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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母显灵期间,鲁兰神父本人亲自选定教会在卢尔德举行记者招待会的地点,这次招待会是首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其地点就选在很少启用的议事宫。这幢议事宫系正方形的红色建筑,前面是一片秀丽的风光区。梵蒂冈的红衣主教或卢尔德的市长不时地借这块风水宝地开开会。
  在选点时,鲁兰神父就决定把国际记者招待会安排在此宫内,实在没有比它更合适的地点了。那宏大的中心礼堂可容纳800人,且每人都有单独的座椅。从舞台到半圆形的木制讲台要跨两步台阶,讲台上安放着讲稿架和麦克风。
  记者招待会定在上午九点召开,塔布和卢尔德的主教许诺作为教会代表出席该会,因而倍受世人关注。
  此刻,在会议宫里的一间私人休息室里,墙上挂钟明白无误地告诉鲁兰神父,现在已是9点过11分了。
  这时,教区新闻局长米歇尔·德玛里奥特急匆匆地从中央大厅跑进休息室,神情不安地举起一只手在她褐色的头发前挥来挥去,大声叫道:“大家都坐好了,人很多,得等一会儿,不要乱走动,”她的眼光掠过鲁兰神父和代表卢尔德商会出席招待会的琼·克劳德斯·詹姆特,在休息室里搜寻了一会儿,然后又问:“他还没来?”
  “还没来。”鲁兰神父回答。“不过,昨晚我跟主教讲好了,他答应九点到这儿来。”
  “来了。”詹姆特叫起来。
  他们都听见有人走近边门的声音。鲁兰神父急忙走到门旁拉开门,看见佩拉格尼主教正同他的年轻司机分手,朝休息室走来,鲁兰神父这才松了口气。
  当这位身材瘦长、已上了年纪的塔布和卢尔德教区主教走进休息室时,休息室里的人全都站起来迎接他。鲁兰神父感到特别高兴的是,佩拉格尼主教身着黑色长袍,胸前紧贴着一个制作精美的十字架,一副贵族派头。鲁兰神父觉得主教们看上去应像教会的王子一般,如果他们再穿着法衣,给人们的印象就更为深刻。一想到主教一定会让那班记者们敬畏和折服,鲁兰神父更是乐不可支。
  “对不起,来迟了几分钟,”主教解释道,“突然接到罗马的电话,所以给耽搁了。好吧,现在,我想一切已准备就绪了。你们想把记者带到这儿来吗?”
  鲁兰神父吞吞吐吐地答道:“哦,我不能肯定那样是否妥当,尊敬的阁下。现在,至少有300名记者在大厅等候着你主持记者招待会。”
  主教沉下脸来,“记者招待会?你在说什么?昨天你告诉我要见记者,说好了最多安排六、七名记者来见见我,怎么又成了记者招待会——”
  “我很抱歉,肯定是我领会错了,”鲁兰神父赶忙回答。“可我们确实无法限定人数——”
  “我可不喜欢耍把戏。”主教大声说。
  “尊敬的阁下,”鲁兰神父继续沉着冷静地回答,“大量国外记者同我们一样,为了同样的目的来到这里,等待圣母重新显灵。”
  “所以,我们不可能撤下任何外国记者不管,”米歇尔补充说,“我们不能偏爱邀请的任何记者。”
  詹姆特又凑近主教,“尊敬的阁下,我们并不仅仅指望这些报刊杂志的记者了解在山洞会发生什么,然后再写些有关报道,我们还希望他们好好写写卢尔德。这样,在这一周里,整个文明世界的注意力都会集中在卢尔德。我们城市的福利和我们的圣地,全都仰仗于您的密切合作。这些新闻记者的报告将不仅使山洞本身,还使我们的卢尔德声名远扬。”
  主教低声叽咕了几句,朝米歇尔询问:“外边是些什么人?从什么地方来?”
