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秦记
第十二章 安返咸阳            

    项少龙触地后,立即贴着墙角的暗黑处,听着曹秋道远去的足音,如他在盛怒下,要循
石阶奔下来追杀自己。

    目光一扫,只见百战刀的刀鞘就在脚下不远处,忙捡抬起来,把刀挂在背上,再奋力一
跃,循着索爬回台上去。

    台上当然不见曹秋道。

    项少龙偷伏而行,偷往下望,只见曹秋道在下方飞奔而过,同时看到左右两方枝动叶
摇,显是有敌人伏在暗处。因摸不清他的藏身所在而彷徨失措。

    他暗叫好险,假若贸然逸走。说不定会落在伏兵手上。

    这重回观星台之计,确是高招,既可观察敌势,亦可藉机休息片刻,包扎伤口。

    片刻后,他由东南角滑下观里台,取回勾索后,藉着林叶掩映,到了稷下宫南墙之下。

    他对稷下官附近的形势已有深刻的认识,知道墙外是茂密的树丛,对逃走极为有利。

    他气力回复了小半,动手虽必吃亏,逃走仍胜任有余。

    翻过高墙后,他抖手射出李园给他的火箭。

    接着全速往肖月潭放置滑雪板的方向奔去。

    这疑兵之计,是要把敌人引来火箭发射之处,最好是以为他因伤无法逃走,不得不召援
兵来救。

    一口气奔出十多丈,项少龙膝头发软,扑倒地上。

    原来地上仍是积雪盈尺,走起来非常吃力。项少龙体质虽胜常人,但力战之后,又曾受
伤失血,一口气转不过来,登时眼冒金星,差点脱力昏厥。

    贴脸的冰雪令他清醒过来,只见四周黑茫茫一片。

    幸好后方远处观星台的灯光,若迷航人的灯塔,指示他正确的方向。

    项少龙勉力爬起身来,踉跄踏雪移到附近一处草丛,钻了进去。跌坐休息。

    星夜仍是那么美丽,但他心中一片着急紊乱,身体则疲惫欲死,再无欣赏的闲情。

    他闭上眼睛,忍受阵阵因缺氧而引致能令他昏去的冲动,咬紧牙关坚持下去。

    好不容易呼吸才平复下来,睁目一看,立时叫糟。

    只见星光月照下,他踉跄走来时留在雪地上的足印,触目惊心的一直延展过来,清楚告
诉敌人他正确的位置。

    这时他只能勉强支持不让自己昏迷过去,要站起来真是提也不用提。

    虽仍是深冬,他却浑身冒汗。

    足音由远而近。

    十多道人影出现在数丈外的密林处,正一步高一步低的踏雪前来。

    他们沿着足迹,笔直往他藏身处迫近。

    项少龙暗叫我命休矣,看着敌人愈来愈近,却是毫无办法。

    本来只差三十多丈,潜过另一座疏林,他便可抵达放置滑板的小丘。

    功亏一篑,是多么令人不值。

    这时他就算勉强举步。亦比不过敌人的脚力,不若留气给先发现自己的敌人来个白刀子
进红刀子出,好泄点怨气。遂拔出绑在腿上的两把飞刀,藏在手里。

    若非敌人不敢举火。这时该可看到他。

    蹄音忽起。

    众敌同时愕然。

    一骑横里驰出,大喝道:「尔等何人?」

    项少龙认得是曹秋道的声音。收好飞刀,大喜下爬起身来。

    「嗤嗤」声响,那批人手上弩箭齐发,竟是往曹秋道射去。

    曹秋道怒喝一声,舞出一片剑光,弩箭纷被拨落,竟奈何他不得。

    项少龙这时勉力站起来,朝他的目标奔去。

    后方惨叫连声,显是盛怒下的曹秋道大开杀戒。

    项少龙不知哪里来的神力,转眼钻入疏林去,才再跌倒。

