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谁来开个大


  “赌博”由来已久,经不断演变,此兴彼亡,风气愈盛,禁赌愈烈。结果,不论以何种刑法处罚,赌博仍是大受欢迎,只因为人有贪念劣根性,且好逸恶劳,想寄托“幸运”。
  “赌徒”又称“博徒”,赌博种类从陆博、奕棋、蹴鞠、斗鸡、斗鸭、斗鹅、赛马、走犬到骨牌、纸牌、番摊、花会、闱姓、山票……一大堆数之不尽。
  无数赌徒终生寄情赌博,努力不懈想尽办法,为的都是希望找出一套必胜赌法。
  依据运势转变下注、觅寻霉运“明灯”相反对赌、求神拜佛改风水……林林总总稀奇古怪方法,为的都是要嬴。
  然而,事实一再告诉我们,要逢赌必胜,最佳妙法莫如“开赌”,只要坐拥巨资,开赌的都赢多输少。
  嗜赌的贱丑恶妇李厉琤深明此理,她利用逃出“剑京城”的千载难逢良机,带着神相风不惑的无尽家财,独个儿远走至“狂乐镇”,买下了最大的赌坊“万金庄”。
  腰缠不只万贯的丑妇,更买下四个壮男伴在身旁服侍,又沿用在“剑京城”的老招式,利用一大堆艳色名妓陪伴豪赌客官,夜夜笙歌怍乐,以蚕蚀他们的家财。
  既好色欲又贪得无厌的李厉琤,快活得不得了,可怜完全蒙在鼓里的笨神相,却终日惶恐不安。
  失去了“七恶妇”的护荫,生命便危在旦夕,风不惑能算尽天下玄机,就是算不出妻子会弃他而去。
  神相出现,以性命怍赌注,要嬴回一切。
  伍穷霉运当头,最后二万两,只好交给神相下注,一同押向大。
  小白嘛,三十四万两,押在小,要得到最后胜利。
  三颗骰子在骰盅里不断摇晃、打滚,咕噜咕噜的震动不停,众人命运就在三颗骨骰之上。
  当庄家的李厉琤不停摇动骰盅,她从小便爱上赌博这玩意,第一样学会的就是摇骰盅。
  一、二、三,六点,二、四、六共十二点,求大便摇出大,求小就是小,她这门技巧,已是超凡入圣,十拿十稳。
  然而李厉琤并不能如平素般轻松摇骰,一对来自相公风不惑的厉目,不停的凝视着她,教丑妇心头乱动心绪不宁。
  伍穷把一切交给神相,再无压力可言,变回极为镇定、冷傲,他相信风不惑一定能胜。
  最闲逸、安然的莫过如小白,身旁皇上皇虽抖颤害怕,但他却是处之泰然,犹如事不关己般。
  “贱相公啊,老娘在这里又快活又风光,你来放屁捣乱岂不自讨苦吃,快滚,老娘便饶你贱命!”血盆大口喷出臭气逼向神相,双目怒瞪,李厉琤一脸盛气凌人。
  “你嫁给我多久了啊?”
  “挑你废话,恰巧十五年,又如何?”
  “十五年来,你快乐么?”
  “哈……老娘早年烂赌大醉,晚上鞭打你,又在床上把相公当作玩物奸淫,倒也算快活顶透。”
  “可惜终于玩得厌倦、玩腻了!”
  “你啊,可不知赌博在乎刺激,天天有你观看气色定赌运,早知成败,实在无聊。我来到“狂乐镇”,寻回茫然有得有失的刺激感觉,不知多过瘾哩,你懂个屁。”
  “娘子好快乐?”
  “老娘当然快乐顶透。”
  “十五年来,你可曾想过你的相公也快乐否?”
  “……挑那奶娘关我屁事!”
  “我的妻子天天在外作乐,回家虐打我,又把我辛苦批命、看相所得,都据为己有,作为赌本。”
  “对啊,我当然绝非好妻子。”
  “我却一直忍让、逆来顺受。”
  “别假惺惺的,你啊,若非因为批出我具‘七恶妇’相,庇荫你不致因泄露天机而大祸临身,你肯任我鱼肉么?十五年了,这关系够了,不必再闷下去,我要寻觅新生。”
  “我—爱—你!”
  “哈,你放什么狗屁话?”
  “娘子,我爱你,你难道还不明白?”
  “明……明个屁,你别胡说。”
  “从前,或许我自己也不大明白,以为真为了保命而迎娶你这又丑又恶的女人,但自从逃出‘剑京城’失散后,终日对你思念殷切,茶饭不思,我担心的竟不是自己快将命不久矣,却是夫人的或生或死,是否老命不保。”
  “放屁!放屁!”
