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双龙传
第三章 焚经毒散            

    侯希白沉声道:“这种毒散出自敝门的《五毒书》,如论毒性,则比书中罗列的其他毒
药相差难以道里计,它只能对一种人产生功效。”

    徐子陵讶道:“是什么人?”

    侯希白道:“就是不懂武功兼体质虚弱的人,对女人特别有奇效。中毒者会因经气失调
被大幅削减其对抗疾病的能力。”

    徐子陵这才明白为何侯希白指杨虚彦卑鄙。皆因他炼制出来的毒药是要用来对付没有武
功的弱质女流。侯希白一向借花,当然看不过眼。

    正如师妃暄所言,侯希白乃魔门中的异种,虽有点正邪难分,但对女性的爱护确发自真
心,言行相符。

    沉吟道广这种毒散肯定有某些非常独特的性能,否则不配被列人贵派的《五毒书》内。
“侯希白赞道:“子陵猜得不错。无论任何毒药,中毒者多少也会露出中毒后的某些徵状,
惟有这焚经散不但无色无味,更由于它只是间接影响人的健康,且过程长而缓慢,所以即使
第一流的大夫,也无法发觉患者是中毒。唉!只不知杨虚彦究竟想害谁呢?”

    徐子陵苦笑道:“除非把杨虑彦抓起来拷问,否则恐怕我们永远都不知道答案。”

    侯希白忽然追:“你听过京兆联的杨文干吗?”

    徐子陵差点儿冲口而出说“险些和他交上手”,但碍于这会泄露出“岳山“这身份,只
点头表示听过。

    候希白道,“若我所料无差,杨文干该与杨虚彦同为旧朝的皇族,表面与杨虚彦似乎同
站在否建成太子党的一万,事实却暗中与杨虚彦图谋不轨。”

    徐子陵同意他的分析,但因不宜逗留太久,道:“可否再约个时间碰面,然后才研究如
何向杨虚彦着手抢印卷?”

    侯希白明白他的处境,商量好联络的方法,徐子陵匆匆离开,在城内再留下给寇忡的暗
记后,回到东市兴昌隆,卜廷、田三堂等人全聚在后堂望眼欲穿地恭候他回来。

    徐子陵把日间跟李渊晤面的经过交待后,卜杰诅道:“我们一直以为封德彝是李建成的
人,不过从他这样的维护莫老师,内情又颇为耐人寻味,此事必须向段将军报告才行。”

    卜廷最关心的是兴昌隆,问道:“皇上有没有提到兴昌隆?”

    徐子陵老实地摇头,道:“皇上只因我来自巴蜀,问起与该地有关的一些人事而已!”

    田三堂沉声道:“照我看封德彝只是想用照莫老师,若从这角度看,他仍可能在为李建
成效力。”

    徐子陵摇头道:“在见皇上之前,我早向他表明忠于兴昌隆的立场,而封大人仍穿针引
线地让我见到皇上,似有意令李建成方面的人不敢再碰我,则理该非像田爷所推想的那般情
况。”

    卜杰、卜廷等为之动容,对徐子陵的“忠贞”大为欣赏,兴昌隆虽可予徐子陵厚利,但
封德彝除财富外,更可使徐子陵得到最锈人的权势。而徐于陵竟然不为其所动,显示出难得
罕见的操守。

    经此表日,气氛立时转为融洽,猜疑尽去。

    卜杰欣然道:“今晚我们到上林苑去乐上-晚,不醉无归,好让莫老师欣赏一下长安的
凤花雪月。”

    肖修明和谢家荣两人轰然起哄。

    徐子陵知道若再拒绝就是不近人情,只好极不情愿的答应。

    田三堂显是纵横风月场的老手,笑道:“二叔最好预订好上林苑最标致的红阿姑,否则
若给成都散花楼的小姐比下去,我们的颜脸何存。”

    说到这方面的事,男人都份外轻松放恣,卜杰傲然道:“我卜杰敢拍胸口保证能令莫老
师满意。”

    卜廷悠然神往的道:“听说尚秀芳寄居于上林苑,若能请她来唱上一曲,此生无憾
矣。”

