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双龙传
第五章 龙泉之主

    宋师道送两人到门外,低声问道:“你们的伤势是否如你们所说般严重?”
    寇仲苦笑道:“我只是夸大少许,边走边说如何?”
    宋师道与两人转入朱雀大街,朝南门方向举步,讶道:“为何这么坦白说出来?还要加
油添醋。”
    寇仲叹道:“这就是‘空城计’,当别人以为我们故意夸张事实我们便能侥幸成功。”
    宋师道问道:“谁干的?”
    徐子陵答道:“是韩朝安伙同深末桓夫妇干的,若非晓得我们与嫱姨之约,那能安排得
这么妥贴。”
    宋师道双目杀意大盛,精芒电闪,沉声道:“韩朝安这狗娘养的竟敢完全不把我放在眼
内,你们看君嫱是否同意?”
    寇仲沉吟道:“到现在我们仍不明白韩朝安为何这样做?更不清楚嫱姨是否同意或参
与。”
    徐子陵分析道:“韩朝安肯向深末桓提供一个安身之所,可说尽了对他们夫妇的道义,
再无必要助他们来行刺我们,其中定有些我们不明白的道理。”
    宋师道冷哼道:“管他们那门子的道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们打算如何?”
    寇仲道:“目前当务之急是要迅速复原,否则在龙泉势将寸步难行。二哥可否助我们暗
中摸清楚韩朝安那狗娘养的虚实,最好能弄清楚嫱姨是否与他同流合污。我们伤愈的一刻,
韩朝安和深末桓将大难临头。”
    宋师道叹道:“我怎可以离开你们,你们疗伤时也需人护法。”
    寇仲哈哈一笑,探手搭着他肩头,笑道:“我们的疗伤法与别不同,在闹市亦可进行,
二哥陪我们多走两步后必须回去,否则我们的‘空城计’就不灵光。小陵,疗伤开始。”
    徐子陵挽上宋师道的左臂,感觉到寇仲把其气送进宋师道的经脉内,忙收两人结合后澎
湃的真气缓缓引进,在奇经百脉、二脉七轮分别运转一周,再以宋师道作桥梁输回寇仲体
内,疗治他严重受创的经脉。
    宋师道乃天资卓越的人,兼之得宋缺真传,瞬那间掌握到其中的精微奥妙,大讶道:
“你们的疗功法确是前所未闻。唉,你们怎能办到的?原来竟是伤得这么重,但表面可看不
出来,只是脸色差些。”
    其气在二人体内来而复往,循环不休。借助得宋师道精纯深厚的贯气,当然比两个重伤
的人自行疗伤优胜百倍。
    随着人流,三人谈笑自若的迈开步子畅游车水马龙的热闹长街。
    两人回到四合院,术文气急败坏的截着他们道:“别勒爷刚送来紧急消息,说他们无法
寻到那运弓矢到龙泉来的船队。若在黄昏前仍没有收获,只好放弃回来。”
    寇仲苦笑道:“所以说祸不单行,我们今晚对着拜紫亭时将处于完全捱揍的下风,还要
继续‘装伤’,好令他那美女卫士不好意思寻我们动手过招,否则我们会当场出丑。”
    术文道:“事情说不定会转机。”
    徐子陵摇头道:“我们定在某些地方犯错。所以他兄弟找不到那批弓矢。良机一去不
返,我们在此事上只好认输。”
    寇仲皱眉道:“我们手上的筹码现在买少见少,若要马吉给我们赎回羊皮,我们的面子
该放在那里。”
    术文听得一脸茫然,兼之另有要事,告退离开。
    两人来到温泉池坐下,寇仲迁解衣服,还笑道:“穷可风流,饿可快活。听说温泉均有
活肩生肌的神奇疗效,不若我们浸他娘一会的温泉,先抛开一切烦恼。”
    徐子陵骇然瞧着他胸口的剑伤,道:“你这小子原来伤得这么厉害,亏你还不住打哈
哈。”
    寇仲把外衣随手挥开,落往院内草地上,苦着脸道:“每个哈哈都是有代价的,那是蚀
骨攒心的痛楚。但不死撑行吗?哈!哎唷!”
    片刻后两人浸在温热的池水里,只露出人头。
    热气腾升,寇仲运气行功,道:“假若玉成是另一个陷阱,我们必死无疑。我不是害
怕,不过尚未让韩朝安和深末桓安息就一命呜呼,教人死难瞑目,你怎么说?”
    徐子陵苦笑道:“我最担心的并非这件事,而是怕今晚没法玉成祝玉妍与石之轩同归于
尽的美事,我几敢确定在明天日出前,我们仍难和人动手,否则会伤上加伤。”
    寇仲道:“在浸进池水之前,我也像你那么悲观,但现在的感觉却是另一回事,每寸肌
肤都像贯满生机,似为生命的成长和变化欢呼喝。哈!这叫关心则乱,因为你怕我们的仙子
要独力去冒险。兄弟,抛开你的杂念吧,那才能发挥换日大法的奇效。”
    徐子陵愕然道:“你倒瞧得通透,哈,说得好!不过这可能证明你没我伤得那么厉害。”
    寇仲点头道:“袭击你的是敌人的主力,所以你伤得比我厉害才合道理。我的娘,今晚
将会是我们出道以来最难应付的一夜。”
    徐子陵沉吟道:“马吉能否赎那八万张羊皮回来,尚是未知之数,但平遥商人那批我们
曾拍胸口保证给他们取回来的货则肯定泡汤,唉,怎会找不到那批弓矢的?难道昨晚马吉晓
得我们在旁偷听,故意胡乱说个地方?”
