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霞山庄


  江青等六人,在掠身飞到的百步弯月傅泉带引之上,鱼贯舱顶的一条铁制狭梯上,走进舱内。
  只见这条形状怪异的黑蛟船,外形虽然狭窄,内面的布置,切是十分清雅宽敞。
  这间船舱,四壁尚嵌有八面透明的玻璃镜,可自镜中望见舱外的一切动静。
  众人始才落舱,百步弯月傅泉伸手拿起一柄小巧银锤,往舱中一面悬挂的钢锣轻轻敲去。
  于是,在一阵悠长而清亮的锣声中,这条黑蛟船已缓缓驶动,头顶的舱盖,亦渐渐封闭。
  江青望看这艘奇异的怪船,心中不由十分惊疑。
  因为他适才已经看到此船的船面,乃是全然被一种形似牛皮般的对象所严密遮盖,并无桅杆、风帆之类,自己落舱以后,又未见有船工成舵手在上,那么,这条船是怎样行驶的呢?
  他正在猜疑不定,船舱中的一块地板,忽然轻轻移开,露出一个茶盘来。
  接看,一个葛衣大汉由舱底爬上。
  这葛衣大汉自底层行上后,极为恭谨的将盘中茶杯,置于各人身前,又转向那移开的舱板处隐没。
  江青不由心中奇道:“料不到这黑蛟船看似狭窄,内部不但十分真大,更且分为数层,只是,不知它切无帆无桨,究竟以何物催行前进?”
  江青正在沈思,忽见百步弯月举杯齐眉道:“船上无佳品,谨以清茶一杯敬客!”
  江青等人连忙道谢,纷纷取茶就唇。
  这时,大旋风白孤目光微转,切发现那九枝绝命冯雄,正独自坐在船舱一角,脸上微含冷笑,身前茶杯丝毫未曾移动。
  白孤灰眉微皱,正在怀疑各人面前的清茶,是否被对方做了手脚,百步弯月傅泉这时微微一笑道:“白兄且请安心用茶,武林双飞行事光明磊落且不庸说,就是兄弟本人,亦决不屑为那些下九流之举。”
  傅泉正说到这里,独坐一隅约九枝绝命冯雄,切自冷笑一声,举起面前茶杯,深深的呻了一口。
  冯雄这时才举杯饮茶,已无疑是对大旋风白孤是一种沈默的讽刺。
  白孤面上一热,切发作不得,只得哈哈一笑,顾左右而言他。
  这时,红面韦陀战千羽向百步弯月一笑道:“传兄,兄弟有一疑问,未知是否问得?”
  傅泉故做大方,颔首道:“战兄有所指教,但请垂询……”
  战千羽一抚唇上几根疏落的胡须,笑道:“傅兄客气了,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兄弟只是尚不明白,这黑蛟船无桨无帆,更无舵工水手在内,切为何竟能行驶?”
  战千羽说到这里,环目自那玻璃镜中向外一瞥,只见这时波浪翻转,水花自船舷两侧迸溅,船行速度已加快了不少。
  百步弯月傅泉听战千羽如此一问,不由双目攸转,微微沈吟起来。
  因为,这艘黑蛟船乃是在烟霞山庄秘密制造,其玄妙之处,自是不能向外透露。
  百步弯月傅泉,平素与烟霞山庄庄主至立交稍莫逆,故而,此次为江青之事,至止遣人万里迢迢赶赴关外,邀请傅泉到来。
  傅泉甚为钦仰这飞索专诸至止,因此,他目前虽受至立之托,来此迎接江青等人,自己切也是客卿身份。
  他虽然知道这黑蛟船的构造秘密,但在未得到烟霞山庄庄主至止的同意之前,他切不好径自泄漏出去但是他始才话已出口,又怎好遽食前言呢?
  百步弯月傅泉正在沈思犹豫,九梭绝命冯雄却冷冷一笑,大步走过来,同战千羽说道:“战兄不是要看看这黑蛟船的秘密么?嘿嘿,此事简易之至,便请各位随同老夫下去观赏!”
  九梭绝命此言一出,不由顿使傅泉暗吃一惊。
  他近日来,已对九梭绝命那种狂傲之性。暗生不满。但冯雄与飞索专诸交往甚深,颇待全立倚重,因而,傅泉亦只得与之表面敷衍,不好发作。
  这时冯雄擅做主张,应诺战千羽等人落舱观看,傅泉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有暗将不满之意隐藏心中,他干笑了两声道:“既然战兄等有兴,又得冯兄首肯,老夫自然无话可说!”