    脚步声与蹄声来回响起,可见「敌人」正四散奔逃。

    项少龙心中稍安,心想敌人逃走弄得足印处处,再非前此般只有自己的「处女印痕」,
项少龙俯伏半晌,才爬起来,缓缓前行,蹄声响起。从后赶至。

    项少龙大骇,蹲在一棵树后。

    疏林内幽黑,不比外面空旷,故不虞对方能看到足印。

    看来曹秋道匆忙下没带火种在身,否则此时好应拿出来点起火把或树枝作照明。

    他大气也不敢透一口,因为曹秋道这时正策马来到他藏身大树的另一边,正急促喘息。

    若非这剑圣懂得找马儿代步,这时他该也倒在项少龙另一边。


    「擦!」项少龙暗叫不妙,知自己估计落空,这正是点着火摺子的可怕声音。

    项少龙那敢迟疑,拔出飞刀,抬身朝曹秋道的坐骑颈侧掷去。

    健马狂嘶爆跳,登时把曹秋道翻下马来,火摺子脱手而飞,掉到远处,林内回复暗黑。

    项少龙大笑道:「你中计了,看刀!」滚动声音传来,曹秋道一时不知急躲到何处去。

    项少龙见计得授,忙奋起余力,往目标小丘悄无声色的爬去。

    说到潜踩匿迹,十个曹秋道都非他的手脚。

    他的气力逐渐回复过来,离开疏林,登上小丘东面的斜坡,快到坡顶时,后面传来曹秋
道的怒喝声。

    项少龙怒火狂升,随手找到一块重约数十斤的石头,勉力往追上来的曹秋道掷去。

    石头横过了五尺许的空间,便无力地堕在坡上,朝下滚去。

    曹道秋往旁一闪,雪坡湿滑,虽避过石头,却立足不稳,失去平衡,直滚至坡底,狼狈
之极。

    项少龙心道你也应尝尝灰头土脸的滋味了,忙往丘顶攀去。刚抵丘顶,一对精巧的滑雪
板和滑雪杖,正静静躺在一个包扎整齐的小包袱旁。

    项少龙心中同时向肖月潭和老天爷道谢,竭尽全力奔了过去,迅速把脚套入肖月潭以粗
索织成的脚套里,像穿靴子般扎紧。

    背上包袱时,曹秋道出现后方,大喝道:「今趟看你能走到哪里去?」

    项少龙长身而起,大笑道:「当然是回咸阳去,秋道小老儿我们后会无期了!」

    曹秋道这时离他不足一丈,项少龙弓身猛撑雪杖,滑下丘顶,一阵风般冲下斜坡,回头
看时,曹秋道雄壮的身形,在坡顶呆若木头,完全失去了追赶的意图。

    项少龙不住运杖,耳际风生下。刹那间把曹秋道抛在远方的黑暗中。

    他心怀大畅,虽仍浑身疼痛,心中却在唱看也不知是解子元还是凤菲所作的曲子。

    这时他只想起咸阳,其他的人和事再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晨光熹微下,项少龙俯身小溪,鞠水连喝几日,稍觉舒服了些,才坐在溪旁一块大石
上,把肖月潭为他预备的包袱打开,想取出食物整治空虚的肚子。

    入目是一张帛图,绘画了到中牟的路线,还有足够的盘川,其余就是食物。衣服和刀伤
药,火种等物,安排得非常周到。

    摊开地图时,内中卷了一张帛信,写满文字,却没有署名,上书道:「少龙看到这书信
时,该已安然离开临淄,并击败了曹秋道。老哥有一事只可在此刻才告知你,少能与曹秋道
十招之约,只是老哥虚张之事,那封信并没有送到曹秋道手上。

    若非如此,少龙根本不敢应战。若不战而逃,对你声誉的损害,比死在曹秋道手上更严
重。少龙亦失去与吕不韦斗争中赖为最大凭藉的信心,在储君心中亦再非那宁死不屈的英
雄。假如少龙看到此信,当然不会怪我。假若看不到此信。则亦是万事无须再提。老哥情愿
看到你命丧曹秋道剑下,亦不想你被人讥为儒夫和胆小鬼,后会有期。」

