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慷慨就义 万世诵香妃


  智禅上人喝道:“徒弟快走!”说犹未了,伽叶禅师手下三个喇嘛徒弟,跟踪飞扑过来,智禅上人不慌不忙,施展峨嵋绝技擒拿手法,双臂一抄,首先把两个迎面扑来的喇嘛僧,捏住臂骨,向外一抛,像稻草人也似,将他俩直抛起来,摔在白玉丹墀之下,跌得断筋折骨,还有一个喇嘛挥动戒刀,迎头砍落,智禅上人袍袖一抖,使了着,“排云袖”,当的一响,把那喇嘛连人带刀打得飞了一个跟头,头撞玉栏,当堂震晕过去!史存明看见师傅这般神勇,不禁精神一振,展开断虹剑,杀入清宫武士人丛,那些清宫侍卫震惊于智禅上人的威力,哪敢阻拦,呐喊连声,纷纷让路。史存明还要追杀,智禅上人喊道:“跟着我来!离开紫禁城,才是上策!”史存明止步收剑,跑回师傅身边,智禅上人突然伸出左臂,把史存明头颈一勾,向着自己肋下一挟,展开陆地飞行功夫来,少年壮士陡觉眼前一花,两耳朵呼呼风响,身子像腾云驾雾般,浑浑茫茫,过了不知多少时候,仿佛来到一座高山上,智禅上人方才把史存明向地上一放,叫道:“徒弟!到了!”
  史存明疑真疑幻,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痴痴的发呆了一阵,然后向着师傅双膝一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向智禅上人叩头道:“师傅!自从叶尔羌城一别以来,弟子和伊丽娜两人,冒险上昆仑山,会着天池三老,讨取了龙脑草……”他还要说下去,智禅上人伸手把他一扶,说道:“存明,你的事我知道了,不用说啦!你瞧一瞧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史存明站起身来一看,只见夜幕已退,东方破晓,自己和师傅站立的地方;是在一座苍翠欲滴,松风呼呼的山坳下,山坳深处现出一角红墙,仿佛是一座庙宇,史存明迟疑着说道:“弟子愚鲁,委实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请求师傅赐示!”智禅上人哈哈大笑道:“这是北京城外的西山,那一角红墙就是有名的碧云寺,闲话少说,我带你到寺里见一个人吧!”
  史存明吓了一大跳,他虽然到京师不久,也知道西山是北京近郊名胜,由北京西直门出发,要走四十多里方才到达,师傅挟着自己飞行,不到两个更次工夫,便自到了西山,脚程之快,可以想见,智禅上人说完之后,便引着史存明绕过山坳,前面果然现出一座寺门,门前一方蓝底金字横匾,书着碧云古刹四个大字,说也奇怪,智禅上人并不带史存明直入山门,却折向寺的右边,来到一堵短墙之下,老禅师方才说道:“徒弟,跳进去吧!”史存明拔身一纵,过了短墙,智禅上人也纵身跳过,墙里是一个小小的院落,种了百十来竿修竹,凤尾森森,修竹尽处有一幢精舍。
  史存明来到精舍门前,看见窗口映出一个少女窈窕影子,史存明觉得这影子十分眼熟,猛然醒悟过来,喊叫:“郡主!”一个箭步穿进屋里,屋里的人果然是金弓郡主孟丝伦,她坐在椅子上,霍地站起身来,这一对青年情侣,四目交投,噫了一声,不约而同的把两臂一伸,立即搂抱在一起,忍不住泪如泉涌。
  史存明抱着金弓郡主;眼、泪光迷离一片,鼻孔里嗅着孟丝伦秀发的甜香,哽咽好久,兀自说不出半句话,他正在享受软玉温香抱满怀的舒服,突然肩头被人一拍,一个沉着口音道:“徒弟,够了,这里是清净寺门哩!”
  说话的正是智禅上人,史存明蓦地醒悟,立即把手臂放开,他和金弓郡主两人,羞得耳根通红,智禅上人手捋长髯,叹了一口气道:“历劫了无生死念,人生一切悲欢离合,无非如镜中花,像水中月,你们何必把一点儿女私情看得这样重呢?”
