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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东北战场上的大较量



  ●蒋介石寝食难安

  国民党军占领长春后,杜聿明虽然在四平街、本溪、辽阳、鞍山诸多战场并没有捞着多大实惠,可从外表上看他南北出击,左右逢源闹得很欢腾。东北地区签订了停战协定,他仍然下令向热河省全面进攻,他说热河不是东北。是为了配合蒋介石下令进攻张家口时的长城内外进攻,接着派第五十二军占领了安东,又说安东是国防重镇。
  杜聿明气焰高涨,在东北停战的空隙召集东北战区作战会议。在东北保安司令部的作战室。墙壁上挂著作战大地图、地图下放着大沙盘。参加会议的有新一军军长孙立人、第九十三军军长卢浚泉、第十三军军长石觉、第五十二军军长赵公武、第七十一军军长陈明仁、新六军军长郑洞国及各军的师长、各保安支队司令,大家围坐在两排长条桌周围。桌子上除了摆两排饮料,连一张纸片也没有。作战记律,不准记一个字。杜聿明先向大会宣读了蒋介石和国防部给他的密信、嘉奖令。这就说明这次会议非常重要,是受委员长准许的。这是抢夺整个东北的作战计划。他亲自在作战地图和沙盘前, “一会儿指着地图,转身又指着沙盘。两眼炯炯 闪光。他说。本方案第一步是“北守南攻”,第一,在江西方面控制热河,截断东北民主民军辽西走廊的交通线, 以保证北宁线安全, 第二,在辽南方面,根据委员长在“旅顺、大连问题,通过外交途径解决”的指示,决定把东北民主联军压迫于貔子窝、普兰店之统以前。然后以少数兵力在貔子窝、普兰店间的狭小地带,构成坚固阵地,封锁旅大与内陆的交通。他放下指挥棍,双手使劲一挥。
  杜聿明说到这里满脸一派自得的气色,俨然以一位大将军自居了。
  孙立人脑袋动成个波浪鼓儿,大嘴丫子抿得耷拉下来,对身边第一九五师副师长何时雄说:“他在上边一吧嗒嘴,你就得在下边为他卖命。”
  何世雄两眼不眨地听着,没有回答。
  第五十二军第二师师长刘玉章刚刚攻下安东,还有股傲气,他说:“只要指挥的正确,不怕卖命。”
  孙立人鼻子哼了一声说;“指挥正确?就目前情况,我们损失多少兵力了?你们的第二十五师在进攻安东,本是在瑷阳边门被国军全部被歼,连师长都搭上了吗?”
  刘玉章回了一句:“我们到底占领了安东。”
  “占领?”孙立人咧下嘴说:“共军一步两坑,谁知哪步迈错摔倒下去。”
  杜聿明用指挥棍敲打个响动说.“第三、辽北、辽东方面,把共军压到长白山及松花江以北,以便沿长白山和松花江布置防线。”
  杜聿明接着阐述他的作战方针:第二步县俟把已占领地区巩固后,再集中主力向北满进攻,以达到占领整个东北之目的,他在作战地图上、沙盘上说明他的作战方案后,他没有让共军长参加讨论,他知道讨论就是吵,像孙立人军长不知要吵出些什么坏主意。他只是留下兵围司令官小议一下.正在他就要下达向临江进攻的命令时,国防部来电:委员长亲莅沈阳。
  蒋介石带领国防部总参谋部次长刘斐,国民政府参军处军分局局长俞济时等四十余人,乘美龄号专机,由战斗机护航经汉口加油、北平加油,没有通知当地官员就直飞沈阳。蒋介石说东北的战局到了该住址认真分析的火候了,不然就完蛋了。其实许多战场都在节节失利,使他恼火,连日来他苦心思索,脚下的路于不多了,东北到了该保就保、该舍就舍的时候了。说到舍,他腔子里的血都热咕嘟地涌到嗓子眼了。不舍?眼看华北、中原都难保住了。孟良田张灵甫被毙,他关紧房门痛哭失声,一天没有见人。往日他一上飞机,总是爱依窗鸟瞰山河大地,他说这会壮气扬神。而这次飞行,他把一张地图铺在桌上没有看一眼,但他也没闭上眼睛,就是瞪大眼睛在深思,心里像块铅饼子,一个劲的往下坠。他本想半路途中见人,只想一心扑到东北,像救场大火一样扑上去。大火从四面扑来,他把手缩进袖筒里,使劲地甩打着,眼看被大大包围了,要把他烧焦了,他大喊:“扑火!扑火!”两手去抱脑袋。
  蒋委员长的呼叫,把他身边沉思中的俞济时惊一下,他见蒋介石从脑门上往下滴汗珠子,不由得关心地问道:“委员长,您病了吗?”他知道蒋介石是白日作了惊吓梦。委员长死爱面子,这时周围几个人都围过来了。
  蒋介石眨眨眼睛,往身子周围看看,好像火苗还在身上烧着呢。
  “委员长,在汉口、北平你吃的东西太少,空着心是难受的,何况您的岁数,是个长者喽。”俞济时长期在蒋介石身边任警卫师长,知道委员长在汉口、北平一口东西吃不下。委员长平日又喜欢人说他老,但这时说是长者就不会犯忌了。
  “是的,是的,肚里无食,年岁不饶人呀。”蒋介石用手帕揩揩秃脑门。
  俞济时要随机服务员,给委员长冲杯热咖啡来。
  这时飞机已经飞到锦州上空了、蒋介石方才蜡黄的脸上又有些红润了。他对俞济时说:“良桢,锦州在我心中卡着是块病呀。”他说着长舒一口气。俞济时是浙江奉化人,是他的小老乡,是他老朋友的亲属,因此说起话就方便些。
  俞济时是陆军中将,总是把头剃光光的,这样在生人面前瞪起眼睛来两道浓眉一竖会显得目光炯炯逼人,在熟人和长官面前眉毛一揪揪成个慈喜小佛。他听蒋介石这么一说,他抓挠一下剃得光光的头顶说:“山海关是个嘴巴,从山海关到沈阳又是脖子,那锦州真就是一块卡脖子的骨头。”
  “那该吐就吐出去呀!卡久了不好。”刘斐听到这里接上一句,他在任国防部总参谋部参议的时候,他觉得国军目前无力守沈阳;如果把兵力收缩到锦州,对华北都有好处,如果丢掉东北,闹不好华北就会成狂风中刮断缆绳的小舟。
  蒋介石喝完一小杯咖啡,他用手帕揩揩嘴角,眼睛瞟着刘斐说:“为章,你说,吞也不容易,吐也难呀。”他说着皱紧眉头,眼光有些暗淡。
  “时间,不允许我们再吞吞吐吐了。”刘斐说的坦率,他知道蒋介石不是那么容易听信忠言的。蒋对东北还在抱有大希望,只要他能把主将调配好,一东北的共军会被他消灭的。
  “为章,我看眼前还有几步棋要走。”蒋介石没有往下再说,他好像头痛似的拍拍脑壳。
  刘斐知道蒋心中打算给杜聿明鼓鼓气,东北战场还有缓和的余地。
  俞济时说:“不管目前怎么说,东北,我们是打进来了。吐会伤了胃口,还是吞下去吧!”他摸着秀头顶和隆起的脑门。
  刘斐说:“吞下去才伤胃,吐出去只是刮点嗓子。”
  蒋介石突然开怀笑起来了,他也不知笑的是吞还是吐,但他感到舒服一些,不少人陪着他笑。
  在刘斐心中是飘着一条子阴影,他总觉得东北这仗打不胜,国军没有胜的基础,共产党在抗日战争时就和日本人闹,他们已经有了群众基础。
  从飞机前舱传来,马上到沈阳了。蒋介石要给杜聿明发电报。下飞机就按原安然听取各方面报告。
  战斗机护航在高空盘旋,专机在徐徐下降。在停机坪上只有杜聿明和参谋长赵家骧来迎接。
  战斗护航机作通场飞行,然后要飞到沈阳另外一座机场去着陆;
  蒋介石对杜聿明说:“光亭,我要听各方面情况。”
  杜聿明说:“校长,一切都准备好了。”
  十几辆小轿车夹在载着宪兵的卡车中间,一阵风到康宁街原日本关东军酋的官邸。蒋介石一下车就转头四处看看说:“上次住在这里。美龄小学开学了吗?”
  “正在筹备。”杜聿明回话。
  蒋介石往美龄小学院内高高的白杨树梢看看,树叶刚刚卷出个芽来。他在杜聿明陪同下,快步地走进绿色的尖尖顶的洋楼里边去了。
  洋楼门旁士兵发出敬礼的口令。二楼会议室里听见口令声了,都刷的站起身来。蒋介石一抖肩膀抖落黑斗篷,俞济时麻利地接过去。蒋介石已经步入会议室了。他抬头看看正面墙上挂着的中山像,然后扫视在座的人们一眼,把手摆动着说:“你们好?”
  “委员长好?”大家一同寒暄一句。
  蒋介石边坐下边挂下手说:“大家坐。”他本是来听取各方汇报,可没等别人发言,就先看看身边杜聿明、孙立人、廖耀湘,郑洞国、赵家骧、郑庭笈,忍不住开始训话,说:“战争的岁月过得很快呀,大概差不多是我去年到沈阳的时候,”他对杜聿明偏偏脸。
  杜聿明赶忙说:“正巧是这个时候。”
  蒋介石把脸往下一沉说:“东北的战争局势变化不小哇。共军由两厢压过来,不断地切断东北和关内的交通。我们有兵不能增援,有物资运不到。情况我看很严重!”他偏脸对孙立人说,“仲伦.你不是坐火车来的,是坐飞机来的吧?”看出他假装对孙立人有好感。
  “我坐飞机来的,共军把中长路长春至沈阳段破坏了。”孙立人说着摇下头又补充一句,是暂时的破坏,铁路情况我不清楚。”
  蒋介石知道孙立人和杜聿明在缅甸时就不合,现在搞得更糟。但他对孙立人没有好感,可又不敢过于触动,因为孙是亲美派。于是说:“共产党一贯爱破坏铁路,关内哪条铁路他们没破坏过。不过,我们要不惜一切护住主要铁路,不然,我们会吃无吃,穿无穿,枪炮放不响那就严重了。”他轻轻拍一下桌子。室内沉默下来。
  杜聿明在这暂短沉默当地说。“中长和北宁两条主要干线,是遭到破坏,不过,共军还不会停留在破坏线上,他们是一来一往破坏的,我们还能制止。”
  铁路是命脉呀!中长和北宁不能断,要派一个师(立刻文增加)、两个师保护铁路。”蒋介石伸出两根指头晃着。
  杜聿明心中不痛快,两个师保护?瞎吹。调一个第五十三军,这么些天还没到山海关呢。
  蒋介石说:“当然要把守好铁路的重大站,如锦州、沟帮子、新民、梅河口、四平衡、长春、抚顺、鞍山、本溪。有些三条铁路的交叉点,有铁路就可以割开共军东西蹿逃,南北会合。”他不顺序地说出一大串地名来。
  这时刘斐体会杜聿明的苦衷了,他是要蒋介石听听东北当前的局势,需要派出重兵来东北,等到共军发动战役,那时就晚了。于是提醒地说:“共军截断铁路,是要发动夏季、秋季、冬季攻事。我们要把眼光往这三个季节看,不然要措手不及了。”
  蒋介石这才摇下手说:“为章,所云极是,你们都谈谈吧。”他把身子往后仰着,他的腰有些疼了。
  大家提出很多问题,感到四平街更为重要。陈明仁直言不讳地说:“上次能抗住共军攻击,我们可谓侥幸,我的兵力不足,补充的新兵大多,保安部队他们连构筑工事都不会。共军再来攻,我看抵挡不住了!”
  蒋介石脸上不悦地说:“子良,不要过高地估计共军,四平之战你打的不错嘛。”他和陈明仁多次闹过不愉快,所以说得轻松点。
  “委员长,有子良兄坐镇四平是不要紧的。那里和梅河口是统一防御体系。”杜聿明插话说。
  “共军是无力攻破坚固工事的。”蒋介石脸上气色活泛起来了。因为梅河口工事是他亲自授命修筑的,于是说,“我能抽出时间定到梅河口去看看。”
  蒋介石煞下心去听了各方面的报告,他非常关心锦州和长春,他认为沈阳是头,一肩上担着锦州和长春。他亲切地对孙立人说:“仲伦,沈阳是东北的头脑,长春就是东北的心脏,长春机场要修建,这段中长路是共军南北通道,既要护住铁路,又要准备应付万一,有了好机场,我们随时都能空运部队。”
  一直到深夜,蒋介石只是在中间退到旁边吃点东西,其他将领在座位上喝杯牛奶吃几块点。乙。蒋介石把刘斐、俞济时边听边整出来的意见,—一作了回答之后,很严肃地说:“东北目前看来是战略要地,守不住东北,华北无守可言,东北共军势力冲入华北,中原地带和长江以北不会安定。现在我们是有些地方失利,但还可以补救,再拖下去,就不堪设想了。”
  散会时已经是深夜了,他还要留下几位高级将领个别谈话。下半夜了,他才和杜聿明个别谈话。只有两个人了。他显得有些疲倦,说:“光亭,听说你身体不好?有几次跌倒了?要坚强些。”
  “校长,我这两条腿站不起来了,老病复发。”杜聿明拍拍两条腿又说,“我的命运都系在战争上,我不愿意离开战场,可我怕由于身体支撑不住有误战机。”他说着深深地低下头去了,眼内含着泪水。
  蒋介石心痛地说:“战争拖得你过累了,你还是要支撑住。关于孙立人我安排把他调出。”
  杜聿明微微摇下头说:“这场战争是我没有指挥好,我不怨仲伦,大家都在战场上挣扎着,仲伦有怨言,可他还是指挥打仗。”
  “嗯,这就好。”蒋介石看着杜聿明消瘦蜡黄的脸,表示疼爱地说,“你不要在这个关键时刻散心,我派人替换你一段工作,你找个地方安心治病。”他不由得拉住杜聿明的手。
  杜聿明有些不自在地说:“我想先去上海,然后出国去治疗。”他对校长用替换两个字,心里发寒,不舒服。
  第二天,蒋介石匆忙飞回南京了,王世杰打来电话,美国对华有新建议。

  ●林彪声东击西

  中共中央军委给林彪、高岗、彭真发出《关于围城打援和勇敢进攻等作战经验》指示电。电报肯定了北满、东满部队所采取的围城打援方法是歼灭敌人重要方法之一;南满四纵队采取的勇敢进攻的方针是胜敌之道,指示中要求东北部队要利用结冰时期有计划地发动进攻,普遍寻找敌之薄弱据点,采取围城打援方法,大量歼敌,转变敌我形势。并指出:我们要用一切方法,将杜聿明现有力量加以削弱,例如平均每月歼敌一个师以上,一年内歼敌十二个师以上,就可能使自己转入有利地位。如此打两三年,就可以从根本上转变敌我形势,并建立巩固根据地。林彪司令员在纵队、师、旅、团干部大会上号召:为实现中共中央军委指示而努力奋斗!
  杜聿明命令国民党以集中的兵力猛力地进攻临江。北满的东北民主联军则采取“南打北拉”的作战方针,渡松花江南下威胁长春、永吉,迫使国民党军撤退;并利用国民党军行动中暴露出来的破绽,用“以大吃小”的战术,采取对国民党军各个歼灭的战术。国民党军第二次进犯临江时,第七十一军第九十一师的一个团遭到歼灭,使国民党军往前推进的部队受到沉重打击,第一九五师副师长何世雄阵亡。国民党军被逼得退守通化。紧接着长春方面的新一军,又遭到民主联军二下江南的打击,损失两个团兵力,同时该军第五十师在德惠被围,发出紧急救援的要求。
  杜聿明恼火极了,他亲自召开进攻临江作战会议之后,围着沙盘转了两天,他突然发出消息要进攻临江损失较大的第九十一师调回四平街。他抽出第七十一军主力第八十七师、第八十八师再加上三个保安支部,虚张声势地去解德惠之围。
  东北民主联军总司令林彪下令围攻德惠。国民党德惠部队在德惠城郊搞了城塞堡垒式防御工事,这些工事外表上露出地面是孤立的,其实是互相支援的堡垒,指挥官可利用地下电话进行联系。民主联军一个团突入了城市区,陷入碉堡群,遭到很大伤亡。部队打疯了心,非要攻下德惠不可。
  杜聿明收到情况后,暗下命令停止对攻进的共军进行攻击,他催增援主力迅速地把共军后路截断,把德惠周围过江的共军一网打尽。
  林彪收到攻进德惠一个团遭到较大伤亡的报告,又得知国民党军队增援部队赶来了,他立刻命令撤过松花江。
  杜聿明增援部队攻进德惠时,没有围住林彪的大部队,但他感到这又是一次可吹可擂的大战了。他发出“德惠大捷”的新闻,号称消灭共军十万人。
  蒋介石得知“德惠大捷”,乐得在南京大开庆祝会,并直接命令在追击中的新一军军长孙立人,第七十一军军长陈明仁,要他们马不停蹄的攻过松花江,和共军决战。这时新一军和第七十一军已经到达德惠北面靠山屯一带了。摆出气势汹汹的架势,好像他们追过江去,东北民主联军不能抵抗就完蛋了。
  杜聿明心中有数,对于蒋介石直接下达的命令非常紧张,他立刻亲自给新一军军长孙立人和第七十一军军长陈明仁:“停止追击!”
  孙立人立刻向杜聿明回电:“杜司令,蒋委员长命令我军渡江追击,你为什么下停止追击令?这不是违抗上级命令吗?”他大声地在电话中提出质问。
  杜聿明说:“仲伦兄,委员长命令要遵守,因为战场干变万化,我们不要过江追击!”他抓着电话耳机的手有些发颤了,他知道孙立人这家伙不好对付,何况他们是接到了委员长的命令,怎肯罢休呢。
  “杜司令,为啥不能追击过江?闹不好有抗委员长命令!”孙立人不相让他说,“是不是又准先过江……’”他没有往下说,意思很明白了,上次攻进长春,上级有重赏,结果杜聿明把攻进长春。的便宜给了郑洞国。
  “什伦兄,您误会了。我们面对的是林彪,我是说共军狡猾多端的,我这里有新的情报……”
  “什么情报?”
  “电话不方便谈,撤回原防,请不要下令追击过江!”
  “是你自己太狡猾吧?”孙立人毫不客气地说着,使劲摔下电话。
  第七十一军军长陈明仁接到杜聿明电,不通地说:“既然是德惠大捷,为什么不乘胜追击呢?孙立人军要追,我不追怎么能行呢?何况这是委员长命令。”
  杜聿明带有哀求的口气说:“子良兄,电话不方便谈,我亲自赶到你处面谈。请撤回原防。”
  杜聿明要专车经四平赶到长春,然后乘小汽车赶到德惠,立刻亲自到孙立人和陈明仁部当面把情况讲清楚:共军在德惠并没有受到多大损失,在共军撤退时有一部分保安队追过了松花江、他们全被歼灭了。如果你们冒险追过江去,会上了共军的大当。并说林彪就在江边上指挥。孙立人和陈明仁听说林彪在江边指挥作战这番话,他们害怕中计,才同意撤退了。
  杜聿明又要求孙立人和陈明仁迅速地撤退到原防。林彪一定从俘虏中已知我们力量不大,有卷土重来之势,我们准备对付共军下一步的攻势。
  林彪从杜聿明保安部队被俘人员中得知杜的增援兵力不是那么大。他估计敌人贪功,一定要冒险过江,他立刻下令部队迅速地过江,包围、阻止孙立人新一军和第七十一军向德惠的进攻。
  孙立人和陈明仁在撤退的当天晚上,发现共军已渡江向德惠以南迁回,感到吃惊,差不点落在林彪的网里。
  杜聿明连夜赶回长春。当他听见一片咔喳咔喳响声,他立刻要司机关闭车灯,他听出是行军人员踩着地皮上的冰雪声,他判断这是共军正由东向西挺进,显然是要截断长春和德惠之间的国军的退路,是采取包围攻击的战术。在这种情况下,他要跟随的大卡车上的警卫部队,千万不要开枪,要把速度放慢下来。然后,他要小汽车加速往前冲。他逃到长春之后,才知道大卡车上警卫部队全都被俘了。
  杜聿明回到长春,立刻布防,他知道林彪不仅是攻击德惠,他的目标定会是长春。他下令调新六军及第十三军的主力赶快到长春应付这场危急的战局。
  杜聿明下完命令之后,头顶腾腾冒汗,他知道此刻长春几乎是座空城,只剩下一些地方部队。他自言自语地说:“如果共军此刻攻来的话,长春就丢掉了。”
  林彪此刻在灯下看着地图,他下令:“包围农安!干掉国民党第七十一军!”这时他已经得知第七十一军是匆忙撤回农安的。他来不及对长春攻击。
  孙立人率领他的新一军已经撤退到德惠城里了,他得知第七十一军有被共军包围在农安的可能,他龟缩到德惠城里不敢动弹了。
  林彪没立刻攻击长春,给杜聿明一个从容调动兵力保卫长春的机会。
  杜聿明躲开一步棋,可他另一步棋被林彪按住手了。在杜聿明调兵北上解德惠、农安之围时,在临江方面的民主联军,采取“北打南拉”战术,乘机向梅河口、海龙、新宾、柳河等据点发动全面进攻,截断通化与沈阳的交通线,并以主力包围了驻通化的第一九五师。
  杜聿明看出民主联军又撤回松花江北岸了。他立刻下令要新六军和第十三军的主力迅速地转移去解通化之围。他要郑洞国亲自到抚顺的营盘车站负责指挥,
  郑洞国为了迅速解通化之围,他对民主联军来个内外夹击。新六军像条蛇似的顺着公路往前攻,第十三军第八十九师在公路左侧山区前进。当新六军攻进通化解围之后,第十三军的第八十九师却掉进了窟窿,刚行到六道江、八道江,在窄窄山沟里遭到民主联军的伏击,很快全部被歼。几乎在同时,驻新宾的第五十二军第二师一个团也被歼灭了。
  杜聿明处此败局深感形势不妙。他估计到这时北满民主联军再度南下,他就无法应付目前各战场的局势了。因此,他一边向南京打求援电报,一边派郑洞国亲去南京面见蒋介石。

  ●杜聿明顶不住了

  郑洞国乘飞机飞赴南京,他感到身上担子太重了,在这吃败仗的情况下去见蒋介石,是个难堪的差使。可他还是硬着头皮去见蒋介石。
  蒋介石知道东北打了大败仗,他对东北还抱有转机的念头。他一见郑洞国脸上气色立即平静下来,说:“怎么,几乎打下大半个东北,现在受点挫折就沉不住气了!”
  郑洞国看出蒋介石满脸不愉快,便说:“委员长,从目前看东北战场我们还能顶住。但共军一边搞土改一边扩军;看来他们在东北要采取大规模进攻了。”
  蒋介石沉默片刻说:“华北东北是个整体,所以我们不光是顶住,丢掉东北,华北站脚也会吃力。”他又有些激动了,脸色阴沉沉的,由灰变成白色了。
  郑洞国借蒋介石提出东北的重要性的时机,说:“委员长,共军再度大举南下,杜长官感到没有足够的兵力应付战局,对共军进攻抵抗无力。杜长官清委员长增加两个军。”他把话停顿一下,在察言观色。
  蒋介石没有言语,看模样好像这屋里没有人一样。他站起身倒背手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地沉思。
  郑洞国看出蒋介石不会答应给军队了。于是往下减一个军说:“委员长,请把第五十三军调给东北战场吧。”这个军原属东北战斗系列,是临时调归华北第十一战区指挥的。
  蒋介石回过身来皱紧眉头说:“华北固然重要,南京更为重要。各个战场上兵力都不够用,不但不能增加两个军,就是第五十三军目前也不能调回东北。”看出他此刻也一筹莫展了。当年对杜聿明那种信任、支持也降温了。
  郑洞国沉静地坐着,没什么话可说了。
  蒋介石感到身为主帅,在下级面前这种无能的表现是不应该暴露出来的。于是把话拉回来说:“要你转告光亭,我会想到东北。你到国防部看看吧,他们具体掌握各个战场。我可能近期再去次东北。
  郑洞国只好离开蒋委员长的官邸,他赶到国防部见了白崇禧部长。开门见山地说:“部长,东北战局不是平静,是很吃紧,不迅速地增援部队,我看东北战场首先要失利。”
  白崇禧脸上带有几分冷笑说:“桂庭,全国战场越开越多,仗越打越大,兵越用越分散,四处求援,难以对付。”
  郑洞国说:“部长,目前东北战场格外重要,再增加两个军,也不显得有多大加强。”
  白崇禧不愉快地说:“华北战场连着中原,委员长说南京更重要,就是如此。”
  郑洞国也不客气地说:“东北守不住,华北更守不住,会势如破竹……”他不想再往下说了,站起身来冷冷地给白崇禧敬个礼,可谓不欢而散了。
  郑洞国回到沈阳,杜聿明拉住他的手,没有更多地问他增援的事,他从对方脸色中已经看出八九成是黄了的样子。他心急火燎地说:“桂庭,本溪又被共军占领了,但不是共军主力,你还得去光复。”他低一下头有几分不好意思,在一起共事多年,他此刻的处境,除了调动廖耀湘就是他郑洞国、郑庭笈了,别的军长他扒拉不太动。要他一会儿指挥四平街战场。又要他转身进攻到热河,调头又由他指挥夺下安东,现在又要去再次光复本溪,来来去去拉大锯,他很明白本溪是沈阳的门户。
  郑洞国应下了。这时蒋介石知道本溪丢了,感到东北吃紧,不能拖延了,于是立刻亲自下令,调第五十三军去东北。郑洞国此时已决心拿出第五十三军为主力边进攻,边扫荡沈阳四周,巩固沈阳门户。然后再集中兵力去解四平街之围。他把第五十三军由辽西调到辽南兜个小圈就直逼本溪。在中途只是遇到几处小股阻击,第五十三军进攻本溪时,本溪几乎是座无防之城。
  杜聿明得到情报,共军主力在中长路以东山区,而且在移动之中。于是他召集师军以上军官,决定利用共军在山区集结的机会,迅速地开始攻击。他指挥右翼兵团向四平街左翼包围前进。担心林彪不知在哪里又踹他一脚。
  林彪突然把集结在山区的东北民主联军,从侧翼去攻四平街。他以东北民主联军第一、第二、第六纵队的主力和四个炮兵团,以及热辽军区、合江军区、松江军区的地方部队约十万余人围攻四平街。
  守四平街的第七十一军军长是陈明仁。民主联民以主力去包围第七十一军。杜聿明急调第七十一军增援怀德,这时长春已听见隆隆炮声了。陈明仁是黄埔军校第一期毕业生,前后从戎近五十余年。他性子直爽,善于思考,是个讲究实际不重外表的将领。他要求部队严格,在昆明,军纪严明,受到嘉奖。蒋介石到昆明游览西山风景区,碰上一些身着破烂军装的士兵在修筑工事,把陈明仁召去大发雷霆说:“你的士兵是叫化子,有损国格。”陈明仁申辩说:“我的部队衣服没穿好,不怪我而怪你,衣服是你发的,质料太差,只穿一星期就破了。而且大多是四成新。做好衣服的钱被贪污了。”
  蒋介石大怒说他“顶撞领袖,侮辱领袖。”立刻要宪兵拿下交军法处置。后经龙云说情才完事。他当时心灰意冷,不想当军人了。后经朋友力劝才接受第七十一军副军长之职。日军渡过怒江,开始进攻滇西,在龙陵外围被围歼,日军松井旅团长剖腹自杀。随后陈明仁率两个师兵力分别由西北、东南同时攻打日军据守的龙陵城,他亲临第一线督战,命令各师组成敢死队,昼夜轮番攻击,经过七天七夜猛烈攻击,歼守敌二千余人,逃敌遁入森林,他组织一个步兵营追击,将一百多残敌悉数歼灭,龙陵战役结束时,因为战功显赫,接任第七十一军军长。
  抗战末期,陈明仁被卫立煌召到远征军司令长官部,接受主攻回龙山任务。日军一个联队,以回龙山为中心,在三台山一线构筑了坚固工事,形成环形防御阵地,控制着滇缅公路,久攻不克。陈明仁认为只有步炮一致,方能取胜。他当卫立煌面立下军令状:“三天不拿下回龙山,誓不为人。”陈明仁决定采取各个包围击破战术,攻击同时下令炮兵向天台山开炮,半小时后,”命令步兵佯攻天台山。日军果真上当,将主力迅速地转到天台上面,然后集中所属部队和友军山野炮、榴弹炮猛击,掩护步兵主力冲锋,战斗八小时攻下回龙山主峰,全歼守敌八百余人。
  陈明仁这一仗被赞为“一部军事指挥艺术杰作”,他被誉为“杰出的中国名将”。
  攻克龙山之后,陈明仁率第七十一军,又协助友军攻克了中缅边界重镇畹町。不久,与新一军、新六军在中国畹町和缅甸芒友胜利会师。而后挥戈反攻湘桂,归汤恩伯指挥,与日军在贵州独山、广西柳州、桂林决战。日本投降后,他移驻上海闸北一带。在蒋介石假和谈真打内战的情况下,把第七十一军开往东北战场。陈明仁率第七十一军攻到永吉又开赴四平,担任左翼作战任务。途经金家屯以北地区,受到驻守在北大洼的民主联军阻击,第七十八师一个团被歼,全师被击散了,师长黄炎落荒南逃。
  陈明仁前去怀德解围,杜聿明又改令增援长春,部队开到怀德和公主岭之间,突然遭到民主联军阻击,第八十八师师长韩增栋阵亡,全军覆没。陈明仁不知情况率第八十七师去增援第八十八师,刚过公主岭,接到杜聿明电话,陈明仁才知道第八十八师已溃败了。他仓皇撤到辽河以南布防。
  林彪下令先头部队突进公主岭。陈明仁刚刚撤出公主岭。杜聿明咽口大气说:“陈明仁之免于被围,真是间不容发。”
  林彪督战的民主联军再次渡江南下,展开了大规模的夏季功势。使国民党军驻东丰、西丰、东辽等地均告吃紧,驻长春的美国领事馆坐上飞机匆匆撤退了。
  陈明仁从长春退到四平街。他向杜聿明表示:“与四平共存亡”。他的第七十一军仅有两个师的残部了。第五十四师一个团、军直属队和辽北两个保安团及三个铁路交警大队等两万余人。他以第八十七师担任铁东,第八十八师担任铁西外围工事的防守构筑,军直属部队特务团担任核心阵地,派一个营守飞机场。第五十四师一个团为预备队,重炮营放在保安司令部。他巡视了四平街周围城防工事后,在团以上军官会议上说:“有军部这样钢铁般的核心阵地和外围的坚强工事,保卫四平是万无一失的。”
  林彪以十万大军围攻四平街,并配有炮兵,正由西、南、北三面向四平街包围,发动了总攻击。林彪集中炮火轰击四平的西南角,要把国民党军的工事全部掀翻。
  陈明仁钻到军指挥所,他听着轰轰炮声说:“炮火如此激烈,平生未见。”
  两天后,林彪得知铁西城防工事被突破,知道这里的第八十八师是些新兵,便下令发起冲锋。这些新兵一经接触即溃不成军了。同时军部核心阵地也被摧毁了,陈明仁转入铁东继续指挥残部抵抗。他要杜聿明派飞机配合,下令部队拼死阻止民主联军进攻,双方对峙,相持不下。
  林彪下令,以主力夜战,向铁东猛攻。
  陈明仁率残部拼死抵抗。这时他向蒋介石保证:学生不能效忠,便孤注一掷,决定死守。
  林彪的东北民主联军和陈明仁国民党军激战一小时,民主联军伤亡过大,主动撤退。民主联军和国民党军相对抗。东北民主联军已占领四平街地区五分之三。
  杜聿明以第五十三军攻下本溪后。要郑洞国转到铁岭部署解四平街之围。
  郑洞国以原在铁岭、开原一带布防之新六军,负责掩护第九十三军及第五十二军,以空军配合作战,以第五十三军为总预备队。约十万兵力向四平街增援。新六军在开原以东威远堡门南北之线占领阵地,掩护主力沿中长路对四平街外围共军之攻击。该军随战斗的进展,逐步向四平街以东地区攻击前进。第九十三军命炮兵团、战车营由昌图沿中长路向四平街攻击前进。第五十二军第一九五师为预备队,侯第五十三军到达开原后,该师即在第九十三军之左翼向八面城攻击前进。攻击开始时,空军除配合地面作战,还要注意随时侦察中长路以东共军的行动。第五十三军随战斗之发展,准备由左翼迂回到四平街西北地区侧击和包围共军。
  林彪接到国民党军队调集约十余万兵力来解四平之围。他一边下令攻击四平街被围的陈明仁,一边又令生力撤退,在中长路正面昌图以北地区构筑阻击阵地,顽强抵抗,使国民党军攻击进展很慢。
  杜聿明下令第五十三军向左翼迂回攻击,想兜住民主联军给以重创。
  林彪在阻击顺利情况下,突然主动撤退了。
  郑洞国下个追击前进。忽然发现东北民主联军主力向新六军两翼包围前进。立刻把该军前沿阵地一个团击溃。大有包围该军之势头。新六军军长廖耀湘紧急求援。
  郑洞国匆忙地把第五十三军由左翼抽调下来,即令该军在昌图以北来头车站附近,由新六军之左翼向民主联军进行包围,双方战斗很激烈。
  林彪下令,东北民主联军撤出四平街地区。
  郑洞国此刻吓得头皮冒汗,假如民主联军歼灭第八十八师之后,乘胜向四平街攻击,当时国民党军队在混乱的情况下,不仅四平街守不住,就连第七十一军已有被全部消灭的可能。在民主联军分兵攻击东丰、西丰、昌图、开原等地时,退到四平街的陈明仁才有整顿部队,构筑防御工事的可能。陈明仁得救反而立了功。陈明仁以少数兵力坚守四平街四十多天,巷战十九个昼夜,一时博得蒋介石刮目相看,被擢升为第七兵团司令官,获得青天白日勋章。
  杜聿明悬挂着的心还没有平静下来,由于第五十三军的北调,辽南又出现了林彪的大部队,摆出夺取锦州、沈阳、长春之势。四平街之围虽解,眼看东北全面战争铺开了,仅这次四平街之战前后,国民党军队损失很大,被歼灭八万二千余人,丧失县以上城镇四十三座。他看着伤亡报告不敢向蒋介石回命陈述,由于兵力太少,今后东北实难防守。他三四天不能进食,两腿站立不起来,一头倒在病榻上。他只有以忧郁成疾不能视事致电蒋介石:请准其先到上海再出国医治。他被批准了,垂头丧气地离开了东北。
  熊式辉在杜聿明抱病这些天,私自会见杜聿明,他向杜聿明吐露蒋介石要撤换他们的职务。在这阵子战斗激烈的时刻,熊式辉没有过问战场情况,当四平街解围之后,他亲自给蒋介石发密电:称四平街大捷,歼灭共军十万。他想以此换得蒋介石欢心,缓解缓解被撤换的危机。
  杜聿明在离开沈阳时,只是对熊式辉握握手,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他坐上飞机,紧紧地闭上眼睛,飞机飞过山海关,他才叹口气睁开眼睛,心里说:“东北,再见!”他终生不打算再回头了。

