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隔室烛隐窥秘动侠心


  丐帮一十六名长老看见没有人出阵,齐齐站起身来,每人面前铺了十个麻袋,他们齐齐跪下,当天叩头,叩罢三次,又再起来,齐金钟高声叫道:“洪通!你出来!”
  洪通由人从里走出,神情有点发抖,连声说道:“各位长老,弟子德薄能解,委实不能……”
  沈白泉道:“洪通!现在不是说这类话的时候了。你上来领受竹杖!”洪通无可奈何地过去,接过了绿竹仗,十六个长老把丐帮戒条,以及帮主身份规矩一一向洪通说明,洪通唯唯应诺,又接着跪下来,拜了天地神只,一幕册立帮主大典,便告完成。。
  十六省丐帮头目纷纷上前向洪通称贺,洪通也一一答礼,王重阳看见再也没有什么热闹好看了,立即离开西山,返入北京城里。
  再说王重阳返入燕京城里之后,就着平日所知,以及一般人的传说,遍访京城里的武林人物。哪知道一见面之下,不禁大失所望,原来这一些人,闻名不如见面,一大半是言过其实,纯盗虚声,在王重阳眼中看来,这些所谓武林名宿。连那天丐帮几个高手也比不上,他觉得作常失望,深觉虚此一行,就要起程离开燕京,到长城塞外去,哪知就在他决定启程那天下午,却发生了一件奇事!
  原来王重阳到燕京之后,他仍然以读书士子的身份,居住在正阳门附近的施家老店里,这施家老店在北京城里很有名气,地方很大,有十多个院子,一百多个房间,王重阳贪图清净和练全真派的吐纳功夫,特地赁了里院一个僻静房间,和王重阳毗连的一排三间房子,却是空着。
  这天晌午时候,突然来了一帮衣冠楚楚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蠢的俏的,丑的俊的,不一而定,一进来使租了三间房子,整个院子立即热闹起来。一个紫膛面的汉子看见王重阳独自一个人住了院中一间房子,不禁眉头一皱,他向几个同伴低低说了几句话,然后过来向王重阳唱了个喏,笑道:“相公贵姓?”
  王重阳道:“不敢请问,晚生姓王,阁下有问赐教?”
  紫面汉子说道:“在下姓闵,现有一个不情之请,我们来了二十多个同伴。等一阵又有十多人到来,要包了这院子四个房间,方才可以包容,我们又不想另外租一间房子,把人分散,打算请足下让一让所住的房间,不知王相公能不能迁就呢?”
  王重阳笑说道:“那没关系,晚生立即让房,迁到别一个房间去便了!”他立即喊店伙进来换房,那姓闵的汉子连连称谢不置。
  王重阳到了隔院,另外拣了一个单房,这一下换房子并不打紧,反而把王重阳的好奇心勾起来了,他看出这班男女英风赳赳,举止之间,看出他们个个都是有武功根底的人物。
  王重阳练过全真派内吐纳内功,又在嵩山石窟里苦练一阳指,禁闭半年,耳聪迥异常人,虽然隔了一个院子,对于隔院四间房子里面的人一言一语,完全听得清清楚楚,只听见这班人满口江湖唇典,还夹杂了不少黑话,不过声音最清楚的,还是正中房间那几个人,只听见一个噪音沙哑的中年人说道:“兄弟今日多承各位不远千里而来,拔刀相助,实在万分感激,三日之后,就是会见仇人之期,到时砍了仇人之首,报仇雪恨,兄弟必定普请各位大会十天,作平原君十日了饮,聊示谢意,同时今后一生一世,听从各位驱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倘有违背誓言,有如此物!”说到这里,叮当一声大响.分明是一个茶杯掉落地上,被他摔成粉碎。
  旁边几个人齐声说道:“鲁大哥何必说这样话,我们全是过性命的交情,何必说客气话?”又一个人说道:“鲁兄,明天之前,武当派董杰渊老师,点苍派黄犊真人,昆仑派的万云雄师父,一定来了,不过听说这姓马的年纪虽轻,却仗着当年死鬼父亲的名头,和几年来疏财仗义,博得小孟尝的名声,手下也有不少能人呢!”
  只听那姓鲁的汉子恨声说道:“我鲁大刚的天伦当年就死在姓马的父亲马青雄的手里,此仇此恨差不多含了一十二年,今日方才由少林寺技成满师出来,要找寻马青雄算帐,哪知道这老贼却在三年之前死了,没有法子,只有找他的后人算帐,父债子还,天公地道,姓马的就有三头六臂,今天也要难讨公道,何况我还有各位老师助阵呢!”鲁大刚说到这里,不禁仰天哈哈大笑!
  王重阳听到这一句话,心里方才明白过来,原来这鲁大刚是少林寺学技出来的人,和自己也是同由嵩山下来的了!
  他的父亲在十二年之前,在北京城里被一个名叫马青雄的人杀死,鲁大刚要替父亲报仇,所以普遍邀请了许多武林名手,和自己一起到燕京,找寻仇人算帐,不料仇人老早在几年前身故,他们便转移目标,找仇人的儿子晦气,这种行径冤冤相报,仇杀牵缠,是武林正派中人员不屑为的事。
  王重阳想到这里,越发凝神聚气的听下去。
  鲁大刚哈哈笑了一阵,方才说道:“陶师父,小孟尝马钰的情形我已经查得一清二楚了!他家住在东单牌楼的四条子胡同里,姓马的本人还不曾娶妻子,终日和一班斗客锻炼拳脚,打熬气力,至于约期比武的书信,我已经送去了!”
