,但原因似乎已掌握一二。
  莫问自幼在才华横溢的小白护荫中长大,以致一直未能发挥所长,还不到他一展光芒的
时候,只好一直偷懒。
  当名昌世成功拢络莫问,把“皇京城”赐封后,莫问便将一套“霸权解放政改”制度在
“皇京城”小试牛刀。
  涂了推行教育、修改钱币制、增订度量制外,最大突破是确立“武国”为“皇国”三十
城池的宗主国,负责兵防、出战、施刑、检察、监察等制度,城内的内部事务则由城民自行
负责,一切以民为本。
  有开拓新天新地革命理念的莫问,难怪不会接受万寿圣君好意,因为他的一套理念完全
背道而驰。
  要一鸣惊人,就必须要超越前人。
  眼前这名大胖子马小狗,正是当年曾参与“选举”,竞选为新任城主其中一人,如今已
是“皇京城”城主,得知莫问远渡重临,立即动身赶来感谢莫问的提携。
  能够由一个平凡的城民一跃而成身居要位的城主,假如没有莫问倡议的“选举”制度,
根本是天方夜谭。
  所谓成功有三个层面。
  第一个层面,是自己定下的目标将之完成,是为第一种成功。
  第二个层面,是自己完成目标后,旁人都对自己认同。
  第三个层面,是能够帮助别人达致成功,而这是最难办得到的一件事。
  莫问虽年纪轻轻,但野心大,志气高,其远见已隐约更胜其爹小白,要是有一天能独当
一面,必然是惊世骇俗的大人物。
  马小狗忽然脸露尴尬神色,低头说道:“有一个疑问,我实在不知好不好说。”
  莫问道:“不用说了,我这次回来只是探望旧朋友,对城主之位根本没有兴趣,你大可
放心干下去。”
  原来马小狗知道莫问是名昌世最欣赏的后辈,担心莫问这赵回来是因为名昌世要将城主
之位赐给莫问,自己便会打回原形,从其暧昧眼神中,莫问已猜知一二。
  人愈坐高位愈眷恋风光,愈平凡的人愈有自私之心,马小狗能成为一城之主,焉会不想
继续享受虚荣?莫问不禁看得出其倡议的“选举”制度仍有漏弊。
  依水流而行,轻舟把莫问载乘至河道尽头,跟马小狗别过,莫问抱着一大小丁方的瓦煲
欺身上岸。
  文人雅士吹奏的悦耳箫音仍迥绕不散,配合今夜皎好月色,星河璀璨,流水淙淙的胜
景,谁说这里不是人间乐土?
  于悠扬音韵中莫问闭目细听,一首动人歌谣轻轻柔柔传入耳际。
  “木叶落啊木叶落啊,风吹落木叶。哥啊弟啊来相会,我歌你唱和。木叶落啊木叶落,
风吹飘木叶,哥啊弟啊来相会,我唱你歌和。”
  莫问闭目细听,随着歌谣传来的方向走去,只见前方有一百丈高天梯直上穹苍,登天入
云,歌谣就像天籁的声音自深蓝天空传来。
  随着天梯而上,只见四周飞云燮幻,绚丽多姿,眺望林木苍翠,虬干龙鳞,远山近山,
婉蜓迥复,金碧钩染,群鹤翔翔,令人心旷神怡,醉人梦云中。
  快要登入天际,莫问徐徐闭起眼睛,一阵清幽体香随风扑鼻,如苍翠草原迷人百花香,
清芬幽雅。
  “木叶落啊木叶落啊,风吹落木叶。哥啊弟啊来相会,我歌你唱和。”婉柔声音又再飘
来,莫问张目细看,只见“观星台”上一婀娜娉婷,盈盈娇态,如仙子般的豊姿映入眼帘。
  仙子独个儿抱滕端坐,背着莫问举目欣赏凝视耀眼星河,哼着随心而发的幽幽歌谣,令