  ●陈诚接任东北

  国防部白崇禧巡视战场时,看到杜聿明身体、精神都支撑不住了。回到南京向蒋介石宫邸报告了。
  蒋介石满脸怒气地说:“我料到会有这一天的,杜聿明光知张口闭口要兵,不会用兵,结果损兵折将。”这位自称为光明磊落的校长,他在背后骂学生的娘了。
  白崇禧在心里替杜聿明喊冤枉,杜聿明是校长言听计从的学生,在昆明为校长卧薪尝胆把龙云挤出云南。在东北,也是杜聿明先踏出山海关、占领锦州、沈阳、长春等重镇的,又率国军直逼到松花江边。虽然被歼灭十万人,他还是为蒋家王朝卖过力气的。
  宋美龄走进屋来,她是在里屋听见蒋介石怒冲冲地说杜聿明,她认为在白崇禧面前是不得体的,便出面解说道:“听说光亭操劳成疾,我和委员长向上帝为他祈祷早愈。请你要转告光亭,先到上海治疗,然后转到国外去。所谓国乱识忠臣。”
  听了夫人的话,蒋介石也把脸色转过来说:“健生,我哪里是埋怨光亭,我们各个战场还没协调开,被共产党钻了空子。今后你这位国防部长要把各个战区协调起来。我要亲自指挥东北战区。我要和共产党较量较量。”
  白崇禧边听边点头,看模样他该多么驯服,其实对蒋介石偏于何应钦,他是不满意的。由于蒋介石对李宗仁的亲昵,使他看出蒋要当选总统,李就会是副总统,甚至他这国防部的金交椅也坐不住了。他听蒋介石说要亲自指挥东北战场,心里蔑视地想:你指挥作战连一个交警大队,一个步兵营也要干涉,弄得前方将领束手束脚,动弹不得,别人说他是步兵指挥官,我说他是步枪指挥官。打胜功全归他,打败了仗全推干净。他只是应付地说:“委员长,东北战场的指挥官是该研究了。”
  每逢这时宋美龄就悄悄地退到里间去,好像似回避一下,她不参政,可人们又都知道,她的内室是不隔音的,她什么都会知道。有时她顾虑蒋介石一时有什么碍口之事,就让蔡妈送茶、送咖啡来为蒋介石解围。有时她不回避到内室,拿起本书坐在一边看,看得很出神。今天宋美龄又拿本《圣经》,在沙发里读,好像看半行就入神了。
  白崇禧加上一句说:“说老实点,他在战场负责不多,可他那行政接收,影响极坏,在经济方面有人反映。”
  “要了解一下东北现状嘛!”蒋介石脸上又带几分气了。
  白崇禧赞同地说:“派谁去东北?”
  这时可就看出来美龄没有看书了,她把书快要挡在眼睛上了,那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注视着蒋介石。看出她是暗示不要在这里确定出人选来。熊式辉过去是蒋的亲信,蒋经国在江西靠过熊,这是人人皆知的事儿,东北事情哪一桩都离不开经国,要是弄不好,熊式辉会伸手都推到经国身上。
  “去东北调查一事非辞修莫属了。”听白崇禧的口吻是十分恳切的。
  宋美龄冷丁把快贴到眼睛的精装《圣经》落到下巴颏底下,她要说几句什么,但又没有开口,两眼怪怪地看着蒋介石的脸。
  蒋介石对白崇禧提出的人选,感到很中意.他在心里想过,不单是要陈诚了解东北现状,还打算由陈诚去接替熊式辉、杜聿明的指挥权,任命陈诚为东北方辕主任,取消东北保安司令长官部。
  白崇禧连声说:“辞修出任东北,这十分得体。”他知道陈诚和熊式辉两个人争权夺势,正好借此机会整老熊一下。同时他不买陈诚的帐。蒋介石将军事委员会改为国防部。陈诚首任参谋总长,管辖陆、海、空军和联勤四个总司令。陈又不尿白崇禧这位国防部长,把他拴在槽子外边。当时在中南地区的军队,大多数已经调集到长江以北地区, 控制Z华北和东北的大、 中城市及铁路交通线, 陈诚宣称:“现在国防部组织健全,各部队装备、武器精良,只要有美国帮助,军援源源接济上,半年到一年时间,打垮共军是有把握的。”社会舆论责备陈诚是主张内战的顽固分子。一些老朋友劝陈诚说:“大家都不赞成打内战,你应婉言劝蒋介石不要再发动内战,有问题必须和共产党协商。否则.人民太痛苦了。”陈诚却说:“蒋是听美国人的话决定一切的。 我不能阻止, 即使讲了也是无益的。”有的朋友说:“既然如此,恐怕人家怀疑是你从旁推波助澜的呢!”他说:“蒋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陈诚全力支持蒋介石首先向中原解放区发起大规模的围攻,全面内战正式爆发。他又拿出当年帮助蒋介石第五次围剿共产党的劲头了。郑州绥署主任刘峙奉命挟十二个整编师,以及骑兵旅、汉口、西安两地的空军,向宣化发起猛攻,企图把中原解放军压迫至桐柏、大洪山区,一举歼灭之。但大出陈诚意料之外,中原军区李先念部,主动进行战略转移,突破了陈诚指挥的部队的包围。三个月后,刘峙指挥的定陶战役,又损兵折将,整编第三师师长、整编第六十八师一个旅长被俘。这时陈诚亲赴河南封丘召集师长以下将领开会,认为围攻中原失利,整编第三师被歼,是因刘峙指挥无方,友军之间不能协同,部队作战不力,遂将刘峙和参谋长赵子立撤职,并撤消郑州绥署,改为陆军总司令郑州指挥所。仅一年之间陈诚大为蒋介石卖力气,先后赴兰州、徐州、济南、青岛、北平、沈阳、归绥、太原、苏北、张家口等地督察战事,了解情况.为蒋介石出谋划策,他被晋升为陆军一级上将。但是人们说:陈诚升官靠老婆,他在关内指挥作战都失败了,堪称为——常败将军。
  白崇禧见蒋介石采纳他的建议,派他去东北巡视,理所当然的接替熊式辉的位置。
  白崇禧走后,宋美龄会上手中的《圣经》说:“白崇禧推举陈诚,这是黄鼠郎给小鸡拜年,没安好心眼。”
  蒋介石微微叹口气说:“在我心中只有他去了。”
  “陈诚胃病很重呀。”宋美龄有意提醒的说。
  “带病出征往往复杂心切!”蒋介石心事重重地说,“我看他很求之不得呢,在东北打几个胜仗,转转脸子也好嘛。”
  宋美龄把手中《圣经》放在身旁桌上说:“小祥,可不一定愿意呀。”
  蒋介石淡淡一笑说:“妻随夫转嘛。”
  宋美龄笑得很甜,她是笑蒋介石应该把话倒过来说才恰当。于是说:“我怕在一定的时候,小详会找你这个干爹的。”
  在十七年前,陈诚闹离婚了,那时蒋介石在中央苏区发动第一、二次围剿共产党都失败了,他自任总司令坐镇南昌指挥第三次围剿。陈诚被任命为追击军第二路指挥官,带领十八年,从湖南开到江西。当时红军采取“避敌主力,打其薄弱,乘胜追击”的作战方针,与国民党军展开“盘旋式”的运动战。把国民党部队搞垮了。红军战士编成快板说:“胖的拖瘦,瘦的拖病,病的拖死,活的拖散。”
  陈诚却在这里得到赏识,他善于整编,把被红军打垮了的国民党军第五十二师、第十师、第十四师、第四十三师、第五十九师全编进他的第十八军,一下子扩充五个师,二十九个团。
  蒋介石欣赏陈诚整编的能力,由他和宋美龄出面,为陈诚和谭延阎先生的三女谭详主婚。谭祥是蒋介石干女儿,宋美龄留美时的同学。中原大战陈诚卖了力气,蒋介石和宋美龄亲自出面作谋。当蒋介石把干女儿介绍给陈诚时,陈诚把小眼瞪大满口答应说:“我一切听从领袖安排。”他还有几分害羞的扯紧身上武装带。他看着漂亮的姑娘,又有谭家的大门头,蒋介石、宋美龄为媒,岂有不同意之理。
  谭延阅这时已经去世一年,他是国民党元老,湖南人,号无畏,清朝时选为优贡,中过举人、进土,授翰林院编修。参加过清朝政府“新政”的活动。组织湖南宪政公会,任议长。在北京参加过立宪举行的请愿活动。辛亥革命爆发了,湖南建军,成立湖南军政府,谭延阁等立宪派迫使军政府同意成立湖南参议院,谭任院长。同盟会改为国民党,建湖南支部,谭任书记长。后随孙中山去广州,先后任大元师大本营内政部长、建设部长、湖南省长兼湘军总司令,国民政府常委兼军事委员会委员。中山舰事件发生,汪精卫被迫出国,谭延阎任国民政府主席,中央执行委员会常务委员。一九三O年九月在南京逝世。
  在三小姐跟上陈诚个子不过一米六,不从脖上军衔、胸前勋章绶带上看,可说是其貌不扬。在情人眼里陈诚那张略显长方形的书生白脸,稀疏的头发往后平梳着,还有三分清秀。特别那严肃的仪表,也博得三小姐的好感。没过太长的时间,陈诚亮出军人姿态,向谭三小姐提出到上海结婚。他没有料到谭三小姐说:“陈先生,你和吴舜莲离婚手续书还没有办好呐。”她提出要推辞。陈诚要他第十八军军需部主任吴子奇出面,代替其妹妹写了一张离婚书。但吴氏提出一个条件:“生不能同食,死后必同穴”。陈诚欣然同意了。因此陈诚对蒋介石心里存在着报恩的思想。
  蒋介石把陈诚召进官邸,开诚布公说:“健生,你要到东北去,不是去收拾残局,杜聿明身体垮台了,你是重任在肩。”
  陈诚心里暗说:我的胃也是不堪折腾了。可他很愿意去东北,在关内指挥失败了,想在东北出出风头,打几个胜仗,以挽回在恩公面前失掉的信用。他心中有数,调东北去的都是精兵良将,又有美国大力支持,不信打不败共产党。临危受命,为主分。实在是义不容辞的。
  陈诚在蒋家官邸侍从室里,给夫人谭祥挂了去东北的电话,虽然再有四十分钟就回到公馆,这已经是习惯了,就在作战时期每天最少也要和爱妻通一次电话。
  三天后陈诚带了大半飞机亲信飞往沈阳去了。
  蒋介石要陈诚出任东北战场行辕主任的消息,熊式辉当天就知道了,这是蒋经国给他通的信。

  @形势已定,回天乏力

  蒋经国回到南京后,国民党中央执委会举行一次紧急会议,对蒋经国在满洲局势的处理提出批评,对接收大员的行为指出为集体大贪污案,政协会议提出对蒋经国、熊式辉、张嘉敏在满洲的所作所为进行调查。
  蒋经国有些丢魂失魄,颓废不已。蒋介石带着儿子在赣南作短期视察。蒋经国到那里见景生情睹物思人,想起当年的情妇,更加颓丧,几乎不能自拔,看样子要找座庙出家了。蒋介石把儿子带回来,下任职令,蒋经国为国立政治大学教育长。这一任命在政大公告栏贴出后,学生议论纷纷,他们高喊:“请看老子任命儿子,要拿我们当孙子呀。”全校师生大会通过紧急决议,要教育部收回成今,另派贤能。师生罢课抗议,并揭露蒋经国在东北和熊式辉丑恶行径。蒋介石勃然大怒,要陈立夫告诫学生,克日复课,遵从命令。经陈的高压手段,在大礼堂门前挂出“欢迎蒋经国教育长莅任视事”的标语。可是也把蒋经国弄臭了,他心中积郁,一度借伏特加消愁,跑到南京夫子庙和女人鬼混。当他知道陈诚要到东北去,而陈诚又放出要大胆革新,揭除陈腐,这使他不能不防,才亲自给熊式辉通风报信,要他再和定愿明联合一体,应付眼前的难关。同时他也要向陈施加影响,把他们在东北的行为放过去,不要再勾起旧帐。
  蒋经国为啥这样慌张呢?他在陪着父亲去北平时,在大街上遇见了肖德刚。两个人在酒馆痛饮一场。他问肖德刚找着儿子没有?肖德刚叹口气说:“只此为止,不打算找了。凭天由命吧。”并说他打算将来有机会去趟韩国。蒋经国说要他去南京,找机会安排他去韩国。肖德刚向蒋经国讲他这次去哈尔滨以北地区,见到很多事情,他感到共产党的势力不可阻挡了。他告诉蒋经国造成这种局面,往远点说是他同宋子文在苏订立中苏条约就埋下了不幸。接着在东北出兵上,优柔寡断,结果共产党势力大涨,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他还断言,东北丢失了,就有丢失整个大陆之可能。蒋经国说:“共产党在军事上同国民党相差悬殊。”肖德刚说:“但有几个战场被共产党打好了,就会有翻天覆地的转移,共军的武器装备都是国民党供给的”。他没好意思说:毛泽东称蒋介石为运输大队长。这岂不妙哉。他借着酒劲就侃起大山来了。这些使蒋经国很震惊,看来东北真要有个闪失,他要负主要责任了。因此他一听陈诚要去东北挖旧帐,他怎么能不抵挡一下呢。
  熊式辉心中有鬼,他在东北以搞大规模经济建设为借口,从中捞到大量油水。杜聿明指挥打仗他都不闻不问。他在送杜聿明去上海时,说:“光亭,陈诚这个家伙,现在窘极无聊,出坏主意,他在关内指挥作战一败涂地,要来东北出风头,挽回面子。现在正在打我的主意。”他说到这里两眼瞟着杜聿明。他和杜聿明在此期间也有经济上的瓜葛,办中正大学全部经费是从军费中支出的。
  杜聿明由于被病折磨得气力很弱,他还是很坦然地说:“天翼,他想在军事上露一手,在别的方面我看他一时顾不及了。”这很清楚,东北战场这种局面,陈诚长两个脑袋一时也不一定能顶住。他估计得很对。
  “不可大意呀,我们两个人要想法子来对付这个小鬼。现在他在阎王爷面前正露脸儿。”熊式辉有点深谋远虑了。他知道陈诚挑拨能力很大,于是说,“这家伙内外沟通,来者不善呀。”
  杜聿明还是不慌不忙地说:“天翼,我看来个陈诚不值得那么紧张。他打败了,不正说明我们不是白吃饱吗?”
  熊式辉说:“只是可靠消息说他要来东北。蒋公要是这样干,以后,谁给他卖命?”
  杜聿明问:“你想怎么办?”
  熊式辉说:“与其被陈诚赶走,不如自己先退。”
  杜聿明安慰熊式辉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来到东北这条路是你我先踩的,我看明智之人不愿来,明智之帅也未必换将。”
  杜聿明在离开沈阳的前一天,他亲自打电话通知把鲍世勋找到官邸。两个人恢复老样子,对桌而饮。开头他说:“世勋,我要去上海治病,也许出国治病。”在他那消瘦的脸上带有几分忧伤之感。
  鲍世勋说:“杜司令,我看你出不了国,在上海治好病还得回东北战场来,像你这样能干的离不开。”他说得很干脆。
  “世勋,你就叫我光亭吧。”杜聿明叹口气说,“人不值钱,马可以换新鞍子。听说陈诚要来东北整顿。”
  鲍世勋说:“目前东北的情况,陈诚又能怎么样?”他注视着杜聿明的神态。
  “东北战局,是个败局?已定了吗?”杜聿明他心里有数,可他愿意和老朋友探讨一下。
  “不好说已定。不过,陈要力挽狂澜可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鲍世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说,“依目前情况,有偷天换日之高手,在东北大地上也难以驰骋了。不过,打成这么个局面,你还算得是干得出色,我担心的是陈诚会把他创下的家底都赔上。到头来还得由你来收拾。”
  “不可能了,我就是身体好了,也不打算再陷这泥沼里了。”杜聿明又问了句,“世勋,我说这是泥沼,你说呢?”
  “对!因为是对付共产党。”
  “他们是苦战,我们也是战苦。”
  两个人对杯喝酒,鲍世勋抓住杜聿明的杯子说:“你身体不好少喝。”他接着把中正大学迁校的事说了些。
  杜聿明边听边点头说:“世勋,我找你来就是中正大学的事,陈诚是要来找些茬的。”
  鲍世勋摆动一下头说:“教职员工和学生都往北平迁,像蚂蚁搬家,还能找出什么茬来。陈诚哪里在这上找茬,几仗,就被共军打懵头啦。”
  杜聿明听后放心地说:“九个保安区司令部和十一个保安支队,都保不住了。陈诚这家伙善于把别人的肉往自己身上贴,他是‘整编上将’。你去北平组织流亡中正大学吗?”
  “不,我不走,我们这号大学在北平挂不上号。”
  “那你留在东北,你的保安少将我给你保住。等我病好,再安排你,行吧?”
  “行呀!我要坐山观虎斗,看一看,休息一会儿。”
  “是故土难离呀。有事我不再去找郑洞国和廖耀湘。”
  两个人握握手就这么分开了。
  熊式辉果然向蒋介石送上了辞职报告,意思是自己能力低,没有治理好东北,对蒋公有所辜负。他很快地收到蒋介石的亲笔信,信中对他慰勉一番,并嘱咐他要“整军习武”以利再战。东北天地之政经军事非天翼而能撑。熊式辉高兴起来了,他觉得自己过于小心和谨慎了。本来东北开拓他是主功,何况有经国的靠山,不会那么容易吹透凉风的。可见蒋经国从中出力了。这样一来,熊式辉又好似吃下定心丸了,他连日来开会,要大震东北之雄风了。
  熊式辉接到南京国防部电,说陈总参谋长到东北战场视察。他感到这事果真平静下来了。他赶忙要他手下人准备厚礼,献给这位来视察的总参谋长。熊式辉收到陈诚从北平发来的电报时。他一边亲自去看陈诚住处,安排东北中西餐名厨师,觉得把这位钦差大人奉承好,难关就闪过去了。
  副官突然跑来向熊式辉报告:“主任,陈总参谋长到了。”
  熊式辉摆下手说:“胡说,不是下午一点到沈阳吗?”
  “主任,陈参谋长已经召集人员训话了。”副官说着面带惊慌之色。
  熊式辉吸口气,明白过来了,在脑海里骂了一句:骗子!他知道不仅是陈诚有意不让他去飞机场迎接,给他一个难堪。同时也证实,蒋介石历来就是个阴谋家,没有料到会这样整他一下,本打算防蒋一手,但没有防到。自己的命运到此结束了,这个鬼东西。
  陈诚抛开熊式辉,到沈阳之后,到处讲“整饬内部,安裕民生,培养战力”为他重新振兴东北,战胜共产党的方针。他开始刷新政治,整编军队。他首先宣布撤换一批军、政要员,宣布这些人的贪污和演职。还抓了些不法商人,用美国卡车拉到万柳塘枪崩了,是为了稳定浪尖上的市场,和浮萍似的金元券、法币的发毛。布置在大学中抓共产分子,一下子引起学生的不满,忽拉一声上街游行,喊出:陈诚败将,蒋家之犬,滚回南京去,你不要脸,制止内战,还我尊颜。大街小巷披头盖脸地给陈诚贴满大字报。民主气味的报纸说陈诚一到东北就没露脸,却挨了一闷棍。
  熊式辉在陈诚到沈阳之后,再没露面,有的人说他在向陈诚述职,有的人说他在接受这位钦差大臣的审查。其实他见陈诚有拿他开刀的架势,赶忙回南京搬皇太子去了。
  陈诚果然把杜聿明建立的九个保安区司令部十一个保安支队, 及青年军第二O七师,分别扩编为新三军、新五军、新八军和第六军,使国民党在东北战场的部队恢复到十个军,五十余万人。还从苏北调来原东北军王铁汉第四十九军,把骑兵支队编成骑兵师,把楚溪春任命为沈阳防守司令官。
  还没等陈诚坐稳屁股,东北民主联军发动了大规模的秋季攻势,在长春、吉林、四平地区和北宁线锦州至义县地区,连续歼灭国民党军队数万人。他没出一个月感到心灰意冷了。但他还得死虎皮硬撑着。他晚间给夫人谭祥打电话,只是在电话中说:“我很累呀,不是个滋味儿。”谭三小姐转告给陈诚:“千万别再追究熊式辉的事了,皇太子出面了,亲自找到蒋夫人,蒋夫人亲自把我找到她的卧室,要我通知你要疏通开。我已应下了,想到将来还要找蒋夫人办事呀。”陈诚说:“那就饶了这只熊吧。”其实他也无能力追究下去了,也不敢再追究。听说熊回到南京,当面挨蒋介石一顿臭骂,说他是不自爱的草包。骂后不久又任命熊为战略委员会主任,还是铨叙中将挂上将伤。谭祥并告诉陈诚,蒋夫人透露,美国总统杜鲁门派魏德迈带访华考察团来到南京,是来华支持落委员长打内战的,先到上海、北平、沈阳、济南、汉口、青岛、台湾等地视察。听说蒋委员长要力争魏德迈留华担任最高军事顾问,权力同过去的马歇尔一样,甚至委员长有什么权力,魏德迈享有什么权力。要陈诚很好招待魏德迈。就在这时打断了陈诚的热线电话,作战部门向他禀报,在长春又被共产党吃掉了一个团。
  这时陈诚知道东北民主联军转入战略反攻。他赶忙调整军事部署,将十个军分为第一、第六、第八、第九四个兵团,采取“倚托重点、向外扩张”的机动防御方针,以图在北宁、中长两路实行重点防御,并伺机打通锦承路,保护渤海湾海口。
  此刻,林彪、罗荣桓率领的东北民主联军,首先把陈诚北宁路的防线突破了,沿铁路把电话线割断五十公里,在杨家杖子附近把增援部队歼灭三个师一万五千余人,迫使新六军南援锦州。

  ●魏德迈来华考察

  魏德迈从北平来沈阳了,陈诚亲率一大拖军政要员到机场迎接。魏德迈一下飞机就握住陈诚的手说:“陈将军,我在飞机上看到飞过的地方都很平静,但愿我回去时坐火车也平安畅通就更好。”陈诚见魏德迈比在南京时消瘦些了。他知道魏德迈没有当上驻华大使,窝火太大了。他心里知道:北宁路已经变成一条死蛇,火车开到锦州都很困难,可他还是红着脸应酬着。
  晚间陈诚设盛大宴会欢迎魏德还将军,然后在马路弯励志社举行舞会。酒足饭馆玩够之后,陈诚陪着魏德迈在官邸晤谈。
  魏德迈讲到他同美国总统杜鲁门在白宫的会见。说杜鲁门对中国绝非置之不顾,杜鲁门随时注意着来自俄国的消息,想在大选之前对俄关系能有所和解,可带来的大多是沮丧。斯大林在莫斯科演说,把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发生归咎于资本主义,并断言只要资本主义还控制着世界无论哪一部分,和平就没有希望。苏联必须重新武装。看来要把生产消费品的事情统统置之脑后。杜鲁门几次约见艾森豪威尔,要他在欧洲制造备战的气氛,这样要把斯大林两条腿始终绑在战车上,慢慢就会把他拖垮。可惜,麦克阿瑟并不和杜鲁门配合,目前在亚洲不是制造战争假象,他总想动真格的打上一场,这样就中了斯大林之计。
  在比德尔·史密斯将军在莫斯科会见斯大林时,一开始他就提出总统指出的问题,资问苏联过分忙于备战,这会使和平的船在备战大潮中颠簸。
  斯大林这次出人意外地抛弃过去不等意见听完就开炮的作风, 只是问了句:“美国订了多少侵略计划?”
  史密斯将军说:“我们没有任何侵略计划。我们拥护联合国宪章原则。”
  斯大林抽响他的大烟斗,开始反攻,以他特有的冷酷表情作了回答:“我谴责美国和英国结盟反对苏联。”
  史密斯问:“何以见得呢?”
  斯大林大声地说:“邱吉尔在富尔顿的演说,是一种挑战的、好战的极不友好行为。在苏联,要是有人发表矛头指向美国的演说,那是决不允许的。显然美英在世界上制造铁幕,而不是苏联在制造。”
  史密斯只得重申:“我们无意和英国结盟。铁幕的说法,只不过是反映了美英两国似乎是共同具有的万种看法而已。”
  斯大林说。“邱吉尔的看法,不是遭到你们的议员的反对吗?我想华莱士先生和总统的看法是不一致的,但华莱士先生,是公正的吗?”
  史密斯最后问道:“俄国打算要走多远呢?”
  斯大林冷冷地回答道:“我们不会走得太远。我们的脚步从来不听别人的号声。”
  史密斯听斯大林这么一说,他认为斯大林承认他已走得相当远,而且心里是有数的。他缓和地说:“斯大林大元帅,杜鲁门总统非常希望您访问美国。”
  斯大林站起身时说:“我希望和平,和平是公平的。这是联合国的法则。”会见结束时他握下史密斯手说:“年岁不饶人啊。我的医生嘱咐我不要旅行,我的饮食受严格的控制。我将写信给总统,表示谢意,并解释目前不能应邀的原因。”
  杜鲁门对华莱士连着带挑战性讲话,到了不能容忍的程度。华莱士总感到自己够个总统的材料,势必助长他的行动上的傲慢。在史密斯出任俄国大使,动身去莫斯科之前,华莱士问这位新任大使对莫斯科采取什么方针?杜鲁门认为他越职扮演了总统和国务卿的双重角色。他的商谈商务的讲演稿,请总统过目,他向总统表示:我既不反英,也不亲英,既不反俄,也不亲俄。总统看了演讲稿认为和他的观点一致。讲演的时候加进去指责美国对俄国进行威胁,美国只是在谈判桌上空喊和平。指责美国力图建立一种力量优势来威胁他国人民。他嘲笑杜鲁门关于制订国际性控制原子能的切实计划的设想,他指责政府怂恿那些主张对俄国发动预防性战争的军人。这使美国外交政策混乱,一场全球性的大争吵爆发了。杜鲁门不得不使华莱土解职。
  用杜鲁门的话说,这阵子他紧张透顶的努力,使华莱士解职端正美国外交政策,贝尔纳斯国务卿因病辞职,马歇尔任国务卿。这阵在中国两党没能签署和平停战计划,国民党军队在全国战场上都在吃紧。在这种情况下杜鲁门召魏德迈来白宫。
  魏德迈对马歇尔意见一大堆,他没有当上驻华大使,白白弄到手一套大使礼服,他接连写了几份揭露马歇尔使华的一意孤行的计划,使美国对华政策失败了,造成蒋介石有失掉中国的可能性。当然,杜鲁门总统极力维护马歇尔,说魏德迈的报告有私人成见,是十分偏颇的。政府中有些人,认为魏德还是小人,他对马歇尔是恩将仇报。魏德迈宣扬他要写本马歇尔使华的秘闻的书。在这种情况下,总统派魏德迈组织考察访华团。杜鲁门说:“魏德迈将军,这次访华任务我斟酌过了,没有比你再熟悉中国、了解中国的人选了。我想你会应下的。”
  魏德迈进白宫之前,他并没想到派他考察问题,而想到又是调解他和这位刚上任的马歇尔国务卿的关系。当听到访华考察时,他立刻想到蒋介石败在共产党人手下了。他看着总统说:“阁下,派我访华,我十分愿意去,因为我对中国有一段很深的感情。”他心里另一个念头是看看他离中国后,马歇尔那一套给蒋介石带来多少麻烦的事情,他虽然平日里非常注意这方面问题,但还是比亲临其境要知道的少得多。
  杜鲁门高兴地说:“将军你在中国的军事当局中有很好的威信。”
  魏德迈这个有点德国日尔曼血统的将军,对这话的意思是理解的,他说:“阁下,我的使命是着重于军事还是经济呢?”他所说的军事是说指挥打仗问题,因为在中国还驻有美国海军陆战队。
  杜鲁门说:“目前国际形势,俄国虎视眈眈,我们还是以关心民主和平的考察。带有马歇尔使华的继续。不过,将军你是着重考察当前,以卜未来。”
  魏德迈有些卖弄地说:“蒋介石的日子不会好过,他过于自信和独裁。他的军队装备太差了,物资奇缺,他又想把持整个中国,是难应付得了共产党的。美国多年援助不能前功尽弃,我们的经济援助是为巩固蒋介石的制度。如果蒋介石失败了,美国国会和人民对在华工作过的,甚至罗斯福总统和我都要受到指责。更重要的是俄国在亚洲的政策就能得以扩展,美国在国际上的威望和安全都要受到损失。”
  魏德迈对俄国、共产主义是痛恨的,他像勇士一样肩起访华的重任了。他明里是支持蒋介石打内战,而又不钻进战争的阴影中去。
  魏德迈很快飞到中国南京,可谓是旧地重游了。他一下飞机感到南京变化很大,到处可见国民政府的高级官员,时间不长却修下了许许多多的公馆。另外看不见战争了,整个南京上上下下都处于张罗国民大会,和蒋介石竞选总统的热潮中。国民政府国防部要促和驻华大使馆官员把他从机场安排到国防部外事官员招待所,他没有到下榻地,就被直接拉到驻华使馆,司徒雷登大使在院内迎接了他。两个人都迫不及待地进行交换意见。司徒雷登说:“现在问题严峻,蒋军在各个战场都处在不利地位。最甚的是东北战场。蒋军太腐败了。”
  魏德迈皱紧眉头,半晌说:“只有紧急输血了?”
  司徒雷登摇摇头又点点头说:“我觉得美国此刻再唱阴阳两面是不行了。大量不计后果的经济援助,装备蒋军,甚至……”他把两只手合掌抱在胸前。
  魏德迈眨眨眼在心里说:司徒雷登不管多老,还是个白面书生,确切说是带血腥味的传教士。他吸口气说:“中国是内战,美国出兵,必引起国际波澜,俄国可能正在等候这一时机。”
  “前几天,我跟王世杰吐露过,‘东北可以国际共管’。”司徒雷登敏感地说。
  “由谁?美国?俄国?再加英国?”
  “不会这么多国家。”
  “由美国?俄国还没撤出大连、旅顺,一转身就占领了满洲。”
  司徒雷登不言语了。过会儿说,“王世杰是会说给蒋的,蒋正在东北陈诚那里。”
  “这不是上策,今天的国际局势不行呀,反而搅乱了蒋介石的心。”一时两个人都沉默了。
  王世杰亲自挂来电话,说蒋从沈阳飞回南京了,他设宴为魏德迈将军洗尘。
  迎风宴设在蒋介石官邸,参加的人陈司徒雷登大使,驻华美国顾问团团长巴大维将军,中国方面只有王世杰、蒋夫人。因为在这个时候开大宴会,迎接一个曾经任美国驻华军总司令、中国军队参谋长的魏德迈中将,这会给共军抓住把柄,说美国要军事干涉中国内政。再加蒋介石不摸魏德迈这次来中国的底,他又刚东北回来,败兴劲还没过去,因此只好举行小型宴会。
  蒋介石十分激动,他几次拥抱魏德迈将军,眼内含着泪水说:“将军,这次来华是雪中送炭。我们多么想念你呀!”
  魏德迈也连声说:“很是想念呀,我好久就预感到要有回来的这一天呀。”
  两个人连连干杯,蒋介石喝的是矿泉水了。宋美龄反倒破例喝了点酒。
  蒋介石要知道杜鲁门对华政策,魏德迈要了解蒋现在的心情。双方立刻转到托管的问题上去了。
  蒋介石对这种意见很反感,他说自己不是没有实力了,只是打了几场不顺利的仗,还是会有好转机的,何况毛泽东现在从延安流亡了,胡宗南兵围延安,怎么要这样败兴呢,就说东北战场,国军仍然驻在长春、沈阳、锦州、山海关,这样共管了东北,国府就失掉信任了。怎么还领导全国搞建设和剿匪重任呢?再说,这样做即使俄国不重新占领满洲,恐怕旅大也无回归还了。
  魏德迈说,杜鲁门总统在他来时,只字没谈东北情况,因为这是中国内政。在美国和俄国之间还有些不愉快,因此就不会涉及到美国和俄国之内的问题,这是国联的事,没有中国提出,是不会成立的。接着他给蒋打了许多气,他认为只要蒋委员长指挥果断,战局会好转。并吐露出美国仍然支持蒋。不过要经过考察之后,美国定会再行援助。
  蒋介石站起身来激动得连连鼓掌。他主动地谈了东北战场,说陈诚去后,会多方进行整饬,不久战局定会有转机的。
  魏德迈说他还计划去汉口、济南、北平、沈阳,美国会给予蒋精神方面、顾问方面、物资方面的支持。他第一步将去东北会见陈诚将军。
  魏德迈回到住处,蒋介石和夫人深夜赶来了。开门见山地请求魏德迈留在中国。蒋介石恳求地说:“将军,请你留在中国,我会给你马歇尔在时的权力,和我本人一样的权力。”
  魏德迈激动地握住蒋介石的手说:“委员长,我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可我这次是考察重任在身,不好应下你的委托,再如我已经返国这么长时间,对军情生疏了。巴大维将军是个很有才干的军事家,只要我们同心合力,我返美之后向总统报告,我想,我的作用木会小于驻华。谢谢。”