    卜杰脸露难色道:“尚秀芳身份超然,恐怕只有秦王才请得她动。”

    田三堂道:“就算请得她动也勿作此想。长安城的美人谁不想一亲香泽,于此多事之
秋,我们绝不宜作这类招忌的行为。”

    说起见李渊时除裴寂和封德彝之外的另两个陪驾大臣,经徐子陵形容他们的外貌,卜杰
道:“叫叔达的当然是陈叔达,胖子则肯定是萧禹,萧胖子是杨广的妻舅,在旧隋已和皇上
甚为知交。除刘文静外,与皇上关系最密切的几个近臣,都给莫先生遇上。”

    忽然有人来报:殷志玄来了。

    众人心中大讶,殷志玄匆匆走进来,道:“秦王想与廷师弟和莫老师见个面。”

    徐子陵立时脊骨寒气直冒,他能瞒过李世民的锐目吗?李建成听罢寇仲对张睫妤的“胡
说八道”,脸容立即阴沉下来。

    冷冷道:”莫先生有多少成把握可治好娘娘的病呢?”

    寇种心中暗骂李建成的人情冷暧,心道:“老子半分把握都没有,你建成小子能奈我的
屁何?口上答道:“只要我依祖传秘方炼成灵药,包保娘娘药到病除,永无后患。”

    常何关切地问道:“莫先生要多少时间才可制成灵药?”

    寇忡心中只想着怎样快点去取回井中月然后开溜,随口应道:”小的会先在城中的草药
铺逛斑,看看有什么现成的好货色,欠缺的就到终南山去采掘,大约两天工夫可以啦!”

    李建成容色稍舒,此时冯立本向他打个眼色,李建成露出一个充满好狡意味的笑容道:
“此事就交由常将军负责,尽量予莫先生协助和方便,时间无多,有劳莫先生了!”

    常何立时色变,这番话不啻说若寇仲炼不成灵药,又或灵药无效,连常何也要负上责
任。。

    寇仲亦同时色变,幸好有面具遮挡。他自少就在江湖上混,从不干害人的勾当,一切以
义气先行。若就此溜之夭夭,不但会害常何掉去乌纱,连沙家也要受到牵连。

    他怎忍心做出这种事来呢?在段志玄和卜廷的陪同下,徐子陵终有机会穿过朱雀大门,
进入皇城。

    走在又被称为“天街”,贯通朱雀、承天两门的承天门街上,两旁官署林立,左为太常
寺、太仆寺、尚书省、左武卫、门下外省;右为鸿胪寺、宗正寺、右领军卫、司农寺、右武
卫、中书外省等。每座建筑物均各有特色,联成肃杀威严的景象,规划整齐,气概宏大。

    太极殿耸出城墙上的殿顶,在茫茫白雪中,更是气象万千,代表着大唐皇朝权力的极
峰。

    刚策骑进入分隔宫城与皇城的横贯东西广场,一队人马从东宫重明门那方缓驰而来。由
于处在非常时刻,李渊特许臣将可在皇城内策马缓跑,免致浪费人力时间。

    段志玄别头看去,施礼道:“原来是常何将军。”

    徐子陵也顺眼瞧去,差点由马上掉下来,皆因他一眼认出寇仲的丑脸。

    寇仲亦想不到会在宫城与皇城间的横贯大广场遇上徐子陵这弓辰春,一时为之目瞪口
呆,却苦于不能交谈。

    常何领着寇仲和亲卫来到段志玄马前停下,施礼道:“段将军好!”

    段志玄目光移到寇仲的丑脸上,微笑道:“这位是……”寇仲把握机会道:“小人莫一
心,得自家父莫为真传,世代习医……。”

    卜廷闻言一震,朝徐子陵瞧来,徐子陵心知糟糕:若让卜廷因自己跟寇仲虚报的老父姓
名一模一样而感到的诧异说出来,那常何和段志玄不怀疑才怪,忙对卜廷微微口笑,略摇
头,着他不用说出来。

    天下同名同姓的人比比皆是,卜廷这“没心人”自不会因而起疑。

    常何正忧心寇仲尚未出世的灵丹妙药,又不想寇仲泄露太多事情予秦王府的人晓得,
道:“末将身有要事,段将军请啦!”

