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秦记
第06章 成败关键            

    在项少龙进退两难时,晶王后倏地起立,当他以为这贵妇要拂袖而去时,她却轻移玉
步,到了窗台处,长长吁出一口气,呆望著窗外日照下的花草亭榭。项少龙跟了过去,挨著
窗台,细看著她轮廓分明的侧脸。

    她虽脸泛桃红,但俏目却射出迷醉在逝去了的记忆中的神色,忽明忽黯,沉浸在正不住
涌上心湖喜怒哀乐中。

    项少龙肯定药力正发挥著作用,激起了她平时深藏和压抑著的情绪,才使她忘了召项少
龙来是要迫他陷害赵雅的本意。

    现在这赵后的情况有点是像被催眠了,又或像服食了能影响精神的药物,表现出了平时
不会有的反应,自制力和戒备心都大幅下降。

    项少龙大著胆子,探手过去,轻抚著她柔若无骨的香肩,柔声道:「晶后在想甚麽
呢?」

    晶王后似是一无所觉,轻摇螓首,幽幽道:「我恨他!」

    项少龙愕然道:「谁人开罪了晶后?嘿!要不要多喝杯酒?」

    晶王后不悦道:「不开心时喝酒,不是更令人难受吗?」头也没别过来瞥他半眼。

    项少龙心中有愧,那敢开罪她,放开了搂著香肩的手,点头叹道:「是的!抽刀断水水
更流,酒入愁肠,嘿!化作相思泪。」

    不自觉下,他念出了唐代诗仙李白传诵千古的佳句,只不过因记忆所限,改接了下一
句,变得不三不四。

    晶王后喃喃念道:「抽刀断水水更流,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蓦地娇躯剧震,往他望
来,一对凤目寒光闪闪。

    项少龙立时手脚冰冷,暗骂自己这刻扮的是老粗一名,怎能出口成章呢?

    晶王后眸子寒芒敛去,叹了一口气道:「想不到你能说出这麽深刻动人的诗句,音韵又
那麽悦耳感人,这麽多年了,人家还是第一赵感觉心动呢。」话完俏脸更红了。

    项少龙暗里松了一口气,知她刚才定因想起了信陵君,才美目生寒,看来信陵君当年定
是伤害得她很严重,使她多年後仍未能复元过来。她和赵穆鬼混,说不定亦是一种报复的行
为。这麽看,韩闯勾结信陵君一事,她应是毫不知情的。

    信陵君得到的是她的真爱,赵穆予她却可能是变态的满足和刺激。

    晶王后与他对望半晌後,神色愈转温柔,低声道:「董匡!你是个很特别的人。」

    项少龙试探著伸出手去,拉起她修长纤美,保养得柔软雪白的玉手。

    晶王后转过身来,任由尊贵的玉手落到这男子的掌握里。

    项少龙正要把她拉入怀内时,晶王后一震抽回玉手,秀眸露出醒觉的神色,冷然道:
「董将军知否本后为了甚麽事召你来此?」

    项少龙心中叫苦,知道药力已过,这女人回复了平日的清明了,点头道:「晶后有甚麽
事尽管吩咐,鄙人定不会教晶后失望。」

    项少龙离开韩闯的行府,往找赵穆,这奸贼却不在府内,他留了说话後,赶回指挥所
去,把事情告诉了滕翼後叹道:「这叫始不及,现在惟有靠兵符把事情拖著,我本以为若能
挑起这女人的春情,予她男女之欲的滋润,或可解开赵穆对她的控制,怎知......唉!」

    胜翼笑道:「她尚未把陷害雅夫人的证物交给你,到那时加重点份量不是行了吗?」

    项少龙摇头道:「一来她未必会再和我这样把盏对酌,二来我终不惯用这种手段去对付
女人。算了吧!还是劝雅儿先离开邯郸,好使我们少了一个顾虑。」

    滕翼道:「刚才纪才女派人来通知我们,说知会了孝成关於她明早回魏的事。照我看她
的离去会惹起震动和揣测,尤其是李园和龙阳君两人。」

    项少龙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李园这种自私自利不择手段的人,自是不肯失去来到嘴边的美食。而龙阳君则会怀疑纪
嫣然离赵的目的是要与他项少龙会合。