  ●蒋介石的后路

  蒋介石送走魏德迈之后,立即给陈诚挂电话,要他在东北很好地和魏德迈讨论目前战局。
  陈诚和魏德迈分析东北战局势态,感到非常险恶,丢掉东北肯定会给蒋家政府带来最大困难。如果打下去,国民党在东北兵力显然抵挡不住共军攻击,如果这样零打碎敲地进行战斗,会有许多美国军械落入共军之手,他们就如虎添翼,现在共军主力几乎是美式装备了。如果国军被堵在关外,全部被共军消灭掉,到那时国共两党的军队就会出现共产党从人数到战斗力都优于国军。
  魏德迈听了陈诚到东北之后的分析,他又亲自赶到抚顺考察,回来之后两个人晤谈一夜。他向陈诚说:“陈将军,我此刻感到‘放弃东北、巩固华北,确保中华’是上策。我不赞成要国际共管,等国军有力量时可以攻回来嘛!我觉得共产党把力量放在东北了。他们攻下东北,可以说打开中国的大门,勇往无前,不可阻挡。”
  陈诚表示完全同意,他说:“将军,你我所见相同,如果华北保不住,长江以南可保。把众多兵将、财力消耗到长江以北,到那时,江南也会守不住的。”
  魏德迈说:“回南京我会向委员长提出建议。”
  陈诚摇摇头说:“委员长会有很多顾虑,目前别说退出长江以北,我看牡丹江他也不舍。”
  魏德迈问道:“委员长最顾虑的是什么?”
  陈诚说:“怕影响国大召开,还怕影响美国对华的援助。”
  魏德迈对各地考察之后,认为就全国来看,没有比东北形势更紧张的了。他返回南京向蒋介石建议。果然蒋介石顾虑很大。
  蒋介石请魏德迈,恳求美国政府和杜鲁门总统给他紧急援助。
  魏德迈要到台湾去考察。他听蒋介石讲到台湾,说他和宋美龄到台湾视察过了,认为那里是块“净土”,没有共产党的一丝影响。这使魏德还产生兴趣,他感到蒋介石虽然独断专横,但还是顾及后路的。他对反共是无比坚决的。他认为台湾、韩国、日本。美国太平洋还是反共反苏的一道壁垒。
  魏德迈飞抵青岛时,他特别视察海防,又和王耀武秘密会谈。在看了国民党军胶东部署图时,他授命要尽快地向胶东解放区进攻。他说:“占领胶东乃国民党军事的大计,如果国军在东北、华北抵抗不住共军,国际上起了很大变化,比如东北被国际管制,这渤海湾和大连旅顺对峙,一旦美国对中国有行动,烟台、威海、青岛,就必须作为美国海、陆军基地。”
  魏德迈转了一圈,回到南京之后单独和蒋介石会面,只有宋美龄在场当翻译。开头他提出说:“这次视察给他印象极深,比我在中国数年所体会的还要深,因为国共双方的军事力量终于全面展开了。我感到中国战场进展神速,而且双方竭尽全力在较量。使我不能不从军事、经济、政治诸多方面思考了。尽管在美国有些人夸张,说美援扔进了中国扬子江。这次找感到不尽然,我看到许多战场美援的力量所在。”
  蒋介石很受感动地说:“将军,你说我们进行的这场战争总的态势、趋势如何?”
  魏德迈说:“国军兵力还占优势。”
  蒋介石连连点头。
  魏德迈继续说:“虽占优势,但战略的主动,则操在共产党之手。”
  蒋介石低下头来。
  魏德迈继续说:“我回国后会公然要求中国共产党,停止主动地使用武力。”
  宋美龄说:“看来是不会可能的。”
  魏德迈说:“要以美国总统的身分,和俄国斯大林讨论,不然亚洲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这里仍然在发生战争,就没有民主和和平。”
  蒋介石抬起头来,说:“我们既然兵力尚占优势,要在战略上夺取主动,这必须有美国的援助。”
  “我要向总统和国会建议,往国民政府中派更多的顾问,在军事上,目前在政府军占领的地区要迅速地使美军获得更多的基地,从各方面加强国府的党政的直接监督与控制,也就是说要密切合作,而今等到了这个时机,不能再错过了。”
  蒋介石连忙说:“将军,您所谈正中鄙人下怀。”
  宋美龄说:“将军,战争的大敌,就是拖延时间。”
  魏德迈可能被宋美龄极强的战争时间观念所触动,他思考片刻说:“委员长,您的士气不可馁。从目前说,即或满洲出现危机。我想‘将满洲置于五强监护制度之下,如不成,则照联合国宪章置于托管制度之下掰总比由共产党全面占领要好得多。”
  蒋介石反映敏感,他仍然像上次和魏德迈谈过的一样说:“这样对本人和国体,在当前将开大会之际都不妥。”
  “当然。委员长,还不到那一步。”魏德迈又说,“用中国话说,进一步退百步, 大陆出现全面危机, 我这次视察了台湾,那里确实是共产党还没侵到的一块‘净土’。它临近太平洋,在美国强大海军庇护下是安全的。”
  蒋介石有几分沮丧地说:“将军,我的中国还没有到那一步。”
  魏德迈说:“亚洲风云难卜哇。”
  蒋介石和宋美龄四只眼睛注视这位将军,在美国军人中称他是有日尔曼民族血统的机灵鬼。
  蒋介石夫妇有挽留之意,又一次被魏德迈拒绝了。

  ●败将陈诚

  魏德迈还没等离开南京,陈诚已经向南京告急了,报告说共军已转入战略反攻。
  陈诚赶忙调整军事部署,将十个军第一、第六、第八、第九,四个兵团,采取“倚托重点、向外扩张”的机动防御方针,以图在北宁、中长两路实行重点防御,并伺机打通北宁路全线。他想和华北相通。和长春相通,共军一时就没法未破他的集中优势兵力的一招。
  民主联军识破陈诚的作战方针,这和其人一样是个保守主义者。民主联军只要不断地歼灭其有生力量,不单采取攻城,只要中长、北宁路两边驻军,不断地游击穿插破坏铁路,陈诚就会乖乖地垮台。采用进攻为主,粉碎陈诚的保守防御,秋季攻势多用“歼灭”陈诚的有生力量,冬季攻势就能大举实行。
  陈诚在北宁路的防线不断地被突破,使他感到背后发冷了。他于是派出增援部队,一下子被东北民主联军抓住了,迅速地把陈的援军围在杨家杖子附近,在十五个小时内歼灭其三个师一万五千余人。
  陈诚亲自下令新六军南援锦州。
  中长路防线,东北民主联军从西丰、公主岭、梨树、八面城扇形攻击,很快地就把这些地区夺去了,国民党军有的被全歼了,有的被打散了,有的逃进长春和四平街了。
  陈诚组织参观团赶到四平街视察、督战,其中有美国顾问,他们来到指挥所,陈明仁刚从防御工事回来,见了陈诚就说:“四平街要迅速增兵,不然共军调过头来目标就是攻打四平街。我感到东北民主联军就要下攻击令了。”
  陈诚听陈明仁提到林彪,他心里很不痛快,到任第一仗就歼灭他一万五千余人。于是不客气地说:“从哪里调头,林彪不也一个脑袋吗?”
  “林彪,要是打欢了,真摸不清有多少个脑袋。”陈明仁看不惯陈诚依蒋家势力那种傲慢劲头。又说,“我倒也担心别把我们打懵了头。”
  陈诚感到在美国顾问面前不方便再说啥,再加他知道陈明仁的脾气,把老蒋都须得说不出话来。于是率领参观团去视察阵地,心中就抱着凭我还找不出你陈明仁的差眼来。
  一大溜吉普车开进四平街阻击战的铁西城防工事跟前。陈明仁领着陈诚和美国顾问走进工事。美国顾问瞪大眼睛站住了,他让陈诚过来,他问陈明仁:“指挥官阁下,这是防御工事呢?还是粮仓?”他看着已经霉烂的通粉、大米包垒的工事,我抗议,这太不人道了。”上边都有美国USA字样。
  陈诚瞪大眼睛等陈明仁回答,在他刚到任时,翻杜聿明留下的卷宗,其中就有不少民众反映第八十七师在四平火车站劫走全部粮食的情况,说‘四平不平,抢烧一空’。在陈诚则到沈阳,辽北省主席刘翰东向他告发七十一军抢粮的事。他声音很高地说:“怎么能用粮食垒工事?太可耻了。”
  陈明仁声音也挺高地说:“没有这些粮食,我当时怎么能那么迅速地把被冲垮的工事重新垒起来?没有这工事,我怎么坚守四平四十四昼夜!”
  “粮食在战时多么重要!”
  “脑袋比粮食还重要!”
  “刘翰东告发你们第七十一军是抢粮军。”
  “刘翰东要逃跑,被我的机枪堵住了屁股,但没有堵住胆小鬼的嘴。”
  这样闹了个不欢而散。陈诚回沈后立刻报告南京蒋介石,说美国顾问抗议。请求撤陈明仁的职。蒋介石同意了,陈明仁立刻被调往南京任总统府中将参军。第七十一军将领和士兵对陈明仁有感情,他们死守过四平,说:军长胸前挂勋章,手拿撤职令一张,眼望四平泪汪汪,叫人心寒犯思量,下次打仗不拉枪,放开两腿逃他娘。
  陈诚从四平街刚刚回到沈阳,东北民主联军就包围了四平、开原、西丰、抚顺,这里国民党军队发出告急。他急调新一军南下四平,又命新六军转头回援铁岭。
  侦察部队和侦察飞机,向陈诚报告东北民主联军主力挥师北上,有六个纵队围攻长春、吉林地区。他还没有想出对策时,这些地区的外围据点已尽被歼灭了。他命令部队向东北民主联军反扑,互相展开围攻反围攻,反扑反反扑,在五十天战斗中,国民党军队被歼灭了近七万人。
  陈破坐飞机去督战,并往各战区投入大批空军轰炸,但反而丢失了海城、朝阳、阜新等战略要地。他有一次从飞机上下来,差不一点一头摔倒在跑道上,他被送到官邸,大口吐血。
  陈诚经医生抢救脱离危险,他当夜通过锦州、北平往南京官邸给谭祥挂电话说:“意曼我爱,我一切都顺利,只是最近胃口……”
  谭祥没有听清呼其小名,说:“德馨,和共军打仗要抻着打,不要胃口太大了。要慢慢地把他们吞掉。”
  “不,不,意曼,我胃不舒服。”
  “德馨,胜利,一激动也对胃不好……”
  他们的每日一电,被战场告急电话打断了。陈诚按着胸口愣怔在电话机前,他真想说,让爱妻去找宋美龄在委员长面前说个情。
  陈诚日夜不安,打通锦承铁路成为木可能,保护海口护住北守路非常重要,不然关内派来援兵也没法到沈阳,一时只有维护现状,相机转入进攻。
  双方都在中长、北宁这两条大动脉上下功夫,民主联军壮大了,根据中共中央指示,在秋季攻势中,战略进攻采取大兵团作战,首先向国民党军兵力薄弱的南线发动进攻,调动其北线南援,尔后乘机向北线出击,南北交叉进攻,大量歼灭国民党军有生力量。
  陈诚侦察出共军兵力一会散,一会聚拢,他在作战地图上不住地标出记号,以北宁路、中长路为主轴,他看着有些胆颤心凉了。共军的兵力调动,活像一把大剪刀,在他头顶上铰着。他咬咬牙纠集第九十三军四个师、向热东进攻,摆出穿过长城和华北国民党打通一气的架式。这计划还未等实现,第九十三军发现迎头过来的共军大部队有排山倒海之势。
  陈诚把军队稳住十五天,突然下令第四十九军再犯杨家杖子。
  东北民主联军第八、九纵队和一个独立师把国民党第四十九军夹击在里边了,双方展开了四十七个小时的激烈战斗,打得第四十九军军长王铁汉仅率二百人逃脱外, 军队及二个师四个团一万一千七百余人被歼,第一 0 五师师长于泽林被俘。至此民主联军在辽西三战三捷,共歼敌一万六千三百余人。
  民主联军三纵队奔袭开原东北威远堡,激战十九小时,全歼国民党军第—一六师,俘师长刘润川。七纵攻克法库,全歼保安七支队一千七百人。收复梨树、伊通、西丰等县城及江蜜峰、八面城两重镇,以及叶赫车站等重要据点十几处,升国民党军第一二O师一个团和第—一七师全部。 仅一天多时间,计歼敌一万二千八百人。俘第二十一师师长郭惠苍。
  在这种紧急情况下,蒋介石偕宋美龄及军务局长俞济时等人从南京飞北平,召见李宗仁、孙连仲、傅作义举行军事会议,以应付国民党军在东北及华北的危急局势。会上蒋介石说:“我这次不去东北,我怕辞修紧张,打几个败仗,谁都打过,怕就怕把信心打掉了。我们战场像国土一样,东方不亮西方亮,那里吃败,这里还吃胜呢。我们打的整体战。”他两眼看着李宗仁,眼神是唤起对方共鸣。
  蒋介石、李宗仁、孙连仲、傅作义他OJ虽然坐在一个蒲团上,但却各念各的经。他们说话都卷着舌头,掰着手指头,盘算在心头:计算自己的兵,安排自己的将,那是他们的权,他们的命根子,不用说一举一动,就是说话声音大小都和兵有关系,和权有联系。
  蒋介石把他在国民政府“国务会议”上的讲话又端出来说。“国军现在的战略,在华北、东北仅图控制北宁、平绥两路线,将集中兵力消灭华中‘共匪’。”他说到这里见在座都把腰板挺直,可是放在桌面上的手,都抽到桌子下边去了。他们怕抽调他们的兵,那像掰他们手指头了。
  蒋介石见大家不吭声,鼓气地说:“今冬消灭刘伯承部。”
  这时李宗仁副官走来,向李宗仁小声地说了几句。李宗仁挥下手让副官退下。
  蒋介石说:“我看华北和东北能连襟作战,共军在东北就不会那么猖狂了。”
  李宗仁说:“在东北,我们急于想过松花江,结果吃了战线拖长的亏。”他是说蒋介石吃过亏了。给蒋介石吹吹风,要他收缩东北兵力,固守锦州,作为他华北的屏障。
  蒋介石沉思一下说:“东北兵力有十三个军之多,有五十五万人了。”
  李宗仁说。“往往中途投入兵力,发挥作用不大。”
  蒋介石问:“这是为什么?”
  李宗仁说:“心理态势木佳。”他摆一下手,一个穿军装没带军阶的人走进来,他向蒋介石敬个礼,好像就地转个圆圈儿,给大家都敬了礼。
  蒋介石严肃地问道:“你是谁?”
  “报告委员长,我是第四十九军军长王铁汉。”
  在坐的人都愣怔一下。李宗仁解释说:“他的第四十九军刚出山海关,就遭到痛击。”
  王铁汉说:“共军来势太猛太快了,我们还没有落下脚跟,就遭到迎头痛击。”
  孙连仲问道:“你们两个军,共军两个纵队外加一个独立师,他们的武器不如你们,怎么也能顶个两三天呀,四十七小时就全垮下了?”
  “我们两个军还没拧成一股力量,就被共军穿插隔开了,不然会打一阵子的。”王铁汉用手比划着说。
  傅作义说:“往热东进军是指挥上的错误。是出击和防守没有结合起来,距离沈阳,甚至锦州都较远,形不成拳头就被共军歼灭了。”他也是主张收缩东北兵力于锦州的观点。
  李宗仁看着蒋介石,他摆手想让王铁汉下去。他知道第四十九军原是东北军,蒋介石过去不当嫡系,在东北战场用东北军会在心态上给东北人一点安慰。国防部已经下令马占山、万福民张作相为剿总副司令,张学铭都任命为中将高参了。眼下第五十三军参加保卫沈阳。但蒋介石这招子不灵,他忘了这是打内战。此刻他在看蒋介石怎么处理这一问题。
  蒋介石问道:“王铁汉,你打算去哪里?大家想他只有挨枪毙了”
  王铁汉回答:“我打算……。”他浑身发抖了。
  蒋介石知道第四十九师改编成第四十九军的,陈诚在整编上是有一套的,他说:“你到省里当省主席吧、第四十九军让给郑庭笈再去组建。”
  王铁汉带着感激心情,低头侧身倒退着退下去了。蒋介石接着说他对华北战区最为信任、希望大家共同渡过难关。不为共军暂时胜利所动摇。他这次到北平没有惊动东北,虽然李宗仁在会议开始时插了个王铁汉,但蒋介石还是不去打扰陈诚在东北战场的主动指挥,他多么希望战局有好转。但是经过这次会议,他暗中有个打算,陈诚再抵抗不住,他下决心放弃东北保华北。这是他的变态心理了。在他返回南京时,由宋美龄给陈诚挂个电话,说谭意曼给他捎个全家平安的口信,这是暗示安心大胆地打下去,希望战局迅速地好转。
  陈诚自己欣赏的“倚托重点,向外扩张”的机动防御方针,扩张两次,像瘟鸟伸翅膀似的,刚扑拉两下就被砍掉了二这回他一面扩编部队,一面收缩兵力。这种像下棋子似的整编是他的拿手好戏。他接到宋美龄从北平打给的电话,感激之后、决心要打好这一仗。挽回越陷越深的失败。他捣七扯八一阵子又新组建两个军,以十三个正规军固守沈阳、锦州、四平、吉林、长春等大中城市,虽然无力再扩大地盘,但也不能把家底全抖擞光了。
  还没等陈诚端上一口气,东北民主联军展开了冬季攻势。他们攻克吉林,后主力转至北宁、平绥两线及组织野战兵团展开机动作战,将主攻方向转至北宁、平绥两线,使沈阳、锦州间,锦州、山海关间。山海关平津间,天津北平间,北平张家口间均为很好的作战地区。现在国民军队已被迫分散于黄河长江间六七十个战场上,采取战略守势。东北民主联军兵力不太大但尚有许多运动战机会,且可大量歼灭分散守备之敌。

  ●在东北解放军有四十二万

  东北民主联军利用河川结冰的行军方便,战区在千里冰雪的辽河平原展开。国民党军队多是南方人,天气严寒,对他们不利。东北民主联军拿出九个纵队的兵力,在广大地方武装配合下发起了冬季攻势。首先以第二纵、第七纵、第二十九师冒严寒浩浩荡荡踏着千里辽河向沈阳外围进军。他们突然包围了法库、彰武等城,同时并以一部分兵力向锦州、义县等地进击。
  陈诚这时恍然大悟,看出共军是来围困沈阳,解除共军对沈阳的威胁,急调十五个师,由铁岭、沈阳、新民分三路向沈阳西攻击。他亲自在指挥室督战。
  东北民主联军把兵力分散而又不集中,完全可以分割开国民党军解除沈阳之围的兵力。国民党第二十二师增援到法库,被第二纵队击溃了。
  在国民党军增援沈阳的时候,东北民主联军辽南部队攻克了大石桥,歼国民党交警总队一千二百人。破坏铁路及通讯线路二百余里。
  二纵、七纵攻克彰武,国民党军第四十九军第七十九师万余人全部被歼。接着攻克昌图、开原、北镇、海城、辽中、彰武、北票,歼国民党军一个整师两个团计两万三千余人。
  八纵攻克黑山。
  九纵攻克大虎山、台安,北宁城被切断多处。
  1948年1月1日。东北民主联军改称东北人民解放军。林彪任军区、野战军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共九个纵队和十个独立师,野战部队总计四十二万余人,开始展开大战役战斗。
  陈诚据侦察到手的情报,日夜开会分析,他认为东北人民解放军的主力已经进入南满,他认为人民解放军主力已经分散,在他们还没集中起来的时机,遂在沈阳地区纠集五个军十多个师分兵三路:新六军、新三军为右路;新七十一军、新一军为中路;新五军为左路向沈阳西北作扇形龟步挺进,企图在沈阳西北与东北解放军决战,借以维持沈阳以西、以北地区的统治。
  东北人民解放军总部决心集中主力,歼灭较弱的左路国民党军。以第六纵扼守公主屯阵地,吸住敌人。第二纵、第三纵、第七纵兼程南下,并以第三纵从国民党军左、中路之间,实施战役分割,切断新五军的退路。旋即人民解放军以四个纵队将新五军团团包围。第三纵首先在安福屯歼灭第一九五师一部。第二纵、第七纵在王道屯歼第一九五师一部。
  陈诚脑袋像着了大火,他亲自下令,要新五军军部和第四十三师及第一九五师残部,集结于前闻家台,让他们固守待援。
  东北人民解放军第二纵第五师和第三纵第七师在三个重炮团的支援下,勇敢冲杀,全歼新五军七部、第四十三师、第一九五师残部,歼灭在公主屯的守军。公主屯战役共歼国民党军两万余人,生俘新五军军长陈林达、师长谢代蒸、留光天。在围歼新五军同时,东面两路国民党军向西增援,人民解放军展开了大规模阻击战。右路新三军、新六军被人民解放军第十纵队阻击于公主屯以东,中路新一军、新七十一军被人民解放军第一纵阻击于辽河东岸。人民解放军第一纵、第十纵阻击战共歼国民党军四千余人,保证人民解放军第二纵、第三纵、第六纵和第七纵顺利地歼灭了新五军。
  接着新立屯、辽阳、鞍山、法库在人民解放军攻击下,国民党四个师被歼。第五十二军暂编五十八师师长王家善率部万余人在营日起义。驻守吉林的国民党第六十军惧怕围歼,逃向长春。三月十三日人民解放军攻克了四平。国民党军一万九千六百余人被歼。十八座城市被解放,只剩下长春、沈阳、锦州等几座孤立城市了。

  ●陈诚秘密离沈

  陈诚向国民党政府国防部告急之后,他被两个医官搀出了指挥室。当他恢复一阵,忍着心中疼痛和羞愧,与他夫人谭祥通话,只是勉强说出:“我爱……我胃……”就挂断了通话。
  蒋介石决定率国防部次长刘斐、陆军副总司令范汉杰、军务局长俞济时由南京飞沈阳。来飞之前,他到内宅见了宋美龄,他心情沮丧极了。他吵嚷:“东北战局糟透了。陈诚无能。”
  宋美龄让蒋介石到沈阳后再作固守沈阳还是退守锦州的决策。她拿出件背心说:“小祥捎给陈诚的,说他胃病犯了。说是背心暖心。”她这么一说把蒋介石满腔怒火熄了一下,不由得叹口气。
  半晌蒋介石说:“一个得肾病,一个得胃病,这些将领何时得心病。”
  蒋介石带着一大拖人,从南京飞到沈阳。下了飞机就在沈阳励志社半地下室似的小礼堂召开军事会议。因为在东北天空已经发现共产党的飞机了。
  各军军长和主要师长参加会议,还没等蒋介石开头,会场就炸了窝,纷纷提出“这次打了败仗,该谁负责?”一时争吵得无法收场。
  陈诚只得站起身来说:“新五军失利,完全是我指挥无方,请总裁按党纪国法惩治,以肃军纪。”
  蒋介石只好站起身来,摆着双手说:“仗正打着,俟战争结束后,再定功过。”
  有人提出说:“今后这仗怎么打?”
  有人说:“士气、心理都在往下滑坡。”
  “再打下去,不光是新五军问题呀,还有……”
  一片沮丧之气笼罩着励志社地下室礼堂。陈诚眼看局势无可挽回,便向部属表示说:“我决心同沈阳共存亡!沈阳失守,我定自杀殉职。”他深深地弯下腰去,一手紧紧地握着腰间挂的中正短剑。
  会开不下去了,蒋介石眼前是再选一员战将主持东北战场的问题。会散后,蒋介石找陈诚单独谈话时,把谭祥的毛背心交给了陈诚,说:“是小祥交给她干娘的,说这是她亲手织的。”
  陈诚把毛背心捂在脸上痛哭失声了。
  陈诚悄悄地离开沈阳。蒋介石同意了他去上海治病,还批准他赴美就医。
  陈诚一走,引起东北国民党军政各界极为不满,并嘲笑地说:“陈诚是他老婆给织条毛裤(毛背心),在裤裆里边装着秘密信,他穿上毛裤一滑顺着大粗腿溜了。”“看他来时气势汹汹,不可一世,原来是个草包,到了紧要关头,就溜之大吉了。”“陈诚人细、鬼大、胆子小,还说要与沈阳共存亡呢,现在沈阳尚存,他却逃之夭夭了。
  国大代表有人说:“杀陈诚以谢国人。”“要把陈诚解京法办。”“诸葛亮挥泪斩马道,要求落主席演这出戏。”“中国剿匪采老鼠蛋战略,如果东北失掉,华北失掉,华南也不保,难道都像陈诚一样,逃到美国去吗?”
  陈诚被这么一闹,吓得不敢去美国了。在上海国防医学院,施行手术治疗。他自己说,在病榻还怀念东北战场,深深感到有愧,只好以健康欠佳,修本请求辞去本兼备职。蒋介石批准他去台湾疗养。
  不久,蒋介石任命陈诚为台湾省主席兼台湾警备总司令,以图确保台湾。这是蒋介石在人事上的绝妙安排,重要部署。认为“有台湾在,即使大陆尽失,也可复兴。”
  陈诚毅然就职,慷慨万分地说:“以养病之身,骤膺重寄,自度极不适宜,惟国家安危所系,又不能不悉力以赴。且反共战争,乃一长期之奋斗,其胜负不在疆场上一时之得失,而实在政治、经济、文化、教育总体上之最后胜利。”
  蒋介石却在务色另一个派往东北战场的指挥官。