  史存明听了这几句隐示禅机的偈语,立即头脑清醒,大澈大悟,向上人行礼道:“弟子一时情不自禁,十分越礼,请求师傅饶恕!”
  他忽然想起自己那株龙脑草来,不幸在兰州客店失去,今日虽然重逢金弓郡主,怎样医好她的痴呆病呢?史存明想到这里,眼光不由自主的向孟丝伦面上一扫,只见她容貌丰腴,犹胜往昔,一双眸子黑白分明,仿如一泓秋水,哪里像痴呆的样子,难道她病好了吗?史存明不禁咄咄称怪!
  智禅上人已经看出徒弟的心理,不禁失声起来,说道:“存明,老实向你说吧!孟丝伦的病已经医好啦,你高兴不高兴。”
  史存明不禁大喜道:“师傅,难道你老人家已到天池去,向昆仑三怪取得龙脑草吗?”智禅上人大笑说道:“哪里的话,我医治好金弓郡主,还不是靠昆仑山天池采的一株龙脑草吗?”这几句话少年壮士骤然听来,好比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可是他毕竟是个聪明人,回心想一想,立即拍手笑道:“师傅,我知道了!弟子在兰州客店跟飞龙师太交手的时候,你老人家偷偷的摸进来,把我的龙脑草取去了,是不是呢?当时你老人家不肯露面,是恐怕飞龙师太纠缠,是与不是!”
  智禅上人纵声大笑,他便把自己搭救金弓郡主孟丝伦的经过,以及住在碧云寺的前因后果,一一说了,史存明十分嗟叹!
  原来智禅上人当日在巴达克山兵败之后,夺路逃走,老禅师仗着一身绝艺,杀出重围,一直逃到喀什城附近,方才停了下来,这里没有清兵的追骑,智禅上人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他经过这次失败,心灰意冷,便想遁入昆仑里,就此归隐,就算死在荒山,也不想再蹈尘世了!
  不过老禅师究竟是个古道热肠的人,回心一想,自己还有许多尘缘不曾了结,史存明上了昆仑山,自己不曾和他见过一面,金弓郡主被清兵俘虏,生死未卜,还有飞龙师太韦青荷一段余情,仍然未断,以上的一切的一切,那里能够抛得下。
  智禅上人忽然想起一个主意来,金弓郡主虽然疯颠,她还是飞龙师太唯一衣钵传人,自己不管怎样,也要把她由清兵手里救出来,救了之后,再作其他打算!智禅上人念头决定,双手合十念了一阵阿弥陀佛,返身向叶尔羌城走去。
  劫后的叶尔羌王城,疮痍满目,兆惠的征西大军,擒斩了大小和卓木和活捉了香妃娘娘金弓郡主之后,认为回部战后已经完结了!大军由南疆凯旋,智禅上人施展陆地飞行功夫,穿越过南疆大草原,来到甘肃边界的玉门关,方才赶上兆惠大军的殿后部队,智禅上人也是个老江湖了,他估计兆惠决不会把香妃和金弓郡主押在大军队伍之中,慢吞吞的返入中原,必定另外派出轻骑,把这两个乾隆帝要得到的回疆美人昼夜兼程送走,尽早押解京师,所以智禅上人追上兆惠的殿后部队,并不急于向中军大营方面侦察,只向一般辎重部队和雇用的民工挑夫刺探。
  不到几天,果然被他探出端倪,兆惠在许多天之前,一连派出两队人马,押解几辆车子先行北上,这两队车辆是一明一暗,明的一队扬言押解要犯,暗的一队却是说押送西域圣僧的舍利头骨,早日返回北京供奉,智禅上人是何等老练的人,立即知道这一队所谓护圣僧舍利子的车辆,所押送的必定是香妃和金弓郡主,什么圣僧头骨,无非是掩人耳目罢了,智禅上人更不犹豫,立即赶过征西大军前头,十几天后,便穿越过河西走廊,到达了甘肃省会兰州。
  智禅上人抵达兰州的下半天,忽然发现了飞龙师太,在一间客店的门前,东张西望,智禅上人自从出家之后,十多年,对飞龙师太旧日跟自己的一段情孽,视作死灰槁木,甚至联想念也没有了!