    项少龙看得头皮发麻,既吃惊又好笑。

    其实此事早有蛛丝马迹可寻,否则肖月潭每次提到十招之约时,不会都要提醒自己小心
曹秋道爽约,又神态古怪。

    肖月潭虽说是拿自己的心命去赌博,幸好他赌赢了。

    自己虽没有胜,但亦没有败。

    至少曹秋道亦要承认自己有令他两败俱伤的能力。

    填饱肚子后,他小睡片刻,沿河如飞朝西南方滑去。

    到了黄昏时找个小洞穴生火取暖,大睡一觉。醒来继续行程,如此五天之后,项少龙进
入了魏境,朝中牟潜去。

    当他抵达黄河北岸,河水已是冰消解冻。心想只要见到河水,便可乘船沿河北去,至多
一天时间,将可到达中牟。

    现在他唯一担心的事就是滕翼等已撤出中牟。那他便要再费工夫撑到咸阳去,粮食方面
亦可能出现问题。

    际此溶雪季节,大气寒冷得教人无论穿多少衣物都有消受不起的感觉,换了体质较差的
人早冷病了。

    正忧心时,二艘大船在夕照下顺流驶来。

    项少龙心中一动,伏在一块大石后用神远眺。

    看清楚来舶的旗帜后,项少龙大喜扑了出来,站在最突出一块大石上,点起火种,向来
船打出秦军惯用的讯号。

    船上的秦人立时惊觉,不断有人拥上甲板,同他嚷叫。

    三艘船缓缓往岸旁平坦的泥阜处靠近。

    项少龙欣喜若狂,就像终生离乡的浪子见到了最亲近的家人,甩掉滑雪板。抛下滑杖,
沿岸狂奔迎去。

    前头的巨舟首先靠岸,十多枝长杆传过来,撑着岸边,以免碰撞。

    一把雄亮的声音隔远传下来道:「少龙,少龙,是我们啊!」

    项少龙剧震下伏跌地上,认得正是滕翼亲切的声音。


    按着更难令他难以置信是听到纪嫣然、赵致的娇呼和泣叫,还有昌平君的呼唤声。

    项少龙乏力地把脸埋在泥土里,他终于回到家了。

    巨舟掉头逆流而上,船舱的大厅里,项少龙换上新衣,众星拱月般被众人围在正中处。

    纪嫣然和赵致都因思念他而消瘦,此时还在又哭又笑,悲喜交集。

    项少龙喝着两女奉上的热茶,对滕翼和昌平君道:「现在我才明白甚么叫恍如隔世,我
曾想过永远都再见不到你们了。」

    赵致又伏入他怀里饮泣,吓得他连忙好言抚慰。

    纪嫣然的自制力比赵致好多了,平复过来,幽幽道:「我们曾想过自尽殉节,幸好接到
消息。知你到了临淄,大家欢喜得要发狂。嫣然和清姊遂不顾一切晋见储君,请他派人去齐
国接你回来……」昌平君激动的插入道:「储君比任何人都紧张。立即要小弟抛下一切,赶
往临淄。只恨河水都结了冰。不过幸好如此。否则可能会互相错过,我们成了白走一趟。」