  “来自世界各地,而且举足轻重,”米歇尔回答道。“有各国的电视记者,当然,根据我们的规定,不允许带摄像机。还有各国的报刊杂志记者,有纽约《时代》周刊记者、伦敦《泰晤士报》记者以及来自汉堡、斯德哥尔摩、布宜诺斯艾利斯、东京、纽约、巴黎的各大报记者,甚至还有福音教士记者——梵蒂冈是这样称呼它的——也专门前来报道此事。”
  提到梵蒂冈教庭半官方报纸一事,主教的情绪好像有所缓和。“好吧,现在,也许我可以就显灵一事谈谈我的个人见解。”
  “这倒不必了,阁下。”鲁兰神父抓紧时机说道。“我先领你到讲台上,向大家介绍一下,然后我要求记者们举手提问,如果他们有什么问题的话。你在讲台上可随意点某个记者,让他站起来提一个问题。你可简短回答,也可深入解释,这你视情况而定。不过,我预先告诉你,有些问题也许不屑于回答,所以——”
  “不必担心,”主教插话。“我给他们多长时间?”
  “半个小时左右,”鲁兰神父回答。“如果你愿意,也可延长。但不管怎样,半小时后,我要到讲台上来。”
  主教用手指抚摸了一下胸前的十字架。“很好。”他生硬地说,“那就进去尽力而为吧。”
  利兹·芬奇穿着一身灰蓝色的亚麻外套,怀着期待的心情坐在中央大厅二排的位置上。她把笔记本翻开放在膝头上,手里握着一支铅笔,正在等待着仪表堂堂的鲁兰神父结束对塔布和卢尔德教区主教的介绍。
  “现在,我们尊敬的主教阁下将回答诸位的提问。”鲁兰神父对着麦克风宣布。“在座各位如有问题,请先举手,以便确认。点到谁提问时,请站起来,先作自我介绍,然后提问。希望提问尽可能简短清楚。女士们、先生们,现在我请塔布和卢尔德教区的主教来主持会议。”
  鲁兰神父说完,十分优雅得体地退到讲台一边。利兹看见身着黑色长袍,胸前挂着十字架,精明干练的主教正缓步向讲台上的麦克风走去。
  刹那间,中央大厅的人群中一下举起了许多只手,而利兹仍让她的手放在笔记本上。她只有一个问题要问,最好是等到最后,让大多数无聊而又故弄玄虚的提问结束时再提。
  主教指着前排的一名男子,那男子马上便站起来。“我是加拿大多伦多《星报》记者,”他先自我介绍,“阁下最初宣称,圣母玛利亚在8月14日至22日之间在卢尔德再次显灵,而现在已是8月16日的上午,请问我们怎样才能知道圣母是否已显灵了?”
  “只要一显灵,马上就会宣布。显而易见,现在还没有显灵。”
  这位加拿大记者身旁的另一位男子,刚一举手便站了起来。“但是你能肯定在显灵期的最后五天的某一天,圣母玛利亚在这儿再次显灵吗?”说完他又补充一句,“我是《汉堡日报》记者。”
  主教冷笑了一下,说道:“圣母早就向圣女伯纳德特透露过她重新显灵的大概日期,我坚信圣母会遵守诺言的。”
  “但也许是伯纳德特算错了日子?”
  “不会的,”主教回答。“伯纳德特在她的日记里记录得很清楚——今年、这个月、这八天之内。”主教指着坐在后面一排的某个记者,“有问题吗?”
  一名年轻的女记者站起来。“尊敬的阁下,我是巴黎《世界画报》记者。请问当圣母玛利亚显灵时,仅有一人还是有更多的人能看见她?”
  主教耸耸肩,“无法预言。如果这次同1858年那次显灵一样,那么仅有一人能看见圣母玛利亚。”
  利兹·芬奇听到一阵骚动,回头一望,只见坐在她身后的一名男记者正从椅子上站起来。“本人是伦敦英国广播公司记者,请问圣母是再次在山洞还是在卢尔德其它什么地点显灵?”
  主教回答:“就地点而言,圣母作的启示再清楚不过,这就是说她不仅肯定在卢尔德,而且肯定就在山洞重新显灵。毕竟,她对山洞很熟悉了。”
  后排的一名女记者获得同意后站起来问道:“本人是罗马《使者报》记者,我很想知道圣母显灵时穿的是什么衣服?”