莫问看得出神,也不禁和应而歌。
  “木叶落啊木叶落,风吹飘木叶,哥啊弟啊来相会,我唱你歌和。”
  莫问歌声惊醒梦里仙子,她徐徐地回眸细看,那灵动的双目清透如白云,晶莹闪烁,长
长的睫毛,扬扬的秀发,优美的秀额,美得令人怦然心动,不克自恃。
  三年不见,昔日的稚气一去不返,今日的彤梦已是十五岁的迷人少女,全身散发娇柔嫣
然的少女媚态。
  一别三年,彤梦瞧见莫问却一反常态,没有乐极忘形上前拥抱,两腮乍起桃花般艳红晕
霞,厥一厥樱桃小嘴儿,便别过头去,连一声关心问候也吝啬起来。
  莫问微感诧异,旋即提步而前,盘膝坐于彤梦跟前,先掌了自己一巴掌,啪地一声响
起,一个五指掌印便烙在莫问脸上。
  彤梦还是没有反应,呆呆的看着莫问。
  莫问道:“一定是三年不见,人也长高了,害得小仙子把大花脸的丑貌也忘掉,可惜没
有彩盘画笔给小仙子涂脸抹色,只好把自己的丑脸打成烂脸,让小仙子回复记忆。”
  莫问啪的一声又掌了自己一巴掌,以为彤梦会泛起笑容。
  却见彤梦柔弱的身子微微抖颤,眼眶中两颗香泪滚动,不笑反哭。
  彤梦头声道:“衰人!”
  莫问无辜被骂,竟然又打了自己一巴掌。
  彤梦的泪儿更盛,说道:“衰人!衰人!衰人!衰人!”
  莫问又打了自己四巴掌,累道:“小仙子要是再多骂一句,大花脸的脸真的会被打烂的
啊。”
  彤梦厥起嘴儿说道:“你啊!你没有马上来看我。”
  莫问道:“哈哈,但还是来了。”
  彤梦道:“我好生气啊!我随时都会死掉的,你怎么不早些来看我?还要跟爹作对?”
  莫间笑道:“从今以后,莫问跟彤梦一样了。”
  彤梦诧异道:“啊!你也……你也染上治不好的绝症吗?”
  莫问黯然道:“我只剩下爹一个亲人。”
  彤梦得知芳心遇害,自小便丧母的彤梦最能体会当中的悲凉感受,一时间更悲从中来,
但又怕牵动莫问凄怆之情,强自装出笑容来。
  噗吱一声,虽轻柔,却如电闪,彤梦忽然出招。
  这一击比天下间任何一招更难抵挡,莫问已然中招。
  如电的一吻烙印在莫问脸上,彤梦含羞一笑,莫问却是浑身一震。
  令人难忘的初吻。
  彤梦说道:“你还有彤梦啊!”
  相识的当初,莫问只被彤梦刁巧顽皮的性格吸引,加上还是孩童,只想跟彤梦交个朋
友,却没发觉彤梦已芳心暗许。
  如今这一吻已清楚地让莫问知道,彤梦这个小丫头,如今已是个怀春少女,对自己情根
早种。
  莫问还呆着不知所措之际,彤梦又闪电出招,娇柔的躯体扑入莫问怀中,一把抱住莫
问。
  身体直接感受那雪白粉嫩肌后,醉人发香刺激感官,教莫问全身如遭电殛。
  爱情总是剪不断,理还乱。
  思绪在千迥百转间,彤梦在莫问怀中哭道:“可是……我也快要雕开你,我的‘心衰
竭’愈来愈严重,三年了,你一定是知道我快要离去才回来看我的吧?”
  莫问轻轻逗着彤梦娇躯,欲把她抱着的双手松脱,谁知彤梦却大发娇嗔,说道:“不,
让我抱着吧。”
  莫问只感啼笑皆非,说道:“你不先松开我的话,我又怎样把你的病治好呢?”
  彤梦闪动着晶莹双目,呆呆的瞧着莫问:“你……你已找到治好我的方法?”
