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秦记
第12章 帛图撕心            

    穿过连廊,来到外堂,琴清修长玉立的优美娇躯,正凭窗而立,凝视著外面的园林,若
有所思。

    项少龙忍不住来到她身後,轻轻道:「琴太傅在想甚麽呢?」

    琴清应早知他会路经此处,没有丝毫惊奇的表现,亦没有别过身来,淡淡道:「项大人
有兴趣想知道吗?」

    只是这句话,可见她对项少龙非是无情,因语意已超越一般男女的对话界限。尤其在她
这一向对异性拒诸千里的人来说,情况更不寻常。

    项少龙吃了一惊,但势不能就此打退堂鼓,兼之心内实在喜欢与她接近,硬著头皮道:
「嘿!若没有兴趣也不会问了。」

    琴清倏地转过娇躯,冰冷的俏脸就在项少龙伸手可触处,美眸射出锐利的神色,淡然自
若道:「琴清正在想,项大人知道琴清在这里时,会不会绕道而走呢?」

    项少龙登时招架不住,乾笑道:「太傅太多心了,唔!你见著了嫣然她们没有?」

    这性子刚烈执著的美女寸步不让道:「不要顾左右而言他,琴清最恨的当然是害主欺君
的奸佞之徒。其次就是你这种自以为是,又以保护女性为己任作幌子之辈,其实却是视我们
女子如无物的男人,我有说错你吗?」

    项少龙早领教过她的厉害,苦笑道:「看来在琴太傅心中,小弟比吕不韦好不了多少。
唉!我早道歉了,只是说错一句请太傅到巴蜀陪华阳夫人的话吧!到现在仍不肯放过小人
吗?」

    琴清在项少龙前,不知是否打开始那趟养成条件反射式的习惯,分外忍不住笑,俏脸坚
持了不到眨几下眼的工夫,玉容解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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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项少龙还是首次遇上她肯打情骂俏的机会,心中一热,正要说话,足音传来。

    两人知是储君驾临,慌忙分了开来。

    项少龙连忙施礼告退,但刚才琴清那似是向情郎撒娇的神态,已深深镌刻在心底里,再
抹不掉。

    在十八铁卫拥持下,项少龙策骑驰上通往外宫门的御道,刚巧昌平君正在调遣负责守护
宫门的一营禁卫,把他截往一旁,低声道:「燕女真是精采了!」

    项少龙只好含糊应过。

    昌平君年轻好事,问道:「吕相的三小姐真是生得标致,想不到还使得一手好剑法。我
到今朝醒来脑袋里仍闪现著她那条水蛇腰肢。嘿!她与你是甚麽关系?有虚招来试探你的反
应之举呢?」

    项少龙涌起亲切的感觉,就像以前在二十一世纪时和队友的闲聊,总离不开女人、打架
和骂长官的话题,笑道:「这恐怕就叫树大招风吧!」

    昌平君哈的一笑,道:「说得好,你这新发明的词语儿对项大人真是贴切之极。所以我
的刁蛮妹知我们和你稔熟後,硬缠著我们要把你擒回去让她过目。」

    项少龙大感头痛道:「这事迟些再说好吗?你也该知我最近有多忙。」

    昌平君笑道:「你怎也逃不了她的魔掌的,让她显点威风便行了,当作是给脸子我们这
两个可怜的哥哥。否则田猎时,她定会教你好看。」

    项少龙讶道:「她也参加田猎吗?」

    昌平君道:「那是她的大日子,到时她领导的娘子军会空群而出,莺飞燕走,不知多麽
威风。」

    项少龙愕然道:「娘子军!」

    昌平君叹道:「那就是咸阳城像舍妹那种娇娇女组成的团队,平时专去找剑术好的人比
试,连王翦都给她们缠怕了。我看这小子溜去守北疆,主要还是为了这原因。若非你整天躲
在牧场,怕也会有你好受的。」