  ●卫立煌其人

  卫立煌是蒋介石嫡系中的杂牌,他虽然在蒋介石眼中功高于过,为国民党屡建战功。成为“五虎将”之一,杀得日军华北最高司令官香日清司视卫立煌为“支那虎将”。但是还难免四次遭贬。最后在缅甸战场,完成了打通中印公路的战略任务,获得最高奖赏青天白日勋章。回国后在昆明成立了陆军总司令部,任命何应钦为总司令,他为副总司令。他对此木满,抱病就医。卫立煌结婚十二年时,妻朱韵市逝世,一直又过十年,才和刚从美国留学回来的韩权华女士举行了婚礼。婚后便带着两名秘书到日本、美国、英国、法国,西德等国考察军事,历经一年零三个月旅行了十国后飞回上海。一下飞机蒋介石就召他面谈。
  蒋介石在官邸招侍卫立煌和他的夫人韩权华女士。宋美龄和这位留学美国的女士,几乎一晚间都是用英语交谈。蒋介石和卫立煌格外亲热,几乎是促膝谈心了。蒋问道:“俊如兄(蒋比卫整整大十岁,这样称呼显得更亲近),听说你在国外时刻关心国内剿共战事?
  卫立煌点点头说:“可惜,国内事情着实知道不多。欧洲诸国战后和平呼声很高。”
  蒋介石立刻说:“我们何尝不想和平呀,怎奈共匪不愿和平。”
  卫立煌说:“重庆谈判毛泽东都来了,以后周恩来还有几次停战签字,怎么谓之不愿呢?”
  “俊如兄,他们太口是心非了。”
  “这也是一个巴掌拍不响。”
  “是他们先拍的,我们也不得不应啊。”
  “如果真有一方停下手,不就拍不响了吗?”
  蒋介石一看谈不拢了,连声说:“你还不知道底细的,你不知道底细的。”他直劲摇头。
  卫立煌立刻说:“委员长,这一年多我的心荒疏了,作战地图都放下了。”
  蒋介石招招手说:“俊如兄,我派国防部作战厅向你介绍东北情况。”
  卫立煌慌张说:“我真的没心再从事了。”
  “怎么?英雄难度美人关了?”蒋介石说完对宋美龄招下手说,“你要待好权华女士哟。”
  韩权华女士从蒋介石的官邸回来后,拉住卫立煌的手,说;“俊,我们不能去东北战场,那不是替陈辞修背黑锅吗?”她说着声泪俱下,抽搐几下又说,“美龄夫人说的话,奉承太多了,句句都是套子。”
  卫立煌劝着爱妻说:“华,我不能再出征了,我是员外郎。”
  卫立煌原是孙中山先生队的一个卫兵。参加闽西的一次夜战中,部队被冲散了,他收拢百余人,乘乱直捣敌指挥部,反败为胜。他被提升为连长。不久粤军在与地方军混战中,处势不利,他接到撤退命令,在混乱中要脱离敌军是不容易的,他急中生智,乘着战斗空隙,命令全连摸黑撤出阵地,来个急行军,脱开敌人一段距离后,才点起火把快速行军。一下子把敌人甩开二十里,敌人害怕是援军上来了未敢追击。到达指定阵地后,他立即率领部队占领有利地形,顽强抗击来攻之敌,掩护全军立稳阵脚,被提升为营长。那年他才二十二岁,众人皆喊他“小营长”。他为装老成,特意蓄起一撮小胡须,历时三十年,后来又叫他“小胡子将军”了。卢沟桥事变时任第十四集团军总司令。他参加庐山会议,表示对日不可软弱让步,请缨北上。在北平西面下马岭、千君台,与日军第四十五联队激战二十二天。双方不分胜败。后日军调多于他一倍的军队把他包围,他指挥部队和日军比速度、比灵活、比机智,采取进进退退、打打走走的行动,全部冲出包围圈。回过头来参加保定和石家庄会战,这时保定总指挥刘峙不战而逃,十余天败退千里。由于卫的掩护刘峙才捡条命。
  这时进攻山西日军遭到晋军抵抗,八路军在平型关给予日军重创。日军集结十四万兵力,企图突破晋西北防线,猛攻忻口。阎锡山急电蒋介石,要求卫立煌率部驰援山西。卫立煌在太原还见到周恩来和朱德总司令。周恩来向他介绍第—一五师在平型关伏击报垣师团,消灭日军一千多人的重大胜利。他向八路军祝贺,购置上万圆的慰问品送给八路军。这时卫立煌被任命为第二战区前敌总指挥,统辖晋北全部中央军和晋军,在忻口阻击日军进攻,进行忻口战役。日军三个师团和特种部队在飞机、大炮、战车的掩护下,对忻口猛烈攻击。房怀化以南灵山制高点被日军攻占,整个防线被打开一个缺口。卫立煌立即奔到前线察看,严令李仙洲师实施反击,收复失地。李仙洲反击失利,身负重伤。卫立煌以六个步兵师和两个骑兵旅为机动部队,用第十四集团军郝梦龄军和陈长捷军进行一次决定性反击,歼灭场垣师团,夺回南怀化阵地。立刻遭到敌人逆袭,双方展开肉搏战,灵山高地被敌人占领了,军长郝梦龄亲临前线督战,组织部队反攻。他当官兵讲话说:“一天不死,抗战任务一天不能算完。现在我都不怕死,你们大家能怕吗?”官兵们齐心回答:“不怕!”他高兴地说:“‘将军有不死之心,全无食生之意’,这句格言,只有在凶杀恶战中才能体会出来。”他身先士卒与敌展开拉锯战,白刃战,一块高地得而又失,失而又得。当敌人炮火猛烈轰击时,他仍然指挥士兵隐避炮火,当随行人员劝他避人指挥所时,他说;“我是来休息的吗?”终于在敌人烟火中他倒下了。他剩口气时说:“记住,阵地在我身上,不能让敌人夺去……”郝梦龄军长倒下了。
  郝梦龄军长在卢沟桥事变时,曾请缨杀敌,他说:“我是军人,半生光打内战,对国家毫无利益。日寇侵占东北,人民无不义愤填膺,现在日寇要灭亡中国,我们国家已到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我应该去抗战,应该去与敌人拼。”他为五个儿女写下遗嘱:此次北上抗日,抱定牺牲。万一阵亡,你们要听母亲的教训,孝顺汝祖母老大人。至于你等上学,我个人是没有钱,将来国家战胜,你等可进遗族学校。他还把儿女们叫到身边,语重心长地说:“我爱你们,更爱我们的国家。现在敌人天天杀我们同胞,大家都应该去杀敌人。我若不去抗战,你们也就没有好日子过。”他大义凛然地离开家门奔赴前线。
  郝梦龄的牺牲使卫立煌司令非常痛心,他带着满腹仇恨为牺牲将领向蒋介石请功,电文中称:
  “铣日攻击南怀化之役,我第九军军长郝梦龄、第五十
  四师师长刘家琪,独立第五旅旅长郑廷珍身先士卒,肉搏殉
  国。当弥留时,仍大呼所属杀敌而进,似此忠勇,足式群伦。
  拟请钧座优于议恤,赐以国葬公祀,并追赠郝梦龄为陆军上
  将。刘家淇、郑廷珍为陆军中将,用表忠烈而励来兹。”
  这次官兵伤亡达数千人。卫立煌亲临阵地吊祭,并对官兵声泪俱下地讲了话。他最后采取暂时守势,待进一步消耗敌人后,再由右翼发动进攻。
  忻口战役激战三十一次、历时二十天,日军始终未能突破防线。当时八路军政治部主任任弼时说:“忻口战争是华北抗战中最激烈的战争。卫立煌将军指挥下的全线部队,虽遭受了重大伤亡,毫无动摇;许多忠勇将士的英勇奋斗,是值得每个同胞永远纪念的。”
  就在卫立煌准备从左翼向坂垣师团发动攻势同时,从东面进攻太原的日军已突破娘子关,长驱直入,奔向太原。阎锡山在电话里向卫立煌求援说:“东面守不住啦!咱们兵力都用上了,你看咋办?”
  卫立煌说:“守不住东面,一定要守住忻口与太原之间的通道,两片联系起来,棋才能活。”他同时考虑,一旦敌人割断太原与忻口之间的联系就有被敌人各个击破的可能。他命令部队退出忻口阵地向太原靠拢。结果卫立煌还未来得及部署,日军第二师团向南切断了太原与晋南的通道,敌第五师团进攻太原,两天后太原失守了。卫立煌只好率部至介休、孝义一带构筑工事坚守,与敌对峙。
  抗日战争爆发后的第一个春节,卫立煌带着他第十四集团军的第十四军军长李默庵和第九军军长郭寄峤从临汾总部到第十八集团军总部给朱德总司令拜年。八路军总部为卫立煌的到来,召开了盛大的欢迎会。朱总司令致欢迎词说:“我们今天热烈欢迎在忻口战役中立下大功的民族英雄卫立煌司令、李默庵军长和郭寄峤军长,你们领导着抗日的中央军、晋绥军,在忻口歼灭了三、四万敌人,打了许多胜仗。我们希望中央军、晋绥军和八路军今后更好的合作,抗战到底。”卫立煌司令也致词说:“这次抗战关系到我们民族的存亡。以前我们国内自己人打自己人,费了不少物资,伤亡了不少人,那些消耗和伤亡都是毫无意义的。我们为了保卫我们的民族,流血牺牲才是有价值的。同时,在抗战中可以把旧的、坏的东西消耗掉,创造新的、好的,把旧中国建造成新中国。八路军是真诚抗日的,是复兴民族最精锐的部队。”后来卫立煌指挥所属部队在太行山区韩信岭与日军恶战二十六天,寸土不让。进行继忻口战役之后第二次阻击战。卫立煌见战略目的已经达到,根据当时当地情况,日军一定要向他围攻进剿。他身边只有指挥部和直属部队,停在这里只有挨歼,走,就会活。他遂下令向中条山转移和主力会合。当时有人说:“司令,渡汾河有可能脱开日军,可那里有共产党军队。”卫立煌两眼亮亮地说:“就因为有共产党军队,我才从那里转,如被日寇缠住,他们可以帮助,不要有顾虑,因为我们都在为民族而战。”当他率部队到了汾河,出现了困难,汾河上桥梁都被日军炸毁了。他立刻进入八路军第—一五师防地。日军从南西两个方向包围过来,要把他歼灭在石楼、白儿岭等地,还派汉奸送来劝降书。卫立煌准备同日军以死相拼,他的生路就是靠近八路军。他们眼看被日军包围住了,突然出现八路军部队迎头顶住日军,并送书要他们迅速地撤走。他耳边听着八路军和日军激战的枪声,他知道是八路军顽强抵抗才使他们脱了险。他往山西西部永和县转移,八路军护送他们到安全地带。这时他的主力在中条山脉垣曲县境内。
  卫立煌假道延安去会合主力,前头侦察部队跑过来向他报告:“司令,路上贴了很多标语。”他问道写的什么词?回答说:“热烈欢迎抗日英雄部队过延安。”“欢迎卫司令参观视察。”他一听立刻停下马问道:“这里距离延安达有多少里?”回答:“还有三十里。”他一边下马一边说:“副官,找理发师给我剪剪这长毛。”他在战斗时说过,不与部队会合不理发。理完发,他骑在马上还照着小镜子,用小剪刀修理了胡子。 当他看见欢迎他的标语时, 他下马步行,连连对标语点头说:“愧对,有愧呀!日寇还占领我们国土。”他眼里含着泪水。当他还没有看见延安城时,首先听见了锣鼓声,接着从人群中拥来几个八路军干部,把卫立煌迎进入群,他们热烈地鼓掌,为首的是第十八集团军参谋长滕代远、陕北留守处处长肖劲光、交际处处长金城。膜代远说:“卫司令,一路辛苦了!热烈欢迎你取道延安。”两个人的手紧紧握着。卫立煌很激动地说:“谢谢贵军一路上的关照,使我几次脱险。”
  滕代远说:“为民族生存一个目标,共同战斗,互助帮助。”他陪着卫立煌穿过夹道欢迎的人群,人们高呼:“欢迎抗日英雄卫立煌!赶走日本帝国主义建立新中国!全国军民共同抗日!”满城标语,非常隆重、热烈。”
  滕代远陪着卫立煌司令往接待处走,在客厅门前,毛泽东主席和中共中央在延安的领导在等候。他们互相握手寒暄,互致问候。
  毛泽东说:“欢迎抗日英雄来到延安。”卫立煌很激动地说:“谢谢毛主席的赞扬。仗打得不够好。”
  毛泽东说:“忻口打得好。”
  卫立煌说: “这是全国军民的支持。 ”在客厅落座之后,卫立煌衷心地说:“我非常钦佩毛主席,陕甘宁边区抗日功绩将留传后世,有幸见到毛主席,会给我毕生带来鼓舞和学习的楷模。”
  毛泽东赞扬卫立煌说:“卫将军,为民族生存,坚决抗日救国,指挥部队与日军奋战,这是各个战区的榜样。”并称赞卫立煌和八路军的友好关系。然后给卫立煌设宴接风。
  卫立煌参观了抗日军政大学,向学生讲了话。会后他驱车到二十里堡慰问正在养病的林彪。林彪已经得到卫立煌来看他的消息,在二十里堡村头迎接,两个将军见面先是握手,”接着像两军胜利会师一样地拥抱。然后到小客厅里落座。
  卫立煌说:“将军你英明指挥威慑日军之魂,十分敬佩。平型关是鄙人学习的榜样。”他还欠起身子,以军人的姿势向林彪致意。
  林彪赶忙说:“将军,“您是我军和我个人学习的榜样。举国上下,军民同心,同仇敌汽,才有平型关对日酋的杀戮。将军忻口之战役,对蹿入晋地之日寇给予重创,振奋军威,国民皆感欣快。”
  两个人同感相见恨晚了,互相术时对看,都在寻找对方身上哪一点是指挥者的才能,最后两个人谈到希望国共携手建造和平。在卫立煌此刻心中老是感到不好意思,既然来看病人没有送点礼,太不像样子。在临别时互致保重,拉着手儿又谈几句。互相又说了很多鼓励的话,表示今后在各自指挥的战场上打出个模样来。
  卫立煌由朱德总司令陪同参观西北战地服务团,看了以抗日为内容的文艺节目。他听朱德总司令介绍战地服务团情况,他很感兴趣,表示他要在部队也建立战地服务团,还请八路军给他引进一批人才。他说:“我们到了新的时代,不能再守旧了,要用新思想、新办法代替旧思想、旧办法,才能不被日本帝国主义的军队消灭。”
  假道延安,对卫立煌来说,有很大影响。他到西安后,以第二战区副司令长官兼前敌总指挥身分,批准给第十八集团军步枪子弹一百万发,手榴弹二十五万枚和牛肉罐头一百八十箱。卫立煌还挑选北平流亡学生和陕公学的毕业生,组成“第二战区前敌总指挥部战地工作团”。在他的战地工作团里,还有个秘密的共产党支部。当时林伯渠向共产党支部负责人刘向知指示过:该支部工作是帮助卫立煌抗日。他们却向卫立煌讲了不少共产党的主张。
  卫立煌感到共产党主张好。他从战地服务团找赵荣声当秘书。他问道:“你是真的共产党吧?”他问得十分坦率。
  赵荣声说:“我是共产党员。”以后他和卫立煌相处得很好,经常打听共产党的政策和主张。
  有一天晚上,卫立煌亲自挂电话把赵荣声找到住处。赵荣声放下电话就来了,推开卫司令的屋门,见卫司令嘴里叼根大雪茄,把头仰在沙发上,像烟囱似地呼呼冒烟。平常他没有抽烟的习惯。他见赵荣声进来,他轻轻拍下身边沙发说:“荣声,请坐。”
  赵荣声坐下了。
  卫立煌把身子坐直说:“我参加共产党好吗?怎么参加呢?”
  赵荣声一下子愣怔住了、只是知道他平日挺好打听共产党的事。在服务团的几名共产党员是他向朱总司令引进来的,他很关心,没有其他格外想法。谁也没有想到他要求入党。这可把赵荣声问呆了。
  卫立煌见赵荣声张嘴无法答复就催促说:“你到西安去找八路军办事处的林伯渠。”说完弯腰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皮箱,取出一百元钱给赵说:“不要到军需处领旅差费了,也不要跟任何人说到哪去,不要耽搁,天亮之后就走。”
  很快,林伯渠答复说:“卫立煌要能作一个执行孙中山先生‘三大政策’的国民党员,比参加共产党对中国革命更为有利。”林伯渠的话对卫立煌后来起了很大的作用。
  卫立煌看着林伯渠的亲笔信,信中有“黄河保卫华北,先生保卫黄河”之美赞。
  第二年,卫立煌兼任冀察战区总司令。当时第九十七军奉蒋介石命令进攻太行山区八路军,遭到八路军的坚决反击,眼看要全军覆没,发了个十万火急的电报向卫立煌求援,卫在回电中间第九十七军军长朱怀冰。谁让你向八路军进攻的?朱没有回答。卫立煌未派部队支援,朱的三师一万多人被八路军歼灭了。当时在太行山区,国共双方军队的磨擦日渐紧张。“卫立煌约朱德总司令和胡宗南到洛阳进行和解商谈,双方还没等坐下来,蒋介石就给卫立煌打电话说:“这件事你不要管!”
  卫立煌感到很内疚,设宴招待朱德总司令说:“这件事未搞圆满,真是对不起。”
  朱德总司令说:“我和毛泽东主席都知道卫先生的处境不好。卫先生在必要时骂骂八路军嘛。”
  卫立煌对朱德的坦诚更感到不安,当时沉默片刻说:“我宁肯保持沉默,决不骂八路军。”八路军发动百团大战,卫立煌派他部队协同作战,并给朱总司令发电报;贵部发动百团大战,不唯予敌寇以致命打击,且予友军以精神上的鼓舞。
  同年年底,卫立煌参加国民党九中全会,蒋介石在会议上责备卫立煌对八路军的迅速发展限制不力,对第九十七军朱怀冰求援无动于衷,对卫立煌给八路军弹药物资表示不满。卫立煌据理力争说:八路军的迅速发展不仅在他的战区,全国各地都在发展。朱怀冰向八路军进攻,他没有收到委员长的命令,在共同抗击日军的战场上,突然攻击友军,使他一时迷惑不解。对他给八路军弹药物资,认为凡是打日本的军队,都要一视同仁。他毫不相让,问得蒋介石面红耳赤、无言对答。
  新年除夕之夜,蒋介石摆家宴辞岁。卫立煌接到请柬,签名准备赴宴,到了时间他突然改变主意,“只给侍从室打个电话,说另有约会。原邀请十四人,少了卫立煌成了十三人,_这是个单数,蒋介石认为不祥,临时把秘书拉去凑数。蒋介石在饭桌上责骂卫立煌目中无人。洛阳形势稳定时,卫立煌被革去二级上将军衔,随后又免去河南省主席职务,调任西北行营主任,实际消除了卫立煌的兵权。他到西北行营两个五,突然接到蒋介石电话:“俊如兄(又由老弟称兄了),在西北你静了两个月,没有想到我还是要你活动吧。你要带远征军入缅,和向云南边境进攻的日军作战,不知你有此胆量,”
  卫立煌答道:“中国人除日寇胆大如虎。”但他知道缅甸远征军在陈诚指挥下失利了,他才被再度起用。随着蒋介石的命令,接卫立煌的飞机到了机场,同时命令中给卫立煌恢复了他的二级上将军衔。当时卫立煌坐在飞机里,心里实在不舒服,为国家大计想,不然,他才不去收拾陈诚的败局。

  ●被迫上任

  这次蒋介石又要他去东北收拾陈诚的败局,他心里又是不舒服,尤其妻子被宋美龄劝得在他面前流了眼泪。他找到蒋介石宫邸,当面说:“辞修已在东北驾轻就熟,现在换人不好。对各级长官及士兵都不好。”
  蒋介石连连摆手说:“俊如兄,他要是能胜任,我就不惜重你了。”
  卫立煌没有吭声,从蒋介石宫邸返回住处,想找些旧部下商量一番,怎么能不到东北战场去,这半年来陈诚和共产党的较量。已成败局。他驱车回到家,总参谋长顾视同比他先到一步,正在客厅里等候着呢_两个人见面没有更多话可说。顾祝同说:“俊如老弟,现在全国各战场都在开战,你又得出山了。”
  卫立煌吸口气说:“这场战争我真摸不着头脑,这个山怎么出呢,墨三兄,容我思索思索吧。”
  顾视同临走时说:“俊如,思索一下可以,但时间可不能再长了。”
  顾祝同刚走没有几分钟,蒋介石的智囊张群又赶来了。卫立煌心情舒服些,他跟张群是老朋友,本想找点推卸掉东北剿总司令的办法。还没等他开口,张群很斯文地说:“俊如兄,委员长请你到东北战场,那里的战局确实紧张,陈诚说下了大话,结果比杜聿明打的还糟糕,现在派谁去指挥那一摊,都是缠手绕脚的事,打好,还会有人认为陈诚打下好基础,只是身体坏了支撑不住罢了。要是打败了,这个嫌得由后者担了。”他赫赫扬扬地说了这么一大套。
  卫立煌没有听出个头尾来,不知张群是劝他去东北,还是不去东北呢?于是说:“岳军老弟(张比他小两岁),人走时气,马走膘,陈诚在这个时候生病了,这还有打好的预兆吗?”他使劲地摇摇头。夫人两次走出内室,亲自送茶,她那种眼神,就是不让他应下这个差事。
  张群见卫夫人回到内室,他才单刀直入地说:“俊如兄,目前这情况,事情很明了,东北战场胜败不论。那里是口陷阱。没有雄韬大略接手就是败仗,有雄韬大略呕心沥血转危为安也非易事。到了这般地步,我想委员长是考虑到非君莫属了。”
  卫立煌沉默半晌说:“官不打病人,我这阵子赋闲,楞把身体呆坏了。扑到战场上,我担心把老骨头扔在东北。再者说我的思想旧了。”
  “老兄,我看你是考虑仗打败,怕把面子丢在东北。”张群熟悉卫立煌的脾气,这句话不是将对方一军,也是欠欠卫立煌的屁股。
  “还怕丢什么面子,这些年我的面子还在脸上吗?”卫立煌声音提高说,“这些年国内、国外我给谁挣了面子?陈诚,我是他的替身对两个人又步些家常,张群才离开了。
  张群离开卫府,前后脚工夫,陈诚夫人谭小三来了。卫立煌夫人赶忙地迎接。小三一把拉住卫夫人的手,说:“权华妹,你快救救姐姐吧!”接着小嘴一张痛哭起来,差不点滑跪下身子抱住卫夫人的腿。
  这一幕使卫夫人感到震惊和有些肉麻,她害怕被内宅佣人听见,她用英语和谭祥说:“啥事值得这么委屈呀。快快坐好再谈,要是咱们姊妹的事儿,我会帮助的。”她心中通亮,谭小三登门还不是为了他男人陈诚从东北战场拔出腿来。宋美龄话里话外已透露了。哪里是客,这是来哭丧的。
  谭祥小嘴一撇撇地喘口气儿说:“权华妹,我家辞修身染重病,东北战场又打得那么热闹,他大口大口吐鲜血,虽然以党国为重,但身子骨也是本钱哪。”她边说,边把眉头皱得紧紧的,眼泪还是一对一双地从粉红的面颊上滚下来。
  卫夫人心里想:这个傲慢的女人,出自名门官宦之家,男人是高官厚禄的有权势的大人物,今天能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来求情,我的天哪,东北战场不定打得多么糟糕呢?她还稳住神问道:“陈夫人,东北战场打得热闹,陈将军还吐了鲜血?唉,我们女人对自己男人哪有不关心的。”
  谭祥掏出手帕拭去眼圈周围的泪花说:“权华妹,我是来请求卫将军出马东北,委员长是谁都不信任,只有信任卫将军,他能去东北,就把辞修替换下来到上海治病。我是来向妹妹求情,请您在卫将军面前说上几句。”她又连连施礼,看着怪可怜人的。
  卫夫人表示同情地说:“陈将军是该治病。俊如他在委员长面前不知是怎么说的,他多年赋闲打仗也生疏了。男人们谈国家大事我从来不过问,因为我出生在小家子,没有支持男人的根基。不过,陈夫人您来了,我会从旁规劝几句,要能使陈将军治病,这是应当做的好事。”她这番话是有分寸的,她知道自己男人在上压下挤的情况下,他又是个讲义气好面子的人,恐怕顶不住,还是要出征东北,因此不能把话说封门了。
  谭详能用几滴眼泪换来这么几句话动话,心里就有几分底了,她用手帕揉揉眼皮,要卫夫人陪到前堂客厅去见卫立煌。
  卫立煌请陈夫人落了座,他已看出陈夫人的来意,于是开门见山地问道:“谭小姐,辞修的病是很重喽?我想东北战场上的紧张,天气又不如南方温和,老病容易勾起来。我很关心辞修的身体。”他尽量把话说得婉转些,何况看见谭祥眼珠红了,眼皮肿了,心里有几分怜悯。
  谭祥很机灵地说:“卫将军,多谢你的关心,辞修会感激你的支持,除了您,谁也支持不了的。委员长只是信任您哟。”
  卫立煌心里说:这些把人往坑里推的人,嘴巴都够甜的。于是说:“我会帮助的。我会帮助的。”
  卫夫人送走了谭祥,有些埋怨地说:“俊如,委员长那边你没答应下,为啥答应她呢?这你会得罪很多人的。”她噘起嘴巴了,这种怒嗔劲儿还很少见,他们还是没出二年的新婚呢。
  卫立煌先是哈哈大笑几声说:“我不回国就好喽,我讨厌打内战。可是回来了,这压、拉、劝、哭抗不住呀。答应下谭详,就是顺了宋美龄呀。”
  不大一会儿,蒋介石电话来了,说:“俊如,你应下意曼的请求了。美龄向你致谢呀。”
  卫立煌立刻说:“委员长,我还……”
  “命令我已经下了,你任东北剿匪总司令,东北行辕代主任。下午就见报了。”蒋介石声音很大、很严肃地说,“你准备在何时动身?”
  卫立煌长吁一口气说:“委员长,我还有三点要求。”
  “俊如, 你来面谈吧, 三点,三十点我也应下来。”蒋介石放了话筒时说,“我在等你,快来吧!”
  卫立煌一听命令下了,报纸发了,赶忙地到蒋介石的官邸。蒋介石正等着他呢。一见面就抓住他的手说:“俊如,东北半拉天必须由你去撑了。”说得卫立煌干眨巴眼说不出话来。半晌说:“委员长,让我去东北主持行辕,真好比打鸭子上架。前三任长官均比我卫立煌有才干,只能打到这种地步,我真不敢伸手接了。既然委员长派我去,请委员长将东北党、政、军交给我,这是第一点。”
  蒋介石连连点头说:“好的,既然派你去,我就应该给你大权。”
  卫立煌觉得这党、政、军大权在握,心里舒坦些了说:“第二点,辞修整编的十四个军一定补齐。要迅速地恢复丧失的四个军,由关内增派部队充实兵员和补充装备。没有足够的军队,是稳不住局势的。”
  蒋介石应下说:“理应如此,辞修善于整编,我看有个眉目了,你去抓紧吧!”
  卫立煌继续说:“第三点,有事我多请示委员长,希望军委国防部各部、厅、局尊重我的权限,不要乱插手,不能朝令夕改。”他说完浑身并没有壮气,软榻榻地依在沙发里。
  蒋介石说:“这三点我完全同意,你多咱动身吧?”
  卫立煌知道大局已定,说:“委员长,丑话说在前头,我这个人作战思想保守呀!这是致命一点呀!”
  卫立煌和蒋介石打了无数次交道,大沟大坎深坑暗阱都没少过了。没有一件事不是办得非常揪心拉肝肺。因此凡是一提和蒋介石见面,真是大半拉脑袋瓜子疼。这次他被搬出也好,被请出也好,蒋介石总算不打奔儿地连连应下他提出的三个条件。最后他听蒋介石提出副总司令人选是:杜聿明、郑洞国、范汉杰、梁华盛、孙渡。
  卫立煌思考一下,他知道范汉杰是蒋介石最大亲信,而孙渡是和范接近的。蒋介石如把主力撤到锦州,他就是光杆司令。杜聿明显然是虚设,他已经不在东北,是蒋介石放点威慑力量,郑洞国和杜聿明关系密切是老搭当了。但郑洞国的兵力在四平街、公主岭、长春一带,看出从长春拔不出腿了。关于罗卓英这次没有列入副司令名单,这也是早就想到的了。陈诚接替熊式辉为东北行辕主任,陈妄想创造奇迹,以挽东北败局,他把罗卓英请到沈阳,任行辕副主任,他们在缅印远征时有段关系,再加郑洞国、廖耀湘、孙立人、郑庭笈等名将虽然有个投缘不投缘但都有关系牵连着。罗到东北后,协助陈整顿军队,裁并机关,控制金融采取些手段。可惜陈诚在一片责骂和老婆的泪水中脱离东北了,罗也就随之南下,任东南军政副长官,协助陈诚经营台湾,改编整训败逃的国民党军队去了。
  卫立煌心中有数,老副司令当中一定要加上陈铁、万福麟、张作相、马占山等为副司令。陈铁是第十四军旧属。为此,他对蒋介石说:“有些旧部是重感情的,身边有几个也能谈谈知心话,挡四面风。再加东北地区复杂,旧观念强,起用东北籍老将,也是团结的象征。”
  蒋介石心中有数,这些老人连大腿都拿不动了,手下无一兵半卒,只是挂个名儿何乐而不为呢。
  卫立煌他心中有打算,保留赵家骏为参谋长,表示他改变陈诚排除异己的作风。他对陈诚、杜孝明原班底一律留用,使这些人乐于为他效命。他知道沈阳主力都掌握在廖耀湘一人手中,他要拉拢廖耀湘,目前而又不把他提到副总司令地位。他要把各军师抓住,便任命陈铁、彭杰如为副总参谋长。陈铁、彭杰如和廖耀湘是故旧、同乡,又是黄埔同学关系。卫立煌的这些要求,蒋介石都点头答应了。
  卫立煌这时才以就职的东北战场指挥官的身分说:“委员长,得准许我到达东北之后有个调查研究时间。”
  “时间不要太长了。”蒋介石说。
  “时间不长,但是遇见的诸问题,我自己来请示委员长,或者我随时派人见委员长来商定大计。”
  “我要随时到东北、华北去的。”这样卫立煌从南京飞到北平,他和李宗仁、孙连体、傅作义见面了。这次见面几个人都很冷漠,在飞机场迎接卫立煌时,李宗仁对傅作义说:“宜生,我老觉得俊如,他来的太不逢时了。”正好天空有只鹰在打踅,他用手指给在场人看。
  傅作义两眼瞟着天空,他把皮大衣领子往起围一下,没有吱声,不过两眼没有离开这一灰溜溜的天空。
  孙连仲往傅作义身边靠近些说:“宜生老弟,方才德公说,卫立煌来不逢时。我看谁也不逢时,这个时代把咱们抛开了。”
  “仿鲁兄,德公也不逢时吗?听说他还要竞选副总统呢?”傅作义眨眨眼说。
  “有可能吗?蒋和他坐不到一条板凳上吧?那么孙科等人呢?”
  “德公背后也有靠椅。”
  “孙科背后有老蒋,德公背后还会有谁?”
  “老美,不比老蒋硬气吗?”
  “老美,要搬新鞍子?”
  “看这个时代吧,这仗越打越难。”
  “二位在说什么?”李宗仁问,但他俩还看着天空。
  “德公,我们在看这只打踅的鹰。”傅作义用手指指说。
  “宜生,有什么高见?”
  “德公,我想卫立煌,好比这只鹰,大地上空空还能踅着什么呢。”
  “宜生,我看他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陈诚给他留下的是失败。”
  “德公,卫立煌这个人有他自己的打法。他不会钻陈诚的笼头。”
  李宗仁说:“我巴望他牵进咱们的槽头。”
  飞机降落下来了,卫立煌向机场迎接的同僚们把着手,看出他筋疲力竭,满脸发灰。他和李宗仁、孙连仲、傅作义握手后说:“各位前辈,我在这落落脚。”
  李宗仁说:“俊如。为你接风。”
  “谢谢德公,谢谢诸位。美酒一杯就够了。”
  晚间,见巨头在北京六国饭店为卫立煌摆了鸡尾酒会。接着卫立煌和李宗仁、傅作义等会谈。
  李宗仁开场说:“俊如,到东北指挥作战,希望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到会的同僚轻轻鼓着掌。
  卫立煌说:“路过华北拜望德公和诸位,东北的棋辞修走到哪一步我还没看见,不知怎么动棋子儿,也许错动一个棋子儿,全盘皆输。”
  傅作义说:“辞修走的不是残棋,最后几步棋,往往看得清楚,动准了棋子儿全盘皆赢。”
  “我可不是高手,是多年不上战场的锈手。”卫立煌连连摆手。
  李宗仁说:“俊如,只要不袖手就行呀!”
  他们一直谈论到深夜,双方观点一致。都觉得按目前情况,把东北的军队迅速地撤到山海关里,不要在东北打了。应该守华北、保中原。也有人说,可以把军队撤到锦州。
  卫立煌说,现在撤到锦州,比沈阳好守,不过,也不是上策。再晚,撤锦州,不如固守沈阳。最后他说:“就看共产党怎么安排这场战争,给我卫立煌安排个什么命运。”
  卫立煌一宿未眠,第二天,带着吉凶未卜的心情飞往沈阳视事去了。
  还没等卫立煌坐稳屁股,东北人民解放军又把国民党军队推向死亡一步。在收复法库的战斗中,国民党新六军第六十二师在撤逃中被人民解放军第三纵队、第十纵队截击歼灭于开原以西庆云堡地区,歼灭七千二百人。
  同一天,东北人民解放军第四纵队、第六纵队攻克辽阳迅速南进,包围鞍山,发起总攻,经过十七个小时战斗,攻克鞍山,歼敌第五二军第二十五师等一万三千一百余人,俘敌师长胡晋生。
  蒋介石在南京骂大街了,说卫立煌到东北迟迟不动、他要质问卫立煌安的什么心肠?这么不打、不动硬熬下去,东北那点子兵会被熬光了的。他立刻派国防部第三厅厅长罗泽阎、副厅长李村正携新方案飞沈阳。