  利兹·芬奇看到主教强忍着没笑出声,接着他回答:“谈到时装问题,我可一窍不通。”大厅里爆发出一阵大笑,但主教表情一下又严肃起来,笑声戛然而止。“伯纳德特最初看见圣母玛利亚身着白色外衣。正如伯纳德特所描述的:‘我看见圣母一身洁白,白色的外衣,蓝色的腰带,像她念珠链子颜色一样的两朵黄玫瑰点缀在两只脚尖上。链子上的念珠也是洁白透明的。’”主教停顿了一下,又干巴巴地说:“不难看出,这段描述已有一个世纪了、对圣母的穿着影响不会很大。下一个问题?”
  一个绅士模样的日本记者挥了挥手,站起来。“我是东京《读卖新闻》记者,”他大声说道。“请问你推测过圣母对她见着的第一个人会说些什么吗?”
  主教摇了摇头。“只有上帝才知道——上帝,上帝的儿子,还有圣母玛利亚。当然显灵的时候,我们都会知道。”
  利兹·芬奇仍然专心地听着这些不着边际的提问和回答。
  “尊敬的阁下,我是里约热内卢《环球报》记者。阁下,我们的读者都很想知道——当圣母重新显灵时,她能治好某个身患重病的人吗?”
  “是的,她告诉伯纳德特她能。另一方面,我们知道很久以前伯纳德特患过病,尽管她亲眼见到了圣母玛利亚,但仍然没有痊愈。实际上伯纳德特是在另外的地方得到治疗的。”利兹·芬奇不禁目瞪口呆,开始在笔记本上快速书写。主教继续说道,“正像圣母告诉伯纳德特的那样,‘我不会许诺让你今生得到幸福,但在来世,你会幸福的。’”
  “尊敬的阁下,我是《纽约时报》记者。如果没有显灵一事……如果圣母玛利亚不显灵——也就是说,没有人能看见她——那样的话,教会又将持什么立场呢?”
  “先生,教会不需要什么立场。我们对圣母玛利亚笃信不疑,而且她已许诺这一周里在卢尔德再次显灵。对此,教会里没有人表示怀疑。教会里的每一个信徒,从梵蒂冈至高无上的教皇到所有的信徒,都热忱虔诚地相信,在今后的五天之内,纯洁受胎的圣母将会重新出现。”
  利兹·芬奇瞧了瞧手表指针,有些坐立不安了。到了她提问的时候了,她必须在招待会结束前提出问题。此时又有许多只手举起来,事不宜迟,利兹赶紧把手高高举起。
  她又惊又怕,幸而主教的手指向她,这才稍感安慰一些。
  利兹“嘣”地一声弹起来。“佩拉格尼主教,我是纽约《国际合众社》驻巴黎分社记者,我的问题是这样的:考虑到伯纳德特在奇迹出现时的年龄——14岁,我相信一个少女,一个文盲——会不会有这种可能,我是指她把从圣母玛利亚那里听来的秘密记录在她的私人笔记本里一事——也许更多是人们的愿望,而不是真实的报道?”利兹没理会出现的短暂的骚动,用另一种方式重复了她的问题。“简单说,尊敬的阁下,教会怎么可能这样明白无误地宣称,伯纳德特在她日记里记载的关于圣母玛利亚在今年、在这个月、在这几天再次显灵一事,就确实是圣母玛利亚告诉她的呢?”