  可是自从经过落星原、神龙峰两次比剑之后,老禅师静如平湖止水的心田,又稍微有些动荡起来,他觉得飞龙师太的处境,十分可怜,因为一时好胜,误却了一段大好姻缘,深深替她不值,这次在兰州骤然遇见了她,便决意跟踪飞龙师大,看看她有什么动作,不料这天晚上便发觉自己的徒弟史存明也住在这间客店里,飞龙师太向他讨取龙脑草。
  智禅上人估不到徒弟居然由昆仑山王母天池取了龙脑草回来,不禁大喜,照道理说,他本来可以出头露面,帮助徒弟把飞龙师太打跑,然后师徒两人合在一起,去救金弓郡主,可是老禅师知道自己如果这样做,韦青荷在沿路上一定跟自己师徒纠缠不清,这对于自己营救金弓郡主的事,无益反而有害,万一耽延日子,龙脑草枯萎了便没有救人的功效,同时他要存心试试自己徒弟史存明的诚心毅力,是不是真正一片深情,所以智禅上人并不露面,趁史存明和飞龙师太相斗的时候,静悄悄进入史存明的卧房里,把龙脑草取去,立即离开兰州,又跋涉了几千里路,终于在易水河边赶上押运香妃和金弓郡主的车辆,单身劫囚车,大破番僧天龙剑阵,抢救了金弓郡主孟丝伦,这就是老禅帅在易州西陵救人的经过!
  智禅上人救出了孟丝伦之后,因为龙脑草的球花茎叶,呈现出紫黑色的颜色,香味涣散,知道这株渐奇草离土太久,只有三五天不到的寿命了!他索性点了孟丝伦的穴道,挟着她一直来到北京城外,西山碧云寺的主持方丈镜澄大师,跟智禅上人是方外至友,上人把孟丝伦带到西山碧云寺,见了镜澄方丈,请他拨出寺后一幢精舍,让自己给孟丝伦治病,镜澄方丈一口答应,智禅上人便在精舍里生了药炉,把龙脑草连根捣烂,配合十几种活血去瘀的草药,煮成药泥,然后小心翼翼的把药泥给金弓郡主半敷半服,天池灵卉果然效验如神,不到三天,孟丝伦的瘀血完全消散,神智恢复清醒,她从智禅上人口里,知道了兵败国亡以及身为俘虏的经过,凄痛欲绝——
  智禅上人只好用言语安慰她,吩咐她在碧云寺内,静心休养,自己再到北京城去,打探飞龙师太和史存明的消息,因为上人预料他们迟早总会到京师来。果然不出所料,老禅师这天晚上夜进深宫,由天龙派喇嘛的手里,救回了史存明的性命,还把他挟出紫禁城,带他到西山碧云寺里,跟孟丝伦见面,史存明和金弓郡主,总算是劫后重逢,回首前情,不胜啼嘘感叹!
  史存明也把自己上昆仑山王母天池,向天池三怪讨取灵药,千里追踪兆惠大将军,巧遇飞龙师太,独闯清宫,宝月楼会见香妃,以及听见飞龙师太落网,被雍和宫护法喇嘛生擒的经过,一一说了,金弓郡主不禁大惊,她突然把双膝一屈,跪在智禅上人跟前,哀求说道:“老禅师,我师傅落在清宫喇嘛的手里,擅闯禁宫这个罪名,非同小可!必定凶多吉少,还有我的嫂嫂香妃可敦,坚贞一片,可怜可敬,请你老人家大发慈悲,把她们两个救出来,我孟丝伦一生一世,感激不尽!”