    他们原本的大计是取得那批弓矢后,既可与拜紫亭讲条件,更可威胁马吉供出狼盗的秘
密,因为若弓矢落到拜紫亭手上,颉利将不会放过马吉,不怕马吉不乖乖的听话。
    寇仲摇头道:“马吉怎能晓得我们在旁偷听?唯一的可能性是他向赵德士再说谎。”
    徐子陵轻轻拨动温泉池内的水,增强热度,皱眉道:“马吉岂敢向颉利说能被揭破的谎
话,我看事情另一个可能性是被人捷足先登,把弓矢劫走。”
    寇仲一震道:“你的猜测不无道理,谁人那么本事?”
    徐子陵分析道:“能劫去弓矢者,必须具备三个条件。首先是晓得有这么一批货在运来
龙泉途上,其次是线眼广布,在龙泉四周有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最后则是要有能力办
到这仲事。”
    寇仲叮出一口气道:“拜紫亭!”
    徐子陵闭上虎目,连功吸取泉水的热气,激发三脉七轮生命的神秘力量,缓缓道:“这
不是拜紫亭一向的作风吗?假若狼盗真是他的人,那下手的会是狼盗。”
    寇仲抓头道:“狼盗怎敢动马言的东西?”
    徐子陵道:“狼盗是没有特定的样子,他们甚至可扮作古纳台兄弟,嫁祸给我们。咦,
有人来哩!”
    敲门声响。术文从东厢急步走出,前往应门。两人定睛瞧着,均猜不到谁人登门造访。
    门开,只见术文身体一震,退后三步,又避往一侧,恭敬施礼道:“小人拜见大王。”
    两人心中剧震,脸脸相觑,竟是拜紫亭龙驾光临。
    十多人大步进入院内,领头者宽额大耳,悬着两个大耳垂,狮子鼻,中等身材,仪态优
雅得像中土高门大族的世家子弟,谦和中隐含高人一等的傲气,并拥有一对使人望而生畏精
明而眸神深逢的眼睛,肩色玄董,满脸堆旧固不动的微笑:年纪看上去只在三十许间,只有
气势亦给人有点霸道的感觉。最使人难忘的是他的装束打扮,头顶有垂旒的皂冕,身穿的龙
袍用萁丝黑缎缝制而成,绣满云龙纹,就像统一战国的秦始皇嬴政从陵苌复活走出来,回到
人间。
    陪他来是十多名龙泉武士,其中包括美女卫长宗湘花。
    拜紫亭利目一扫,看到寇仲和徐子陵浸泡在院心的温泉池内,打出手势,着其他人于原
处候他,大步朝温池走去,呵呵笑道:“少帅和徐兄请恕本王保护不周之罪,竟容宵小奸邪
在闹市中以卑劣手段对两位无礼,还误信谣言以为两位伤重垂危,幸好现在亲眼看到两位洛
乐融融,压在心头的大石始能放下来。”
    寇仲点头施礼微笑道:“该是大王怪我们未能恭迎,无礼失敬才对。”
    接着压低声音道:“大王可否帮我们一个忙,勿要把此中情况宣扬出去,最后还捏造一
下我们的伤势,说得愈严重愈好,希望可引得凶徒再来袭击我们。”
    拜紫亭负手傲立池旁,微笑道:“少帅胸口那一剑只要右移半寸,拜紫亭可能没有机缘
像刻下般得睹少帅笑谈虚者实之实者虚之之道时的神态风。”
    寇仲漫不经意的搓揉伤口,苦笑道:“坦白说,这一剑确差点要我的命,现在仍令我痛
楚难熬,但亦激起我的斗志。受伤有受伤的打法,更可以是修行中最精采的片段,日后将会
回味无穷。”
    徐子陵心中赞叹,寇仲愈来愈有高手的风范,拜紫亭更是个不能轻视的敌手。两人刚碰
面即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内中的凶险比真刀实枪的生死搏击有过之无不及,若给拜紫亭看
破他和寇仲的虚实,他们极可能见不到明天升离大草原的朝日。
    拜紫卓拍手道:“说得好,在草原上,受伤的狼是最凶险的。”
    接着沉下脸去,冷哼道:“究竟是谁干的?究竟是何方神圣敢到我拜紫亭的地方来撒
野?”