  这位塔布和卢尔德地区主教,从高高的讲台上直瞪着利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大厅里一阵沉默,最后,主教又开口说道:“这位女士,我们是否对圣女伯纳德特一无所知,这暂且不说。我们知道一件事情绝对比这个问题重要,那就是伯纳德特是位诚实的女孩,绝对诚实可靠。她经受过无数次考验。她非常虔诚,既不贪图钱财,又不追逐名誉,她所希冀的不过是传播来自天国的福音。她不会把圣母玛利亚没向她启示的事记录在日记里,她记录的只有事实。”
  利兹忙乱地记着,感到主教咄咄逼人的目光仍紧盯着她。她抬起头,看见他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有那么一会儿,他完全忽视了大厅里仍举着的许多手,他好像想再对利兹讲些什么。
  主教弯弯腰凑近麦克风:“我再说一句。虽然我对伯纳德特有些研究,但仍不敢妄称对她整个一生无所不知。如果你们对伯纳德特的诚实有什么疑问,我建议你们进一步去问问这位卢尔德著名的历史学家和伯纳德特传记的作者。”他朝身后的鲁兰神父指了指,鲁兰神父正镇静自如地坐在米歇尔和詹姆特两人之问。“我建议你们去问鲁兰神父。我坚信他一定会打消你们的任何怀疑。”主教瞧了瞧如森林般举起的手臂说:“现在继续提问,看来还有许多问题。”
  鲁兰神父又站在讲台上,首先感谢各位记者的光临,然后宣布休会。
  主教身后紧跟着詹姆特和米歇尔,神采奕奕地从讲台上走下来。与此同时,大厅里响起了记者们的不可理解的、稀疏的欢呼声。
  利兹看着主教离去,脑海里再次浮现出主教盯着她看时那灼热的目光。这些上帝的信徒,她自忖,对宗教的虔诚盲目而狂热。他们对信仰的不屈不挠的精神令她不寒而栗。
  然后她又注意观察鲁兰神父。他仍站在讲台上,看着陆续离场的记者们,仿佛是故意留在那儿。她想这对她也许是个好机会。
  她匆忙站起身,把笔记本和铅笔往手提包里一塞,立刻朝讲台奔去。
  她大步走向鲁兰神父,实际上,鲁兰神父已料到她会上前来。
  “神父,”她首先开口,“我叫利兹·芬奇,也许你还记得,好心的主教建议我向你请教有关伯纳德特的问题。”
  鲁兰神父微微张开嘴:“是的,芬奇小姐,我记得。”
  “也许你能允许我占用你几分钟的时间,当然,如果你愿意,我们也可以待会儿再谈。”
  “芬奇小姐,我的日程表已排得满满的了,我想现在就与你谈15-20分钟的话,你看合适吗?”
  “这很好。”
  “请跟我来。”
  她随着清瘦的神父离开讲台,走进一间布置简朴大方的办公室。神父向利兹指了指书桌前的一把椅子,然后自己坐在书桌旁,把手伸进上衣口袋:“你不介意我抽烟吧?”
  “如果你也不介意我抽的话。”她一边坐下,一边从手提包里掏出一支香烟,熟练地用打火机点上。神父从烟盒里摸出一支雪茄,匆忙用火柴点燃。
  她紧盯着他,暗自打量着神父。如果他不是个牧师的话,也许早已变成了一名戏剧明星。他的男性魅力十足,可惜过着这种清心寡欲的生活。他长长的沙黄色的头发和眉毛,略带蒙古人特色的挺拔刚毅的鼻子,和那温柔敦厚给人以美感的双唇,的确让人倾慕。不过,她觉得他身上有更多难以捉摸的东西。他温柔和善的面容上带有一些玩世不恭的神态。也许他不仅是个历史学家,而且颇具政客手腕,显然是个老于世故的牧师。可惜他所做的一切都被像卢尔德这样的穷乡僻壤给埋没了。他为什么不能去罗马主事呢?但她猛然间又意识到卢尔德并不仅仅是个穷乡僻壤,事实上它是一个同梵蒂冈联系密切且有名望的宗教圣地。这里将有一场好戏,尤其是在这漫长的一周里,而好戏上演的舞台就在这座城市。到时候,罗马教皇肯定会知道谁是他最忠实和最能干的信徒。毫无疑问,这位鲁兰神父肯定会在他所属的罗马出尽风光。
  利兹蓦地从沉思中惊醒,意识到鲁兰神父已经坐在她身边,正喷着一口烟雾,面带微微嘲弄的表情注视着她。
  她稍稍有些尴尬,赶忙坐直身子,猛吸了一口香烟,然后朝前一靠,把烟头接在桌子的搪瓷烟缸里熄灭。“我——我很高兴你能见我,神父。也许最好我告诉你我是谁,是干什么的,为什么来卢尔德。”
  鲁兰神父漫不经心地说:“我知道你是谁,芬奇小姐。我也知道你是干什么的,还知道你来卢尔德的目的,所以,我看这一切就免了吧!”