  史存明暗里点头,飞龙师太虽然打伤了孟丝伦,孟丝伦却不念旧怨,却紧记着师徒之情,叫自己师傅救她,恩怨分明,不愧是回疆女杰!少年壮士拿眼睛望着智禅上人,希望师傅点头答应,老禅师扭转面来,向史存明问道:“徒弟,你不是说过上昆仑山王母天池讨取龙脑草的时候,天池三怪里面的地缺翁,将一柄离火剑连同铁盒图谱交给你吗?这柄剑现在哪里?”
  史存明猛然醒悟,这柄离火剑在自己下了昆仑山之后,曾经交给伊丽娜收藏,作为路上防身之用,后来自己听了孟丝伦被俘的噩耗晕倒,伊丽娜却抛下自己,不顾而去,那柄离火剑连图谱也被她带走了!少年壮士哎呀一声,只好红着脸儿,把伊丽娜带走宝剑的经过说了,智禅上人连连顿足说道:“咳!这一回误了大事!说不定今后的江湖,将掀起轩然大波,惹下无穷的灾害!”
  史存明大吃一惊,问道:“师傅,你老人家这几句话,是什么用意呢?”智禅上人叹了一口气道:“你有所不知了,天池离火剑是西域奇宝,这套剑法更是武林奇珍,伊丽娜一个全无武技根底的少女,哪里能够守得住图谱和宝剑,如果落在奸人手里,岂不是为祸武林,天池三怪出名的脾气怪僻,这柄剑连图谱由你手上失去,将来怎肯跟你善罢甘休?”史存明一想也是,后悔莫及,盂丝伦见他两师徒尽说着不关痛痒的话,不禁着急起来,叫道:“老禅师,我师傅命在旦夕了,你老人家救她不救?”
  智禅上人回头说道:“郡主放心,韦青荷跟我是中表之亲,老衲岂有见死不救之理?她被满清皇帝发落天牢,今天晚上,我和存明徒儿到天牢一转就是了!”孟丝伦方才放心。她又央请史存明设法由清宫里,救出香妃,史存明摇头道:“要救出可敦吗?这可难啦!我在宝月楼见她时,本来想把她救走,可是她不答应,她说一心一意存贞殉节,流芳后世!”孟丝伦流下眼泪,突然说道:“不行,我不能够让嫂嫂留在清宫,受靴子皇帝的凌辱!今天晚上,我怎样也要到清宫里,把她救出,如果救她不出,咱们姑嫂宁可死在一处!”
  金弓郡主是个性情刚烈的人,别看她是女子,很有丈夫须眉的气概,这几句话一说出来,智禅上人师徒十分为难,救飞龙师太要到刑部天牢,救香妃娘娘就得要再进紫禁城,难道同一晚上,可以一矢双雕,接连救两个人出险吗、智禅上人向史存明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史存明向孟丝伦说道:“郡主,师傅老人家的意思是今天晚上不能够同时进行两件事,香妃娘娘被囚禁在宝月楼上,满清皇帝一时之间,还不致用强硬手段来对付她,可以相安一时,可是你的师傅飞龙师太便不同了,她擅自闯入紫禁城,杀了几名清宫武士,如果不设法子救她,恐怕一两天内,就要身首异处,我们还是先动手救你师傅,你意思以为怎样!”
  孟丝伦一想也是,点首无言,智禅上人立即派史存明下山,再次混进北京城里,刺探有关飞龙师大的一切!哪知道就在这天晌午时候,香妃已经在清宫里殉节!