    策骑便去,寇仲连眼色都不敢向徐子陵打半个,追着去了。

    段志玄目送他们驰往朱雀门,沉吟道:“为了医治娘娘的怪疾,我们都用尽法宝,
唉!”

    徐子陵心中剧震,猜到杨虚彦要害的人是谁和为什么要这样做。

    寇仲游魂似的随常何驰出朱雀门,常何勒马道:“西市有条街专卖山草药和成药,各种
货色应有尽有,莫先生要到终南山采的药说不定在那里也有出售,不知是哪种草药呢?”

    寇仲暗叫救命,对山草药他可说一窃不通,杜撰出来的终南山主药尚可胡诌一个名字,
其他配药却不能顺口开河,首先草药铺的老板会是第一个瞧穿他是冒牌货。尤不幸者,是他
连一种草药的名字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危急存亡之际,对街行人中有人故意摆动一下,寇仲立即生出感应,往那人望
去,登时喜出望外,提高声量道:“西市是否往西走,我们边行边说,常将军请。”

    直到此刻,常何仍没察觉到他有任何破绽,当然不会起疑心,策马轻右,加入贯通东西
两大城门的光明大街那车马流群去。

    寇仲眼尾余光察知雷九指暗随一旁,故意放缓马速,作苦思状道:“今趟为张娘娘治此
上热下寒之症,我莫一心定要显些本领,要在几贴药内治好娘娘的病。所以必须找个清静地
方仔细思量,才开出药方。假若西市的药铺齐备所有草药,当然大可节省时间工夫。

    嘿!小人有个怪癖,就是推敲病症与药方时,须一人独处才行。”

    常何笑道:“这个容易,不若到小弟的舍下来,莫先生要多么清静都可以。”

    寇仲心中暗骂,常何摆明由现在起直到他炼成《仙丹》,绝不肯离开他半步。·先不说
他不忍害常何,就算狠心开溜亦不容易,除非他拚着暴露身份大干一场,但杨公宝藏却要宣
告完蛋,这种进退两难的局面,甫到长安立即发生,他的运气确是不能再坏,差点要大哭一
场,以渲泄心中的怨愤。

    幸好尚有雷九指这个令他绝处逢生,可拖延点时间的救星。忙道:“在清静前又必须先
来个热闹以振起精神。所以我才说是怪癖。

    不知长安最著名是那家酒楼菜馆?”

    常何如数家珍的道:“晚上当然以北里最热闹,上林苑、明堂窝、六福赌馆、小春院等
青楼赌馆全集中在该处。日间则首推东西两市,若论莱肴则以有西市第一楼称誉的福聚楼排
名榜首,景致亦佳,三楼靠东的桌子可尽览跃马桥和永安渠一带的迷人景色。”

    听到跃马桥三字,寇仲立即双目放光,差点忘掉刻下自身难保的困局。

    雪粉终于停下,但整条光明大街和两旁的房舍早变成一个白皑皑的天地。

    旁边暗中跟踪的雷九指凭着一对灵耳,听得心领神会,此时转入横街,先一步朝福聚楼
赶去,好为寇仲这冒牌神医舞弊弄巧。

    段志玄、徐子陵和卜廷三人在掖庭宫东园一座名为续绚小院的厅堂坐下,喝着宫女奉上
的香茗。

    此院当是李世民爱留连歇息的地方,景致极佳,门外是人工湖拍经绪池,水光澈滟、渔
沉荷浮,湖旁花树罗列,一道长桥跨湖而过,至湖心置一六角亨,通抵院门。

    可惜徐子陵心恋会否被李世民识破身份,故无心欣赏。

    段志玄有一句没一句地陪两人闲聊。忽然有人进入厅堂,卜廷还以为是秦王驾到,连忙
起立。

    徐子陵早看到来者非是李世民,但“主子”既起立,亦随之站立施礼。

    来者一身儒生打扮,年纪在三十许间,一副文质彬彬的外表,但徐子陵一眼看穿对方乃
身怀武功的高手。

    那人来至三人身前,敬礼笑道:``侯君集见过卜兄与莫兄,秦王因有急事往见皇上,
故使小弟来向两位致歉,待改日再安排见面的时间。”

    徐子陵暗中松一口气,卜廷却掩不住失望之倩。

    坐好后,段志玄皱眉道:“是什么事如此紧急?”