  “我来的目的是什么?”她略带蔑视地挑衅道。
  “你为伯纳德特而来,”他有些得意地说,“你是蓄意来寻衅的。至少,在记者招待会以前我就听说了。你刚才对主教的提问又证实了这一点。你认为伯纳德蒂之说纯属无稽之谈。很好,芬奇小姐,也许当你知道你并非单枪匹马时,心里会轻松一点。因为即便在伯纳德特那个年代,至少在圣母显灵之前,也有很多德高望重的权威人士极度怀疑此事,认为这不过是一个骗人的把戏而已。”
  啊,他简直是条十足的滑头蛇,利兹暗想,他是一个轻易就会使人缴械投降的老手。不过,这套手腕对一名见多识广的记者来讲,也算不上什么。过于直率的坦白会使你放松警惕,然后猝然一击,让人防不胜防。她以前经常跟鲁兰神父这类人打交道,当然那些人不是罗马教会的教徒。但令她感到十分新鲜和开心的是,这位身穿天主教长袍的神父却无视教会的清规戒律,同一个专门揭发丑闻的美国记者促膝交谈。
  “不是开玩笑吧?”利兹仍带几分嘲弄地问。“在那个年代就有人认为伯纳德特之事是骗人的?”
  “绝对如此,”鲁兰神父回答。“伯纳德特第一次见到身着白衣的圣母后,她还想对这事保密。她不想把圣母降临一事告诉任何人。后来她的妹妹,托伊乃蒂,从她那里打听到此事,就把这事捅到她母亲路易丝那里:‘伯纳德特在山洞里见到一个穿白衣的女孩。’路易丝要求伯纳德特把看到的全部真相讲出来,伯纳德特就把圣母一事告诉了她母亲。路易丝考虑到她的一家已经遭受到一连串不幸——生意上的失败,被人赶出住处,丈夫正在狱中服刑——气得用棍子猛打伯纳德特,边打边哭喊:‘除了白色的岩石以外,你没看见任何东西。我禁止你再去山洞。’她的父亲弗兰考斯也禁止伯纳德特再回山洞。尽管如此,三天后,在她向波米尔神父吐露出此事并受到神父的认真对待后,她又回到山洞,并第二次见到圣母玛利亚。伯纳德特顿时神情恍惚起来,后来只好去找来一个大人,一个磨坊主把她抬出山洞。”
  “后来她父母来了?”
  “后来但不是立刻,”鲁兰神父说。“事实上,第二天,这话就传到了伯纳德特的学校,女修道院长很想知道伯纳德特是否已从‘狂欢节的癫狂’中苏醒,一名修女使劲用手掌拍打伯纳德特的脸颊。最终,伯纳德特还是第三次被带到山洞。这一次,有两名好奇的妇女陪伴着她,她们坚持让她写上圣灵的名字。到了第三次圣母显灵时,伯纳德特报告说她问了白衣圣母的名字,但是圣母回答说:‘这没有必要。’然后又补充,‘你能殷勤地连续15天到这儿来吗?’伯纳德特同意了。到她第六次来到山洞时,已有上百人前来观看她的祈祷,其中就有她的母亲。”
  “这些人中有没有人怀疑她所讲的故事?”
  “当然,肯定有,”鲁兰神父再次同意道。“正如我所告诉你的,卢尔德有些德高望重的人对此非常怀疑,把她看作是一个骗子,一个做白日梦的人,一个患有癔症的无知女孩。其中一人是卢尔德城警察局局长,约克默特,他甚至把伯纳德特抓起来审讯。后来当他得知她还不到14岁,既不会读书又不会写字,甚至还没领过第一次圣餐时,约克默特就对她说:‘那么,伯纳德特,你见到圣母了吗?’这时她清醒过来了,‘我没有说我看见了圣母。’约克默特惊叫起来,‘啊哈,太好了!你什么东西也没看见!’伯纳德特却固执地说,‘不,我看见了某个东西……一个白色的东西……那东西像一个年轻姑娘的模样。’这位警察局长继续听着,并问,‘那个东西没对你说,我是圣母玛利亚?’伯纳德特不再退让。‘她没对我这么说。’约克默特问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他再也忍不住了,大发脾气说:‘听着,伯纳德特,现在大家都在嘲笑你。他们都说你疯了,为了你的安全。你千万别去山洞了。’”鲁兰神父朝前欠欠身,靠在书桌上继续说,“伯纳德特坚持她必须回到山洞,因为她曾向白衣女郎起誓她要连续15天回到山洞。约克默特已将伯纳德特的日供记录下来,此刻他对她念了一些记录。‘你说圣母向你微笑。’伯纳德特马上反对,‘我没说是圣母。’约克默诺又读,伯纳德特又一次打断说,‘先生,你把我说的一切都改变了。’最终,警察局长大发脾气,对她大声咆哮道:‘混蛋,酒鬼,不要脸的小荡妇,小妖怪!你让大家都跟着你下跪。’伯纳德特平静地回答,‘我没告诉任何人到那里去。’但是约克默特仍继续大骂她,她也继续反击他。”
  此时,连利兹·芬奇听得也有点入神了,“她真是个有胆有识的小女孩。”
  鲁兰神父赞许地点了点头。“她确实相信她所见的,并把所见的坚定不移地描述下来。”
  利兹更想了解的是那些持反对意见的人。“那时,在卢尔德有没有其他人,我是说那些受人敬仰但又认为伯纳德特之说纯属谎言的人?”