    项少龙这才有点明白,啼笑皆非时,昌平君道:「谷这小鬼明天去守东关,我两兄弟与
他份属至交,定了今晚为他饯行,你也一道来吧!顺便敷衍一下嬴盈。」

    项少龙一来对昌平君这完全没有架子,年纪又相近的军方要人大有好感,二来亦理应为
安谷送行,微笑著答应了。

    昌平君这才欣然放他离去。

    回到都骑卫所,给荆俊截著,拉到一旁道:「有三件事!啊!」接著打了个呵欠。

    项少龙瞪著他道:「忙足了整晚吗?」

    荆俊若无其事道:「我依足三哥吩咐,用了半晚来哄慰她,下半晚则善待她,当然有点
眼了。」

    项少龙为之气结,又拿他没法,爽然道:「快说!是那三件事?」

    荆俊煞有介事道:「首要之事,就是三位嫂子著你若抽得出空闲,请到琴府陪她们吃午
饭,项宝儿也很挂念著你,我看最好你今晚也去那里陪她们睡觉。」

    项少龙瞪著他道:「小俊你为何今天说话特别贫嘴?」

    荆俊装出谦虚的样子道:「小俊怎敢,只是这些天来见三哥笑容多了,才忍不住想再多
看一点。」说到最後,两眼一红,垂下头去。

    项少龙深切感受到两人间深厚的兄弟之情,搂著他肩头,欲语无言。

    可能是因庄襄王之死,全面激起了他的斗志,所以赵倩诸女惨死所带来的严重创伤,也
被置诸脑後。

    毕竟那是一年前的事了。

    荆俊道:「另外两件事,就是龙阳君正在大堂候你和田单派人来说有急事请你到他的宾
馆一晤。」

    项少龙心中打了个疙瘩。

    田单为何要见他呢?

    以他的神通广大,该听到自己与吕不韦不和的传言。若他想与吕不韦保持良好关系,对
自己应避之则吉才对。

    想到这里,一颗心不由剧烈地抖动了几下。

    与龙阳君在类似休息室的小偏厅坐下後,龙阳君祝贺道:「恭喜项兄,坐上了人人艳羡
的都骑统领之职。」

    接著又神色一黯道:「只是想到有一天或会和少龙你对阵沙场,便有神伤魂断的感觉,
人生为何总有这麽多令人无奈的事?」

    项少龙诚恳地道:「放心吧!我会尽量回避那种情况,在这群雄割据的时代,连父子兄
弟都可大动干戈,君上看开点好了。」

    龙阳君满怀感触道:「回想当年在大梁初遇时,我俩势若水火之不相容,现在少龙反成
了奴家最肝胆相照的好友。想起明天要离开,可能永无再见的一日,便郁结难解,千情万
绪,无以排遣。」

    项少龙一呆道:「君上不待田猎後才走吗?」

    龙阳君眼中闪过杀机,不屑道:「吕不韦现在摆明连结齐楚来对付我们三晋,多留几天
只是多受点白眼,我才没有那麽愚蠢。」

    项少龙心知此乃实情,更不愿以假话哄他。想起郑国筑渠的事,道:「君上暂时不用那
麽担心,没有十年八年,秦国亦没有能力大举东侵,只要你们能继续合从之策,这期间内应
可安然无事,最多也是在疆土上小有损失吧了!」