  ●蒋介石商讨东北作战方案

  卫立煌进入东北视事之后,他首先着手收拢部队,集中兵力,固守要点,稳定局势,积极注意地对部队补充整训。他对解放军继续进行的冬季攻势采取稳重态度,尽管解放军攻击新民、盘山、辽阳、鞍山、法库等城市,守军将领一再告急,蒋介石再三电令卫立煌派兵解各地守军之围,他总是把主力集中于沈阳附近不动。
  罗泽阎、李树正和卫立煌见面了。行辕派一个副参谋长把他们从机场接来,安顿在招待所。卫立煌问道:“二位厅长,你们带来了什么作战方案?东北这个乱摊子,什么方案也耍不开。”
  罗泽阎说:“卫总,委员长问为什么四处求救时,你却按兵不动?”
  “他们在深渊之中向我呼救,我又距离很远,等我赶到,他早就被水淹没了。”卫立煌指着地图被他围成圈的地方说。
  李树正说:“卫总,见死还是要救的。”
  “不能去救别人,自己也被淹死。”卫立煌很有主见地说:“共军的目的和战术是围城打援。我们不能主动去上共军的圈套。”
  “这样像螃蟹似的,把八条腿全掰掉了,身子还能爬动吗?”罗泽阎说。
  “陈诚给我扔下的就是死螃蟹”,卫立煌诡辩地说,“只有保住身子,慢慢长出腿来再爬吧。”
  罗泽阎说:“委员长的意见,将沈阳主力撤至锦州。”
  卫立煌问:“把长春、四平街、抚顺等城市全扔掉?那里的守军撤不出来,伸脖等着全被歼灭,不是比辽阳、鞍山、阜新守军被歼还要惨吗?”
  罗泽阎、李树正说:“卫总,你打算用什么方案?”
  卫立煌说:“我主张全力固守沈阳。这有两个有利因素,沈阳是东北重镇,丢掉沈阳,就等于整个东北战场一败涂地了。锦州是个小小的堡垒罢了。再一个因素丢掉沈阳,军心、民心俱散,到那时一定守不住锦州。”
  罗泽阎、李树正说:“卫总,听你说来,你有把握守住沈阳吗?”
  “我说我能守,就有把握,但必须按我的方案来守。”
  罗泽阎和李树正说服不了卫立煌,他们带来的蒋介石方案卫又不接受,只好电告南京。蒋介石要卫立煌来南京商讨东北方案。
  卫立煌把郑洞国找到住处,他很严肃地说:“不固守沈阳,陈诚在时还可以,现在我们离开沈阳,不但守不住锦州,还会鸡飞蛋打。”
  郑洞国和罗泽阎、李树正一同飞返南京,去陈述固守沈阳的意见。
  蒋介石在庐山牯岭见了郑洞国和罗泽阎、李树正。他们在客厅里等候,蒋介石推门走进来,劈面就问:“卫立煌为什么不执行我的将主力撤往锦州的方案?他想要干什么?”
  罗泽阎、李树正一时不知怎回答了。
  郑洞国说:“东北战场局势紧张,共军把大量军队铺开,所有中等城市都在他们包围之下。战局是极不稳定的,一日就可有数变之势。卫总司令考虑从沈阳这个东北军政中心移开,就不能分割开东北三省,共军就会肆无忌惮地驰骋东北,而且立刻就可威胁华北。因此卫总司令方案是固守沈阳,拉开东北和华北距离,便于拖住东北共军。”
  蒋介石脸上满是怒气,说:“沈阳一旦成为孤城,固守还有何意义呢?卫立煌大固执了,他要贻误战机的。”
  郑洞国没有敢多言,因为他对卫立煌固守沈阳抱有一线希望,四平街。长春这两大据点最好快撤出来。因为卫立煌急需集中兵力于沈阳。蒋介石极力主张撤主力于锦州,长春不撤。他的头脑正为目前日益恶化的战局担忧。
  蒋介石大发一顿脾气之后说:“东北虽然是大战场,也要统观全局。命令卫立煌立即打通沈锦线,将沈阳主力撤至锦州。”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郑洞国没敢久停,就从庐山牯岭返回南京,由南京飞回沈阳向卫立煌汇报说:“老头子没多说,没有活动的余地,要立即打通沈铜线,将沈阳主力撤至锦州。”
  卫立煌听着站起身来说:“开会吧,大家讨论一下。”
  在会议上,将领们认真地研究了蒋介石的指示方案。几个主要将领发言,说蒋介石的方案保守,把军队退到狭窄地区是死路一条。现在共军在新民以西经常从铁路线穿过,新民以东巨流河一带的铁路及通讯线路也多处被破坏,这时撤出沈阳,东北被共产党夺去得就更快了。有人说共军从这四百里的路程上堵截,撤退的部队会有一半伤亡。总之大家反对蒋介石的方案。这也很明显,蒋介石不在场,大家是畅所欲言的。最后大家一致赞同卫立煌计划,不主张实行蒋的方案。
  卫立煌决定再派他的参谋长赵家骧、第六军军长罗又伦飞往南京向蒋再陈理由。
  三天后蒋介石在南京召开军事汇报会议,白崇禧、秦德纯、范汉杰、汤恩伯、林蔚、刘斐、方天、郭忏、桂永清、周至柔、郑介民等出席,赵家喀、罗又伦列席,郑重讨论海、陆、空、联勤全面支援东北问题。会上不知按哪个方案来支援。按蒋介石的撤出沈阳方案,这就是大撤退方案,要研究怎么才能运出这些兵来?是海、是空、是陆,吵得不可开交。讨论卫立煌方案,空军要支援战斗、侦察,海军要从哪个海港运兵?需要多少陆军能打通沈锦铁路?驻四平街、长春的兵怎么办?是守?是运出来?联勤部用什么运?枪炮弹可运多少?粮食从哪里能运给东北境内五十五万国民党兵的一日三餐?他们已经数月无粮可运了。这一阵争吵,几乎把两个方案都攻击得体无完肤。
  最后一天,蒋介石还是老着脸皮要赵家镇谈谈他们的方案。赵家骧先摆出两个方案都有可取的说法,但先必须以固守沈阳为主,这样可以牵制敌人。以长春掩护沈阳,必须先把锦州至热河承德、至唐山的宁承路、宁北路打通,再把沈锦路打通才能进行撤退,做好进行撤退的一切准备工作,才能言撤。木然民心军心大涣,不但不能撤,大有寸步未移而被击破之可能。
  东北战场的来将赵家镇这番话,使蒋介石犹豫起来,他也担心撤没撤出来,还撤砸了锅。他万般无奈地问:“目前局面能顶到何时呢?”
  赵家骤说:“卫司令计划能顶一年以上,最糟也能顶八个月。”
  蒋介石半晌没言语,接着他拿出在赵家镇他们飞到南京的前两天,共军第三纵队第十纵队攻占开原,歼暂第三十师一个团及暂第六十二师一部共三千四百余人为例。蒋介石叹口气说:“这样打下去不等撤退,就无兵可撤了。”
  蒋介石最后同意了卫立煌方案。他同时告知大家,美国国务卿马歇尔已宣布国务院正式建议以五亿七千万美元援华,支持中国的剿共战争。还说,美国总统杜鲁门向国会提请批准这一议案。美国外交委员会已通过这一议案。有一部分美元购买军火。他还宣布美国驻华顾问团团长巴大维将军将去沈阳视察。
  赵家骧和罗又伦由南京飞返沈阳向卫立煌汇报,蒋介石应允卫立煌在东北暂保持现状。卫立煌积极整补军队。
  三天后,蒋介石对东北仍然不放心,在南京主持召开紧急军事汇报会议,研究东北战局。他心里非常不落败儿,害怕他那五十五万精兵良将泡了汤。白崇禧、秦德纯、林蔚、刘斐、方天、桂永清、周至柔、郭仟、汤恩伯等均参加了会议,奉召出席的还有第八军军长李弥。讨论了半天以后电催卫立煌派郑洞国、赵家骧迅速飞永吉,下达第六十军向长春撤退和炸毁小丰满电站的命令,并布置撤退事宜不得有误。
  郑洞国和赵家镇被卫立煌当天就派往永吉。卫立煌知道,他不来这一手,蒋介石日夜木安,不知还会想出什么方案,闹不好,固守沈阳的方案又吹掉了。
  第二天,驻永吉的国民党第六十军接到撤退令。他们仓皇撤出,一路上遭到人民解放军追歼,拼命往长春逃,还被歼三千二百余人。
  卫立煌把第六十军撤退遭到追歼的情况报告给蒋介石,这样证明共军在有计划追歼撤退的国军。蒋介石接到报告后,有些惊呆了。一时没有再催卫立煌撤退部队的事。
  东北人民解放军辽南战役胜利后,立即集中兵力包围四平街。总部命令:第一纵、第三纵、第七纵和炮兵全部,担任攻击任务;第二纵、第六纵、第八纵、第十纵及独立师,在四平街南北展开攻击,阻止长春、沈阳之敌增援。攻击部队开始扫清北围,接着发动总攻击,经二十三个小时的激战,攻克东北战略重镇四平街,歼守敌第七十一军第八十八师及一个骑兵团、三个保安团共一万九千三百余人。至此,东北人民解放军切断了长春和沈阳之敌的联系。
  卫立煌吓得满头大汗,仅仅二十三小时,竟一次被歼一万九千多人!他把房门从里边倒锁上了,不让人们走进来,他要冷静地思考一下,这样干下去,沈阳又能挺多少天?东北又能挺多少天呢?甚至华北、中南、全……他想到这里痛苦地闭上眼睛,他不是为蒋家王朝可惜,而是自己打了这么多年仗,从未败得这般惨。共军自开展冬季攻势以来,歼国军八个整师约十五万六千余人,克城十八座,扩大解放区二十万平方公里,解放人民六百一十万人,使国民党军的占领区缩小到沈阳、长春、锦州等几个孤立的据点,面积仅占东北总面积的百分之三。
  蒋介石得到四平被占领的消息,他心里窝着火,如果不从沈阳迅速地撤退,也有被歼的可能。再加他正在竞选总统,这败仗消息传出去,影响他当总统,即使当上总统,脸面也不好看。他亲自批东北剿匪总司令部副司令梁华盛兼任沈阳地区防守司令官。这里有意表示沈阳还很稳定,还任命防守地方司令嘛。另外亲自发电奉召卫立煌飞往南京。
  卫立煌知道丢掉四平街,蒋介石在东北已经赌输一大半了。蒋介石的恶性一定上来了,不然不能让他亲自返回南京。他心中有些打怵,他的飞机中午过北平,傅作义在机场迎接。
  他们临时在机场餐厅招侍卫立煌,两个人连喝三杯。卫立煌耸起眉毛说:“丢了四平街,我就要做阶下囚了。”
  傅作义说:“俊如,要丢掉一个地盘就作阶下囚,仗早就打好了,就因为有人丢十个地盘照样升官发财,因此你做不了阶下囚,这次可能奉为座上客了。”
  卫立煌翻一下眼皮说:“我能捡这么大的便宜?”
  傅作义说:“你是蒋总统最后拖上任的,谭三小姐奖上任的,又是接陈诚的摊子,丢个四平街有什么可军法处置的。”
  卫立煌说:“你还不知老蒋心狠呀。”
  傅作义说:“他在竞选总统得装着温柔些。”
  卫立煌摇摇头说:“我不是怕罢官,也不是厂这些年仗,败得可惜,丢人!”
  傅作义说;“你是败在共产党膝下了。”
  卫立煌说:“我还败在陈诚将军膝下了。”
  两个人谈了很长一段时间,关于卫立煌为什么不愿把主力撤到锦州?卫立煌说:“固守沈阳显然有两个可能,把对手吸引来展开一场决战,另外可能对手攻打锦州,使我无路可退。可我在锦州又能退到哪里去呢?只要一动就有被对手消灭的可能。”
  傅作义说:“老蒋一开头就不打算先占沈阳,杜聿明鼓动他占沈阳,结果被对手吃掉多少?”
  卫立煌举杯说:“宜生兄,我背靠华北会是什么下场呢?”
  两个人在临别时傅作义问一句:“俊如,你想到老蒋会难为你不?”
  卫立煌半晌展展眉毛说:“宜生兄,我要给他看份‘小备忘录’。”飞机起飞了。到机场迎接他的罗泽阎说:“卫司令,委员长立刻召见,他要您汇报东北情况。”
  卫立煌来到蒋介石的官邸,罗泽阎说:“卫司令请吧!”他知道蒋介石在等着呢。
  “这样东西,给我拉到张灵甫墓前毙了!”这是蒋介石在吼。正好给卫立煌听见,这像京戏叫板一样。
  卫立煌进了客厅,侍从室的陈布雷走出去了。他从眼镜中瞟了卫立煌一眼,脸上带着莫名其妙的表情。蒋介石回身看见卫立煌,生硬地说:“坐,坐。”他自己仍然站在地中间。
  卫立煌坐下了。他把随身带来的皮包往身边揽了揽。
  蒋介石把整个身子朝着卫立煌说:“你们没有听我话的时候。我什么时候都在主张把沈阳的主力撤到锦州去。结果一万九千人搭上了。”
  卫立煌一边抽皮包拉开一边说:“那是在四平街战役。”
  蒋介石凶狠地说:“你要是从沈阳往锦州撤的话,他们同时也撤,四平街就不掘其为最后战役。”
  卫立煌说:“他们往长春撤?还是往沈阳撤?依我看还没撤就有被歼的可能。委员长请看我这‘小备忘录’。”他欠身递过去。两篇纸字写得很大,多是记些数目字儿。
  蒋介石拿过一看,一边是标着前三任东北战区司令官的名字,在熊式辉后边还加了个“等”,蒋介石明白,这是指蒋经国。在熊式辉、杜聿明、陈诚名字的下边,他们分别损兵折将的数目字写得清清楚楚。蒋介石看后有点瘪茄子了。半晌他坐下说:“俊如,我不是埋怨你,”我是重用你,我要挽救东北战局呀。”
  卫立煌这才汇报东北战场最近情况:“我赞成委员长把沈阳主力撤往锦州的方案,但从目前情况看,怎么撤都成问题。用飞机运,沈阳有两座机场,而锦州只有一座小机场,两边飞机的起降不好协调。运输的困难暂且不说,只要我们一撤,共军就会跟踪打进来,我们是撤退还是应战?这种情况下,我们的损失无法估计。即或是我们撤到锦州,如果不能把兵力在锦州立刻分散开,共军也会像锅里杀鸡一样围歼我们。而且现在共军只要和我军相遇,就要用多于我数倍的兵力围剿。”
  卫立煌又说:“三天前,共军在锦州飞机场外围活动。”
  “可见锦州之重要。”蒋介石说:“我任命范汉杰为冀热辽边区司令官,要赶快就职主要管辖锦州。”
  卫立煌说:“委员长,范汉杰为冀热辽边区司令官,我想华北,李宗仁主任、傅作义司令不无想法,这是否有利总体作战?”
  蒋介石闷住了。半晌说:“你休息几天吧,容我想一想,但我仍然不收回沈阳主力撤往锦州的方案。我看你对共军估计过高了。”
  卫立煌回到公馆,总算休息一宿。第二天早晨接到通知,蒋介石再次召见他商谈东北战局。蒋介石说:“你能简要地说明白,你为什么不同意我的方案吗?”
  卫立煌说:“因为沈锦铁路还没有打通。”
  “我同意你的意见, 暂不将沈阳主力撤往锦州。 ”蒋介石舒展一下胸脯说:“明天,你找美国顾问团团长巴大维谈谈,有关装备和物资问题。我再催山东青岛的第五十四师全部运抵葫芦岛。”
  卫立煌离开蒋介石官邸时,从蒋介石言谈和第五十四师运抵葫芦岛的情况看,他还是在极力贯彻“把沈阳主力撤往锦州”的方案。
  第二天卫立煌和联勤第六补给区司令刘耀汉拜会了美国顾问团团长巴大维。这位巴大维是位好大喜功,侃侃而谈的人物。卫立煌提出:“顾问先生,东北国军装备太不如人意,我希望补充装备和增加运输力量。关于东北在全国战场上的位置,先生会知道的。”
  巴大维连连摆手说:“将军在缅甸远征很著名,您在东北定会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先生,好汉不提当年勇。东北战场装备和物资供应不上,我在东北就站不住脚跟。”
  “东北不能撤退给共产党,不然,美国国会就要重新考虑对国民党的信任。丢了东北,不但失掉中国民心,也失掉美国人心。”巨大维连连摆手说,“装备和物资不会成为问题的。美国经历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及太平洋战争的诸战场,供应都是很充足的。因为美国是世界上第一富强国家。战后支援你们不成问题的。只要是你们把仗打得好,能打败共产党。将军回到沈阳,我们的装备和物资就可以运到。”
  巴大维的慷慨陈词,给卫立煌的鼓励很大。他在南京共呆了四天就飞回沈阳了。不过他还是有着自己方案的。一回到沈阳他就着手整训部队,准备坚守沈阳、长春、锦州三大战略据点。他认为只要这三个据点不从中间撅断,他有好的装备和足够的物资供应,就可以为守住东北创造出奇迹来。他希望美援物资能够早日到来。

  ●毛泽东到了西柏坡

  晋察冀军区司令员聂荣臻和赵尔陆参谋长送毛泽东主席离开花山村,前往西柏坡。临行前,他们亲自检查了毛主席坐的汽车,并找有经验的人,把汽车伪装得十分隐蔽,简直像一墩子树。毛主席在城南庄,曾遭到过敌机轰炸。当时保卫人员请毛主席进防空洞。
  毛主席说:“我在防空洞口就对得起蒋介石先生了,让它轰炸吧,我要抽支烟。”这是毛主席去西柏坡途中发生的事。
  毛主席要在西柏坡同朱德、刘少奇、周恩来、任弼时五大书记会面。去西柏坡途中,几次遇见国民党飞机在天上盘旋。毛主席坐在汽车里,腿前架起一个小木板儿,他正看东北局和东北军区主要负责人十八日给军委的来电。电文中有提议部队军事、政治整训的报告,报告中又提到将用九个纵队攻打长春,七个纵队攻城,两个纵队在四平街以南打援。新成立的三个纵队和独立师,要安排在锦州、沈阳间和沈阳四平间牵制敌人。预计用十天到半个月的时间做准备,再用十天到半个月的时间可以解决战斗。
  中央军委收到此电后,由毛泽东主席回电。因此,毛主席在汽车里边走边思考他的电报。司机同志怕惊动毛主席,把车开得又慢又稳。毛泽东感到窗外这片大地山川,正是东北战场,他正在调动这千军万马,驰骋在疆场上。火光、刀光、枪炮声如阵雷滚滚而来,他手中的笔如战旗,在呼呼拉拉地指挥着千军万马。倏忽间,他好像又回到了陕北的窑洞里,白天写,夜间写,在太阳光下写,在油灯光下写,不住地写、不住地写。一篇篇写完的纸飞出门坎、窗口,变成一面面战旗,在炮火硝烟中飘荡。一会儿,他又好像坐着船在狂涛怒浪中颠簸,他在过黄河。黄河两岸黄土高原巨人一般地屹立着。天空中苍鹰在盘旋。接着是城南庄飞机在轰炸,好像他叼着烟卷,一手掐腰站在高处,他在问;“敌机丢了炸弹没有?”好像这炸弹是礼炮,蒋介石这时正在南京身穿着大总统服飘呀飘呀地在走,身边踉着宋美龄,蒋介石周围飘落着纷纷扬扬的大片雪花,顿时落在污泥里变成大总统的选票。忽然从飞机屁股后头撤出来了传单。传单上印着委员长的全身、半身像在天空中打着旋旋。此刻毛泽东主席的笔也在纸上旋转着。
  毛泽东在给东北人民解放军回电:同意你们先打长春。理由是先打长春比较先打他处要有利一些,不是因为先打他处特别不利,或有不可克服之困难。你们说打沈阳附近之困难,打锦州附近之困难,打榆锦段之困难,以及入关作战之困难等,有些只是设想的困难,事实上不一定有的,有些是实际之困难,在你们打开长春南下作战时会要遇着的,特别在万一长春不能攻克的情况下要遇着的。因此,你们自己,特别在干部中,只应当说在目前情况下先打长春比较有利,不应当强调南下作战的困难,以免你们自己及干部在精神上处于被动地位。
  秘书见毛主席大手一挥把笔停住了。好像根本不知道方才敌机又来骚扰过了。他说:“主席,敌机在山后扔下几颗炸弹,现在已经飞走了。”
  毛主席看看小水架上的刚刚写好的电文说:“整理一下,到西柏坡给我们的书记们看。这算咱们的在火线上完成的见面礼哟。”
  秘书一边整理电稿,一边说:“主席再有半个小时就到西柏坡了。”
  毛主席说:“我下车伸伸腿怎么样?”
  毛主席下车后站在一个上岗上,观察着西柏坡的地势。西柏坡地处山区与平原的交界地带。西边是崇山峻岭,高低交横绵延而下,是巍峨的太行山脉。顺势往东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大平原。此刻太阳西坠了,大地上徐徐飘散着雾气,雾气笼罩下的是滹沱河。按地理位置,石家庄是在平原的另一面。
  秘书说:“主席,咱们该走了。”
  在车里毛主席问道:“电文行吗?”
  秘书说:“主席,东北战场不久就会被您的铁拳砸碎的。”
  “是东北人民解放军,先给老蒋一记铁拳。”毛主席还在思考他的电文呢。
  西半天铺满了金色彩霞。汽车迎着西柏坡开去了。这是个住有七八十户人家的小村子。这里采石头很方便,房墙、院墙、井台路边连每棵树的四周都是用石片子、石蛋子垒成窝窝的。汽车快进村了,锣鼓声听得很清楚。接着从村子里涌出不少人来,汽车接近人群了,朱总司令、刘少奇、周恩来、任弼时和中央办公人员都迎上前和毛主席握手。大家信步走到毛主席住处。毛主席问叶子龙:“少奇、恩来他们都住哪里呢?”叶子龙说:“离这里都很近。”
  周副主席问道。“敌机方才在道上出现了吧?轰炸城南庄主席受惊了吧?”
  毛主席说:“这次飞来的是侦察飞机,大概又在无事找事吧。”
  少奇问道:“路不好走,汽车颠颠簸簸很累吧?”
  毛主席说:“比骑马好一些。”
  朱总司令和任弼时书记都对毛主席在城南在挨炸担心。大家都感到敌机是发现了目标追来的。那里目标太大了。
  毛主席说:“咱们的目标在蒋委员长心里越来越大呀。我倒没有害怕,炸弹落脑袋上就去见马克思嘛。”
  任弼时笑着说:“现在不能去报到,蒋介石还没打倒嘛。”
  警卫员给毛主席打来洗脸水。毛主席卷袖子准备洗脸。
  周副主席说:“主席休息休息就吃饭,明天再开会吧。”
  毛主席扯着毛巾揩脸说:“饭后就开会,我把给东北局和东北军区的电文写出来了,要讨论一下。”
  周副主席说:“主席,你在车里写的?你是车里、马背上都能工作呀!”
  叶子龙说;“今晚还有欢迎会呀!”
  毛主席说:“开完晚会,咱们再开会,机关同志我有阵子未见了。”
  叶子龙说:“他们还要邀请主席跳舞呢。”
  毛主席说:“跳吧!我们是以逸代劳,蒋介石他们是穷凶极恶呀。我们在山沟里为蒋委员长当选了大总统跳舞。”
  周恩来说:“这次独裁的选举,闹出一大堆独裁笑话、”
  毛主席说:“恩来,等吃完饭给我说说,这也算天下大事嘛。吃饭吧,人是铁,饭是钢呀。”
  欢迎毛主席的晚会是在一个小平场里开的。毛主席—到场响起了鞭炮声。灯笼火把晃动着,照得满天通亮。毛主席说:咱们这是晚会,也算欢迎蒋总统上任,不过,下届恐怕他坐不稳南京城了。
  周副主席说:“看现在的解放速度,一两年蒋介石还会住在哪里呢?”
  “还会在中国,不一定是南京。”毛泽东严肃地说。
  晚会开得很好,大家始终情绪饱满,喜气洋洋。
  一直到十点钟,毛主席和中央同志悄悄退出会场到毛主席住处讨论毛泽东写给东北人民解放军的电文。
  这时候头顶上月亮正又圆又亮, 他们走到主席住处,看来这 个紧急会议又要开个通宵了。
  林彪和罗荣桓政委、刘亚楼参谋长及总部主要干部,讨论研究毛泽东写给他们的回电。林彪面前放着一个小布袋,里边装着炒黄豆粒,这是他的小灶。他听着同志们发言,不时往眼前夹着钢笔的本上写几个字,同时伸手指捏出几个黄豆粒放进嘴里。今天他很不愉快,时时皱着眉头。参谋忙着又给他摆在面前一个黄豆粒口袋。参谋长知道林彪是吃得不对味了。林彪心里想:怎么,这黄豆粒都发生呢?又顺手捏几个黄豆粒放在嘴里嚼着,浓眉又皱一下。参谋看出黄豆粒又没吃对口味。准备再放一个小口袋。参谋知道,这几天林彪在讨论会上太动脑筋了,闹得黄豆粒都差味了。
  在冬季攻势作战尚未进行的时候,毛泽东就曾致电林彪、罗荣桓、刘亚楼,指出:“要预见敌人撤出东北的可能性。对我军战略利益来说,是以封闭国民党军在东北加以各个歼灭为有利;这样,则要考虑南线作战,首先控制北宁路锦州、山海关段,以及山海关、滦县段。此方案,既关闭了东北大门,切断了东北敌人司关内的联系,在战略上又是中间突破,使两翼的卫立煌和傅作义均相互孤立。”无疑,毛主席对东北“关门打狗”的战略决战方针是完全符合客观实际的。
  从秀水河到四平、临江、长春、本溪、安东、营口诸多战役是个整体,是一片大网的诸多网眼,现在网络也将握在东北人民解放军手中。
  林彪心中有顾虑,就像他连着嚼了几粒生豆粒。他提议先打长春,强调打长春的有利条件,并强调南线作战有诸多困难。经他提议并电报军委,准备集中九个纵队打长春,以七个纵队攻城,两个纵队在四平街以南打援,其他三个纵队置锦州、沈阳、四平街之间钳制敌人。他讲完捏几个豆粒儿,嚼得很细,这回还是不对味儿。
  林彪在讲,刘亚楼在墙壁上的地图上标出来,一个纵队一个颜色,标得很清楚。
  又经过一阵讨论,大家对打长春,思想还没能达到统一。
  林彪把笔记本子用力一合,说:“以上是我们根本意见,其他意见也曾加以考虑,均认为不甚适宜。”他很自然也很熟练地把黄豆粒口袋扎起来了。今天这锅黄豆粒全生了。
  罗荣桓说:“我们把讨论再报给中央和毛主席。算是试打方案。”
  林彪站起身来说:“不妨就叫试打吧。”
  中共中央军委回电:同意试打长春。
  林彪急速部署军队逼近长春。
  长春国民党军队为保持外围防地和确保飞机场,以新七军两个师出至长春以西小合隆和大房身飞机场附近活动。
  林彪指挥第一纵队、第六纵队,乘敌人脱离城市准备消灭这股敌人,也作为长春攻城的试打。打了一天一宿,国民党军队退回长春。人民解放军占领了长春西郊大房身机场。通过这次试打。东北人民解放军总部察觉原来对长春敌人战斗力估计过低,经过一打,看出国民党军队要把解放军粘在长春。打长春确实不是一个猛攻即可拿下的。经多次战斗,歼敌新七军暂编第五十六师两个团六千余人。于是决定改强攻为围困,部队进行练兵与休整。同时加紧政治攻势和经济斗争,以求把国民党困到“山穷水尽”,尔后再解决长春。