  王重阳心中暗想,他连对头人的姓名住宅也都说出来了,自己今晚上,正好探他一探!
  果然不出所料,这天下午隔院来了几批人,有老有少,有道有俗,院子里越发热闹起来,看去有四十多人了!王重阳听他们的话,说的完全是江湖上的事情,索性不再听了,自己在床上调息入定。
  不经不觉到了晚上,王重阳望望窗外天色,已经是二更左右了。他霍地站起身来,也不更换夜行衣服,挺身一耸,便象一头大雁似的穿出窗房,向着东单牌楼那边奔走!
  他来燕京有半个多月,北京城街道大概也可以认出来,王重阳一直来到四条子胡同口,只见这里有一座很大的花园宅,门前挂了两个大红灯笼,灯笼上写了广宁马府四个大字,王重阳心中明白,这一定是小孟尝马钰的住宅了,他展开全其派的轻功来,只一起落之间,便自过了宅墙,只见厅上灯烛辉煌,人影幢幢,分明聚了许多人,王重阳心中暗想:这一定是姓马的接到战书,连夜准备应付敌人的方法!
  他一个飞身跳到大厅屋顶上,疾如狸猫,翩如飞燕,没有半点声息,他就着明瓦向下一望,只见大厅上错错落落地坐着四十多人,每一个人面前放着一个包袱,正中太师椅上,坐着一个少年公子,面现愁色,他向厅中各人说道:“我马钰承各位瞧得起,在舍下盘桓了许多日子,志同道合,情同手足,可是三天之后,大祸临头,眼看就是灭门之祸,所以我今天晚上索性把家里浮财全数拿了出来,分给各位,算是我马某人一点对朋友的心意,明天早上,各位起程走吧!”他说到这一句,声音有些哽咽。
  王重阳心中暗想,这少年公子原来就是鲁大刚要找的对头马钰,看这姓马的一面正气,不是普通花花公子之流,他这小孟尝的外号,也是别人叫的,想来平日一定肯疏财仗义,那些人一定是他的门客,每人面前的包袱一定是金银了!
  马钰说完了这番话,这些门客个个骚动起来,一个门客叫道:“马公子,你何必长他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鲁大则不过是少林派一个末代弟子,未必有惊人绝学,马公子家学渊深,怎见得不是他的敌手呢?就算他人多势大,也有我们这一班人,养兵千日,用兵一朝,也可以给公子解解厄难呀!”
  马钰叹了一口气道:“各位好意我何尝不知道,鲁大刚虽然不足道,如果单打独斗,我未必输给他,可是嵩山少林寺的名头,何等浩大,他用少林派的名义,邀请了武林中许多利害能手到来.以众凌寡,我即使有三头六臂,也挡不住这样多的好手,还牵连各位做什么?干脆认了命吧!”
  王重阳暗想这姓马的为人也很爽快,只听那些门客哗然道:“不行不行,马公子,你决不能够这样束手待毙,我们留在这里给你助拳,再不然报官去!”
  马摇手道:“千万不能报告官府,如果他们明来不得,暗中行刺放火,杀害我的家人,那更糟糕,我已经想过了,还是由我一个人认命,明天早上,请各位帮一帮忙,把我家母和舍弟送回辽东广宁府故里去,我死之后,这宅院也帮我变卖了它,那些钱拿来给家母安家之用,叫舍弟切不要练武,更不可妄想报仇,咳!会武艺不是一件好事!”
  他这几句话十分凄凉,那些门客个个也不禁滴下英雄眼泪来,沉默半晌,有一个少年门客突然站起身来,霍的抽出宝剑,锋的一响,把厅上地砖砍裂了一块,高声叫道:“马公子,你只管放心疏散人口吧!我姓丘的跟你有难同当,就算是给人家杀死了,大家也死在一处!”
  这姓丘的少年慷慨激昂,满面流露精悍之色,他一说出这几句话来,所有门客个个激动起来,异口齐声的答应留在马府里,跟马公子共生死同患难。
  马钰十分感动,说道:“估不到我马钰人虽无能,还交了一班有血性,有义气的朋友,那好极了,逢春兄,你代我打发家眷下人吧!”逢春就是那个姓丘的少年,他立即把管家唤来,叫他连夜出门去租雇八匹马和四辆大车,明天一早到四条子胡同,不得有误。至于家中一切细软浮财,明天也一起带去。
  丘逢春代替马公子办理一切之后,那些门客又向马钰问道:“马公子,那姓喜的当年怎样跟令尊结下梁子呢?可不可以告诉我们呢?”马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便把一十二年以前的事说了,大家觉得十分感叹!
  原来马钰的父亲名叫马青雄,祖籍是辽东广宁人,他本来是关东长白派名家王逢明的入室弟子,练得一套回龙滚堂刀,和一手五郎神拳法,早年在辽阳设立武威镖局,双拳一刀,曾经在吉林卧虎沟连杀二百多名马贼,威名大震,江湖中人给他改了一个外号,叫神拳无敌马青雄。
  后来他看见江湖上风险太多,自己频年保镖,大有所获,使索性结束了镖局子,和家人一同迁进关内,就在燕京居住下来了。
  马青雄有一个同门师弟,名叫鲁金树,是辽南海城人,早年也拜在王逢明的门下,同堂研艺,不过他两人的性格,大大不同,马青雄沉默寡言,鲁金树生性好动,所以两个人名目是师兄弟,实际上没有什么来往,只是泛泛之交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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