  “很多,很多,”鲁兰神父回答。“检查官还因此事审讯过她。他希望她不要再去山洞,因为这扰乱社会安宁。伯纳德特告诉他,她已向那位女郎起过誓,她还要去那里。检查官尖刻放肆地说:‘向一个没人看见的女士起誓没有任何意义。你不能再去。’伯纳德特回答,‘我一到那儿,就感到很高兴。’检查官说,‘欢乐导致邪恶。请听其它姐妹的话,那不过是一种幻念。’可伯纳德特回答,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促使她回到山洞。检查官威胁说要把她投入监狱,后来又放弃了这一打算。还有许多牧师交替着审讯伯纳德特。其中,一个名叫尼格里的神父,坚持认为她看见的是魔鬼。伯纳德特回答,‘魔鬼没有她那么美。’那时城里议论纷纷,一些有识之士甚至说,她也许精神不正常——”
  “精神不正常?”利兹惊叫道。
  “哦,是的,正因为此,请来了三位在卢尔德很有名望的医师给伯纳德特做检查。他们真的检查了。结果他们发现她胆怯怕人,当然,还有气喘病,好像每个部位都有点问题,事实上思维却很正常。医师们把她的这种梦幻解释为并非常见的孩童般的幻觉。谈到她的第一次幻觉,医师们的报告是这样的,‘山洞里光线的折射,毫无疑问,使她精神高度集中,她的想法,受她思维中事先定格的模式的影响,产生了一个能给小孩留下印象的形状,而这形状其实就是神龛上的那个圣母塑像。’三位医师的结论是,‘一旦人们停止对她的注意和跟踪,伯纳德特会很快忘记这些幻觉并恢复正常的日常生活方式。’”鲁兰神父笑起来。“这事告诉我们,有时医师也会犯很大的错误,也许这说的是在过去。不过,对伯纳德特一事反对最为激烈的是卢尔德教会主教——”
  “佩拉玛尔神父?”利兹打断他的话,以便让鲁兰神父知道她是有备而来,对此事并不是一无所知。
  “是的,就是这个佩拉玛尔,”鲁兰神父接着往下说。“从一开始,他就是最强硬的怀疑分子,他根本就没把伯纳德特幻觉当做一回事儿。他是个身强力壮的男人,55岁,毫无耐性,虽然善良正派,但性情十分暴躁。那是伯纳德特第13次见着圣母后,由她的两位姑妈陪同来到佩拉玛尔神父面前。她带来了山洞里那位女郎的启示。那位女郎的启示是‘去告诉神父,人们要接踵而来,在这儿修座教堂吧!’佩拉玛尔神父一点也不为之所动。他刻意挖苦伯纳德特,‘你就是去山洞的那个女孩?而且你说你见着圣母了?’伯纳德特毫不示弱。‘我没说见着的是圣母玛利亚。’佩拉玛尔马上问,‘那么那女郎是谁?’伯纳德特回答:‘不知道。’佩拉玛尔气急败坏,‘什么?你不知道?撒谎的家伙!你把大伙儿逗得团团转,报上又大吹大擂,说你见着圣母玛利亚了。好啊,你说,你到底看见什么了?’伯纳德特回答,‘像一位小姐。’佩拉玛尔顿时暴跳如雷。‘什么!小姐!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值得这么满城风雨!’他狠狠地瞪着她的两位姑妈,她俩由于未婚怀孕,曾被他逐出教会。他对她们粗暴地吼叫道:‘这世上竟还有这等家庭,真是太不幸了!你们引起城里阵阵骚动。好好管着她,别再让她乱说乱动。快滚蛋吧!’”