  ●巴大维视察沈阳战区

  卫立煌见林彪攻打长春之后改为围困,他觉得自己固守沈阳的方案已经成熟了。共军如果也像围长春那样来围困沈阳,就等于把共军根据点凝固了。这样他可以利用空军轰炸和不断突围来消灭对方主力。
  蒋介石害怕共军分成几个大据点,把他的主力全围困住。他要卫立煌派兵解各地之围,卫立煌总是把主力集中沈阳附近不动。他对蒋介石说:“共军的目的和战术是围城打援,我们不能钻共军的圈套。”
  蒋介石按捺不住了,他决心要撤退沈阳地区国民党军队的主力,并通知卫立煌,要他到南京面商。
  卫立煌接到通知有些犯核计了,同蒋介石面商,双方非发生磨擦不可。他把廖耀湘副司令和赵家骧参谋长、新六军军长罗又伦找到密室,把他固守沈阳方案的理由说明白了,要他们代他到南京见蒋汇报。
  卫立煌在廖耀湘他们起身去南京时,他没有先发电报。
  蒋介石听侍从室报告东北剿总人员到了。他什么话没说就走进了办公室,用眼睛扫视一遍说:“俊如呢?”
  廖耀湘赶忙地说:“报告委员长,卫总司令留在沈阳。因为南线北线共军都有活动,共军在冬季攻击之后,又掀起一次攻击,目前只有卫总司令亲在东北,才能压住阵脚。”他边说边观察蒋介石脸上的气色,好准备下一句话该怎么说。
  蒋介石板着脸,半晌说:“你们对周围没有支援,看着他们完蛋。守一座孤城,到归终会有什么用?像长春一样被围起来,有多少物资去空投?我要的是军队,不要那座孤城。”他的眼睛都红了,怒气差不点喷在对方脸上。
  赵家骧这才顺水推舟地说:“卫总司令说,到了这种地步,用大批军队的增援解围恰恰中了共军围城打援之计。”
  蒋介石鼻子重重哼了一声,把脸偏到一边去。
  廖耀湘看出时机到了,立刻把卫立煌的意见说出去:“卫总司令认为,共军主刀现在位于……,”他站起身把他带来的东北战区双方态势图铺在蒋介石面前。
  蒋介石把脸扭过来看着地图,脸上还带一层怒气。
  廖耀湘继续说:“共军主力现位于辽北与辽西地区监视沈阳与长春我军的行动,如沈阳我军主力单独出辽西向锦州撤退,背辽河、新开河与饶阳河三条大水侧敌行动,有被层层截断,分别包围被歼的危险!”
  蒋介石拍一下桌子说:“我们的兵手中没拿着枪炮吗?撤,并不是逃,而是打!”他两眼瞪得格外大,好像他一挥手滚滚大军就横行无阻了。
  “总统,共军非常狡猾,他们把沈阳至锦州铁路线分段割开了,就是为了打掉我们的有生力量。”罗又伦说话声音很大。
  蒋介石瞪他一眼说:“共匪围住长春,还怎么往回撤?”
  罗又伦赶紧压低声音说:“卫总司令说,长春让林彪围着吧,这样我们沈阳才能活动。他要打,我们守,既能牵制住他,又能歼灭他有生力量。”
  赵家骧趁机插话说:“让共军围住五座打不开的城市,不就把他们的打游击战术给破坏了吗?打城市我们有办法,而且还有强大空军的配合!”
  “有什么办法?我们东北都快丢没了。”蒋介石气稍微消了一点说。
  廖耀湘补充说:“总统,卫总司令认为,如果要撤退沈阳主力,应先多派几个军到锦州来,向东打通锦沈交通,沈阳部队西去与东进的部队会师,再一同北上。把长春被围的部队拉出来,然后才能议撤退。”他说着弯腰用手在东北作战地图上比划着,是为让蒋介石看个清楚,好使他回心转意,同意他们陈述的利害关系。
  蒋介石沉思着,整个办公室都很肃静。他在思考卫立煌等人在东北的作战方案,一时他想不出办法,但要从沈阳撤出主力加强锦州这是他绝对不改的方针。听了廖耀湘等人的汇报,他站起身来说了句:“好吧!”这是蒋介石一贯的作风,这“好吧”两个字,猜不出是给你的什么答复。
  廖耀湘等回到国防部招待所,他们不敢多呆,生怕东北战场有很大的变化,就把从东北带来的人参、貂皮给陈布雷送去了,说是卫总司令给捎来的礼品,以求早日离开南京。
  陈布雷当晚给廖耀湘挂电话说:“总统命令你们三天后返回沈阳。总统要和美军顾问团长巴大维商讨后给你们答复。”
  第三天早晨,蒋介石又找廖耀湘等人谈话,他说:“沈阳主力行动可稍微推迟一些时候。美军顾问团团长巴大维很快就赶到沈阳视察。”
  廖耀湘等人当天飞返沈阳了。
  蒋介石又和范汉杰通了电话,要他集中力量经营锦州,并加紧准备打通沈锦线。
  在廖耀湘返回沈阳的第二天,美军顾问团团长巴大维带着译员共九人由南京飞抵沈阳。可谓和廖耀湘他们脚前脚后了,卫立煌正在听廖耀湘见到蒋介石的情况汇报。
  卫立煌听后说:“多亏我的貂皮和人参,陈布雷才在蒋面前给打个圆场,这就是说,见阎王爷,别忘了小鬼。”
  参谋拿来一份电报,卫立煌接到手中一看,递给廖耀湘、赵家骧、罗又伦看,他说:“巴大维来沈阳了,蒋没向你们吐露准时间?怪呀?”
  卫立煌和廖耀湘他们讨论完之后,对参谋长赵家骧说:“立刻发报把兵团军师的长官清到沈阳来,一方面我布置蒋下的任务,再一面迎接巴大维顾问。”
  赵家骧问:“长春方面呢?”
  卫立煌说:“主要指挥官坐飞机来。我听了他们的汇报,工事坚固,共军不会硬攻。机场被共军夺去,小型飞机可落在马路上。”
  赵家骧刚要走时,卫立煌立刻吩咐说:“貂皮、人参给每个美国人准备一份,给巴大维大份,其他美国人小份。”他亲自给各地驻军挂电话,通报美军顾问团来视察的消息,要保证安全,要向美国人说;目前只有把主力集中沈阳才是出路,不然,就是毁灭。
  美军顾问团团长巴大维将军坐专机飞到沈阳了。到机场迎接他的只有赵家骧参谋长和没有回到部队的廖耀湘兵团司令官。赵家骧向巴大维团长说,卫立煌总司令在作战室忙于注视共军的行动,所以很对不起没有来接。巴大维将军连连点头说:“军务在身一切都免了。不过,一个指挥官困到指挥室里,是十分不明智的。”听口气嫌接他规格小了些。他特别注意省主席王铁汉没到场,沈阳警备司令楚溪春没到场,他认为美军顾问是蒋介石的上宾,甚至是代替蒋介石行使权利。
  载美军顾问团的车队刚开出飞机场,突然停下了。前边的宪兵指挥车,一个宪兵上尉飞快地坐着吉普车迎过来,赵家骧参谋长从轿车窗探出头来问道:“怎么回事?停车干什么?”
  宪兵上尉从吉普车上下来,慌张地敬礼说:“报告长官,发现前边有游行示威的学生。他们喊着美国佬不要到东北来挑动内战升级,快滚回去的口号。”
  “有多少学生?”赵家骧把车门推开下了车。
  “报告长官,人数不少,是从各条大街、胡同里突然涌出来的。”
  “哪个学校领头干的?”赵家骧边问边说,“东大、中正大、医学院,不都迁校了吗?怎么又钻出来了?前些天不是说稳定了吗?”
  “报告长官,是渤海师专领头的,还有各大学没有迁走的学生也跟来了。现在学潮说来就来,比风雨还快……”宪兵上尉回答。
  “别啰嗦了!怎么办?”赵家骧听见学生喊口号声了,他心急火燎起来了。
  “我想,分成两路走,一路奔大东门,一路奔大北门。”宪兵上尉说,“不过,不过……”他立正站着嘴里话不往外吐。
  “不过什么?说,说呀!”
  “我看得把美国旗摘下来。”
  “啊!我去商量。”赵家骧从他轿车后边,绕到第三辆轿车,他身后跟着翻译,他弯着腰,拉开车门,把摘掉车前插着的美国旗一事说给翻译了。
  巴大维顾问团团长经多见广,他在南京、上海、北平、武汉、重庆都遇见学生游行摘下国旗的事。他对赵家骧参谋长说:“摘下旗,快走吧!”
  这样巴大维将军单独由宪兵中尉领着往大北门方向绕去了。迎着学生这列车中仍然坐着几个美国顾问团人员,学生看见车里有高鼻子也就不猜疑中调虎离山计了。
  赵家骧硬着头皮往前走,他知道几天前北平、天津的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南开大学、北洋大学等八所院校五百八十五名教授联名发表宣言,反对国民党政府的独裁内战政策。前些天,京(南京)、沪、苏、杭地区十六所专科以上学校学生六千余人,在南京举行挽救教育危机联合示威游行,向国民参政会和国民党政府请愿,提出教育经费,增加伙食费,反对内战等要求,遭国民党军、警、特镇压,学生重伤十九人,轻伤九十余人,被捕二十八人。接着天津学生示威中受重伤七人,轻伤四十六人;北平游行示威学生决议将北京大学红楼广场命名为“民主广场”。此次反内战、反饥饿、反暴行的学生运动遍及于南京、上海、杭州、北平、天津、青岛、开封、西安、武汉、长沙、重庆、成都、贵阳、昆明、广州、福州、南昌等地。沈阳先是贴出各地闹学潮海报,校园贴出响应各地学潮的号召,参加全国学生反内战、反饥饿、反暴行大游行。
  卫立煌对学生的游行感到非常恐慌,他要固守沈阳就怕内部起包。眼下采取对留在沈阳的大专学生的不断粮,不限制游行,不激化情绪,不发生冲突的策略。只要不扰乱军事部门就闭上眼睛不管。卫立煌对沈阳警备司令楚溪春防守司令官说:“学生喊,你们耳朵堵上棉花团,听不见,他们围攻大楼你们不走前面,走后门,他们打碎些玻璃,烧座楼房也当司空见惯。别说是我们的小脑瓜,蒋大总统也害怕学潮。我们还算庆幸,不少大学迁校入关了。”
  赵家骧参谋长想起卫立煌对学生的方法,见到身后两辆载护兵的大车,大兵手里都端着上刺刀的大枪和冲锋枪。他对宪兵上尉下令说:“把刺刀拧下去。不!把枪放在脚底下。”说完钻进轿车,车队继续往前走。
  渤海师专的校旗迎风抖动着,学生是从四面八方各条街和胡同里钻出来的。越聚越多,他们高喊:“反对内战、反对美国挑动内战!”学生往车队跟前涌过来了。
  车队加快速度往前冲,想把学生甩开。学生像片大网似的拉过来,把前边大马路给堵死了。这样,车队只好停下来。游行的学生先是高喊口号,接着让车里的人出来。有的学生把前面小轿车给包围住了。
  赵家骧只好从车里钻出来,卡车上跳下三十几名空手的大兵,把赵家骧保护起来。赵家骧故作镇静地问道:“同学们,你们是哪学校的,把我车围住干什么?”
  “我们是渤海师专的。”答话的是鲍果,他是学校学生自治会的成员,班级的班长。
  “你们身为师道,不好好上课,在半路拦车何为?”赵家骧还在卖关子呢。
  “我们反对打内战,你身为高级军官,为什么不维护国家统一,而要打内战呢?”鲍果领头,身后集中有二十多学生领袖。
  “我是军人,服从命令是天职,你们提出的问题,是政府的大事,我们管不了。”赵家骧口气缓了点,但还大声嚷着。
  “你们为啥勾引美国军人来指挥东北国民党军队打内战?这是卖国行为,中国人打中国人,这样命令你不应该听从。”
  “我们车里不是美国指挥官,他们是机械人员,是来拆卸沈阳的军事器材的。”赵家骧在扯谎了。
  鲍果往轿车前凑近些问道:“美军顾问团团长巴大维不是来了吗?难道说他是来拆卸中国大机器的?”
  赵家骧心内格登一下子,暗想:“妈的,他们怎么会知道这个秘密消息呢?连我们卫总司令也是在美军飞机着陆时才知道的呀。于是不敢疏忽大意了。口气缓和下来说:“你们来看看吧!这里有美军顾问团团长巴大维吗?”他有意地躲开轿车门口。
  几个学生凑近轿车跟前围着看了看,他们互相商量一下,鲍果说:“咱们上当了,这个美国佬,从另外一条道上溜跑了。”大家喊着:“不准美国佬指挥国民党军队打内战!美国佬滚出中国去!”
  学生们要赵家骧解释一下巴大维钻哪里去了?
  赵家骧连连摆手说:“同学们,你们误会了,鄙人没有听说巴大维来东北。”
  鲍果问道:“巴大维没有来沈阳,只是来这么几个美国大兵,还值得你亲自来接吗?”
  “美国是我们盟国,我应该来接。”
  有的学生说:“现在美国是支持国民党打内战!我们不欢迎,要他们滚回美国去!”有的学生推着汽车头不放行。
  有的学生要往宪兵和警备部卡车上爬,卡车上大兵用手抵挡着,双方在车上车下扯扯拉拉谁也不肯住手。
  赵家骧脸色发白了,他怕学生爬上卡车,把武器夺走,或者和宪兵发生冲突,后果就不堪设想了,他看学生从地上往起捡石头,他害怕纵火焚烧汽车。他见学生已经看见了大兵脚底下的枪了。他赶忙哀求地说:“亲爱的同学们,我们没有恶意,才把武器放下了。希望你们克制感情,我们是友好的。”他双手对学生作揖。
  学生自治会的负责同学商量之后,认为不能再困车了。他们看见另一辆车上在向剿匪总部用无线报话机呼叫,显然是调兵求救。
  又停了一阵子,学生喊着口号撤退了。赵家骧擦着脑门上汗水钻进轿车,心里想:这还了得呀!凭这么个小小师专部闹大发了。一定要早点防备。他们把轿车开快了,他知道上干名学生惹不得呀!
  巴大维将军的轿车溜进蒋介石来时住的康宁街欧式小楼里,他的公务员提着将军的皮箱,走进二楼办公室和卧室。巴大维下了飞机心中就不舒服,接驾的官职低,也就是说卫立煌不该不出面。再加刚走出飞机场,又让学生游行给撸了轿车前头的美国旗。这阵他一迈进卧室,见迎面桌上摆好两包子东西,上边放着一封信,拿到手中一看,是卫立煌送给他的礼品,女式东北貂皮大衣一件,还有貂皮精致女帽一顶,另一个包里是东北老山人参。他一下子乐得心里热咕嘟的。感到卫立煌这位总司令还是体贴朋友的。
  负责招待的是一位上校,他说一口很流利的英语,他来访巴大维将军赴接风宴。这位上校挺和气,满面春风,是位搞招待的能手。宴会设在楼下椭圆形厅里,宴会是鸡尾酒会的形式,但主桌上却是按中国菜肴摆出的,贵州的茅台酒在桌子上占领了主导地位。八碟凉菜一股凝静的冷香气味冲人鼻管。闪光的杯盘刀叉,像花朵一样摆了一圈。
  卫立煌提前赶到了,他今天和往常不一样,他出入官场多是挂着上将军服,可这次却是长袍马褂打扮了,显得像个小老头儿。他先到巴大维房间去请客人,接着双方在客厅里愉快地交谈起来。
  卫立煌向巴大维说:“沈阳是中国各个战场的中心环节,这是一个非同小可的战场。”
  巴大维将军听着,问:“为什么说是非同小可的战场?”他把一根手指竖得直直的。
  卫立煌把肥大的马褂袖头卷卷说:“共军在东北集中的兵力大于关内各个战场,国军把优秀的军队、优秀的指挥官调到东北来了。如果东北战场有变化,华北、华中、西北请战场都会有变化。”
  巴大维问道:“将军如此之说,关内战场有变化不影响东北战场这一环吗?”
  卫立煌冷静地笑笑说:“胡宗南将军夺下了张家口和所谓赤都延安,把毛泽东逼出延安。但对东北战场有多大影响呢?假如东北战场丢掉了,那是不堪设想的。”
  “如何不堪设想呢?卫将军。”
  巴大维接着问,“是您说的非同小可的战场吗?”
  “将军,国军在东北不能保存实力,共军不单是土气上升,就是实有兵力也会超过国军。如果我们跟共军再打几个类型的大战,共军战斗经验更加丰富了。
  “怎么说呢?”巴大维问。
  “共军在宣扬三下江南、四保临江,四平街之战、围困长春,穿梭式的破坏北宁路、中长路,造成在东北不停的南北大穿插,还不惊人吗?”
  “将军,您看目前东北战局应走到哪一步呢?”
  “只有把主力集中于沈阳,别无他策。”
  “固守沈阳不行动?”
  “将军,国军在东北可号称五十万人,如果把它凝聚成一块铜,共军再锋利的牙齿来啃,一时也不容易啃下去。在目前这种情况下,熊式辉、杜聿明快折腾了两年,士兵的士气伤了,手中美械武器光了。陈诚虽然时间短暂,但他的整编,把军心编散了,此时还敢跟共军打硬仗吗?”
  “卫总司令,你要怎么办?”。
  “将军,我要把铜铸成剑,再磨出锋利的刃,我会有行动的。如果以沈阳为头,华北和东北合力,把北宁路打通,沈阳到锦州,锦州到山海关,山海关到北平这条线距离海岸近而窄,沈阳有较现代的飞机场,真要是把这个头守住,退守都会有很大变化的。不然。单去守锦州,我看也未为上策。毛泽东是个能征善战的人,他要打锦州,请问?锦州后边是山海关,左边是承德,右边是大海,又能守多长时间呢?’”
  “沈阳被围困,会是何种后果?”
  “如果以沈阳为中心集五十万大军,推磨似地固守,是不容攻破的,长春,看来共军要围困,一时半晌也拿不下的。如果把东北这点兵力,一会儿增援长春,一会儿增援锦州,林彪在国军窜动中归终就会把国军零敲碎打光了的。”
  “将军死守,归终也会把你啃光。”
  “守,就是为了有利的动。动早了会被歼灭,动晚了也同样会被歼灭。”
  “什么时候动?”
  “待华北、西北、中原都在投入大的战斗,东北既然是中心环节自然就要动了。”卫立煌见管理招待的上校走来了,他站起身说,“将军,请,为您设了便宴,沈阳还是座有生机的好客城市。”
  巴大维站起身来问道:“谢谢卫先生,我下飞机就领略到有生机了!谢谢将军的好客。”
  “对呀,您不是下飞机就碰到学潮了吗?这是亚洲的时髦。”
  两个人边笑边往餐厅走,他们身后跟着国民党党政军各界人物。此刻沈阳外围设有枪炮声,但是他知道东北人民解放军的大练兵,很明显是为投入大的战役而准备着的。
  第二天,卫立煌陪同巴大维悄悄地到沈阳外围抚顺、新民等地国民党军队视察。巴大维到前沿阵地看了国民党军队的士气和武器。他对卫立煌的主力集中守沈阳方案表示赞同了。陈诚的整编害人不浅,火力强的军除了保留新一军、新六军,其他各军以暂编为名,光扩充人员,武器太陈旧了。因此防御和进攻都失掉了主动。
  巴大维和卫立煌回到沈阳坐下的时候,巴大维盯盯看着卫立煌半晌说:“你对我们美军顾问团有什么要求和希望请开诚布公地说说吧。”
  卫立煌眼前一亮说:“就东北国军而言,旧武器太多、太旧了,我多么盼望在这方面给予装备。”
  “更换东北国军一切旧武器,你需要多少装备呢?”
  “我希望装备二十个师。”
  “很难呀!再说你们把许多武器装备了共军。这不是事实吗?”
  “如果东北这五十万国军,”卫立煌两只手按在胸前,两眼扇忽一下看着巴大维说,“带出东北去就非同小可,能保住江南半壁河山!”
  巴大维斜眼看一下说:“这五十万兵要是带不出东北去呢?”
  卫立煌深深吸口气说;“连人带武器落入共军手中,共产党就能夺下整个中国。”
  巴大维问:“这怎么说?”
  卫立煌说:“国民党和共产党的军事力量会起到绝定性变化。”
  “共军有多少美国武器?”巴大维问。
  “大约有二十万件。如果再落到共军手中五十万呢?”卫立煌说,“因此主力集中沈阳为的是保人保枪。”
  “我同意总司令的当前方案。”巴大维吸口气说,“我的意见再给东北国军装备十个师,使卫先生你的计划能稳定住。”
  卫立煌站起身来说:“只是缓兵之计。”
  “为什么不能取得胜利?”巴大维问。
  “因为毛泽东除了在东北要组织一场大战役,他还会再组织几场大战役。”
  “很快吗?”
  “很快!”
  “共产党有那么大的能力吗?”
  “有!东北要是丢了,另几处战役会接踵而至。”
  “为什么?”
  “因为共产党看国民党无能。”
  “国民党怎么无能?”
  “因为失去了民心!”
  “这样看来,固守沈阳是下策中的上策!”巴大维看着卫立煌说,“我回南京见着蒋先生,我劝他支持你固守沈阳。或者蒋先生的方案要慢些搞。”
  卫立煌高兴地说:“将军,谢谢你呀!”他感到飘轻了,立刻喊道:“拿酒来!”
  “卫将军,你看得这么透,为什么还到东北来?”
  “这就是我的命运!”
  两个人有力地碰一下杯子,四目相视,没有说一句话。
  赵家骧打来电话,亲自报告:“总司令,学生还要游行。他们喊……说我们不光欺骗了他们。学生明天要围机场。”
  卫立煌和赵家骧当夜把巴大维顾问团团长送进飞机场。
  第二天,学生把去飞机场的路围住了。鲍果他们还堵住了从康宁街开出的车队。车帘挂着,当他们挡住车,揭开车帘一看,里边只有几条洋狗。这时飞机从机场起飞了。学生大喊:“上了卫立煌的当。”学生调过头来,在大街里游行,喊着:反内战、反饥饿、反暴行,打倒卖国贼!
  美军顾问团团长巴大维返回南京后向蒋介石谈了东北情况,谈的很具体:如果东北战场离开沈阳的中心,只要你一动,共军就会把国民党东北军队歼灭掉,目前只有以沈阳为中心,把锦州、承德、山海关、葫芦岛的兵力增援到可以抵御共军进攻的程度,才能使沈阳主力撤出。美国要想尽办法加强东北国军的武器物资装备,尽管美国国内反对援蒋势力抬头,但杜鲁门总统和马歇尔国务卿都会力争给蒋紧急援助。
  蒋介石对巴大维意见暂时接受了。
  蒋介石调范汉杰去锦州。范汉杰是在上年十月底解除他青岛第一兵团司令的兼职,于年底调南京任陆军副总司令的。两周前的一天深夜,接侍从室通知,要他明日六时随蒋飞沈阳。这些天他知道沈阳形势非常紧张,听陆军部讲,蒋介石大骂自称精锐的第九兵团廖耀湘部新编第六军,在新编第五军被围激战中,陈诚曾命令该军从铁岭、新城子、新台子到石佛寺附近渡辽河向公主屯驰援,解新编第五军之围。廖耀湘以辽河冬季雪大道路被雪封囤,不单重装备运行困难,就是空人走也难穿过封冻的大辽河套为借口没有出兵,以致造成新编第五军被歼。
  在上飞机时见有俞济时、刘斐同蒋去沈阳,范汉杰这几天也在研究东北战场的形势。
  中午飞机在沈阳着陆了。当时在飞机场迎接的有卫立煌和东北行辕各级官员。傅作义也在机场。当时范汉杰想:傅作义怎么到沈阳来了呢?他要接管东北战场?也许搞东北、华北联防?蒋介石一上飞机就把眉头皱成疙瘩,一声没吭,他当时又不能向俞济时乱打听。
  现在东北战场异常紧张,长春、沈阳、锦州已经形成孤立瘫痪状态,目前全靠锦州、天津、北平空运补给。沈阳由楚溪春任防空司令官,正积极构筑城外碉堡工事。
  蒋介石一到康宁街官邸就召集秘密会议,会上只有卫立煌、傅作义、范汉杰和赵家骧几个人。蒋介石先谈要惩办廖耀湘及新编第六军军长李涛、新编第二十二师罗英等人,不服从命令,贻误战机之罪。
  傅作义一言不发,范汉杰也不同意惩办。因为战事尚未结束,撤换廖等人会影响作战。蒋介石也便转变了看法,讲了几句团结。会议保密的话。
  第二天,会议结束了。在上飞机回返南京之前,蒋介石找傅作义和范汉杰秘密谈话。蒋介石准备将东北与华北统一归傅作义指挥。傅作义坚持不受命,他认为在作战战场形势紧张时,不要调动主帅,再加华北战局同样受东北及西北之战局影响,也要投入艰苦战斗,一个人顾及两个这么大的地区,定会贻误战事。傅作义建议范汉杰留在东北兼热河省政府主席。蒋介石说,已经内定第六兵团司令孙渡接任了。傅作义提出要范汉杰最好进驻朝阳。范汉杰表示他对东北战场形势了解太少,不好接受重任。
  范汉杰回到南京,蒋介石下令范汉杰为冀热辽边区司令官,驻秦皇岛,要他立刻到任,主要是迅速打通沈锦间交通。
  卫立煌主持东北剿总,他到锦州、锦西、兴城、葫芦岛视察部队和城防工事。卫立煌对范汉杰说:“东北目前不能打仗,主要是积极训练部队。”
  卫立煌对东北交通补给表示乐观,他说只要有三十架大型的运输机就能保障作战需要。他还说美国大使馆上校武官包瑞德由北平到沈阳了解了东北情况。
  卫立煌对包瑞德提出三十架大型运输机的要求,有了三十架运输机就能保住东北。
  范汉杰听着点点头,包瑞德从沈阳到锦州时提到三十架飞机的事,他说美国能支持。这阵子被共军打乱了思想,没有坚守东北的信心,只求运输机来取胜了。
  卫立煌到南京见了蒋介石,他谈了对东北战场的意见,要求范汉杰积极打通锦沈铁路,要密切配合,木要有二心。卫立煌向蒋介石提出,说蒋介石没有兑现他就职东北时应下的三条。说他要整编部队,除了需要经费,更需要粮食,他要范汉杰把锦州驻军粮食空运沈阳。范汉杰未能照办。在人事调动方面第六兵团司令孙渡调任热河省主席,第九十三军军长卢浚泉升任兵团司令官,副军长盛家兴升任第九十三军军长,这些人事更动范又都没有向他请示报告。
  蒋介石听了卫立煌谈的情况,他都没加解释,因为以第六兵团司令、第九十三军军长以及第十三兵团的第八军军长、第九军军长都是他和卢汉商定好下令任命的。范汉杰事先根本不知道。但蒋介石只是安慰他说:“俊如,我转告给范汉杰,要他注意就是了。”
  范汉杰到南京参加整军会议闭幕式。蒋介石约范汉杰午餐,饭后他对范汉杰说:“你回锦州以后,遇事多同卫总司令联系。”
  范汉杰一听,显然是卫立煌对他有意见。他心里不舒服,认为将帅不和,不能作战。他向蒋说:“委员长,东北的战局部署是一盘整棋,虽然,其间受到挫折,我看还是统一由卫总司令指挥更方便,锦、沈一个是掌,一个是肘,还是统一为好。我和卫总司令是有些观点不同。”
  蒋介石脸色阴沉着说:“不和要和,不统一要统一,这是什么时候了,还谈个人之间的事情。”他对范汉杰的坚辞一切职务很为不满意。
  几天后范汉杰再次见蒋要辞去东北剿总副总司令兼锦州指挥所主任。蒋很不愉快地说:“你们不干,我又怎样。两天后,回到防地去!”他说着要身边的黄仁霖打电话通知空军司令周至柔派飞机送范汉杰回锦州。
  范汉杰回锦州后转沈阳去见卫立煌,他是提出辞职的事。他建议由剿总副总司令陈铁去锦州适宜。他了解卫、廖对他都不满意。东北局势危急,内部意见分歧,矛盾很多,卫立煌在拉廖耀湘和周福成,对他在锦州并不支持,因为他不同意蒋介石的方案。
  卫立煌连连摆手说:“不要辞,大家是老朋友,共同努力。”
  范汉杰希望卫立煌同意他辞职,蒋介石就放了他。这样他不再敢向蒋坚辞了。只好以军人服从为天职,在危难中顾全大局,回到锦州继续供职备战。
  范汉杰在锦州遵照蒋介石的指示,将锦州、山海关编成四个军,除原来的第九十三军、第五十四军,另增新编第五军、新编第八军。摆开独立作战的架势。他知道打起仗来,卫立煌对锦州是不会支持的。

  ●大决战的前夕

  卫立煌这位东北剿匪总司令要固守沈阳,明摆着国民党决心打内战。沈阳城很快就会被东北人民解放军围困起来,东北大学迁回沈阳的通知还没正式公布,把从关内运回的大批图书,没开箱又往关内运。这次不同“九·一八”事变那次流亡,不愿再离开放上的学生和教授,他们往装书箱子上贴封条,上边写着“这次不是流亡打日本,而是‘流亡’打内战,这些书运往何地?”不愿迁校的学生和教授一边阻挡一边高呼:“不爱家乡的人请你们滚蛋吧!”迁校和不迁校双方发生多次冲突。第二所半官半私半军的中正大学,几乎还没有开学就往关内迁校了。有的学生喊着:“走,到关里去,找我们的杜长官!”
  中正大学人称“督办”的鲍世勋,现在不知所措了。他当年跟随张学良的东北大学入关,后来在“七·七”抗战后当上国军,一路后退一路打,参加过昆仑关大战、台儿庄大战、长沙等四次大战,后来又参加远征军到缅印作战,打到抗战胜利了,他闹得个光秃秃的少将牌牌。总算返回东北家乡辽河套了。结果有家不能归。有妻儿难认,只是在老父亲坟头叩三个头。甩掉建军司令的帽子,帮助杜聿明办起了中正大学,结果又得去流亡了。他一连着几个月安排学生迁校,当学生问道他何时离开沈阳? 他半晌回答说: “我老了,没有再流亡的兴头了。”有的同仁问:“那你投靠共产党?”他干脆地回答:“投大辽河!”这也许是他真心话?反正他还要回大辽河套看看家乡去那里有独臂妻子和没见过面的儿子。
  一天早晨,在学校门前,站着一大群学生,看出他们风尘仆仆,有人手中拎着提兜,身上背着包。鲍世勋走过去,还没等开口,学生们把他围住了。有个学生指着他脸问道:“鲍督办,你知道北平发生‘七·五’大屠杀了吗?”他们都怒目盯视着。
  鲍世勋看着学生说:“‘七·五’大屠杀?是抗战时期?”
  “怎么,现在国民党不是不屠杀学生吗?今天是七月六日,就是昨天干的!”几个坐飞机跑回东北的学生,指手画脚地把这场大屠杀说了一遍。
  内战不断地升级,东北数省学生有一万四五千人入关,散布在平、津、山海关一带,他们颠沛流离,没有地方住,睡在北京街头和没开学的中小学校里,睡在国子监的长廊和东西厢房里。没有饭吃,到处找粮,请求救济。他们这时才知道受了骗,国民党当局哪里有书让他们去读呢?北平市参议会决议在北平停止使用东北流通券。还秘密通过一议案,“对已到的北平学生,请傅作义总司令予以严格的军事训练,给士兵的衣食待遇,并切实考察其背景,思想背谬者,予以管训,不合者,拨入军队,入伍服兵役,期满退伍。”这是极其荒唐的议案。东北学生,认为这是一种污辱,一种无情的打击,他们愤怒了,向北京当局提出警告、抗议。
  东北十几所学校流亡北平的学生很快串连集合有四五千人,分成东西两路向中南海对面市参议会进发,一路上高呼“反对内战、反饥饿、反对虐待东北学生。还我东北学生的自由与尊严。不取得胜利决不收兵”的口号。北平参议会不认错,反而派出军警特务夹在游行大队学生两边,一边监视,一边跟着走,一边辱骂殴打学生。在潮水似的人流中有二百多学生,分成三路进入参议会大楼,把办公室、休息室的门窗、桌椅全给捣毁了,踩着肩膀搭成人梯,把写着“北平参议会”字样的牌子砸掉,用墨改写成“土豪劣绅会”,旁边还写上一副对联,上联是:“假民主真反动是群什么东西”,下联是“倾青年毁教育作全民族公敌。”把议事厅改为“三老四少厅”。这时赶来一批军警,把参议会中学生赶到街中心,双方扭打成一团。
  十一点时,清华、燕京、北大、中大、辅仁、朝阳、华北、师院、艺专等九校学生又赶来支援,他们赠送给东北学生一幅“要生存、要自由”的横条,东北学生和北平学生情绪格外振奋,纷纷向市参议会掷砖头瓦块,把宪兵团长的眼镜给打碎了。学生的气愤还在高涨。
  学生们看看没结果,就排成长队到北长安街李宗仁副总统府去请愿,高喊“要生存,要自由”的口号。学生坐在李宗仁公馆门前,除了喊口号,还高唱“团结就是力量”的歌子。李宗仁要学生选出代表进他公馆会面。谈了很长时间不放出来。
  学生这时对李宗仁印象不好,知道蒋介石在对选总统中出尽了丑,拿中国人民开心,糟蹋民主。蒋介石要当总统,选举只是走走过场罢了。
  就在这时,蒋介石坚决辞让不当总统候选人了。说是甘愿把总统宝座让给北京大学校长胡适博士。这时中常委中有些蒋的亲信开始大闹起来,提出非得由党的领袖任总统不可。可是蒋介石又“坚辞”不就。于是,关于总统候选人问题闹了好几天。
  其实,蒋介石说不当总统是口是心非,既是作戏给美国人看,又是争权力的一种手段,因为国民党现在这部宪法中,还缺少一条“总统特定时得为紧急处置权”。这样总统的权力就要受到“宪法”的限制。
  国民党中常委在丁家桥开会决定,在宪法外增加临时条款,授予总统有“紧急处置权”,国民大会予以通过了。年总统候选人讨论会上蒋介石亲自讲话。他先追述自己如何追随先总理参加革命,如何誓师北伐,定都南京,削内乱,领导抗战胜利。最后他激愤地说:“我是国民党党员,以身许国,不计生死。我要完成总理遗志,对国民革命负责到底。我不做总统,谁做总统!”结果,蒋介石以二千四百三十票当选,陪选人居然得二百六十九票。除了费票,还有在蒋介石头上打*的,还有写孙中山的。
  选举副总统,蒋介石专权,他规定由国民党中央提名,内定为孙科。
  杜鲁门特使魏德近来中国调查后,向杜鲁门打报告,认为蒋介石的政府贪污无能,麻木不仁,如要中国复兴,必待富有感召力的领袖出现。魏德迈在北平和李宗仁会见,李宗仁谈了复兴中国意见及大志。司徒雷登和魏德迈非常欣赏,他们向国务院、杜鲁门报告,表示应以李宗仁代替蒋介石为宜,这样美国要一步一步来,先要李宗仁被选为副总统。李宗仁从平到沪机场数千人相送,数千人迎接,甚至喊出欢迎李副总统的口号。李宗仁到南京后去见蒋介石,说他要竞选副总统。
  李宗仁是拥有军事力量的实力派。 李早就反蒋, 一九二七年联合其他反蒋派“逼宫”,迫使蒋介石第一次下野。一九二九年蒋桂战争中,桂系被蒋介石打败,退处广西一隅,伺机再起。一九三 O年冯玉祥、阎锡山联合反蒋,桂系趁势加入反蒋联合阵线,但由于蒋介石拉拢了张学良率奉军入关,使联盟失败,桂系又缩回广西。一九三六年广东的陈济棠借蒋介石不抗战为名又联合桂系宏电反蒋。这些年蒋桂之间明争暗斗,仍此起彼伏。目前蒋介石对共产党战争节节失利的局势下,桂系大有伺机取而代之的可能。
  蒋介石心中把李宗仁参加竞选副总统,说成“好比—把刀指着胸膛那样难过”。他先开中央执监临时会议,用元老们劝阻李宗仁放弃参加竞选,说是以免总裁和副总裁发生磨擦。李宗仁会上驳斥为蒋说话的元老们,他表示坚定竞选。无奈,蒋介石单独召见李宗仁,要李放弃竞选。李宗仁表示本已成舟,已很难从命了。
  蒋介石干脆地说:“你还是自动放弃的好,你必须放弃!”
  李宗仁沉默片刻回答说:“委员长,这事很难办呀!”
  蒋介石很傲气地说:“我是不支持你的。我不支持你,你还选得到?”
  蒋介石这一句话使李宗仁很恼火,立即反驳道:“这倒很难说!”
  蒋介石又紧跟了一句说:“你一定选不到!”
  李宗仁不示弱地也紧跟上一句说:“你看吧,我可能选得到!”
  蒋介石满脸怒气,从沙发上站起来连声说:“你一定选不到!一定选不到!”
  李宗仁也从沙发上站起来,面对面地说:“委员长,我一定选得到!”
  蒋介石再也憋不住了,他哪里知道李宗仁的后台是美国。他把脚步放得挺重,在地上几乎跳脚地说:“你一定选不到,你一定选不到!”
  李宗仁几乎是迎挡着门口说:“委员长,我一定选得到!”
  蒋介石一头闯出屋去,嘴里还叨咕着:“我不叫你选到……”
  蒋介石也不是省油灯,他定要迫使李宗仁退出竞选。他给孙科的后台支持者打气撑腰,竟动用了各级党部、同学会、政府机关、宪兵、警察、中统、军统一切团体齐上阵,实行威逼利诱。甚至三更半夜到代表家中访问,说明蒋总统的意图,凡是听从蒋的有官当、有钱花,违背蒋介石意图的,恫吓说自毁前途,自绝于蒋总统,自绝于党。打情骂俏全用上了,闹得国大代表日夜不宁,怨言载道。
  李宗仁也不是软巴棉花桃,他召集自己的助选团,大家均义愤填膺,说蒋介石这种做法是“迹近下流”,实不可忍。李宗仁主张不去管它,反正当选有把握了。只要能把美国意图吹出去,谁也打不倒。桂系黄绍该说,这样会出血案,再说,我们要揭露蒋介石的丑恶和无能。李宗仁宣布退出,在报上声称:此次国大存在某种压力,使各代表不能本其自由自愿投票,选举殊难有民主结果。指出选国大代表时,就有绝食、上吊、抬棺材到会场门前示威,会演成警宪特掏出手枪、机关枪、迫击炮之举。
  这一下子孙科、程潜也不敢参选了,也要退出。蒋大总统处境尴尬,他只好清白崇禧出面说合,拉住白的手说:“我没有袒护、支持哪一方。那传单、谣言是想破坏我党团结的反动分子干的,我一定追究,请德邻参加决选。”
  李宗仁参加决选了。这时蒋介石还自认为李宗仁选不上,当电台播出李宗仁战胜对手孙科等人而选中了。蒋介石火冒头顶,一脚将收音机踢翻。抓起手杖和披风,大声喊:“出——车——!”侍从问:“总统开到哪里去?”蒋介石一声不吭。司机知道蒋介石脾气,他上来火气,烦闷无聊时,就要到中山陵去。他开车驰到中山陵园,蒋介石突然大声喊叫:“掉转头!掉转头!”司机把车开回官邸时,蒋介石伸腿要下车,手杖杵地时,突然关上车门又喊:“去陵园。”等车到陵园时,蒋介石又叫调回头去,转到官邸大门口时,蒋介石又叫开汤山。闹得侍从见总统像发了疯一样,怕他自杀,增派多种车辆尾随。
  举行正、副总统就职典礼了。事前李宗仁请示蒋介石,就职典礼上正、副总统应着什么服装?蒋介石说穿西装大礼服。李宗仁急忙连夜找上海有名的西装店赶制了一套硬领燕尾服。到典礼时,李宗仁忽接蒋总统手谕,典礼改着常用军服。
  南京各大学上街游行说:“南京响礼炮,战场响枪声。”当二十一响礼炮响过,赞礼官恭请正、副总统就位时,李宗仁忽然发现蒋介石并未穿军服,而是学的孙中山就任临时大总统时的样子,他着中式长袍马褂,颇显得庄严、斯文。而身着军装的李宗仁副总统,站在蒋介石身旁,活像个大副官。李宗仁心里感到很难堪。
  李宗仁选上副总统了,美国政府还没拿出支持他的态度,可是全国人民对他有反感了,认为他去亲美了。
  这些进到副总统官邸的学生代表很长时间没有露面,外边学生憋不住了,长白师范学院的学生喊道:“走,把许惠东牵来!”一伙学生向许惠东的东交民巷住宅跑去。许宅大门紧闭,院内军警林立,学生开始向大门里冲,有的同学把院外的花墙拆了,用砖石向院内投掷,喊声震天:“许惠东快爬出来!不投降就灭亡。”有如潮水涌向大铁门,顿时大铁门被挤开了,学生一窝蜂似地向小楼里跑。就在这时,一个国民党军中尉军官喊了一声:“打!”枪响了,装甲车上机关枪疯狂地吼叫起来,学生中弹扑倒在地上了。马路上躺着三具学生尸体,被打伤的数十人在马路上爬着叫着,这就是“七·五”屠杀惨案。
  鲍世勋看着面前同学,听他们声泪俱下地讲了惨案。他又能说什么呢?听了同学们的控诉,他眼里含着泪花了。他感到同学们太天真了。他很喜欢中正大学先修班死难学生徐国。这是个有正义的青年,平日里很老实,总是在孜孜追求学问,要用知识报效祖国, 结果倒在国民党枪下了。 学生问他怎么办?他脸色庄重地说:“人家开了枪,你们说怎么办?”他转身走了.
  “七·五”血案第二天,在渤海师专的大饭厅的东门外,高高遥遥地贴出“团结就是力量”的标语。去吃饭的同学愣怔住,不知发生了啥事。大家拥进了饭厅,忽然,在几个盛饭桶旁边发现几摞子《东北民报》,同学们随手就把这些报纸拿光了。因为渤海师专很复杂,这里有接受共产党教育的地下先进分子,还有这些先进分子又发展的外围分子,还有家住松花江北,他们那里没有到过国民党军,他们那里先到的是共产党。有的住城市,有的住乡下被共产党搞的土改吓跑了。他们跟共产党生活一个时期,最后头脑里幻想国民党,有旧传统观念,认为国民党蒋介石是正宗。所以就跑出了解放区,到了沈阳入了渤海师专,不久他们亲身体验出,共产党比国民党好,于是暗中宣传起共产党来了,他们懂得共产党工作方法,一下变成先进派了。还有不少是国民党三青团员,转几个身儿又弄到进步学生中去了。这样成为又红又白的人物,学生中大部分是中间人物,自称社会贤达。这样学校就相当复杂了。再加上有人坐飞机或徒步去北平就是为了求学,“七.五”血案发生后,他们对国民党又有了认识返回沈阳学校。当大家看到《东北民报》批露的“七·五”血案时,同学们先是感到吃惊,接着引起了轰动,同学们议论纷纷,群情激奋。各班级的学生自治会都有反映,感到要响应在北平的同学们。美术系的罗英和国文系的鲍果,他们昨夜在罗鼎老师家开了会,到会的同学都是学校自治会成员。
  经过几次秘密会议,成立了“东北大中学校在沈师生抗议‘七·五”惨案联合会。”在会上推罗鼎老师为主席,鲍果为宣传主任,罗英为组织主任,韩上峰为供应主任,商久吉为消息主任。他们先动员从北平返校的同学谈了“七·五”惨案经过。激发了同学们的愤怒,开了控诉大会,被骗去的同学控诉了国民党当局对学生的迫害,被枪杀同学的家属抱着血衣控诉了国民党的罪行。不少同学听了抱头痛哭。接着开了“追悼大会”,美术系罗英他们从北平宣传血案的报纸上,描绘下死难者的肖像及北平追悼大会的现场录实, 使大会开得沉痛悲愤, 接着上街大游行,把“七·五”惨案向广大群众宣传。游行到沈阳警备司令部门前,学生在门前静坐一个小时,向反动当局示威,高喊“还我同学”的口号。
  游行的当晚还开了“团结篝火晚会”,各学校师生都共同往火堆里加了柴。
  下半夜了,罗鼎老师和女儿罗英刚回到家里,有人轻轻敲门,罗英开门看见是位女学生,她胸前佩戴着中正大学校徽。罗英忙迎进屋,两个人咬了几句,她们是在游行时认识的。罗英把在里屋的父亲叫出来,把来的同学介绍给父亲。那个女同学说:“罗老师,我听您讲过古代文学史。我今天来是给你们捎个秘密消息,沈阳警备司令部要逮捕参加‘七·五’活动的积极分子。”她把一张名单从卷发中取出来,送到罗老师手中。
  罗鼎老师接过打开一看,问道:“同学,你怎么能得到这张名单呢?”
  “罗老师,这是我们学校少将督办,让我送来的。”她说得很认真。
  罗老师伸手握住那个女学生的手,说:“同学,谢谢你呀!还有那位督办。”
  中正大学女同学没有久留就走了。
  罗英看着父亲说:“爸爸,这名单会是真的吗?”
  “从名单上开列的人名来看,不会是假的。我看得赶快行动,通知同学们离开沈阳。根据最近的沈阳形势来判断,卫立煌不打算把主力撤出沈阳,那样国民党特务就一定要肃清沈阳地区的民主势力。这次七·五’惨案后,沈阳的学生运动很高涨,他们一定会看到留下的学生团结起来了,就会对他们很不利,所以他们非亲手来实行铲除不可。我的意见,你们要分头离开沈阳。根据我们党在东北的形势,不会出一年,东北就要全部解放。”
  “爸爸,你跟我们一起走吗?”
  “我还要听从党的安排,你和鲍果可以去大辽河套顺河屯去。那里现在成了三不管地区,国民党不敢在那里久呆的,共产党还经常出没。”
  “沈阳解放以后,我们要赶回来。”
  “到时候我会通知你们的。鲍果是新党员,有事你要多提醒他。”
  说完以后,他们爷俩很快地离开了家。第二天夜里,果然渤海师专就被国民党的军队团团包围住了,准备抓捕人,但是没能从黑名单上抓住他们所要抓的人。