    龙阳君眼中射出锐利的光芒,道:「少龙凭何说出此言?」

    项少龙叹了一口气,忍不住把郑国筑渠一事说了出来。

    龙阳君感动地道:「少龙竟肯把这天大秘密告诉奴家,奴家定会守口如瓶,连大王都瞒
著,以示对少龙的感激。」

    旋又恍然道:「难怪韩闯如此春风得意,我忧虑得茶饭不思时,他却去花天酒地,夜夜
笙歌,恋而不去,原来是胸有成竹。」

    再压低声音道:「少龙为何不点醒秦储君,不但可立一个大功,还可使吕不韦颜面扫
地。」

    项少龙苦笑道:「我也不想秦人这麽快打到大梁去啊!」

    龙阳君凝神想了一会,道:「有一件事,我本不打算告诉你,可是见少龙对奴家如此推
心置腹,令我心生惭愧。」

    又咬牙切齿道:「韩晶那贱人完全不顾大体,我亦不必为她守秘。」

    项少龙讶道:「甚麽事?」

    龙阳君沉声道:「你见过那庞暖了,此子乃韩晶的面首和心腹,极懂权谋之术,口才了
得。今次他来秦,实居心不良。最近他频与高陵君嬴接触,你大可猜到不会是好事吧!」

    高陵君就是王位给庄襄王由手内夺走的子,他一直不服此事,有心谋反是必然的了,只
不过想不到会与赵人勾结。

    项少龙明白到龙阳君知道了韩人的阴谋後,又放下了秦国大举进攻的顾虑,兼之痛恨赵
国太后韩晶,才在背後射她一记暗箭。若庞暖失陷咸阳,最受打击的当然是韩晶了。

    政治就是这麽错综复杂和黑暗的了。

    明有明争,暗有暗斗。

    各展奇谋,未到最後,不知鹿死谁手。

    虽然这定律对项少龙这预知未来的人不生全效,但个人的斗争,其结局如何,仍是扑朔
迷离,无从预知,比如他就不知道自己会否败在吕不韦手上。

    项少龙想了一会後,道:「田单要见我,君上知否所因何事?」

    龙阳君愕然道:「有这种事?照我看田单和吕不韦间应有密约,三晋归秦,燕国归齐,
重履当年西东二帝瓜分天下的大计。虽然谁都知道这是互相欺骗,但短时间内对双方均是有
利,故而两人现在如胶似漆。他要见你实在令人费解。」

    项少龙知不能在他处问出个所以然来,依依话别之余,把他送出卫所,便带同十八铁
卫,往见田单。

    宾馆守卫森严。

    旦楚在正门处迎接他,神情肃穆,只说著礼貌上的门面话。

    把他引进田单所在的内厅时,这齐国的超卓政治家正在专心弹奏古琴。

    「仙翁」之声有如淙淙流水,填满了整个厅堂。

    那对与他形影不离的刘氏兄弟,虎视眈眈的望著项少龙。

    旦楚退後两步,却没有离开。

    项少龙知道不妥,但任田单如何大胆,也绝不敢在咸阳暗算他。

    不过若田单是奉了吕不韦之命,真要杀他,他和十八铁卫便休想有一人能活著离开。

    田单忽然半途而止,大笑道:「董马痴别来无恙。」

    这才起立转身,一对鹰隼般的利目箭般往他射来。

    项少龙早知瞒他不过,但亦知他因不能肯定,才诈他一句。

    无论吕不韦和他如何亲密,前者当不致蠢得把这秘密告诉他,因为这正是由吕不韦一手
策划,累得田单阴谋不成,还损兵折将,颜面无光的狼狈溜回齐国。

    装作愕然道:「田相的话,请恕末将不明白了。」

    田单胸有成竹地过来,到了近处才道:「想不到威名震天下的项少龙,竟没胆量承认所
做过的事,你虽可瞒过其他人,但怎瞒得过我田单?」

    接著嘴角逸出一丝莫测高深的笑意,右手一挥道:「让我给你看一件精采的东西。」

    旦楚应命来到两人之侧,由怀中掏出一卷帛画,展了开来。

    刘氏兄弟同时来到田单两旁稍前处,摆出防备项少龙出手突袭的姿势。

    气氛登时紧张起来。

    项少龙往那帛画望去,登时手足冰冷,有若给掉进了万丈冰渊里,浑身剧震。

    帛画上赫然是善柔的脸容,有七、八分相像,只是眼神有点奇怪,予人一种柔弱的感
觉,与她一向的坚强截然有异。

    田单冷笑道:「不用说,项兄也该知此女是谁,竟敢来行刺田某,被我所擒,听闻她曾
当过董焉痴的夫人,项兄是否仍要推说不知此事呢?」

    项少龙感到落在绝对下风,但隐隐又感到有点不妥,只是想起善柔已入敌手,早心乱如
麻,脑筋不能有效运作。

    田单淡淡道:「区区一个女人,田某就算把她送回给项兄也没有甚麽关系,只要项兄肯
为田某做一件事,此女可立即回到项兄怀抱里。」

    项少龙脑际灵光一闪,忽然把握到问题关键处。

    一股无可抗拒的悲伤狂涌心头。

    他知道善柔是因行刺不成,自杀殉死,所以画者才无法把一对死人的眼睛传神地表达出
来。

    项少龙眼中射出仇恨的火焰,狂喝道:「不用说了,若田单你能活著返回齐国,我项少
龙这三个字从今以後倒转来写。」

    在田单四人的目定口呆下,项少龙满腔悲愤,不顾而去。

    现在他终於有了杀死田单的最好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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