    当他说这番话时,神态睥睨,自有一股君临天下的气势,其娼体似可畏往虚空,与天比
高。
    寇仲双目精芒剧盛,淡淡道:“此等小事,怎需劳烦大王,这批匪类若能够活过今晚,
我寇仲两个字以后任人倒转来为。”
    说着望向拜紫亭,刚好拜紫亭也正朝他望来,给寇仲把他眼神捕个正着,毫厘不差。
    拜紫亭龙躯微颤,一点不误的迎上寇仲电射而来的目光,点头道:“少帅的身体虽受
伤,信心却是丝毫无损,以前无论什么人在我面前说得两位如何了得,人间少有,我只会觉
得夸大其实,现在才知天下间真有如两位般的人物。拜紫亭令晚为两位特设的洗尘宴,两位
不会因忙于杀人而缺席吧?”
    徐子陵心中翻起千重巨浪,暗为寇仲的招数欢呼喝采,只有完全抛开生死之念,才可纯
以情神气势令拜紫亭处处受制,落在下风。两人打开始便较量高下,互寻对方的破绽空隙,
表面双方虽是客气有礼,事实上笑里藏刀,毫不相让。
    拜紫亭一直步步进逼,待到寇仲以精确至分毫不差的时间速度捕捉到他下射的眼神,始
令拜紫亭落在下风。那等若瞧破拜紫亭的招数,掌握到他遁去的一。
    不过拜紫亭亦非省油灯,把话题转到今晚的宴会,以守为攻,看寇仲的反应。
    徐子陵插入道:“我们怎可有负大王的雅意,今晚必准时赴会。”
    拜紫亭日光移到他身上,后退平步施礼道:“如此拜紫亭再不打扰两位清兴,今晚恭候
两位大驾。”
    寇仲露出疲惫的神色,瞧着拜紫亭离开后关上的大门,颓然道:“他若再多片刻,我肯
定支持不下去,他的气势一直紧锁着我,说不定二话不合就下手将我们干掉,幸好他始终摸
不透我的虚实。真奇怪,为何他半句不提五采石,是否因晓得美艳那动人的娘子早把五采石
要回去?”
    徐子陵伸出右手,与寇仲左手相握,两人同源而异的真气立即水乳交融地在体内经脉往
还流通,思索道:“我始终感到美艳不像是烈瑕所说的那种人,所以不要对她这么快下决
定。”
    接着叹道:“我明白你刚才是不得不装模作样,可是把话说得那么满,不怕以后难以交
待吗?”
    寇仲双日闪闪生辉,回复精神,道:“我并非故意夸张,而是心内真的有那想法。正如
我所说的受伤有受伤的战略和打法,假若我们能在这样的劣势下反击成功,宰掉深末桓,那
种成功的感觉是多么动人。”
    徐子陵皱眉道:“事实上你只比我好一丁点儿,如若全力出手,正痊愈的伤口必迸裂开
来,单是流血足令我们消受不起,何况我们再没有多少血可流。”
    寇仲道:“所以我才说受伤有受伤的打法。要知道如果我们沦为被动,在这人家的地方
我们这两条外来龙是逃无可逃,避无可避,虚则虚之的策略只能支持一阵子,当敌人发现我
们龟缩不出,只要略作试探,我们势将原形毕露。所以大头鬼定要撑到底,当足自己没有受
伤似的,才能置诸于死地而后生。”
    又压低声音道:“说不定当祝玉妍晓得我们眼下那么易吃,又再无利用价值。她会顺手
除去我们这两个阴癸派的心腹之患,横竖没有用,留下来斡甚么?”
    徐子陵点头道:“你的话很有道理,听你的口气,似乎已想到受伤的打法,何不说来听
听。”
    寇仲道:“经过一轮疗伤,我们受创的经脉接近痊愈,问题只在身体的外伤和严重失血
的后遗症。所以只要我们的外伤不再加重或再流血,施展借力打力的本领,并非没有应敌的
把握。”
    徐子陵道:“你倒说得轻松,事实上任何剧烈的动作,我们亦消受不起。”
    寇仲道:“这叫穷则变,变则通,一个人不行,两个人加起来就是另一回事。”
    徐子陵道:“说清楚点。”
    寇仲凑到他耳旁道:“灵感来自温泉池,适才我运功抗衡拜紫亭时,泉水的灼热使我因
运功而惹发的痛楚大为舒缓,更使我的身体保持活力,气血畅行,令拜紫亭窥不破我的虚
实。你的长生气灼热比得上温泉池水,对我的助力更远胜百倍,只要在激战时你以长生气对
我作出支援,由我这伤得较轻的人动手,肯定可使人大吃一惊。”
    徐子陵一震道:“这确是受伤后的高明打法,唯一的问题是在群战的情况下,我自顾不
暇,恐无余力对你作出支援。”
    寇仲道:“所以必须配合上主动出击的战略,使敌人无法形成群攻的形势。哈,想想
看,若深末桓给我们宰掉,谁还敢认为我们伤重不能动手。否则石之轩会是第一个不放过我
们的人,他尽可失收拾我们两个小子,再从容对付祝玉妍。”
    徐子陵讶道:“原来你真的要去杀深末桓。”
    寇仲松开握着他的手,爬上池边,笑道:“我少帅寇仲何时说过的话不算数,你这小子
因心念师妃暄念到神智不清,快醒过来动脑筋,看如何能干掉深末桓那小子,这是保命的唯
一方法。来吧,见玉成的时候到了。”

上一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