  这是为何,上文不是说过,乾隆皇帝不是千方百计的讨香妃欢心吗?这个风流天子,曲尽了最大忍耐,拆楼房修沙漠,自己学习回人文字语言,希望美人回心转意,甚至香妃用短剑刺伤了他的手背,乾隆帝也暗里哑忍,没有和她计较,哪知道香妃刺伤皇上这件事,第二天清早便传到慈宁宫皇太后钮姑禄氏的耳朵里,太后勃然大怒,立即把宫女唤到跟前,诘问一切,宫女当着皇太后的面,哪里敢说假话,只好和盘托出,皇太后勃然说道:“一个亡国贱人,居然胆敢伤及圣上龙体,那还了得?弘历也大不成体统了,快叫皇上进来!”弘历是乾隆帝的名,宫人看见太后动了怒气,哪里还敢怠慢,连忙去了,须臾之间,奉懿旨的宫人回到太后跟前,说皇上今日适值到城外奉行郊天大典,不在宫里,要三天后方才回来,太后十分怒气,立即派人到宝月楼去,宣召香妃进慈宁宫,不到半晌,香妃果然来到,大后见她玉容憔悴,仍不减损如花美貌,尤其是那一阵似兰似麝的香气,真个令人意荡神迷,大后暗里叹息,好一个倾城倾国的尤物,怪不得儿子这样的痴恋她,香妃向太后行过礼,大后慈颜一整,便向香妃问道:“皇上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用剑刺他?难道你不怕死吗?”这几句话由随侍回妇翻译给香妃,香妃不假思索答道:“不错,我就是希望皇帝赐死,追随先夫于地下!”太后点了点头,立即命令两名孔武有力的太监进来,用一正白凌布勒住香妃粉颈,太监用力牵扯,香妃顷刻气绝,一缕贞魂,飞升极乐去了,当时人传说香妃死了之后,面色如生,香气两日不散,清人有诗一首凭吊香妃道:“雏鬟生长大宛西,钿合无情宝剑携。帝子不来花已落,红颜黄土玉钩迷!”
  香妃死后,传说葬在北京城郊的陶然亭附近,现在新疆的喀什城外,还有香妃词庙和香妃井,香妃壮烈殉节的故事,不但流传千古,就是隔了二百年后的今天,仍然被新疆草原上的牧民编成史诗,讴歌赞颂,由此可见香妃故事的动人呢!
  再说智禅上人在碧云寺里,等到黄昏日落,方才见史存明回来,他说乾隆帝到城外祭坛,奉行郊天大典去了,至少要有三天时间,御驾方才返紫禁城,智禅上人大喜说道:“天赐其便!”因为满清皇帝每年一次的郊天大典,十分隆重,皇帝一连三天,不能御幸妃嫔,茹斋守素,住宿在祈年殿,只要乾隆帝本人不在紫禁城,大内的防守必定松弛得多,自己进行劫牢救人,正是时候,这天晚上,北京城里出现了三个人影,在民房瓦面上,起落如飞,奔向刑部天牢,这三个人不用说就是智禅上人和史存明孟丝伦了。他们一直来到天牢墙外,只见牢墙高凡三丈,墙头布满了铁网和蒺藜,不过这些障碍,都不在智禅上人师徒的眼里,老禅师首先吩咐史存明抛入间路石子,听见墙里没有什么动静,智禅上人然后一个飞身,登上墙顶,用凌霜剑轻轻割掉了一幅钢网,砍折了好些蒺藜,打开缺口,三个人鱼贯跳进墙里。
  墙里是一条甬道,漆黑如墨,三个人鹤伏蛇行,走了一段,迎面过来一个更夫,手里拿着风灯,智禅向史存明孟丝伦二人耳边说几句,孟丝伦取出弹弓来,扣上一粒弹丸,嗤声微响,铁丸飞出,扑的打灭了风灯,这更夫大吃一惊,正要张口叫喊,史存明已经一个飞身扑了过去,轻舒猿臂,一下勾住了更夫的颈项,用力一夹,那更夫顿时呼吸窒息,哪里还能够喊出声音来?史存明把他向地上一推,拔出明晃晃的断虹宝剑,喝道:“你要死还是要活!”