  ●毛泽东的作战方针

  毛泽东致电东北军区,指示:关于你们新的作战计划,我们觉得你们应当首先考虑对锦州、唐山作战,只要有能力就要攻取锦州、唐山,全部或大部歼灭范汉杰集团,然后再向承德、张家口打傅作义。
  这一份电报,毛泽东写了好长时间。
  秘书们知道,毛主席、周副主席两个人不断地传阅电报稿,周恩来是军委副主席兼代总参谋长,每次大小战役毛主席都亲自过问,他是毛主席这方面的主要助手。在西柏坡他们两个住的院于很近,天天见面,有时两个人猫在屋里半天不出屋。卫士们不能进屋去打搅,每次都是听见两个人哈哈大笑一阵,门就推开了,不是周副主席手里拿着稿子走回他的屋子,就是找刘少奇、朱德、任弼时去研究稿子,一边对卫士、秘书们说:“你们准备一下,我去通知他们,主席吃点东西就开会。”他脚步很快地走了。大家都知道,军事上的问题,主要是由毛泽东和周恩来商量解决。毛泽东是挂帅的,周恩来参与决策,并具体组织实施,除了军委作战部外,周恩来还有个小作战室,张主任相当于他的军事秘书,每天根据局势的变化负责标图。周恩来常到军委作战室了解情况。他对敌我双方的战争态势、兵力部署、部队特点、战斗力强弱,甚至国民党方面指挥官的简历、性格等,可以说是了如指掌。有什么情况,研究定下对策后,多数由毛泽东起草文电,少数由周恩来起草,而所有军事方面的文电都经周恩来签发。在签发前分:议后发,有了情况,书记处几个领导人共同商议,然后由毛泽东或周恩来起草文电发出;阅后发,由于军情紧迫,来不及一起商议,由毛泽东或周恩来起草好文电,再送其他领导人传阅后发出,这种情况比较多的;发后阅,由于情况紧急,刻不容缓,为了争取时间,由毛泽东或周恩来起草好电文先发出,再送其他领导传阅。周恩来的工作特别忙,从来没见他歇一天假,每夜都是工作到凌晨才去睡觉,最晚到九点起床,一天顶多休息五个小时,其余时间便一直埋头在工作里。深夜十二点,给他送去一碗米饭,一碗菜汤,一盘小菜的夜餐,放在进门的小茶几上,经常需要警卫员几次提醒,他才吃了。
  这次毛泽东和周恩来讨论有关东北战场是先打长春,还是先打锦州的重大问题。军委会中有的同志认为,中央军委指定就算拍板定了。可毛泽东说,细雨才能浇透田,林彪的心田要细雨浇呀,虽然,他打了长春不见大效,变成围困到久围。可他还是要先打长春。长春国民党军就像一只蟹子,爪子全撅掉了,还能活多长久?可还是要等待呀,虽然战争到了紧迫时期,还是要耐心的等呀。
  周恩来支持毛泽东根据战争形势的科学分析。蒋介石的南京军事会议曾谋划撤退东北、确保华北、经营华南的方案。也就是把东北的兵力集中在辽西,必要时放弃沈阳,退一大步以巩固华北、稳定全局的计划。对东北来说,还是南重于北,西重于东的安排。毛泽东既看全国战局,又看东北局部战局,又看东北战役的首战,又看东北的大战役带动全国的大战役。在蒋介石举棋不定的状态时,要迅速搞上几个决战,决定战争的大命运。这个时机,如果让敌人实现他们把现有兵力撤至关内或江南的计划,就给解放军以后作战增加麻烦,如果在敌人还没有决策逃跑之前,我们当机立断,抓住大好时机,组织战略决战,就可以有把握地一个一个地消灭敌人的强大战略集团。
  毛泽东能紧紧地抓住决战时机的同时,又正确地选择了在东北战场首先进行战略决战的决战方向。东北战场的形势对解放军特别有利。国民党正规军四十八万,解放军主力部队连同地方武装共有七十余万人,国民党军孤立分散,补给困难,东北解放军可得到全国各地支援,尤其东北地区的大力支援。在辽沈战役还没有开始,统观战争全局是需要有高超的战争指导艺术的。这时东北战场国民党军据守于长春、沈阳、锦州三个孤立地区,从局部看,长春孤立,又为久困之军,是东北战场国民党军的弱点,消灭比较容易,同时也可以解除东北解放军行动的后顾之忧。国民党军却企图以长春来牵制解放军攻打沈阳,掩护沈阳、锦州国民党军加快改善态势,加紧进行撤退的一切工作。解放军先攻长春,恰中国民党军下怀;解放军去攻克长春,又会吓跑沈阳、锦州之国民党军,影响战役和全国战局的发展。东北解放军在这伟大转机的时刻里,进攻的主要方向,是关系到全局的关键问题。
  确定先打锦州,锦州的情况则完全不同,虽然国民党军比长春多,但锦州至山海关段上各点的国民党军,孤立分散,攻歼取胜比较确实可靠;在北宁线上作战,可以吸引长春、沈阳的国民党军来援,有利于战役发展;还可分割国民党军在华北战场和东北战场的两大战略集团,华北国民党军的增援将因华北解放军的牵制而削弱。锦州是东北国民党军通向关内的咽喉之地,打下锦州这一战略要地,就关闭了东北的大门,形成了“瓮中捉鳖”、“关门打狗”之势,而控制了北宁线,更有利于解放军向两翼机动作战。因此,从本质而言,锦州是国民党军的致命弱点。《关于辽沈战役的作战方针》是毛泽东军事指挥艺术已达到炉火纯青、出神入化的境地。下一步更会发挥他的卓越指挥才能,达到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的高度。
  当周恩来走进他的小作战室时,毛泽东从他的办公室里走出来,满脸严肃之气,连往常把两条长长臂膀伸过头顶,来来回回摆动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昨天吃过一顿饭,夜里没吃一口,伙房炊事员几次送饭,都没能推开毛泽东和周恩来两个人关紧的门。现在毛主席走出屋了。伙房炊事员上前问:“主席,开饭吧?”主席摆下手说:“太累了,吃不下,给我烤几个芋头,我要睡一大觉。”看出他这次是过于疲劳了,他是在和千军万马作战呀。
  卫士把烤芋头端来。主席接过装芋头的碗说:“我到房里睡觉时吃。”他转身往外走去。卫士、秘书、伙房炊事员眼里都含着热泪了。
  毛泽东刚走到住处门口,江青从屋里出来,迎挡住说:“哟,别往房里拿呀,我刚打扫完,你又把芋头皮剥一地。”
  主席端着碗,声音很重地说:“你胡说,我是吃芋头皮的,那也是粮食。”很生气地进了屋,重重地关上了门。
  九月三日,军委收到东北野战军林彪、罗荣桓、刘亚楼致电军委:我军拟以靠近北宁路的各部,突然包围北宁路各城,然后待北面主力陆续到达,逐一歼灭敌人。而以北线主力,控制于沈阳以西及西南地区,监视沈阳敌人,或歼灭由长春突围南下之敌。对长春,仍以现有兵力,继续围控敌人。
  毛泽东和周恩来用将近一天半宿的时间制定出了回答东北野战军林、罗、刘的回电指示。经五大书记讨论半宿定下来《关于以主力占领北宁路,重点打卫立煌》的指示:你们秋季作战的重点应放在卫立煌、范汉杰系统,不要领先设想打了范汉杰几个师以后,就去打傅作义指挥的承德第十三军。照你们的部署,打了义县、高桥、兴城、绥中之敌后,锦西的两个师,山海关前卫之两个师,锦州之五个师,津榆线上之五个师(名义上属傅作义指挥,实际上是属范汉杰指挥),均互相孤立,均好歼击。在歼击这些敌人时,卫立煌有增援的极大可能,可在运动中歼击增援部队。这又是中间突破的方法,使两翼敌人(卫立煌、傅作义)互相孤立。因此,你们的主力不要轻易离开北宁线,要预先设想继续打锦州、山海关、唐山诸点,控制整个北宁路(除平津段)于我手,以利以后两翼机动。你们主要要对付的敌人,目前仍是卫立煌。
  毛泽东看着电文轻松一些了,他吵嚷着找理发员,说:“大战之前我要清理清理脑壳外之物,好更冷静地打蒋介石。”他理完发,显得脸上瘦了些。他眨眨眼见身边的工作人员也刚理过发,收拾得挺漂亮,便对他说:“你的恋爱成功了?”这恋爱中的男女两个人,都在主席身边工作,还是主席给牵的红线呢。
  工作人员说:“我们处得挺好!”说着脸红了。感到主席工作这么忙,前方正打大仗,又要开政治局会议,他还惦念着青年人的恋爱呢。
  毛主席又说;“她十九,你二十二,也到了结婚年龄。”他说得很认真,两眼闪着慈祥的光。
  “噢,我们打算年底办。”
  “先要打个报告。”
  工作人员听主席说的很认真,于是红着脸点点头。屋内同志都注视主席。谁都记得前些时候,主席的儿子毛岸英与烈士刘谦初的女儿刘思齐在西柏坡附近村子搞土改,两个人产生了感情。经过邓颖超、康克清的帮忙,毛主席同意他俩确定恋爱关系,但当毛主席知道他们要办结婚手续时,女方还不满十八岁。毛主席不同意,他很严厉地说:“差一天也不行。”毛岸英想不通,他想说服父亲同意他们结婚,他说:“岁数不到就结婚的人多着呢。”主席发脾气地说:“谁叫你是毛泽东的儿子!我们的纪律你不遵守谁遵守?我再说一遍,思齐不满十八周岁就不许你们结婚!”毛主席要求自己很严格,很讲原则,但他对身边工作人员又很慈祥。
  毛泽东身上还没减轻所负重担,他对林彪不下决心先打锦州有些忧虑,同时也非常注意卫立煌和范汉杰的行动。

  ●辽沈战役正式开始

  范汉杰认为解放军不可能从长春越过沈阳全力南下,可他从长春、沈阳、新民、辽中各地得知先后有解放军南下的行动情报;以及从阜新、彰武、黑山、北镇各地沿交通线向义县行动的情报,并有很多马匹拉的大炮在锦州、义县间的东面涉渡大凌河,但确实的部队番号、人数始终弄不清楚。在此期间他的第九十三军暂编第二十师王世高部已与解放军发生前哨战斗。又据空军的侦察,在热辽边区地带,夜间运输频繁。渡过锦、义间东面大凌河的解放军,除一部包围义县和阻止解放军北上支援义县外,大部队纷纷由锦州西北转向西南与冀热辽边区地方部队配合行动。他们在绥中与第八十六军第二十六师张越群部的一个团,在兴城、锦西与第五十四军暂编第五十七师一部不断发生激战。交通通讯多被破坏。而解放军又只是些代号和地方部队名称的暗号,要判断解放军的兵力和部队番号是很困难的。
  范汉杰根据以上情况,他先从纵横面判断一下,他看不出林彪在指挥主力来攻打锦州的势头,解放军势态还是在频繁调动,看出打长春的态势很明显,他认为林彪一时是捡软的打,这样他在这时机内决心迅速地集中三个军兵力于锦州,并计划将在义县的第九十三军王世高师撤回锦州,作下新防御部署。把新编第八军沈向奎部全部集中锦州,归第六兵团指挥。驻锦州东面紫微岭到松山地带,占领后即刻设施工事担任守备,并昼夜加强工事设备,注意各种武器火网的构成及夜间射击的设备;并于北面和西南面第九十三军的部队取得联系。
  第九十三军附第六十军第一八四师担任锦州北面和西南面包括飞机场地区的守备。占领既设工事,并昼夜加强工事,注意各种武器的火网构成和夜间射击设备,并与东面新编第八部队取得联系。
  新编第五军刘云瀚部,迅速分水陆两陆向锦州集中,为指挥所的总预备队。
  第五十四军阚汉骞部集中锦西,任锦西、葫芦岛地区的守备。
  炮兵部队归炮兵指挥官黄永安指挥,进入既设炮兵阵地,协同各军战斗。
  通信兵团迅速构成指挥所、兵团部、以及各军部、炮兵指挥所、兵站总监部之间的有线通信网。
  第十兵站总监部,准备各军师的粮秣弹药补给事宜。
  范汉杰的防御布置计划分报总参谋长顾祝同和沈阳卫立煌,他立刻收到卫立煌的复电,他不同意王世高师撤出义县;主张山海关的刘云瀚军要待华北剿总派部队接防。
  范汉杰在听卫立煌的意见之后,他考虑是撤出义县?还是不撤出义县?就在这犹豫的时候,义县附近已发生战斗。同时在绥中的张越群师一个团,兴城的朱茂臻师一部,也已进入战斗,他们的腿这时已经被解放军给牵制住了,不能适时地集中锦州了。在锦西外围西面不断发生激战。不是解放军骚扰,而是正面冲突。为了保障锦西至锦州之间的交通, 范汉杰感到压力太重了,解放军 是要把他装在网里,他迅速地派暂编第六十二师刘梓泉部守备塔 山; 第八十八师黄文徽部移住锦州旧城,南连刘祥泉师,西连第九十三军暂编第九十八师守备飞机场部队,向虹螺观方向警戒侦察敌情。为确保刘云瀚军适时撤回到锦州。在该军未到沈阳前,要从沈阳光空运一个军的兵力到锦州协防。
  卫立煌对从沈阳空运来一个军到锦州很是不满意,这样从东往西空运兵,沈阳就成了空城无计了。
  顾祝同把范汉杰在锦州部队布防情况,说给了蒋介石,看出锦州是在共军先攻击之列了。蒋介石对于空运锦州一个军立刻表示了赞成,要求顾祝同立刻催卫立煌“迅办”还加上“不得有误!”
  卫立煌他连日从抚顺视察阵地回来,他分析东北人民解放军的大量活动,他在军师以上指挥官会议上发言,他认为林彪没有打锦州的迹象,说林彪还是在捡软的有把握的打。要能守过今冬,美军顾问团能把许诺下的三十架运输机给了,他就可以度过难关。这时他已经收到国防部和美军顾问团团长巴大维的电文,说:装备不日可运抵东北重镇沈阳。他要参谋长赵家骧发电感谢,并催促询问:贵国运载来的装备数目?这时他在幻想巴大维应下的装备十个师的武器。他还感到有点遗憾的是没有满足他二十个师武器装备。
  看来这次蒋介石不会再克扣了,因为这是他亲自从顾问团团长巴大维讨下的。显出东北战场目前太重要了。他在夜以继日地召开整编、整练、整顿会,要在共军围着他沈阳打圈圈时壮大起来。范汉杰要他空运一个军的电文,他压在手下了,认为范汉杰不是胆小,而层往自己翼下孵兵。
  东北人民解放军在林彪指挥下,他遵照中央军委和毛泽东主席的指示下,召开了纵队会,重新调整了部署;以三、四、七、八、九、十一纵队及地纵,进入义县、锦州以西北宁路作战;一、二、五、十纵队进入新民以西地区,准备对付沈阳西出增援的敌人;以六、十二纵队进入四平地区,准备对付长春敌人突围和沈阳敌人的接应。
  各部队按计划向指定地点开进;十一纵由建昌地区出发,进入秦皇岛、唐山段北宁路。四纵由台安、鞍山地区,九纵由北镇地区,二纵由西丰、公主岭地区,一纵由九台地区,三纵由西丰、东丰地区,六纵由吉林地区,七纵由四平地区,八纵由西丰、烟筒山地区先后出发,向指定地点开进。十级由开原、昌图地区向指定地点开进。
  林彪在军用地图前坐着,他的面前摆着几个炒熟的黄豆粒口袋,他不知为什么几天来这个小口袋的黄豆粒,嚼在嘴里都有一股生味,方才送来刚出锅的炒黄豆粒,还有生味,就连炒过火糊了,他嚼在嘴里也是生味。东北大地都在他脑海转,他把十二个纵队像撒豆成兵一样了。可他怎么把这些精兵撤向东北的那个战场?他手中还挨把黄金豆,没有撒出去,他虽然没有看地图,但他把拳头握得紧紧地,他暗中还想往长春头上砸下去。他认为长城内外傅作义兵力,会从山海关、沿海登陆,不如先把东北腹地打扫干净,扩大的地盘:活动周旋的范围就大了。不过目前他是摆出同意中央及毛泽东主席的指示,他把兵力在东北南、西两片上活动,像两扇磨似的在转动。
  这时中央在西柏坡召开政治局会议,这是日寇投降后到的人数最多一次中央会议,会议分析了全国极为有力的战争形势,检查了过去时期的工作,并根据过去两年作战的成绩和整个战争形势,提出了建设五百万人民解放军,大约五年左右时间(从一九四六年七月算起),从根本上打倒国民党反动统治的总任务。……这次会议为中国人民解放军争取打前所未有的大歼灭战,加速夺取全国胜利,从政治上、思想上、组织上作了准备。
  在东北人民解放军干部会上,林彪传达了西柏坡召开的政治局会议,到会的干部受到很大鼓舞。罗荣桓政委作形势分析报告:他把解放战争进入第三个年头,全国的军事、政治形势对我十分有利。我军同国民党军进行战略决战已经成熟。在东北战场上,国民党军卫立煌集团有四个兵团,共十四个军四十四个帅,五十五万人(其中正规军四十八万人),分别龟缩在长春、沈阳、锦州三个孤立地区,我东北野战军已发展到十二个野战纵队,及若干独立师和特种兵部队共七十万人,另有地方武装三十三万人,合计一百零三万人,形势对我很有利。中央军委适时抓住这一有利时机,决定同敌军进行战略决战,并把决战的第一个战役放在东北辽沈战场上。
  刘亚楼激动地宣布:目前(九月十二日),辽沈战役正式开始,东北人民解放军各部全线展开,向北宁路义县至唐山段发起进攻的命令。
  为了配合东北作战,中央军委决定华北第二、第三兵团于九月中旬发起察绥战役,牵制傅作义集团。
  第二天,十一纵队,攻克北宁路上安山、石门、团山和后封后。
  第三天,十一纵队攻克昌黎。四纵包围兴城、绥中,锦西国民党第五十四军向兴城增援,在兴城北与解放军发生激烈战斗。
  东北人民解放军司令部、政治部组成前线指挥所,由林彪、罗荣桓率领,乘火车从双城出发。一列专车拉响了长长汽笛,南下辽沈战役前线,指挥作战。

  ●蒋介石犯了兵法三忌

  南京国防部和东北剿总对于东北解放军的兵力和动向估计:认为还是十个纵队,每个纵队的兵力相当于一个独立师或加强师,每个支队的兵力相当于一个旅或加强团,地方部队——民兵数目弄不清,判断人数可能很多,但没有好的装备;更没有强大战斗力。
  中共中央军委给林彪、罗荣桓、刘亚楼发出指示,要求利用国民党麻痹时机抓紧歼敌。指令东北人民解放军在九、十两个月内全部歼灭北宁线上的国民党军十九个师,占领锦州、塘沽线。
  东北人民解放军包围了义县,锦州范汉杰部第九十三军暂编第二十二师北援义县,进至七里河附近遭解放军阻击,消灭一部,其余缩回到葛文碑、薛家屯一带防守。锦州通义县的重要前哨据点冒山屯被解放军袭击占领,锦、义间交通完全断绝。北面山地据点工事的二郎洞、娘娘庙等高山,以及铜、义公路两旁的辛龙台、葛文碑、薛家屯、营盘、旧飞机场,很快为解放军渗入控制,双方不断发生激烈战斗。
  范汉杰下令为了夺回锦、义公路两旁据点并收容三世高师从义县退出的部队,第九十三军暂编第二十二师李长雄部和第六十军第一八四师杨朝纶部、暂编第十八师景阳部共同争夺二郎洞、娘娘庙大山的据点,他下个必须夺下来的死命令!因为解放军在大胜堡一带的炮兵观测所设在那里,对锦州飞机场的炮火控制威胁很大。
  卫立煌要全力夺取锦、沈铁路线,他认为解放军不敢占领飞机场。只是一场争夺混战,国民党的炮兵、空军不能很好地协同作战,因而第二十二师、第一八四师在混战中伤亡较重,撤到锦州西边小凌河去了。
  林彪命令他的两个纵队稳步进攻和袭击,破坏了塔山和陈家屯通锦州间的铁路多处。立刻使沈、锦铁路中断,紧接着主力占领了塔山。
  范汉杰眼看丢掉了塔山,感到脖子后头冒凉风了,下命令暂编第六十二师刘祥泉向锦西的第五十四军方向撤退,全部已经被打乱了。命令第八十八师师长黄文徽向飞机场以南和松山西端高地移动。
  这一阵子不过十天工夫,林彪在中央指导下一边进攻一边袭击。范汉杰一边退却一边阻击。林彪越收越紧,范汉杰越收越小,锦州这个地盘就越来越清晰了。全面大决战局势摆开了。
  范汉杰感到厄运到了,他快支撑不住了,一边给沈阳的卫立煌打电报,一边给南京蒋介石打电报。他向蒋介石说:东北成了三个拳头,长春那个拳头是软的,锦州的拳头也是没力气的。只有沈阳的拳头是硬的,卫立煌又缩在袖子里不肯伸出来。两只无力的软拳头很快就被共军给打瘪了。
  蒋介石一听火冒三丈,把顾祝同找到官邸,大声斥道:“卫立煌是铁脑袋,他是不有外心,北不救长春,西不下锦州,在沈阳守个屁?”气得脸发青了。
  顾祝同吸口气,半天没言语,看着蒋介石的动静,小声地说:“委员长,该您拿大主意的时候了。”
  蒋介石拍下桌子说:“叫他来南京!当面给我说个清楚,别净来反推磨。”
  顾祝同赶忙借势说:“委员长,两次请卫立煌,他都没有亲自来,这次,我怕……”他有意把声音拉长。
  “命令他亲自来,非来不可!”蒋介石心里火冒三丈,他的精锐的五十五万大军闹不好在东北被歼灭了,下一步是华北,不堪设想了。
  卫立煌接到电召,电文中有火速亲临南京的委员长口谕!他两眼瞪着电文,他知道推不开了,半晌找来副官处长说:“立刻准备飞机。”他站起身来去找参谋长赵家骧、剿匪副司令陈铁、副参谋长彭杰如。他安排东北此刻的情况。他看这三位有些恐慌,好像在考虑去不去?还是派别人去。反正战局到了这般情况,总司令不离帅位也是对党国的不忠诚。他们知道卫立煌的东北作战方针,和蒋介石的退守锦州抵触。目前锦州危机,蒋介石怎么能饶了卫立煌呢。
  卫立煌却很安定地说:“我亲自去南京向蒋委员长解释,根据林彪的共军的调动,他没有下打锦州的决心。因此我安然地去南京,正好和他们磋商,怎么把东北共军稳定住。”他把局势说神了。好像林彪会听他指挥一样。
  赵家骧说:“总座,今天是飞不到南京了。”
  卫立煌摆手说:“飞机一起,你就向南京拍电,说我立刻就动身了,他们也就放心了。”他眨眨眼睛说,“我在北平过夜。”
  卫立煌的飞机到北平时,天已经黄昏了。没有重要官员来接。再加最近东北战局紧张,每天有十几架飞机,从长春、锦州、沈阳飞北平,大多是文武官员及家属逃离东北。所以也就没有人注意卫立煌的专机了。他下了飞机才挂电话给傅作义,他要秘密到傅作义的官邸拜访。
  汽车开进傅作义官邸,傅作义在官邪门前迎接卫立煌,两个人一见面亲切握手,傅作义说:“俊如兄,欢迎你在这金色阳光下来北平。”他说得很幽默。
  卫立煌开怀地笑着说:“宜生兄,有了金色的晚晴,才有明天的好天气。”
  “谈气候,关于战局吗?我们饭后再谈吧。”傅作义清卫立煌走进餐厅。
  “吃饱饭谈有力气。”卫立煌走在前头。
  他们酒足饭饱之后,卫立煌先把东北战场的态势说给傅作义听了。
  傅作义沉默地点点头,他没有插言。
  卫立煌把两手一摊说:“就是这么个状况,说是凶多吉少吧。”
  傅作义说:“俊如兄,东北打成这么个局面,蒋先生撑不住了,你不怕他怪你吗?”
  “有言在先,我是收拾残局,他怪我可以把我撤掉嘛。打仗的将军就像棋手一样怕残局。”
  “接近尾声,往往是高潮。还得由你这员大将来将军呀!”
  “蒋先生听话有先入为主的习惯,他对东北的指挥,在兵法上犯了三大忌。兵法上说,勿以三军重而轻敌,勿以独见而违众,勿以辩说为必然。”
  “蒋先生这三忌全犯了。”
  “我到南京后,若蒋先生坚持原见,不听东北将领的一致意见,那么必败灭无疑。”
  “林彪要是决心打锦州,那就不堪设想了。”傅作义在注视着卫立煌的反应。
  “目前的态势,锦州前边,我们有五十万大军,锦州后边,有你傅作义,林彪他不能不想呀!”
  “可是,你别忘了,林彪的背后是毛泽东。”
  “毛泽东也不可能违背战争的规律,他的背后还有华北的傅作义呢?”
  两个人沉浸在冥思默想之中,对今后战争的厄运是前途难以预卜的。
  卫立煌赶到南京一下飞机,国防部、总参谋部没有派要人来接,连个厅局长也没出面,只是一个中校走上前来打招呼,然后把卫立煌和随从,忽拉一下子拉到蒋介石官邸。当他风尘仆仆地走向办公室时,参谋拉开门,他见蒋介石侧身而坐,他说了声:“委员长,我来了。”他在门前站下了。
  “你来了好,你什么时候给我撤到锦州?”蒋介石随着话音转过身来,接着又说:“坐吧。”
  这工夫顾祝同进来了,他把苍白的手伸给卫立煌说:“俊如,锦州北二郎洞、娘娘庙、辛龙台、营盘、旧飞机场、薛家屯、葛文碑,被共军截住了,锦州列义县交通断了。”他不是给卫立煌敲边鼓,而是迎头一棒。
  卫立煌心里骂:杂种,真蝎虎,但他还是迎着蒋介石炯炯逼视的眼光,不紧不慢地说:“共军重兵之下,是早预料到的。将无守心,兵无守志,都退到锦州去,不就给华北造成困难吗?”他这话不仅是给顾祝同听,也是给蒋介石听的。
  蒋介石恶狠狠地说:“你沈阳周围还有多少地方没有被匪军占领呢?”
  “我四个月来管辖东北战区,只有这义县算是我间接指挥丢掉的,但又是在范汉杰直接指挥之下。”卫立煌灵牙利齿地回了蒋介石一句又说,“无兵难守城,无兵也难突围呀。”
  “我那五十五万不是兵吗?”蒋介石脸上气色更恶了,他要骂街了,他该多么心疼他的命根子军队。
  顾祝同插话说:“目前是同心协力,挽东北战场之危机。俊如,你不要再按兵不动了。”他狠狠刺卫立煌一句。
  卫立煌差不点跳起来了。他更狠狠地说:“我哪里有兵可按?哪股子兵是我卫家的?再说这五十万大军中老兵决打光了,大多是新拉的兵,他们是东北人,身上少棉衣,肚内无食,手中无枪无弹,心不向国民党。再说,委员长给了我多大调动权?我临上飞机还在协商空运第四十九军援锦。”他简直刺向蒋介石了。
  蒋介石脸上肌肉抽搐了,他有些喊着说:“你听我的吗?我要你把沈阳主力直出辽西解锦州之围,并夹击锦州地区匪军。运一个四十九军是杯水车薪。”他气得拍桌子了。
  卫立煌把身子往沙发后一仰,他不吭声了,两眼眨着蔑视的光。
  顾祝同缓解地说:“廖耀湘兵团有十多万大军往辽西征剿,难道说从沈阳到锦州二百公里就打不通吗?”
  “是打通一条线?还是打开一大片呢?”
  “有了钱,还怕没有面吗?”
  “巧女难做无米炊,需要多大兵力铺开面呢?东北的面不小,从长春拉到山海关都是面呀。”
  蒋介石又发言说:“你那铺开的是长春、沈阳、锦州三个据点,像三块饼。”
  卫立煌不客气地说:“如果沈阳主力一撤,长春难保,锦州更吃紧,这三块饼都会被共军吃掉。”
  蒋介石面红耳赤地说:“你到底是什么方案?”
  卫立煌理直气壮地说:“我主张关内增援部队经解锦州之困后渡大凌河、出沟帮子,向辽西地区前进时,沈阳主力才能西出与东进兵团会师。”
  蒋介石喊叫说;“长春,还要不了?”
  “要!用运输机往锦州运。”卫立煌说的很干脆。
  顾视同插话说:“你的沈阳不还是按兵不动吗?林彪要打不管你长春、沈阳,他就是打锦州,如果把锦州占领了,东北的国军不就全被困住了吗?”
  “我没看出林彪眼下打锦州的意思和动向。”卫立煌有几分激动了。
  “毛泽东要打呢!?”蒋介石聪明些了。
  “林彪全面掌握着军队。”
  “毛泽东掌握林彪的命运!”
  “目前锦州仰仗沈阳单方出兵解围,我看要被共军打援给歼灭了,到那时两手空空了。”
  “关内增援被阻住呢?”顾祝同问。
  “我们的身后是宽敞的,共军集中兵力去阻击,我可向锦州西进,也可东进去解长春之困。”卫立煌心里知道在说大话,但这么说是很壮气的。
  蒋介石摇头说:“不行,不行!你迅速地回沈指挥部队出辽西。”
  卫立煌听着已经牤牛顶架犄角卡住了,他含糊其词地推脱说:“我回去与负责将领们仔细商谈后再作处置。”
  蒋介石站起身来说:“墨三跟你一同返回沈阳。”
  顾视同说:“我随同俊如去沈阳,兵贵神速,不然来不及了。”
  这时侍从室主任陈布雷进来了,把一份电投递给顾视同。他眨着几分惊恐的眼光,看着蒋介石的脸。
  蒋介石问道:“哪里的?”他又坐下了身子。
  “是范汉杰来的,共军在锦州攻占了塔山、西海口,兴城东北地区被共军击溃,现在锦州、兴城、锦西的联系被切断。范汉杰报,共军已将北宁路锦州至唐山段各点守路国军分割,陆路交通被切断”
  蒋介石愤然站起身来,身子打几个晃晃说:“大计已决,即开始行动。我要去沈阳。”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办公室。