    所以纪嫣然的离去绝不会是顺风顺水的。

    滕翼又道:「你不用担心嫣然的事,我早有了妥善安排,刚才我遣人把田氏姊妹偷偷送
到牧场去,明天便可与邹先生一道回咸阳了。」

    项少龙担心道:「那你怎样应付龙阳君和李园呢?」

    胜翼道:「龙阳君绝不敢对纪才女动粗,只会派人暗中监视,充其量是通知魏境的将领
密切注视才女的动静。只要我们不让他的人有机会回到魏境,便一切妥当了。」

    项少龙点头称善,现在他手握兵权,要除掉龙阳君派往通风报讯的人,确是轻而易举。

    滕翼续道:「照我估计,李园文的不成会来武的,但他总不能尽遣手下出城去干这种卑
鄙的事,惟有请田单帮忙。我会亲带一队赵兵护送纪才女和邹先生,到了城外再布下假局,
使他们改道往韩国去,那就甚麽问题都解决了。」

    项少龙笑道:「嫣然绝非弱质女流,有足够才智和力量保护自己,这事我看由大哥去办
已非常妥当了,我还要你在这里监视著赵明雄等人。凡在赵明雄那张名单上的人,我们都要
格外留神呢。」

    滕翼道:「有件事到现在我依然想不通,就是赵穆何须引齐兵入城,那只会给人拿著把
柄。假若晶王后真的唯他之命是从,孝成一死,权力就落到他的手上,要除去李牧和廉颇亦
非难事,更何况是郭开成胥之辈。照我看他始终猜疑晶王后,而你只是他想利用的棋子而
已,他属意的人应是赵明雄而非你这外人。後他可诬谄是你开门让齐人入城的,甚至他会借
此一举把田单和李园除去,没有人比赵穆更清楚齐楚两国对三晋的野心了。」

    项少龙沉吟片晌,点头道:「二哥之言很有道理,赵穆绝不会满意我那种独行独断的作
风,不过情况太复杂了,田单和李园自亦有瞒著赵穆的阴谋,现在我们只能兵来将挡,水来
土掩,觑准一个机会,立即掳走赵穆,所以目前最急切的就是劝雅儿先离邯郸,那就一切都
好办了。」

    此时下人来报,赵穆亲自来找他,两人均感愕然。

    胜翼避开後,亲卫把赵穆迎入,陪著他来的赫然是久违了的赵墨钜子严平,还有八个项
少龙见的亲信高手。

    项少龙倒屣相迎,装作不认识地和严平客气施礼。想起初会严平,正是在赵穆的侯府
里,现在当然猜到严平应是赵穆的人了。

    这赵墨钜子瘦削了少许,但眼神更锐利了,显是在败於他剑下後,曾潜修苦练了一段时
间,不但养好伤势,功夫还精进了。

    项少龙不禁大感头痛,若不严平和赵墨的人败身护著赵穆,要对付这奸贼就更困难了。

    三人坐好後,手下奉上香茗,赵穆的亲卫则守护四周。

    赵穆乾咳一声道:「钜子是本侯特别请来对付项少龙的人,他下面有三百徒众,人人身
手高强,项少龙不来则已,否则休息有命离去。」

    项少龙忙装出满腔高兴的模样道:「钜子有甚麽用得上我董匡的地方,尽管吩咐。」

    严平皮肉不动地笑了笑,沉声道:「自从侯爷通知了本子项少龙会来邯一事後,我们便
守著各处关口,待他投进罗网里来,结果连他的影子都摸不著,此事奇怪之极。但据消息
说,项少龙目前确不在咸阳。」

    赵穆插入道:「项少龙在邯郸近伤人逃走後,钜子曾率人直追至魏境,却没有发现任何
痕迹,所以钜子推测项少龙应是仍在这里,乐乘之死亦应与他有关系。」

    项少龙心中懔然,难怪赵穆一直似对自己来邯郸一事不大著紧,原另有严平和他手下的
人在对付自己。幸好赵穆对他回复信任,所以才肯让他项少龙知悉严平的存在。

    他实在太大意了,竟忽略了严平这大仇家。

    严平双目寒若冰雪,冷然道:「我们曾遍搜城外附近的山野和村落,均发现不到他的踪
影,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已到了城内,还有人包庇著他。」