  “伯纳德特会对什么骚动负责呢?”利兹很想知道。
  “山洞的人群急速增多,越来越拥挤。开始,只有那么几个人来观看她的祈祷,后来多达150人,再后来达到400人,很快地有1500人聚集在一块观看她的幻觉表演,最后,居然起过1万人。”
  “后来她又见着佩拉玛尔神父了吗?”
  “经常见面,”鲁兰说,“事实上,就在他赶走她的当天晚上,她又回来见了神父。这次他平静一些了,他又问伯纳德特那位小姐的事。‘你仍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伯纳德特回答,‘不知道,尊敬的神父。’佩拉玛尔给伯纳德特出主意,‘噢,那好吧,你一定要问问她。’圣母第14次显灵后,伯纳德特又回到主教身边,对他说,‘尊敬的神父,那位小姐仍坚持要修教堂。’佩拉玛尔回答,‘你问她名字了吗?’伯纳德特说,‘问了,但她只是笑。’也许听到这儿连佩拉玛尔也笑了起来。‘她同你的趣事还不少哩……如果她仍坚持要修教堂,一定要让她先告诉你她的名字。’当伯纳德特第16次见到这位小姐时,她大胆地问小姐,‘尊敬的小姐,你这么善良仁慈,请告诉我你是谁好吗?’据伯纳德特后来说,小姐终于同意了。她点了点头,微笑着,双手握着放在胸前,和声细语地说:‘我是圣灵怀婴。’伯纳德特马不停蹄地赶到主教那儿,重复了一遍她刚听到的话。佩拉玛尔顿时惊得目瞪口呆,‘普通女人不可能有这样的名字。’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肯定听错了!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伯纳德特当然无从知道。事实上,大慈大悲的圣母玛利亚圣灵怀胎的教义——耶稣之母玛利亚圣洁怀孕的学说——是教皇仅仅在四五年前为振兴宗教而宣布的最深奥难懂的宗教教义。任何没有文化,或任何如伯纳德特一样毫无见识的人都不可对此有所了解。佩拉玛尔神父大惊失色。我想,就从那时开始,佩拉玛尔开始对此事深信不疑。他相信伯纳德特以前和将会告诉他的一切。也从那一瞬间,他就站在她的一边,成了她的一名最主要的支持者。”
  “这就是事情的全部吗?”利兹问。
  “并不完全是,但佩拉玛尔的转变确实是个转折点。”鲁兰神父回答。“当然也还有其它事实,消除了人们的疑虑,大家开始倾向于相信伯纳德特的诚实。有一位爱嘲笑人的医生名叫多祖斯,跟着到山洞观察她,看见她拿着一支蜡烛,蜡烛的火焰慢慢朝下蔓延,直到烧到她的手指。后来,当多祖斯医生检查她双手时,竟没有看到一处伤痕。还有一位极受人们尊敬的税务检查官吉恩——巴布蒂斯·埃斯特拉德,此人经常讥笑伯纳德特,直到他亲眼目睹了她在山洞的表演,才不得不相信她的演技远远超过法国著名女演员拉歇尔。他深信伯纳德特是诚实的。埃斯特拉德后来逢人便讲:‘这孩子眼前出现的全是一片自然的景象。’这就是早先奇迹出现的全部过程。”
  “是些什么样的奇迹?”利兹有些纳闷地问道。
  “一个卖烟卷小贩的儿子有一只眼睛失明了,他喝了伯纳德特发现的那口泉水,双眼便又能看见东西。有位叫卡塞琳·拉塔平的姑娘,从树上摔下来,右手半瘫痪。她来到山洞,把手伸进小溪,瘫痪立即消失。还有一名叫尤金·托妮的少女,视力受损,双眼都扎上绷带。她拥抱了伯纳德特,视力便恢复了。也许最有名的奇迹康复要数拿破仑三世两岁的儿子、法国王位的继承人在比亚里茨中暑那次了。那次中暑很厉害,以至有人担心会得脑膜炎。他的母亲,即王后亲自到卢尔德,向伯纳德特述说此事,然后装满一瓶泉水回去,把泉水撤在昏迷的小王子头上。撒完水后,暑热一下全部消退,王子立刻恢复了健康。为此,皇帝亲自下令,卢尔德和山洞免费向公众开放。从此,那儿便成了西方国家最负盛名的宗教圣地。”
  “听起来倒像真有奇迹康复一事。”利兹说。
  鲁兰神父耸耸双肩,漫不经心地说:“别对治病一事指望过高。就连伯纳德特本人对山洞奇迹康复一事也未有过太大奢望。她是个病得很厉害的小女孩,正如你所知道的,她患有严重的气喘病和营养缺乏症。当她病情十分严重时她没有去山洞,她对山洞的治愈魔力没有信心,她去的是考特里的一个小村庄,离这儿有30公里,她是为在那儿洗温泉澡而去的,可温泉浴也没治好她的病。”
  “那么,伯纳德特后来仍去那里吗?”