    滕翼道:「荆家村虽有人来报讯。可是我们怎么等都不见到三弟回来,还以为三弟出事
了。」

    项少龙问道:「其他人好吗?」

    昌平君道:「我们与赵人达成和议,自中牟退兵,现在荆俊和桓奇仍在屯留。

    少龙此战既平定了蒲鹄之乱,又大挫赵人锐气。功业盖世呢。」

    项少龙叹道:「功业若真能盖世,周良和这么多兄弟就不用客死异乡。」

    滕翼沉声道:「战争就是这样,无论是胜是败,难免会有伤亡,三弟不必自责。唉,李
牧实在是个厉害人物。」

    昌平君道:「吕不韦不是到了临淄吗?他当然不知你在那里吧。」

    项少龙苦笑道:「恰恰相反,我不单止曾和他同席喝酒,还由他亲送我与曹秋道决战
呢。」

    众人齐齐失声道:「甚么?」

    项少龙把临淄的事娓娓道出,听得各人心惊胆跳,瞠目结舌。

    其中关于小盘的身分危机,他当然仍瞒着不说。

    赵致被引出兴趣,忘了哭泣,本仍缠在他怀里不肯离开,直至听到善柔已作人妇,坐起
来大发娇嗔道:「柔姐怎会这样许身别人又不告知我们的?」

    项少龙忙解释解子元乃理想夫婿。善柔是做了很好的选择,可是赵致总难释然。

    纪嫣然奇道:「你没见到乾爹吗?难道……」

    项少龙继续说他那曲折离奇的故事,到结束时,伸个懒腰道:「现在我只想好好睡一
觉,更希望醒来时已身在咸阳。」

    项少龙换上戎装,卓立船头,身旁除昌平君、滕翼还有领大军在途中与他会合的荆俊。

    近百战船,在河道形成壮观的队伍。

    咸阳在一个时辰的船程内。

    白雪铺盖大地的景色已换上了初春的美景。

    白云冉冉,江水涛涛,两岸翠柳簇拥,绿树幽深。

    项少龙凝望岸旁因船队经过惊起的一支长尾蓝鸟,想起过去数月的逃亡生涯,这刻不禁
有像马儿们般海阔天空,任我翻腾的兴奋感觉。

    唯一搁在他心头的问题,就是小盘那尚未知吉凶的身分危机。

    项少龙随口问道:「近日有甚么大事发生呢?」

    昌平君道:「韩王刚过世。由安太子继位,遣使向我们求和。储君着韩王安派韩非入
秦。不知韩王安肯答应否?」

    项少龙点头道:「储君一向欣赏韩非兄的治国理论,若韩非兄能在秦一展抱负。该是好
事。」

    纪嫣然却叹了一口气。但没有说话。

    项少龙欲问其故时,昌平君压低声音道:「缪毒更得太后宠幸,作了长信侯后,俸禄与
吕不韦相同,嚣张得令人难以忍受。」

    项少龙暗忖今年就是小盘举行加冕礼的时候,缪毒和吕不韦大限亦至。

    只足他们不知道吧了。

    静心一想,朱姬和缪毒的关系更加密切,可能是由两个原因促成。

    首先就是朱姬开始怀疑小盘非是他的儿子,其次就是以为自己死了。

    朱姬无论在心理和生理上,都需要有一个男人作倚仗。

    荆俊笑道:「今趟三哥无恙归来。必教一些人非常失望。」

    赵致兴奋地道:「夫君离家快两年:你会绝想不到宝儿竟长得这么般高大的。」

    纪嫣然欣然道:「若不是为了宝儿,乌妹定会和我们同行,还累得小贞和小凤都不能
来,她们都为此哭了好几天。」

    项少龙又问起王翦。

    昌平君低声道:「这事见到储君再说吧!」

    项少龙愕然望向昌平君,后者向他打个眼色。项少龙只好把疑问闷在心里。

    项少龙悠然神往道:「终于回家了!」

    小盘早得消息,亲自出城迎接。

    这未来的秦始皇终于长大成人,留了一脸短髭,胸背厚实,举手投足*咂*
倪天下的帝皇威势,骤看下项少龙感到似乎在看着个陌不相识的人。

    昌文君、李斯、管中邪、乌廷芳、琴清和众多公卿大臣倾巢而来,热闹隆重,却不见缪
毒。

    鼓乐鞭炮齐鸣中,项少龙在众人簇拥下,弃船登岸。

    小盘率众而出,扶起下跪施礼的项少龙,细审他消瘦了的容颜,叹道:「上将军辛苦
了!」

    项少龙心中涌起奇怪的感觉,似乎两人间再没有以往那种亲切的关系。

    这不但因小盘没有预期中的激动,更因小盘的眼神内藏蕴某种令他难以索解的神色。

    其他人纷纷拥上来道贺。

    乌廷芳则不顾一切扑入他怀里,琴清当然不能当众这么做,但眼内射出情火,却把项少
龙的心都烧熔了。

    小盘与项少龙并排骑马入城,接受夹道欢迎的人民的欢呼,微笑道:「上将军失踪的消
息传回来后,家家户户为上将军求神许愿,希望上将军能早日安全回来,现在终给他们盼到
了。」

    项少龙很想对他说及吕不韦的阴谋,但却知此时此地均不宜谈这大大的秘密,只好把说
话忍在心里,道:「吕不韦尚未回来吗?」

    小盘冷笑道:「他当然要赶在上将军之前回来,上将军在临淄的一战确是精采绝伦。为
我大秦争得最大的光荣。你走后曹秋道亲向齐王请罪,承认无能把你留下。上将军知否齐王
听到此事后,当日就气得病倒呢。」

    项少龙讶道:「吕不韦回来了,那……唉,到宫内再说吧!」

    小盘嘴角逸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一面挥手向群众示意,淡淡道:「一切都在寡人掌
握之内,回去才说吧!」