    项少龙故作骇然道:「钜子的推断极有道理,不知钜子心目中那些人最有嫌疑呢?」

    严平望了赵穆一眼後,才道:「只有赵雅才既有能力亦有理由包庇项少龙嫌疑。」

    项少龙道:「让鄙人派手下日夜监视著她吧!我才不信拿不著她的把柄。哼!还说只对
我一个人好,原来只是拿我作掩饰,暗里和旧情人私通。」

    赵穆道:「钜子也这麽推断,不过赵雅的事袖钜子处理好了,若用你的人,定瞒不过赵
雅家将。」

    严平长身而起道:「董将军失陪了,本人还有事去办。」

    项少龙陪著他往大门走去时,严平低声道:「项少龙绝不敢久留在此,我看他这几天会
出手对付侯爷,只要我们安排得好,那怕他不掉进陷阱里来。」

    项少龙唯唯诺诺,却是心中叫苦,若严平十二个时辰二十四小时的贴身保护著赵穆,他
的计划便要难上加难了。

    送走严平後,项少龙回到赵穆身旁,低声说出了晶王后要他陷害赵雅的事,皱眉道:
「赵雅这种淫妇杀了都不可惜,问题在我终是由她推荐给孝成,牵一发动全身,若孝成不肯
将兵符交给我,又或欠了她在孝成跟前说话,而致影响了我们的大计,那就不妙了。」



    赵穆显然对他这麽听话把晶王后的事都告诉他很感满意,微笑道:「何时取得兵符,便
何时对付赵雅,晶王后那处暂时拖著。哼!我已部署好一切,随时可以把整个赵国接收过
来,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孝成防备得很严密,禁卫仍给他牢牢握在手上,不过文的不成就来
武的,总之在李牧回来前,定要送他归天。」

    项少龙闻言恍然大悟,明白了赵穆的诡计。

    「文的」自是指以毒杀的手段,使孝成像是因病致死的样子,那是上上之计。

    而赵穆和晶王后应是一直设法想这样做,只是这刻仍未能成功。孝成悉赵穆用药的手
段,当然不会让他那麽容易得逞。

    「武的」就是发动兵变,强攻入宫,杀死孝成,再策立晶王后的儿子。

    这本是下下之策,那时他便要倚赖齐人作後盾对付正带兵赶回来的李牧了。

    赵穆压低音道:「无论文来武往,我均想出了万全之策,迟些再和说吧!你这几天多点
见孝成,他的耳朵很软,说多几句,说不定就会把调兵遣将之权全交了给你。」

    顿了顿道:「听说纪才女要回魏了,比龙阳君还要早,你知道此事吗?」

    项少龙装作大吃一惊失声道:「甚麽?」

    赵穆笑道:「对我们来说,这是个好消息,李园定不肯放走这天上下凡来的仙女,若他
亲自追去动粗,我们便有干掉他的机会了。事後还可推说是丧命美人剑下,他做了鬼也风流
哩!」

    项少龙听得目瞪口呆,这才明白为何到现在孝成亦不敢对赵穆轻举妄动,因为这奸贼确
有他的一套狠辣手段。

    抵达夫人府後,赵雅把他带到那难忘的小楼去。

    项少龙见她秀眸红肿,显是刚哭过来,奇道:「发生了甚麽事?」

    赵雅伏入他怀里鸣咽道:「我刚和王兄吵了一场。」

    项少龙劝得她平复下来後,赵雅才道:「今早你告诉了人家晶后与赵穆暗中勾结的事
後,我忍不住入宫见王兄,请他小心身边的人,岂知他却以为我怪他搭上郭开,大动肝火。
人家一气下陈他不懂知人擅用,他却说我仍忘情不了你。」

    项少龙大叫不妙,紧张地问道:「那你有没有说出晶王后的事?」

    赵雅摇头叹道:「说出来有甚麽用?又没有真凭实据,他只会当雅儿要诬害那女人。」

    项少龙今趟来本是要劝她离赵,但现在看她那凄凉的模样,怎说得出口来呢,一时欲言
无语。

    赵雅抬起头来,苦笑道:「今次吵得真是时候,雅儿刚回这里,王兄的诏书便到,命雅
儿代表到大梁去,明白要立即起程,可与嫣然小姐作个伴儿了。」

    项少龙一呆道:「到大梁干吗?不怕信陵君吗?」

    赵雅伸手抚上他的脸颊,爱怜地道:u幸好仍有你担心人家,否则雅儿情愿自尽好了。
今趟我到大梁後,表面是要四公主送去嫁给魏国的太子。代表你的倩儿,但其实却是桩交
易,因为嫁□里指明要一份《鲁公秘录》的摹本。龙阳君今趟来,其中一个使命就是谈判这
婚约。」