  那更夫看见亮晶晶的宝剑指住自己胸膛,吓得魂飞魄散,颤声说道:“小小,小人当然要活啦!”史存明道:“你要活好极了,我来问你一句,那个夜闯深宫,杀伤人命的老尼姑,关在哪里?”这更夫顾命要紧,只好战战兢兢的指出飞龙师大被囚禁的监房,智禅上人间明之后,二指一戳,点了他的晕穴,那更夫立即不省人事,史存明把更夫拖在一边,三个人走到更夫所指监房的铁栅前,老禅师向徒弟使个眼色,史存明立即会意,蹑步来到监窗口,低声叫道:“飞龙前辈,弟子来救你哩!”
  监房内有人咳了一声,飞龙师太在里面答出声来,说道:“是姓史的小子吗?你要救我怕不容易,我身上的镣铐,全是精钢铸造的呢!”史存明道:“前辈放心,弟子给你开锁便是!”他把断虹剑抵住栅柱,轻轻一锯,这把剑是吹毛截铁的神物,铁栅立即折断下来,史存明把栅柱锯掉几根,方才钻身进去,黑影里果然看见飞龙师太披枷带锁,两眼精光炯炯,仍然不减做岸神色,史存明心中暗笑,先用宝剑劈开了钢铁长枷,又把她手脚的镣铐一一锯断,飞龙师太去了束缚,突然反手一把,扣住了史存明持腕的长剑,这一下出其不意,快如闪电,史存明被她五指一抓,当堂半身麻痹,飞龙师太目如火炬,喝道:“小子!是不是老和尚叫你来救我的,还是你一个人来呢?快说!”
  史存明十分忿怒,可是脉门被扣,挣扎不得,只好忍痛说道:“不错,家师就在外面!”话才出口,智禅上人已经在铁栅外叫道:“青荷,明儿冒险进来救你,把他难为做什么?快点放手!”孟丝伦也叫道:“师傅,我脱险了!全凭老禅师的大力,把我救了出来,你们两位老人家三十年的一点误会,也应该消除了吧!你放开明哥哥,大家出来见面!”
  飞龙师太是个非常好胜的人,她在黄河渡口曾经跟史存明打赌,要把金弓郡主亲手救出来,叫史存明在她跟前叩三百个响头,哪知道孟丝伦被智禅上人救了,自己反而陷身在大牢里,还要人救自己出险,飞龙师太真个又羞又怒,她猝然一用力,夺了史存明手中断虹剑,拔身一纵,窜出囚笼,孟丝伦见师傅怒气冲冲的出来,以为她又要跟智禅上人火并,立即挺身拦住,飞龙师大望了智禅一眼,忽然哈哈狂笑说:“老和尚,我韦青荷今天承你救了性命,不过活捉我进来的那个喇嘛番僧,我却不忿气败在他的手里,我现在先找他报仇,然后再讨教你的雷电披风剑!”话才说完,拔身一纵,上了监房瓦面,刷刷两声,如海燕掠皮,过了围墙,向紫禁城奔去。
  史存明方才由监里钻出来,智禅上人叫道:“不好!她要到清宫闯祸了,咱们快去拦阻!”三个人先后跳上瓦面,越墙而出,这样一来,天牢的看守人立即看出来了,敲起铜锣,警号大鸣,可是智禅上人一行三人,已经一窝蜂也似的,冲出天牢之外。
  孟丝伦看见师傅长袖飘飘,向紫禁城奔去,心里十分着急,要想高声叫喊,又恐怕惊动了人,反为不美,只好衔尾紧追,智禅上人师徒疾如奔马的跟在背后,飞龙师太一直来到紫禁城外,上午门翻上皇城,直奔向雍和宫,还未到宫外,两个喇嘛已经现身出来,高声大叫:“有刺客!”