  傅泉随意的一无形中已将责任轻轻推卸在九梭绝命冯雄身上。
  冯雄暗自冷笑道:“傅泉也是江湖上成名露脸的人物,没想到竟这般缩首畏尾,哼!自己既让这六人看到了此船的秘密,难道说,还能让他们再出烟霞山庄?”
  九梭绝命那干干的唇角,含着一丝嘲弄的冷笑,亲自将舱板移开,请江青等六人落舱。
  江青心中,正十分殷切的想知道这黑蛟船的秘密,故而此刻也没有注意到九梭绝命的神情,轻扶着云山孤雁夏蕙,缓缓沿看另一条窄梯,进入舱底。
  他始才落舱,便觉得舱内空气十分沈闷,而且,尚含有一股沈重的汗臭之气。
  江青急急举目望去,不由心中大为惊讶。
  只见这底舱之内,彷若一道狭窄的长弄,二十名赤膊露膀的彪形大汉,正分坐两旁,每人手中,皆握着一个钢铁把柄,在闷声不响的用力转摇。
  这舱底尽头,便是一个舵手,在这二十名并坐的赤膊大汉之前,尚有着一个身着葛布短衫的瘦小汉子他正坐在一把与舱板相连衔的特制高椅上,面对着前面一个大约面盆般的玻璃镜,手中转动看一面红旗,在指挥着舵手行船的方向。
  江青望着舱内鸦雀无声的二名大汉,只见他们虽然喘息甚急,却是绝不让任何一丝表情,流露在面孔之上。
  这时,九梭绝命冯雄面含阴笑,故意道:“各位若有不明之处,尽管询问,凡是老夫所知,无不奉告!”
  大旋风白孤早已注意到九梭绝命冯雄那含有深意的神色,他这时距离九梭绝命最近,备准一旦有变,便抢先出手发难。
  红面韦陀战千羽佯做不察,呵呵笑道:“老夫尚不明白,这些人手摇把柄,是在催动着什么?”
  九枝绝命冷然答道:“他们手摇的把柄,乃是连在船外的一个带叶铁轮上,这轮子约有桌面般大小,每边并放十个,而且深入水中,各人用力摇转之时,这些铁轮风叶亦跟看转动,于是便可催动船身前进,故而骤看此船外表,决然察觉不出其动力何在!”
  九梭绝命一望各人惊愕的赞叹神色,不由傲然一笑道:“此船奥秘之处尚不止此,各位自舱玻琉璃镜中向外窥望,当可清晰见物,一目了然,但是,在每一个玻璃境外,皆连有两张可以任意封闭的犀牛皮,在平素之时,船外之人,决然无法探视舱内动静……”
  江青闻言之下,不由十分感叹。他向云山孤雁夏蕙微微一笑,低声道:“蕙妹,这烟霞山庄的邪物异事,可真不少……”
  夏蕙回眸一笑,轻轻点头。
  这时,众人又在九梭绝命冯雄的肃手之下,纷纷行上中舱。
  只见百步弯月傅泉正负手立在舱中,面色十分冷漠。
  显然,他对九梭绝命冯雄的不满,已经达到使这位深沈不露的老江湖感到忍受不住的地步。
  时间在不调和的翳闷中,缓慢的移动着……
  这时,船舱底忽传出一个声音道:“启禀傅当家,山庄水道已经在望,本船即将拢岸。”
  百步弯月傅泉冷然道:“知道了,老这就上去!”
  说罢,百步弯月亲自掀开那犀牛皮制就的舱盖,请江青等六人登岸。
  江青首先行至船顶,他展目环顾之下,但见一片满目青丛的岛屿,出现在眼前。
  这片岛屿,乃分成两堆矗立水面,中间却以一条石砌长桥相连。
  靠右那座岛屿,在一片深幽的树林中,隐约露出一角红墙绿瓦,一见之下,即知这所建筑依山望水,静雅中尚带着一股俯瞰全岛的威势。
  左面这座岛屿,除了满目青翠外,沿着岸边,仅见一条巨木连成的码头伸展入水中,两艘与此船相似的“黑蛟船”,静静的停泊在那码头之旁。
  这巨木连成的码头上,这时已站立看数十名黑衣大汉,为首者,却是两位气度轩昂的中年人。
  江青等人所乘之“黑蚊船”,此际缓缓靠在码头的一旁,当即便由岸上的四名黑衣大汉伸过一条窄梯,搭于船沿。
  江青等人依次下船后,那两名中年大汉立时趋前一步,其中一位面色焦黄的中年汉子,洪声一笑道:“敝庄庄主因适有远客过访,不克分身前来接驾,特遣在下等在此恭候,不适之处。尚请江大侠谅宥。”
  江青在未到达烟霞山庄之前,便已预料到飞索专诸全立,定会摆出这等场面,故意轻视于他。
  因而,他此刻毫未感到惊愕与意外,微微一笑道:“在下久仰全庄主英名无双,此次至贵庄践约,甚期能一睹全庄主风米……”
  他说到这里,又转向二人道:“在下尚未请教二位高性大名?”