  “谁会珍惜拥有时?已逝去者不可挽留。想挽留,想挽留,看似荒谬,如必须苦楚,我愿承受。”
  “挽留你个贱头啊,老娘现下快活过神仙,你我情缘已尽,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行我的独木桥,坯!”
  “我不会走的,你偏要我走,便摇个一、二、三点小出来,一刀割下我的头颅,让相公得个痛快好了。”
  “难道老娘不敢么?你要送死,我照单全收!”
  “很好,相公死了,娘子就更加无拘无束,坐拥金山银库快活过日子,孤孤独独终老下辈子!”
  “老娘孤独?又是屁话,哈……我左拥右抱,乖乖壮大、壮长、壮短、壮小,四壮不知给我多少快活享乐,又赌、又饮、又玩、又笑,人生既狂妄且自大,每时每刻也半点不孤独哩。”
  “夫人却没有爱!”
  “什么?”
  “如此丑妇,天下间真正爱你的只有我风不惑一人,谁也不会真心真意爱你、疼你!”
  摇动骰盅的一双肥肿猪手突然缓了下来,一直咆哮怒喝的李厉琤终于有所醒悟,终于明白夫君内心所想。
  视死如归的眼神仍盯住李厉琤,神相没有想过再活下去,他要用死来给妻子一个明确的答案,他,并不是为了保命而甘心情愿共同生活了十五年,而是因为“我爱你”!
  “来吧,别犹豫,摇个一、二、二,六点小,一刀杀我夺命,从此便不再有人爱你,夫人方才会明白夫君心意,来啊!”
  一声暴喝,当下教李厉琤心头慌乱,一双手也禁不住从上臂到十指,不停颤抖,难以自制。
  小白、伍穷听得清楚,骰盅内的三颗骰子,两颗已停下,一颗是五点,另一颗是六点,余下只有一颗骰子没停下来,但不论是什么点数,十一点已是大,这局必然开大。
  伍穷在笑,他得到最后胜利!
  小白也在笑,因为他“感觉”到李厉琤吸了一大口气,再大喝一声,跟着又在不停摇动骰盅。
  明明是开大,她却不愿接受。
  开大,皇上皇必死无疑,李厉琤也就一无所有。
  开小,伍穷一败涂地,神相风不惑立毙当场。
  “壮大、壮长、壮短、壮小,你们听好,有人要来抢夺老娘,要来捣毁‘万金庄’,你们四人都把刀提起,只要一开小,便给我四刀劈斩,把这矮个子斩成八块!”
  “遵命。”
  滚动又再滚动,十五年的往昔日子又再重现李厉琤脑海中,一幕又一幕清晰显现,要是风不惑一死,真的没有人再爱自己?会孤独终生了所得到的都是表面痛快?
  不啊,这些日子的感觉真的好新鲜、好刺激、好满足哩!
  骰子又慢慢停了下来,两颗骰子已停定,是一对五点,啊,就算余下的是一点,十一点也是大啊。
  风不惑嬴了,伍穷赢了!
  “咕噜咕噜”……第三颗骰子快停下来了。
  李厉琤始终不愿风不惑就此死去,还是有情有义,还没彻底舍弃,还有点眷还是……李厉琤好害怕失去—爱。
  李厉琤突然侧过脸来,不愿正视神相,出尽气力摇得骰子在骰盅内急疾再动,她不愿开大。
  李厉琤要开出来的是什么点数,一定不会失手,不愿开大,那就必然开小。
  风不惑依然一样的眼神盯住妻子,他要说的话已说完。李厉琤把骰盅摇完又摇,总算是有点忐忑,但他很明白,死期将至了。
  风不惑突然叱喝道:“来吧!”
  李厉琤扬手飞舞骰盅,半天翻滚转了又转,粗厚肥肉手掌在空中一拨,骰盅立时翻转,在手心上飞快旋动。翻掌怒拍骰盅直压向赌桌上,左手揭盅,开了。
  每人都盯住揭盅的结果,骰子不停的旋转,转啊转,心房也跟骰子在狂舞乱第一颗停下,是一点,继而是第二颗,转啊转,也停了下来,是两点,小,一定是小了。
  就最后一颗骰子停下来是最大的六点,加起来也不过是十点,还是小。
  骰子在骰盅内缓缓转动,转得好慢,连触碰撞翻其它两颗已停定的骰子力量都没有。
  李厉琤咧嘴在笑,她始终不肯领情,宁愿继续她的自私色欲快乐,决心舍弃真爱。
  四把明晃晃的钢刀已架在神相脖子上,只要第三颗骰子停下,壮氏四男便会毫不留情,把头儿割下。
  小白好失望,他也好想风不惑不用掉命,人世间有如此痴心真爱,夫复何求!