    侯君集叹道:“不就是建成太子招募突厥高手加入长林军那件事。东突厥突利可汗对我
们中土的野心,天下皆知,建成太子宠信突利派来乱我大唐的可达志,已属不智,现在还重
用可达志召来的突厥人当亲卫,如此引狼入室,秦王自然要向皇上进言力谏。”

    又道:“这批近三百人的突思好手来京有个多月,到今早文牍才正式递人门下省,秦王
闻讯遂立即往见皇上,事非得已,请卜兄和莫兄见谅。”

    入廷慌忙表示明白谅解和毫不介怀。只要秦王肯接见,对他已是光宗耀祖的事,既没资
格计较李世民爽约,更不敢计较。

    侯君集显然本身工作繁忙,不旋踵即起立送客。

    踏出掖庭宫的大门时,徐子陵只希望永远都不用回来。但又知丑妇必须见家翁,若给李
世民看破,寇仲的寻宝大讣肯定要完蛋。

    永安渠北接滑水,是贯通长安城南北最大的人工运河,城内最主要的水造。。

    跃马桥雄跨其上,桥身以雕凿精致的石块筑成像天虹般的大拱,跨距达十多丈,两边行
人造夹着的军马道可容四车并行,在大拱的两肩又各筑上两小拱,既利于排水,又可减轻大
拱的承担,巧妙的配合,令桥体轻巧美观,坡道缓和,造型出色。

    桥上的石雕栏杆,刻有云龙花纹的浅浮雕,中间的六根望柱更与其他望柱有异,为六个
俯探桥外的石龙头,默默注视在桥下流经的河水与舟揖,构想独特。

    寇仲手心紧握着刚才擦身而过时雷九指塞给他的救命药方,虎目一瞬不瞬的从福聚楼三
楼靠东的座位,透窗居高临下地呆瞪着这座风格独特的大石桥。

    与永安渠并排而列的景耀大街人车川流不息,跃马桥四周全是院落重重的权贵人家的豪
华大宅。即使杨公宝藏就在桥底,要从这么一个人烟稠密的地方运走大批珍宝兵器,确是谈
何容易。

    桥的两边均有城卫站岗,大大增加起出宝藏的难度。

    旁伴的常何还以为他在苦思灵药的问题,不敢打扰,那知他脑袋内转动的竟是这么一回
事。

    其他随员坐于旁边的桌子。际此午膳时间,风景最佳的福聚楼座无虚席,仅有空出的两
三张桌子,只因预订的客人尚未来到。

    寇仲忍不住叹一口气。

    常何大为紧张道:“莫先生是否遇上困难?”

    寇仲惊醒过来,收回凝视跃马桥的目光,低声道:“我要到茅厕去打个转,常将军要否
陪我去?”

    常何大感尴尬,老脸微红,苦笑追:“莫先生真懂说笑,小将只因受建成殿下的重命在
身,才会份外紧张,莫先生请!”

    寇仲刚想起立,一群人登楼进入这层厅堂,当先一人颀长挺拔,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蓝滚
白花边的武士服,外披白色羊皮袍,背挂长刀。

    此君年纪不过二十五六,洁白、少女般娇嫩的脸上泛着健康的红晕,乌黑闪亮的头发以
白中扎着发髻,长得英伟不凡,气魄慑人。他一对修长的眼睛具有某种令人害怕的深逮而严
肃的光芒,锐利得像能洞穿任何对手的虚实。

    他虽作汉人打扮,但寇仲第一眼瞥去已知他是突厥人,且必是以一手“狂沙刀法”,争
得与跋锋寒齐名域外的年青高手可达志。

    想不到甫抵长安,便在这种情况下与他碰头,不知是否冤家路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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