  那黄面大汉例嘴笑道:“不敢,在下飞斧周毕……”
  他一指身傍那容貌平板的同伴道:“这是在下盟弟,人称飞刀李奇,与在下同为敝庄前岛游巡。”
  江青运道景仰,回头一瞧,那迎接自己等人来此的百步弯月傅泉与九梭绝命冯雄二人,此际却都踪迹不见,但战千羽却早已察觉,他二人适才已搭乘原船,向另一座岛屿驶去了。
  战千羽心中不由深感不满,因为,江青乃为近日来武林后起之雄才,且不去说,便是自己与大旋风白孤二人,亦是成名露脸的人物,名望之盛,较之双飞后人并不逊色,日下却遭烟霞山庄之人如此轻视,怎不令这位声威桓赫一时的中原大侠感到忿然。
  这时,江青等在那飞斧周毕的前引下,离开码头缓缓行去。
  只见肃立在四周的数十名大汉,却个个目光凝聚在江背脸上,色之中,皆不自觉的流露出一股惊畏之色。
  因为,他们早已风闻这位近日崛起武林的邪神后人,那些风云事迹。
  而且,他们更料想不到的是,这位当年武林邪尊的传人,竟是一位如此年青俊逸的美少年。
  一行人正缓缓沿看一条碎石小道,向前行走,天星麻姑钱素却趋近祝颐身旁,低声骂道:“祝公子,这烟霞山庄庄主虽然名震一方,却也未见得比我家主人强过多少,摆这种臭场面,也算是迎接我家主人的礼仪么?”
  祝颐连忙嘘了一声,低转道:“钱姑娘,说话千万留意,须知隔墙有耳……吾等既然不顾四弟先时的劝告,定要来此,便不论对方有什么花招,也全得接着。”
  这时,大旋风白孤早已憋了满肚子的怨气,他环目四扫,发现这条碎石小径两旁的树林,建筑着一些与树木同色的矮小房屋。
  这些房屋全然以石块砌成,隐藏于树下草豉之内,若是不仔细察看,极为不易被人发现。
  白孤极有兴趣的环目扫顾之下,却又已发现那些参天巨木之上,亦筑有一间间鸽笼也似的木屋。
  这些木屋。渗杂在巨木枝叶之间,彷若连成一体。
  而且,白孤更已察觉,四周隐敝之处,时而有人影幌闪,竟好似有人在向自己这一行人,暗中监视并且进行包围一般。
  他正待转身向红面韦陀战千羽点明,战千羽却向他微微一笑,以目示意。
  目光中,透露出一股了然的神色。
  江青这时紧靠看云山孤雁夏蕙,一面却与飞斧周毕、飞刀李奇二人闲谈。
  江青这时结束了一个话题,目光微斜之间,却发觉路旁草丛中微微一亮。
  他不用细看,就知草丛之内,必然铺设得有专擒夜行人的“倒须锦网”。
  这时,云山孤雁也发现那些高大的树木之间,间或露出一截截的“弯勾竿”。
  。她与江青相视一笑,俱未做声。
  但是,二人已深深对烟霞山庄严密的布置警惕起来。
  其实,他们尚不知道,这仅是“双飞岛”前岛的防卫,那烟霞山庄所在地的后岛,机关布置,却较之前岛尤要严密十分。
  这时,一行众人,通过了那道石砌的长桥,进入后岛的范围。
  这“双飞岛”后岛,方圆较那前岛更为辽阔,四处皆是些别具匠心,搭盖耆一些八角凉亭,置满奇花异卉。
  再衬看周遭的湖光山色,景致显得十分清雅可人。
  众人沿看青石阶道,缓缓登临,行不甚久,已望见一排排的枫树,迎曳风中。
  在这些嫣红的丹枫之后,便是一所占地甚广的红墙庄院。
  这时,那红墙庄院约两扇兽环铜门,正静静的敞开着,屋檐下的一方巨匾,四个闪光生辉的“烟霞山庄”巨字,正在秋阳照耀之下,发散着其不可一世的光彩。
  飞斧周毕与飞刀李奇,陪同众人踏上庄前石阶后,当门而立的四名黑衣大汉,齐齐向二人躬身一礼。
  这时,周毕回身笑道:“在下奉谕迎驾至此,稍停自有庄内之人前来接引,在下因职责系身,不克久留,就此告辞!”