  神相已尽倾心中情,还是得不到爱,好可惜!
  小白叹道:“神相,能为情而死,倒不枉今生啊!”
  风不惑没有回话,他仍是以坚定的眼神盯住心爱的妻子,他要这丑八怪永远记住,是她亲手杀掉唯一真心爱她的人,是她一手毁灭幸福,悔恨终生也无怨他人。
  “嘀嗒”……“嗒”……第三颗骰子竟又是一点,只有缓缓旋动最后过程,快停下来了。
  四刀已贴紧脖子,一停便拖刀,杀掉这大笨痴情神相风不惑,要他血溅当场。
  愿赌服输,小白终于赢了,皇上皇得以保命,惟是风不惑却失去无尽家财、失去所爱、失去生命。
  就在骰子停定一剎那,忽然天摇地动,站不稳的赌客、艳姬们都跌倒地上,互相交叠压住。
  神柑惊愕道:“天威地震!”
  又是一场浩劫?哪里逃?小白、伍穷在“死荫幽谷”曾碰上过天威愤怒的惊世力量,心内犹有余悸。
  赌坊里,在电光石火间谁都屏息静气,等待噩梦来临。
  摇啊摇,大地震啊震,愈震愈急。
  “哇!”一些人难耐心中恐慌已惊呼狂叫,更有人呜咽痛哭,悲泣声此起彼落,乱作一片。
  豆大的汗珠从李厉琤脸上滴下又滴下,湿透衣衫,她好怕、好惶恐,死亡正在吞噬自己啊,如何是好?
  地震持续好一阵子,快要爆发狂怒之际,却突然归于平静,一切回复原来模样。
  就只有一点不同,骰盅内的三颗骰子竟都翻转过来,变成了四、五、六点,合共十五点—大!
  “哈……四、五、六,十五点人,天意不可违,是我神相风不惑胜,他奶奶的我明明看清楚今日气色鸿运当头,十赌十胜,怎么可能会栽倒?哈……大啊,我嬴回我的一切!”神相似疯地手舞足蹈。
  李厉琤再也抵受不了内疚、恐惧交集,竟不顾一切便扑向神相怀中,口水鼻涕横飞,哭个没完没了。
  风不惑一手夺过壮大手中钢刀,一刀便割下四人头颅,厉然喝道:“胆敢摸我娘子,杀!杀!杀!杀!哼,饶恕不得啊!”
  死里转活过来,神相兴奋得不得了,脸上竟涌现从未有过的雄纠纠气概,经此一役,风不惑再不愿当个老婆奴了,他要挺起胸膛,天下女人都想要一个能带给她安忆感觉的威武相公。
  双手紧繁拥着最心爱的丑女人李厉琤,是上天不忍分开他俩,才教这镇突然地震,骰子开个十五点大。
  一对夫妻相互拥抱,好不感动,哭个不停,竟构成一幅感人肺腑的优美景象。
  伍穷终于赢回一局,小白却是输个清光,他向前踏了一步,便一刀把皇上皇一分为二。
  小白低头叹息,脱下上衣盖在尸首脸上,十分无奈。
  伍穷淡淡道:“就是仍比不上你小白的智谋。”
  小白道:“始终还是骗不过你的双眼。”
  伍穷昴然道:“我已非昔日的伍穷,如此伎俩上了一次当,下一回便不会放过你。”
  小白道:“我明白,但下一回对战,败的一定还是你!”
  伍穷道:“七天后,大军便攻打‘皇京城’,我们再来个一决雌雄,看谁更强。”
  小白道:“好,来吧,我一定给你重重教训!”
  伍穷怒道:“我一定不会给你小白比下来的。”
  小白在笑,他气走了伍穷,是因为倒在地上的,也是经过“盗脸术”而易容的假皇上皇。
  真正的皇上皇早已打扮成其它三个“铁甲兵”之一,在入镇之前先逃了出去,快马直奔回“皇京城”。
  小白甫抵镇外,已知伍穷守候,便先诈作调遣部下入镇,再留下来拖延伍穷。
  好想击倒小白的伍穷果然上了大当,打了一会儿又被骗到“万金庄”去赌,浪费了时光,也就不再可能追上皇上皇了。
  当伍穷赢了赌局,一向维护皇上皇的他仍是镇定如恒,身旁假皇上皇又毫无大将之风。
  细细看个清楚,伍穷终于想通了小白的计中计,只好承认失败,功亏一篑。
  小白看着伍穷的背影远去,心中实在感慨万分,昔日最要好的朋友竟然成了陌路人,更敌对起来。
  他不得不接受昔年小黑的耻笑,自己一次又一次被出卖,性子如此,如何也摆脱不了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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