    项少不解道:「为何你王兄要屈服呢?」

    赵雅叹道:「他是迫不得已,齐楚两国对他有很大的压力,若没有魏安厘的支持,他只
靠韩国怎应付得了,他早就想差人家去,只是人家知你会回来,怎也不肯答应吧了!现在撕
破了脸,他再不理雅儿是否甘愿了。」

    项少龙道:「那你中途溜往咸阳去吧!一了百了。」

    赵雅凄然摇头道:「雅儿是想要命,但此事关系重大,我怎都要完成这件事,才可放心
到咸阳去,那时赵雅再不欠王兄任何亲情债项了。唉!王兄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但自妮夫人
惨死後,他的脾气便转坏了。」

    项少龙想起玉殒香消的赵妮,心若铅坠,叹道:「信陵君恨你入骨,说不定会设法害
你。」

    赵雅默然片晌後,轻轻道:「项郎知否晶后和雅儿的关系为何这麽恶劣?」

    项少龙一震道:「是否为了信陵君?」

    赵雅愧然点头,幽幽道:「那件事人家原不想再提了,信陵君对人家应是馀情未了,否
则他的手下就不会在明知人家不在宫内时才动手,而且龙阳君曾亲口保证我们的安全,他会
与我们一同起行。」

    项少龙一呆道:「後天你王兄不是为他饯别吗?他怎能明天便走?」

    赵雅苦笑道:「你还不明白吗?他不相信纪才女真的会回大梁去,所以亦学她借口奔
丧,要和你的绝代佳人一道走,这事纪才女仍未知道。唉!少龙啊!嫣然她怎样才好哩!」

    项少龙的脑袋时霍霍作痛,原本简单之极的事,忽地变得复杂无比,纪嫣然若知此事,
定要怨死自己了。

    他要应付的人和事实在太多了,教他应接不暇。

    赵雅又叹道:「想到我们要分开一段日子,还不知否有再见之日,雅儿再不想活下去
了,做人为甚麽总是这麽痛苦呢?」

    项少龙勉强压下烦恼,提起精神问道:「孝成还有别的儿子吗?」

    赵雅摇头道:「只得一个太子,所以无论别人怎样说那女人坏话,都动摇不了王兄。」

    项少龙道:「他有没有其他兄弟?」

    赵雅愕然望向他,好一会才道:「当然是武城君,武城离齐境只有数天路程,快马两日
可达。你不是怀疑他与田单勾结吧?」

    少龙脸色凝重起来道:「我始终不相信田单会这样乐助赵穆夺权。若我是田单,没理由
相信赵穆能控制晶后,而晶后亦不会轻易除去支撑著赵国的两大名将。所以只有说动了武
君,他便可借此良机一股脑儿把赵穆晶后和太子等全部宰掉,再把责任推到赵穆身上,又借
武城君的手害死李牧和廉颇,那你们的大赵就是他囊中物了。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定要设
法先把我除掉,以他的厉害精明,绝不会信我肯为他卖命的。」

    赵雅想了想,色变道:「少龙你这番话很有道理,我这兄长确是个见利忘义,利欲薰心
的愚顽之徙,怎麽办才好呢?」

    项少龙笑道:「不理这事是真是假,田单可以诬害你,我们也可诬害他。千万勿把此事
告诉任何人,我自有把握应付。现在抛开一切心事,明天乖乖的离开这里,尽量留在大梁等
我的消息,莫要回来。」

    赵雅咬著唇皮道:「今晚你不陪人家吗?」

    项少龙吻了吻她脸蛋,笑道:「来日方长,这几天乃成功的关键,我实不宜耽於逸乐,
你知暗中有人在监视著你呢?」

    当下把严平的事说了出来。又安慰了她一番後,立即进宫谒见孝成。

    那知内侍说孝成王身体不适,回後宫休息去了,项少龙把心一横,索性去见晶王后。

    忽然间他醒悟到今趟邯郸之役的成败,已系在这狡猾的赵国王后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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