  莫问从怀中掏出自“罪林”采来的“神参”及“冰天蚕”,然后将之放入携来的瓦煲
内。
  彤梦盯着莫问一举一动,眼眶晶莹泪珠更是发烫,猜想莫问这几年间为了治好自己不治
之症,往找神药的过程必定艰苦重重,一颗驿动的心已暗暗在说话,就算此药未能把她的病
治好,无论如何也会坚持下去,不容许自己就此离逝。
  莫问在煲中加入苦来由所给予的药引,摧动“穹苍诀”,掌心立时通红如火,一掌抵在
瓦煲把“神参”及“冰天蚕”蒸沸,一阵甘和药味扑鼻袭来,彤梦顿觉全身舒泰。
  莫问挪起身子挨到莫间怀中,莫问一边煮药,一边抬头欣赏晴空月色,彤梦又轻轻地哼
着歌谣。
  “木叶落啊木叶落啊,风吹落木叶。哥啊哥啊来相会,我歌你唱和。木叶落啊木叶落,
风吹飘木叶,哥啊哥啊来相会,我唱你歌和。”
  娓娓歌声飘入浮游,自“观星台”始荡漾。
  围绕在河道旁边的文人雅士,也提起竹箫吹奏音韵,更有琴音伴和,刹那间“皇京城”
内犹如百鸟争鸣,齐为彤梦庆贺。
  绕梁之音,三日不绝。
  假如此刻倒死在莫问怀中,实在是人间哀歌。
  彤梦醉人温柔意境中,徐徐合上眼感受浪漫,太温暖了,慢慢地沉沉睡去。
  再次从梦中醒来时,“观星台”上竟又只剩下彤梦一人,莫问竟放下已煎沸好的药不辞
而别。
  乱透的心灵在“观星台”上团团转圈,还以为莫问顽皮地躲起来跟她玩耍,却始终发现
星月下自己形单影只。
  “死人啊!你在哪儿啊!”
  一袭衣袂破空之声传来,高大神俊的名昌世如乘风而来,站在“观星台”上。
  纵是战场上杀戮无数的枭雄,满手血腥,但名昌世仍是爱女情深,当年莫问离开“皇京
城”,只因为彤梦的要求,要把莫问一切建树原封不动,更进一步改善制度。
  为了女儿能在仙境中度日,忘却烦忧,又命人修葺河桥,壮丽辉煌更胜从前。
  彤梦说道:“爹啊!可再答应彤梦一件事吗?”
  名昌世道:“就算你不说出来,我也不会杀掉莫问,你放心吧。”
  彤梦道:“就算莫问他日要夺你江山也一样吗?”
  名昌世道:“恐怕他不能有这样的一日。”
  彤梦道:“为甚么?”
  名昌世道:“莫间返回‘天法国’后便有一场死战,他还消耗内力把药煎沸,是愚蠢的
行为。”
  彤梦两行泪水又再滑下,端起已煎好的神药,对莫问的情意又再增一分,为何要不辞而
别?
  为甚么不让她说声多谢?
  为甚么不让她伴在身旁?
  彤梦端起瓦煲,两行泪水滴入瓦煲内混和着药一起喝下。
  再次放下药煲之时,却发现莫问又再出现,他定睛看着自己,急忙伸手抹去泪水,不让
他看到自己的丑态。
  莫问去而复返,手上却多了一只“飞云翼风行”,笑道:“哈,我忘记了自己不能这样
离开的,你准备飞了没有?”
  彤梦破涕为笑,倒在莫问怀中,乘着“飞云翼风行”双双翱翔于星月下。
  在河桥上吹奏箫音的文人雅士中,一个与宁静景致格格不入的人负手而立。
  他一双深邃冷漠的豹目,透射出不寒而栗的杀气,把在天空翱翔中的莫问惊醒过来。
  他永远也不明白莫问心中所思,竟然可忘却丧母之痛,与小情人打情骂俏,实在荒诞。
  为甚么莫问永远比梦儿受人爱戴?
  为甚么莫问永远可以快乐地笑?
  岂有此理!
  莫问发现梦儿盯着自己,连忙向他做了一个鬼脸,更挑起梦儿的愤怒,一双拳头握得霹
啪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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