    项少龙心中再泛起先前那种奇怪的感觉。

    阔别两年,小盘威严大增,城府更深,再非昔日会说「师傅救我」的孩子。

    在王宫的正广场上举行了阅兵仪式后。项少龙和小盘避到书斋密话。

    当说出有关邯郸张氏夫妇的事时,小盘龙目生寒道:「好胆,这奸贼竟敢向外人泄出此
事,实万死不足辞其咎。」

    项少龙大讶道:「储君好像早知会有此事似的。」

    小盘微笑道:「别忘了寡人在缪贼处布了茅焦这着棋子。缪贼的一举一动。怎瞒得过
我。」

    项少龙放下心头大石,道:「储君自该早有对策了。」

    小盘得意道:「若在知情之后,才派人去邯郸,便赶不及了。幸好多年前寡人早想到此
点,已解决了这件事。」

    项少龙自心底生出寒意。沉声问道:「储君为何没告诉我呢?」

    小盘避开他的目光,淡然道:「上将军当时远征外地,所以寡人一时忘了。」

    项少龙穷追不舍道:「储君怎样处置他们呢?」

    小盘有点不耐烦的道:「当然是予他们足够的报酬,再把他们安置别地,教人找不到他
们。」

    项少龙直觉感到小盘在说谎,但若追问下去,大家会闹得很不愉快,只好默默不语。

    两人间一阵难堪的沉默。

    好一会小盘打破僵局,叹了一口气道:「师傅不高兴吗?」

    这句「久违了」的「师傅」,令项少龙心中一软,有感而发道:「你变了很多。」

    小盘虎虎生威的锐目往他瞧来,与他对视半晌后,点头道:「我是不能不变,要坐稳这
个位子,更是不能不变,但对上将军我则仍是那个小孩子。」

    顿了顿后,有点难以启齿的道:「除了上将军外,还有谁知道寡人这事呢?」

    项少龙知他一直想问这句话。但到这刻才趁机问出来。

    略一沉吟道:「除了廷芳外,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此事。」

    他自然不肯将滕翼说出来。

    小盘呼出一口气,挨在王座处,仰首凝视上方的梁柱,轻轻道:「好事不出门,恶事传
千里,现在外面必是谣言满天飞,若让寡人知道有任何人提及此事,不理是谁,必杀无赦,
还要抄家灭族,看谁再敢多言。哼,吕不韦、缪毒!」

    项少龙心中大惊,这句话虽非针对他,但却像小盘作的暗示,警告自己勿要再告诉第三
个人,心中登时很不舒服。

    小盘没有再解释,俯前低声道:「寡人已秘密把王翦调回来,两个月内就会返抵咸
阳。」

    项少龙皱眉道:「此事储君没请示太后吗?」

    小盘双目寒芒闪闪,不屑道:「她既不把我当作儿子,我为何仍要看她的脸色做人。她
住雍都更是肆无忌惮,与缪毒的事弄到街知巷闻,天下谁不以此为笑柄,使我大秦蒙羞。」

    项少龙知他痛恨朱姬泄出张氏夫妇的事,叹了一口气道:「储君该记得曾经答应过我的
事。」

    他指的是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小盘都不得伤害朱姬一事。

    小盘愤然往他瞧来,怒道:「到现在上将军仍要维护她吗?」

    项少龙亦虎目生寒,盯着他道:「是的:她总曾全心全意爱护你,扶*帜恪D*
亦曾把她视为生母。你若肯设身处地为她想想,该知她做这事对她没有半分好处,她仍然去
做亦只是人之常情。」

    小盘不知是否仍有点怕他,移开了目光,看着堆满案上的卷宗文件,道:「这里大部份
报告都或多或少与郑国渠有关,最近寡人收到消息,郑国可能是韩王派来的人,上将军对此
有何看法。」

    项少龙见小盘故意岔到别的事上,不肯续谈朱姬的事,强忍住怒气,沉声道:「臣下很
累了,想回家休息。」

    小盘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太傅动气了。很多事我都不想这么做的,但却知不这么做
却是不成的。太傅亦应设身处地为寡人想想。」

    他以另一官衔称呼项少龙,立时又把两人的距离再次拉近。

    项少龙消了点气,正容道:「储君今年七月就正式加冕为王,那时大权集于一身,太后
还于储君有何影响力呢?」

    小盘沉下脸去,一字一字缓缓道:「上将军可知那贱人将印玺交给了缪毒随意使用,使
寡人每晚睡难安寝吗?」小盘真的变了。和朱姬的关系亦到了不可缝补的恶劣地步。

    否则怎会直呼其为「贱人」,项少龙为之谔然无语。

    「砰!」小盘宽厚的手掌重重拍在案上,咬牙切齿道:「这贱人为缪毒生了两个贱种出
来,一个叫缪政,一个叫缪龙,上将军说这是甚么意思?若非缪贼与吕不韦勾结在一起,牵
连太大,寡人忍不到七月就要将他碎尸万段。」

    顿了顿,小盘怒容敛去,哑然失笑道:「上将军可知缪毒以「假父」自居,还说我这
「假子」时日无多,他日就是由他这假父加冕。哈,这蠢材瞪大眼睛都可做梦,寡人倒要看
他怎样收场。」

    这番话他笑吟吟的说出来,比咬牙切齿更令项少龙心寒。

    忽然问他真的觉得很累,应付小盘竟比应付吕不韦还要吃力和辛苦,这怎是他把小盘带
来咸阳时能想像得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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