  说罢,向江青等六人微一抱拳,身形起处,立即如飞而逝。
  江青望着二人消逝的身形,微微一笑,回过头来,却望见那四名腰跨鬼头刀的黑衣大汉,个个均似木塑一般,傲然挺立不动。
  江青感到十分奇怪,忖道:“这四人为何尚不入内通报,一直呆立不动怎的?”
  想着,大旋风白孤已大步上前,向那四名大汉道:“喂!相好的,吾等来此是为了赴约,并非为贪图欣赏贵庄风景来的,四位像个呆鸟似的站在那里干啥?”
  四名黑衣大汉目光微转,齐齐冷停了一声,转头不理白孤。
  大旋风白孤纵横江湖数十年,自来就任性惯了,那曾受过如此轻辱。
  他不由面色攸变,大骂道:“狗娘养的,老夫若不活劈了你们四个呆鸟,你等也不知道大旋风白孤的厉害!”
  那四名黑衣大汉闻言之下,始才惊惧的往侧傍微退,但是,大旋风白孤的掌势,已骤然如狂颩般涌起,向四人扑去。
  这四名黑衣大汉,不过是烟霞山庄之司值手下,武功十分平庸,在白孤声威久着的“卷龙掌”下,如何能躲闪得开?
  四人才觉眼前一花,白孤掌势已到了他们头顶。
  正在这危急之时,烟霞山庄那敞开的大门内,如鬼魅般掠出一条人影,狂笑声中,带看一股劲风迎向白孤。
  但闻一阵有如连珠炮般的“劈啦”密响过后,白孤与来人已在倾刻之间,连换了一十三掌。
  江青等阻止白孤不及,这时抬头一望那突来之人,竟是个年约四旬,生像威猛无伦的银袍中年大汉。
  白孤与此人对掌之下,凭他那一身卓越拔萃的功力,竟亦被震得退后两步。
  红面韦陀战千羽骤见来人,不由脱口叫道:“银衫青轮万兆扬!”
  银衫大汉宏声一笑,大声道:“战兄别来无恙?愚弟迎接来迟,尚祈恕罪!”
  这银衫大汉生像威猛,言谈之间,更是语声铿锵,有如金铁互击。
  此人乃是武林中一个鼎鼎有名的怪杰,凭看手中一柄“青刃轮”,及一身奇奥卓绝武功,不知挫败了多少江湖上成名露脸的高手。
  此人性情豪迈磊落,与红面韦陀素交不恶,但是,他的师承派别,切一直深讳不露,是故也从没人知晓他的来历。
  战千羽切料不到会在此时此地,与这位银衫青轮万兆扬见面。
  这时,万兆扬回身向白孤一揖道:“兄弟为了救这匹人一命,故而不及向白兄先行出口招呼,孟浪之处,还祈白兄恕之!”
  大旋风白孤适才与银衫青轮对掌之下,已略略吃了一丝暗亏。
  但这万兆扬出言文过在先,况且,白孤昔日亦曾与这万兆扬有过数面之雅,此时怎与人家翻脸成仇?
  白孤一肚子冤气无处发泄,无奈之下,只得干笑两声,只手连拱道:“不敢,不敢,万兄客气了……”
  这时,银衫青轮又同江青一礼道:“在下万兆扬,这位想是人云邪者江兄了?”
  江青连忙还礼道:“岂敢!在下正是……”
  万兆扬哈哈一笑,洪声道:“各位贵宾,快往里请!”
  江青略略一让,然后一马当先,与众人行入这烟霞山庄之内。
  各人进入庄中之后,流目四览,但见楼阁重垒,深沉无际,红墙碧瓦,衣华辉煌,四处亭台水榭,假山花棚,端的不啻人间仙土,世外桃源。
  这时,红面韦陀战千羽心中不由暗自纳闷,忖道:“银衫青轮与自己相交有年,却从未闻及他与飞索专诸全立有过什么交往,怎的他也来倘这浑水?而且,看情形银衫青轮好似与那飞索专诸,尚有着极深的渊源,否则,他也不会受命出来迎接我们~……”
  战千羽越想越觉形势不妙,那一张红润油亮的面孔,亦不由逐渐转为凝重。
  大旋风白孤这时也感到情势有些紧张。
  因为,目前对方现身之人,个个俱是武林中不可一世的成名高手。
  而且,这些人彷若俱与烟霞山庄交往甚深似的。
  这时,烟霞山庄内之主要人物尚未贝面,仅只目前露面之人,已非易与了。
  白孤宛如直觉到自己六人,已一步步的踏入一个预设的圈套之中,而且,更在对方明暗两面的环伺之他内心不由随着脚步之声,逐渐沈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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