  “是的,因为在她生活的那个年代,那里的温泉享有极高的声誉。”
  “我也想去看看,如果有时间的话。”
  “那儿没有多大意思,不过如果你去看考特里新教堂的话,那又另当别论了。你可让当地的牧师带你参观——我忘了他的名字——哦,凯奥克斯神父,我想,就是这个名字,不过,我再重复一遍,别的没什么好看的。”他掏出他的那盒雪茄烟,抽出一支点上。“别的没什么,情况大致如此,整个康复的奇迹使卢尔德成了今天的样子。后来又有一些康复奇迹发生,当然,除伯纳德特以外。”
  利兹一直在潦草地记着些什么。她慢慢地放下铅笔,然后把笔记本搁在一边,几秒钟的沉默过去了,她又随意地问道:“有没有别的原因促使山洞如此闻名呢?”
  “别的原因?”
  “我读了一些有关资料,说卢尔德如此有名,政治起了很大的作用。”
  “政治——”鲁兰神父喃喃地重复着,皱了皱眉头。“啊,你是指佩拉玛尔同塞姆普神父之间为争夺卢尔德控制权而进行的较量,是吗?”
  “我想是吧。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简单地说来是这样:教区的劳伦斯主教宣布任命一个调查委员会,经过调查,在委员会宣布伯纳德特的幻觉完全是真实事件之后,主教感到对提高卢尔德的声誉来说,佩拉玛尔神父不那么知名,不过只是个地方上的神父罢了。因此主教任命了以塞姆普神父为首的四名委员会成员来管理卢尔德和圣地的有关事务。佩拉玛尔神父原来计划仅限于在山洞上修建教堂,而塞姆普神父设想中的卢尔德将是全世界朝圣者的圣殿中心。在他们的争权夺利之中,塞姆普神父以他的地位和命令压倒了佩拉玛尔。在卢尔德教区,他开创了圣母领地。在那里,又奠基开辟了巨大的广场或叫做空地,开始组织烛光游行,并修建了好几个教堂。他们把佩拉玛尔斗得一败涂地,最终使他完全默默无闻,从而把卢尔德变成了今天这个模样你所指的政治是否就是此事?”
  利兹·芬奇感到鲁兰神父如此坦白直率,实在是无懈可击。他显然把她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她,而且面面俱到,毫无破绽,没有丝毫的欺骗和诡辩。让人觉得不多不少,恰到好处。他所讲的一切都只能让人细细品味,绝不能大嚼大咽。他真是太精明了,太聪明了。
  “我想——是的,我想我所说的政治就是指这回事。”
  “哦,你什么都知道了。”鲁兰神父站起身,“现在我得走了。不过如果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问题,尽管来找我好了。”
  五分钟后,当利兹站在议事宫外明亮的阳光下时,她意识到她在笔记本上只记下三行有用的话,而这些话都是在会议快要结束时写的。她读了读那三行字:
  “伯纳德特不相信山洞会治病,为治她自己的病,她去的是考特里。一定要去考特里弄个明白。要同凯奥克斯神父谈谈。”
  她把笔记本塞进手提包里,心想真让鲁兰神父猜着了,她就要去考特里,事实上就在今天下午。
  照着旅馆接待领班伊冯娜所给的路线草图,阿曼达·斯潘塞终于找到了玛丽安租车行。租车行位于街面上,背后有一个小停车场。
  走进租车行,阿曼达发现她前面已有一位女顾客,披着一头橙黄色头发,外表有些古怪,正在仔细地研究放在柜台上的一张路线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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