  话未说完,飞龙师太已经施展开飞龙剑法来,“云龙飞天”,连人带剑纵了起来,一个盘旋,嗤嗤两声,剑光闪处,竟把这两名喇嘛同时穿毙,她用的是凌空搏击剑法,拼走险招,居然把这两个番僧由瓦面上刺了下来,当堂送命!飞龙师太十分得意,哈哈大笑。
  雍和宫里面接连纵出十几个人影,当先二个头戴羊角帽,身材瘦长的老年喇嘛,正是天龙派第一高手阿难陀尊者,后面一个中年喇嘛,正是迦叶禅师,他们看见飞龙师太居然越狱出来,真个吃惊不小!正要开口,飞龙师太冷笑说道:“番狗秃驴,助纣为恶,今天晚上叫你看看师太手段!”她说着拔身一纵,起在半空,连人带剑在空中连盘两匝,唰的一声,向阿难陀尊者顶心命门刺落,孟丝伦远远望见,叫道:“这是飞龙剑里面的神龙三现!”飞龙师太腾身刺落,阿难陀尊者冷笑道:“你全身起在空中,给人以隙,分明是武家大忌,佛爷爷使出大力金刚掌,只消一掌便送你归西了!”
  这藏僧双掌一合,用了天龙掌里面“罗汉拜佛”一着猝然左右一分,两股排山倒海似的罡气,荡向空中,要把飞龙师太震出几丈,哪知道飞龙师大凌空飞刺这一剑,可虚可实,番僧袍袖刚才一扬,她已经把身子一翻,使个“卧看巧云”,翻出七八尺外,掠过阿难陀的头顶,砰的落在地上,好像受了掌力抛掷一般,其实她并不是真正被掌风扫跌,飞龙师大只一沾地,腰背躬处,身子弹了起来,反身一剑,刺向阿难陀尊者后腰,她这剑本来是“神龙三现”中的“龙掉尾”绝招,疾刺敌人的“精促穴”,阿难陀尊者霍地回转身来,用排山掌一推,飞龙师大这一剑恰好刺进番僧胸膛,阿难陀尊者虽然有金钟罩的运气功夫,却挡不了削金切玉的断虹剑,大吼一声,登时气绝,可是他中剑时双掌一推的气劲,飞龙师太也没有来得及闪开,砰砰两声,背心中了两掌,脊骨当掌折断,飞龙师大也哎哟一声,身子倒甩出六七尺远,摔在地上“再也不能动弹!
  孟丝伦不禁大惊,立即张开弹弓飞身扑前,阿难陀的师弟伽叶禅师,刚要向飞龙师太一掌打落,盂丝伦弹弓一拉,嗤嗤两弹,恰好打瞎了他的眼睛,伽叶痛彻心脾,向后便倒,史存明箭步窜前,拾起地上的断虹剑,剑光一落,伽叶禅师身首异处!
  其余的喇嘛僧不禁大骇,纷纷退后,没有一个胆敢上前,智禅上人抱起飞龙师太,叫道:“走!”三人俱折转身来,飞龙掣电似的逃出北京城去了,他们一直跑到西山下,智禅上人忽然发觉飞龙师太头颅渐渐歪在一边,觉得十分奇怪,立即停了脚步,低头一看,原来飞龙师大的头骨也被番僧打折,气如游丝,再也不能活命了,智禅上人不禁滴出眼泪,孟丝伦连声悲喊:“师傅!师傅!”飞龙师太口角微然一笑,呼吸停止,一位武林侠尼,就这样的悄然离开尘世!
  孟丝伦号啕大哭,智禅上人连声念佛,他向史存明道:“徒弟,埋了她吧!”史存明用宝剑掘地成坑,把飞龙师太尸身放入坑里,培土雍平,天色已经大亮了,师徒三人返回碧云寺,孟丝伦哀悼之中,仍旧没有忘记自己的嫂嫂香妃,央请智禅师徒人宫救她,哪知道消息传来,香妃已经在清宫里殉节,智禅上人顿足连叹:“可惜可惜!”孟丝伦哭得成了一个泪人,史存明劝她道:“郡主不用伤心了,可敦对我说过,她一定要在清宫尽节,人生自古谁无死,可敦的死重如泰山,她象征穆圣真神的儿女,永远不会向暴力屈服,我们今后要替死难的人报仇,哭有什么用处?”孟丝伦方才收泪。过了一天,西山下现出一个老和尚,两个青年男女,正是智禅上人和史存明孟丝伦三人,连骑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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