  ●林彪决定作战方案

  林彪指挥辽西部队打下了义县、高桥、锦西、兴城之后,本应挥兵直取锦州。他召开了纵队司令以上会议,大家一致要直取锦州,锦州虽然还有重兵,但从士气和地理位置上看都说非打不可了。军委也有指示:先打锦州,后打锦西的计划甚好。这时各部队已经下达了夺取锦州,全歼东北敌人的战斗动员令,各路大军在百万民工和广大解放区人民支持下,展开了大规模战役行动。
  四纵队歼灭兴城东北地区守军第五十四军一个团,国民党军兴城、锦西间的联系被切断了;九纵队直插锦州以北,攻克达子营、五姓屯、白老虎屯;七纵队攻克塔山、西海口。兴城东北地区国民党军被四纵队歼灭,锦州、兴城、锦西国民党军之间的联系全被切断了。
  林彪的前线指挥所,设在两间民房里,他披着件皮大衣,白天不太冷,夜间虽然升火炉,但还是很寒冷。他在和罗荣桓政委商量向中央军委请示:打义县、高桥、锦西、兴城之后是先打山海关,还是先打锦州。
  这本来在纵队会上走下的先打锦州,但林彪突然对罗荣桓说:“先打山海关呢?还是先打锦州呢?”他在一盏烧洋油罩子灯下,半思考半问对方地说着。
  罗荣桓往腿边火炉加块木材说:“如果同时下手都打,如果不能同时下手,就先打锦州,中央军委和毛主席既立方针,很清楚先打锦州。”他听出林彪还在绕弯儿,其实他对这两个地方都没有打的兴趣。
  林彪拿起铁夹子把腿边铁火盆里烧得正旺的木材压一下,好像有点怕烤了。然后说;“能否估计到蒋介石调动华北傅作义的兵增援锦州?”
  “完全有可能。不过,我们十一纵队会在唐山、秦皇岛段阻歼傅作义的援军。”
  “从山东经海调往葫芦岛增援锦州呢?”
  “完全有可能。不过我们在辽西的阻击力量够敌人档的。”
  “向中央请示吧!”林彪拉个长音。
  罗荣桓知道林彪还在找机会回兵打长春,好像他会伸手而得了。在辽西打是很艰苦的,老是怕东北和华北敌人打通一气,会有几个纵队被纠缠住。
  警卫员来催两位首长,已经下半夜了,该休息了。林彪还是把刘亚楼参谋长找来,吩咐给中央拍电。林彪口授了电文。
  刘亚楼问道:“林总,电文这就发吗?是不影响毛主席、周副主席休息?”他的意思深更半夜的发出电文去,打搅了中央领导,同时不会很快地回电,收电后,也得天亮请中央首长阅电。
  林彪摆下手说:“战争!休息!发吧!”他也许考虑刘亚楼想得对:目前战局控制在我们手中,中央不会回电太快。
  刘亚楼走后,林彪和罗荣桓转身到东西两个很窄的屋里去了,林彪嘴里还自语着:休息,那里摆有两张行军床。警卫员吹灭了洋油灯。整个院子,甚至整个辽西都在喘口气休息了?其实这是不可能的,如火如荼的战争正在大端着气,战争不会休息的,它在吸口气,转而会吞下很多生命。
  东边天发白了,星星都转过脸去了,天空越来越发灰白色了。刘亚楼从指挥所回来,让警卫员叫醒林彪和罗荣桓,他坐在火盆跟前,用铁筷子扒拉火炭,使屋子暖和起来。他另一只手拿报夹。
  林彪和罗荣桓同时从东西两个屋走出来,警卫员把罩子灯挑亮了。他们穿着大衣,看出夜里刚眨眼工夫,就叫醒了,浑身有点冷,所以手插在大衣袋里。
  刘亚楼看看林、罗坐好了,他说:“毛主席复电。”
  罗荣桓说:“主席又得一夜未休息。”
  林彪抬抬头,他在等复电。
  复电:如能同时打锦州、山海关两处,则应同时打两处。如不能同时打两处,应先集中兵力打锦州,因先打山海关再打锦州会费师费时,给沈阳敌人以援时间,先打下锦州,你们就有了主动权。
  林彪站起身来说:“我到九纵队看看。”
  刘亚楼说:“这就走?”
  林彪看看罗荣桓说:“战争!休息!”
  罗荣桓说:“吃点东西吧。”
  林彪边往屋外走边说:“到纵队吃。”
  下午林彪、罗荣桓、刘亚楼从前线回到住处,他们在汽车里都商量了,车停下了,刘亚楼就去发电。他们已经知道独立四、六。八这三个师攻克绥中,歼国民党军新五军第二十六师师部及两个团。
  当天收到中央军委根据东北野战军总部报告的攻打锦州的部署,给林、罗、刘回电,关于作战重心是攻克锦州、义县、锦西。指出:“先打锦州,后打锦西的计划甚好。”
  林彪站起身来说:“把搜集的敌军情报给我送来。包括国民党国防部和华北的。”
  指挥所送来国民党第八十八师、暂编第十师各一部,向锦州北帽儿山、二郎洞同我军阵地进攻,企图夺回镜北已失阵地,均被我军击退。我军攻占兴城,守敌暂编第五十七师一部被歼。
  罗荣桓说:“他们打得很出色,保证咱们到家,他们拿下兴城。”
  刘亚楼说:“可惜咱们没有随他们进城看看。这还有转发附件。”
  “山东人民解放军攻克济南,歼敌十万。”
  “这个数目不小啊。”罗荣桓从刘亚楼的手中拿过电报夹子,仔细地看着说:“这给我们开展辽沈战役很大鼓舞,也直接配合了辽沈战役、牵制了敌人向东北的增援。”他很注意地用红笔划着,要在干部会上讲。
  刘亚楼见林彪往他那笔记本上记着,他说:“卫立煌由南京飞返沈阳,蒋介石派他的参谋总长顾视同同行。”
  罗荣桓说:“这是在监督卫立煌。”
  林彪停下手中笔说:“战场上可能要起变化。”
  刘亚楼说:“他变他们的,我们照样打锦州。”
  林彪偏脸看了刘亚接和罗荣桓一眼,他又在本子上记着,又在部署着下一场仗该怎么打。
  作战参谋到指挥所报告:锦州飞机场上空发现有五架运输机盘旋。
  林彪用笔点一下说:“用高射炮往下打,不让往下落,这是锦州增援。”
  罗荣桓说:“这是空运第四十九军吧?”
  林彪说:“先运第七十九师。”
  范汉杰等着空运第四十九军到锦州,他守在电话跟前,运输机试航成功,可是兵还没有运来。在黄昏时他接到卫立煌和顾视同从南京飞往沈阳,途经锦州上空发来电报:“范,大计已决,即开始行动!卫、顾。”范汉杰瞪大眼睛不知全部部署企图及作战指导是什么呢?到底如何?毫无了解,还待通知。

  ●蒋介石大耍威风

  飞来五架运输机,载来一营兵,是第七十九师一个团的。最后一架飞机屁股上挨了一炮,还算好,抬下几个伤员来,这架飞机被打毁了。
  范汉杰亲自向沈阳卫立煌回电,说空运顺利。并提出机场附近有共军用大炮射机场,希望迅速地把第四十九军运锦。
  解放军用炮火封锁了机场,捣毁敌机五架,完全控制了跑道。
  范汉杰向沈阳发电:空运艰难,只运第七十四师两个团。不知总座及总长怎么处理?锦州所需补给全靠空投。
  沈阳卫立煌和南京总长顾视同在飞机上争吵,下了飞机,吃过饭又吵。顾祝同老是重复一句话:“你要召集将领催他们执行沈阳主力出辽西解锦州之围的计划。”
  卫立煌说:“华北增援还没有攻入关外,我怎么能退被困者增援解被困者呢?”他嚼文吐字起来了。
  顾祝同说:“锦州是在你东北战区,你是主要解围的指挥官。”
  卫立煌说:“我手脚都被缚住了,怎么去增援解围?必须华北先行动,我才能行动。”
  顾祝同说:“你卫立煌在委员长面前说从整体解决锦州问题,怎么,你现在又要按兵不动了?”
  卫立煌说:“华北接兵不动,我是顾全整体呀!”
  “你卫立煌要主动三分!”
  “我一分也不主动!”
  “你抗军令!”
  卫立煌愤然地说:“我宁肯不干了,也决不愿使沈阳主力单独出辽西。”
  顾祝同又用大屁股压说:“这是总统的命令,不能违背。”
  “不管是谁的命令,打仗,不是在上海押宝盒子。”
  顾视同说:“你是要把锦州十五万将士送给共产党吗?”
  “如果出师不利,我这二十万也会被共产党白捡去。”
  “你为啥主力不敢出辽西?锦州要被共军占领。”
  “林彪不会打锦州,我单独出辽西,一定会全军覆灭。你不信,我俩打个赌,划个十字。”
  “这是什么行为?”
  “是你逼的流氓行为。”
  顾祝同催促卫立煌不动,他抽身回到南京,差不点晕倒在总统眼前。蒋介石看着狼狈不堪的总参谋长说:“墨三,你怎么急成这般模样呢?东北战局变化大吗?”
  “总统,锦州再不救完了。”
  “卫立煌不是回去执行主力出辽西解锦州之围吗?”
  “卫立煌不执行总统命令,他按兵不动,见死不救。”
  “他竟这么大胆!”
  “他说林彪不会打锦!”
  “布雷,给我准备飞机,我去沈阳!”
  蒋介石亲率周至柔、郭忏等当天由南京飞往沈阳,路经上平在华北剿总司令部,召开军事会议,他不取得傅作义同意,决定抽第二十六军、第九十二军、独立第九十五师支援东北,另调驻烟台的第三十九军增援东北。上述部队均海运到葫芦岛集中,由第十七兵团中将司令官侯镜如指挥。由北平派飞机空投亲笔信给范汉杰。
  范汉杰看了蒋介石亲笔信,信心大增,信中问他能否将锦州守军撤到锦西?范汉杰向蒋介石报告:总统,目前有三个好机会:我认为以锦州守军吸引共军围攻,此乃千载难逢之良机,另由沈阳、关内抽调兵力“东西对进”与共军在锦州地区决战是一个好机会,我不主张撤出锦州,我看林彪还没有打锦州之决心,此乃又一良机也。
  蒋介石知道范汉杰的意见后,即由北平飞抵沈阳。他见到卫立煌时已过中午,地嚷着:“不吃饭,不吃饭。”在东北剿总司令部召开军长以上人员参加的军事会议。一开场地指天说地就大骂:“你们身为高级将领,有何颜面见我?你们不想打仗,东北全让你们丢了!”他嚷得很厉害。
  坐在他身旁的卫立煌脸上没有什么难堪的表情,有时把嘴唇皱一皱,不太浓的小胡子颤动一下,他的心里在重复飞南京时傅作义的谈话,他说:蒋先生在兵法上犯了三大忌:勿以三军重而轻敌,勿以独见而违众,勿以辩说为必然。他想到这些心里很坦然。蒋先生又犯了老毛病,大权独揽了,这仗败了,就与卫俊如无干了。他想到这里悠闲的伸出舌尖科着小胡子梢了。
  看蒋介石的架势撇开了卫立煌,赤膊上阵了。他看在座的都脸带恐惧,而身边的卫立煌又那么坦然,他感到有些孤独了,往日美龄在身边会提醒他不要暴躁。于是把话题转开,大讲:“我官兵及高级将领要同心同德,配合军事,完成戡乱大业。要求你们有杀身成仁的精神努力剿匪。”说着几次站起身来,眼含热泪,两只手像在深潭里岛水似地扇动着。他训话完时,几乎张开双臂和身边卫立煌拥抱一下。不知怎么忽然问道:“俊如,你认为林彪不打我们的锦州吗?”他的脸好像皱成一巴掌宽了。
  卫立煌心里被蒋介石弄得,一块冰一把火的。他很理智地说:“林彪现在还没有动手。”
  “他能动手打吗?”蒋介石缓过气色来了,小声问着。
  “如果我们扎呼得太欢了,他们可能动手打。”
  “那为什么?”
  “因为他背后有个毛泽东。”
  蒋介石不言语了,嗓子眼像堵个热馒头,他被簇拥到楼内客厅,不大一会他说累了,独自到卧室休息去了。
  在这晚上,摆了很大的一场宴会,是宴请师长以上的将领。气氛比军长以上人员参加的军事会议缓和多了。那是上“压”,这是“下哄”了。开会之前,蒋介石款款步上讲台,身子伏在讲桌上,两眼滞呆呆的,好像在每个人脸上在乞求着东西。看的台下人们都不敢抬头了,闹不好他会跑下台去和大家抱头痛哭一场。半晌他压低声音说:“我这次来沈阳是求你们出去,你们过去要找共匪主力找不到,现在东北共匪主力已经集中在辽西走廊,正是你们为党国立功的机会。我相信你们能够发挥过去作战的精神,和关内国军协同一致动作,一定可以成功的。”
  台下的人们都窒息了一样,一点动静没有,并不是被总统的威慑力量所慑服,而是像大难临头,他们被围困住了,等着被歼灭的命运了。蒋介石继续说:“大家一定要振奋精神,今日唯有死中求生,如此战失败,则与各位再无相见之期矣!以往的失败,就在于不听我的话哟!我已六十岁了,死了没有什么,可你们还年轻,再不听我的话,一个个都让共产党把你们抓了去,后悔晚矣!”听的人中有的失声哭了。
  蒋介石也感到窒息,这礼堂太小了,或者要坍塌了。他伸出有些发颤的手说:“关于空军的协助、后勤的补给,周总司令在哪里呢?”其实就在他身边。
  “总统,我在这里。”周至柔站起身来。
  “郭司令在哪里?”
  “总统,我在这里。”郭忏就在蒋介石的身边。击溃,后由两个师编为国民党第五十三军。当时周福成是一二九师师长。在保定又遭惨败,在西安事变后编在王以哲第六十七军的战斗序列,后来又定为远征军,始终是两个师。一九四六年在越南受降后,归国驻保定。一九四七年七月由华北调东北,周福成被任命为第八兵团中将司令官兼松江省主席,仍兼第五十三军军长,驻开原、铁岭、昌图,老是夹在蒋介石嫡系部队中间。他的任务是保护沈长铁路,阻止解放军南进,加强沈阳外围和城郊工事的安全。周福成老是感到窝囊,他是只没翅的乌,没腿的马,飞也飞不起来,跑也跑不出去。这次他被蒋总统封为守备兵团,这纯粹是挨揍兵团,他时常想:这次再被打散了,连他本人也不存在了。蒋介石任命廖耀湘为攻击兵团,要他迅速地驰援锦州。
  蒋介石在上飞机之前,要廖耀湘到励志社单独见他。廖刚一迈进蒋介石的房门口,蒋就劈头盖脸地说:“你是我的学生,为什么也不听我的命令?”还没等廖回答,接着又说,“你这次带兵直出辽西,解锦州之围,完全交你负责,如有遗误,也唯你一个人是问。”
  廖耀湘这时感到事已挤到这种地步,是关系到沈阳国民党军主力的生死关头了,不能不抓住最后的机会陈述自己的意见。于是壮着胆子说:“我们并不是不愿意奉行总统的命令,而是实施方法上如何更好地达到总统的命令所规定的目标。我们在这方面也有责任向总统申述意见。”他见蒋介石颜色稍霁,端起杯子呷口茶。
  蒋介石看出廖在察言观色,他心里说:哼,你这次打出个模样来,解了锦州的围,我也不能不算前帐,于是说:“建楚,你的意见我是听的,这不是把你找到我身边了吗。我们剖腹明心地说吧。”
  廖耀湘接着说:“总统五月初在南京接见我的时候,就决定要把沈阳主力,在共产党未攻击锦州之前,率先主动安全地撤到锦州,锦州并没有多少军队。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利用共产党进攻锦州的时机把沈阳主力迅速地安全撤出去的问题。在目前情况下,要迅速地安全把全师撤出沈阳,那只有改变行军路线。”他立刻煞住了话尾,两眼注视和带有几分乞求,等待蒋介石的问话。
  “那只有出营口,我担保出营口连一副行军锅灶都不会丢掉。”廖耀湘见蒋介石沉思,他紧接着补上一句,“时间也很紧迫,就在利用共产党注意锦州的时刻。”
  蒋介石抬起头来,两眼泛着凶煞似的光说:“现在的问题不纯粹是撤退沈阳主力问题。而是要在撤退之前与东北共产党进行一次决战,给它一个大的打击!我还有这种力量!”他已经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了。
  廖耀湘从蒋介石的话语和眼神中,听出蒋介石的撤退沈阳主力,是有要和共产党较量一下,不服输,要报复。共产党打游击起家的,不敢和他的现代美械装备打大战役。 在想侥幸地打败共产党。 他理解蒋介石此刻的心情了,若有所悟地说:“我决心执行总统的命令,立即行动。”他看出蒋介石不会改变主意了。
  蒋介石心里正好在转念:从营口撤,锦州就丢了,那里也是十几万兵马呀。于是说:“建楚,你这样做就对了。”
  廖耀湘见蒋介石对他的表态很满意,借对方高兴时便又说:“葫芦岛锦州未打通之前,锦、葫两地军队未会合进抵大凌河沿线之前,沈阳西出的部队,在时间和空间上,不能够与东进部队直接协同。锦州共产党部队居于内线,那它就可集中全力,先打破一翼,最大可能是先打破沈阳西出的主力。因此,我认为沈阳主力先集中于新民、彰武地区,完成一切准备,俟锦、葫两地军队会师之后,再东西对进,以夹击共产党军队,才能策出万全。”他说得很激动,真不愧当年黄埔高材生,是由蒋介石亲点送往法军留学,毕业于法国陆军大学的,方才他这一口气的论证就看出他的学识来了。
  蒋介石口口声声和他的学生剖腹明心,于是便摆出诚恳的模样说:“建楚,你说得很对,在我的将领当中有多少像你这样对目前局势进行思考呢?有些人是蠢才呀。我当年送你去法国深造,不就是求得在我的将领当中有奇才嘛。当大将,一定要顾虑全局,你应该顾虑到整个局势,好好努力完成这一次任务。”
  廖耀湘一时感到蒋介石这么通情达理了,对他这么好感到受宠若惊,便毅然地对蒋说:“我将努力完成总统给我的任务。”
  蒋介石握住廖耀湘的手说:“建楚,我和党国在望你的成功。”他觉得一切安排妥当,是日下午,他带着一大批随员离沈阳飞赴北平了。
  廖耀湘准备集中兵力,计划西征方案。他首先要在辽河上架三道浮桥,使他的重武器安全地穿过大辽河套。卫立煌对架浮桥不积极,他甚至泼冷水说:“建楚,我说句风凉话,这桥是送你进军辽西?还是你退回沈阳用的呢?”他说完抿紧小胡子。
  廖耀湘说:“眼下是进,也许最后是退。”他的两只火辣辣的眼睛看着卫立煌的表情。
  卫立煌不冷不热地说:“也许都用不上。”
  “怎么说呢?”廖耀湘愕然地问。
  “蒋先生太独断了。”卫立煌说。
  两个人对望着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廖耀湘收到国防部落总统任命为辽西西进兵团司令官,指挥龙天武的新编第三军,李涛的新编第六军、潘裕昆的新编第一军,郑庭策的第四十九军,向风武的第七十一军,以及骑兵旅、炮兵团、装甲车等部队,共十一万余人。
  当卫立煌为廖耀湘饯行时,两个人的酒杯碰在一起,半晌没有移开,互相注目之后,才猛然喝干杯中酒。
  廖耀湘说:“总司令,我背后的桥还是要架的。”
  卫立煌说:“我在桥头捧酒迎接你班师回沈阳。”
  廖耀湘说:“我不会是兵退沈阳吧?”
  卫立煌说:“辽河水不会倒淌吗?”
  廖耀湘说:“侯镜如司令从葫芦岛登陆速度快,兵力大,会压得海水涨大潮,辽河口的海水顶上来,辽河会水倒流的。塔山被共军先占领了。”
  卫立煌说:“蒙古沙漠风刮过来,锦州会地冻天寒,塔山、黑山对东西进都是坎,前途命运未卜呀!”
  廖耀湘把两条淡淡的眉毛皱成个肉疙瘩说:“林彪目前不会刮这种风暴吧?”
  “我指算林彪不可能现在刮。”卫立煌撂下手中空杯。
  “就怕毛泽东刮呀!我还是担心背后的辽河大桥。”廖耀湘两眼眨着些发暗的光。
  “战争不是天气预报,按蒋先生的指挥打着看吧,西征命运难卜呀”卫立煌不知道蒋介石怎么和廖耀湘在励志社密谈的,又说:“建楚,你背后的辽河桥我会为你架设。不过最近毛人凤的人到沈阳了,谁的桥不从他们心上架都会拆的。”
  “罗泽阎留下督战,毛人凤又派人来了。我这个人怕背后风。”廖耀湘感到从打蒋介石特找他去励志社面谈,卫立煌不知底细有些猜疑,他只好在两个人对面站立的桌前,在桌面上写出来。
  卫立煌微微闭上眼睛说:“我和你既然绑在这内战的战车上了,命运都在蒋大总统手中摸着呀。建楚,你一行动,我就命令长春桂庭向沈阳靠拢。”
  廖耀湘下令他的西进兵团向新民、彰武攻击前进了。

  ●林彪的军事才能

  东北人民解放军前线指挥所行进到达彰武,林彪在那里获悉国民党军将以新五军和独立第九十五师共四个师从山海关和天津运至葫芦岛登陆,增援锦州。他在军用地图上划了无数红、蓝笔道子,感到如果全力投入打锦州,就要分兵阻击从华北增援的敌军,还要死死困住锦州,如果沈阳再增援锦州,又得去打阻击,这样被困住的长春的敌人不往沈阳靠,也许被飞机空运走了。他是不甘心的。因此也动摇了攻打锦州的决心。于是他电报军委,提议:放弃北宁路作战,仍然回师打长春。
  林彪把电报发出之后,他夜里睡不实,披着大衣坐在火盆前,他晚饭也没有吃,他心里火急地盼中央来电。接着他把笔记本子铺在大腿上构想攻打长春的计划。他此刻回忆着上次试打长春的情景,仗打的不理想,双方伤亡很大,我方吃了大亏,他没有料到郑洞国在长春采取加强工事,控制机场,巩固内部,搜掠粮食,为蒋介石卖命死守长春的准备。
  国民党军队在东北仅剩下沈阳、长春、锦州三大孤立据点处境岌岌可危了,这里被围住了十万国民党军。郑洞国曾建议主动放弃长春,集中主力于沈阳、锦州之间,以期能战、能守、能退。可是蒋介石认为放弃守长春就造成不利的国际影响,况且固守长春尚可扯住解放军南下的衣襟,减轻沈阳、锦州方面的军事压力。因此蒋介石不采纳郑洞国的意见,还任命他兼第一兵团司令官和吉林省主席,担负固守长春的任务。在郑洞国离开沈阳飞往长春时,卫立煌送他到飞机场时,郑洞国问道:“总司令,长春能守到何时?”卫立煌看着天空说:“也许沈阳、锦州都丢掉之后。”郑洞国问道:“之——后——!”卫立煌说:“桂庭,你要固守住一架飞机!”
  林彪他了解国民党长春情况之后,他要决心打下长春,恢复没有打下长春的光彩。再加他认为目前打锦州是在窄窄的辽西走廊作战,又面对着华北、东北是硬仗,打下长春就主动了,无后顾之忧了。他想到这里感到面前的灯、火盆都很烤脸,嘴里发空, 顺手抓几个黄豆粒扔在嘴里, 越嚼味越生,差不点吐火盆里。心中说:“怎么搞的,这一阵都炒的是生豆。”他抓一把撒在铁火盆沿上烤着。
  门外汽车响动了,罗荣桓政委从前线赶回来了。他一进屋就拿出毛泽东接到林彪回师打长春电报后的立即回电,十月三日十七时,指出:你们应利用长春之敌尚未出动,沈阳之敌不敢单独援锦的目前紧要时机,集中主力,迅速打下锦州,对此计划不应再改……。
  林彪好像对电文看不清似地本应送到灯下,他感到灯光烤脸,使眼睛发干睁不大,而脚前的炭火盆红彤彤的火炭,烤得胸前发热,浑身出了虚汗,他抖动下肩膀,把披着的长大衣抖落在身后。他吸口大气,继续往下看电报……
  你们指挥所现在何处?你们指挥所本应干部队运动之先(即八月初旬)即到锦州地区,早日部署攻锦。现在部队到达为时甚久,你们尚未到达。望你们迅速移至锦州前线,部署攻锦,以期迅速攻克锦州。迁延过久,你们有处于被动地位之危险。
  林彪屏住呼吸,他把自要返身扑回长春的意念收回些来,感到突然有些形单影孤了。他看着电报脸上凝静,好像陷入了沉思。其实脑海里长出无数触角,软棉棉又灵敏度很高在探视自己的思想。他像看见上万匹马在疆场上驰骋,他在巡视东北战场,火光展现枪炮轰鸣,各级干练的指挥员,无数英勇无敌的战士,在他头脑里出现。党中央的毛泽东、朱德、周恩来、刘少奇等领导,他们在油灯下围着地图在决策。接着从一排窑洞驰出无数骏马,奔向巍峨长城,又飞越而过,毛泽东骑一匹枣红骏马,在东北荒原、雪地穿行,由松花江边驰到长春、四平街、沈阳、锦州、山海关,所到之处红旗飘扬,将上把毛泽东围起来欢呼,冬天的雪在融化,青松更翠,滚滚的辽河向大海里奔腾,一轮红日从渤海中升腾而出,金光万丈,喷薄四射,无数马拉犁头在油黑的土地中耕耘播种,春、夏、秋、冬都在毛泽东马头前出现了。慢慢地毛泽东连人带马升腾起来,他一只手在指着另一只手的指头,在计划、计算着烟尘滚滚的战场,全国的山河大地。轰隆隆轰隆隆礼炮声,林彪愕然一下,脑海里才定住神,他撒在火盆边的黄豆粒,发出劈叭的响声。
  罗荣桓仍然坐在火盆跟前,边念毛泽东发来的十月三日十九时电文:
  本日十七时电发出后,我们再考虑你们的攻击方向问题,我们坚持地认为你们完全不应该动摇既定方针,丢了锦州不打,去打长春……
  火盆里的炭火和桌上油灯火头亮闪闪的光把林彪、罗荣桓罩在光圈里。林彪心里想:两个小时后又发电来?
  罗荣桓继续在念:目前沈阳之敌因为有长春存在,不敢将长春置之不顾而专力援锦,你们可利用长春敌人的存在,在目前十天至二十天时间(这个时间很重要),牵制全部、至少一部分沈阳之敌。如你们先打下长春,下一步打两锦时,不但两锦情况变得较现在更难打些,而且沈敌可以倾巢援锦,对于你们攻锦及打援的威胁将较此为大。因此,我们不赞成你们再改计划,而认为你们应集中精力,力争于十天内外攻取锦州,并集中必要力量与攻锦州同时歼灭由锦西来援之敌四至五个师。只要打下锦州,你们就有了战役上的主动权,而打下长春并不能帮助你们取得主动,反而将增加你们下一步的困难。望你们深刻计算到这一点,并望见复。
  林彪和罗荣桓反复思考着毛泽东发来的电报,他们虽然都老半天说一句话,但每句话都很触及思想深处。
  林彪边听边说,不时把铁火盆沿上的黄豆粒捡起来,在手心里蹭一下,然后放到嘴里嚼着,他从舌尖到鼻孔都感觉这些所吃的黄豆粒都没熟,有生性气味,只有这阵从铁盆上烤过的豆粒,真正熟到了火候。房外有了响动,窗户纸发白了。他慢慢站起身来,深沉地看了罗荣桓一眼说:“按你的意思给中央发份电报吧。”他回身抓起大衣往肩上扯。
  “我的?”罗荣桓会心地笑了。
  “我们的。”林彪脸上也微带笑容,对罗荣桓点点头,到桌前把地图叠起来,迅速地往大衣的口袋里塞装,然后又正了正帽子住屋外走去。
  屋外一阵忙,参谋在喊叫汽车。刘亚楼参谋长进到屋里来看着罗荣桓,他看桌上林彪随身携带使用的东西不见了,知道这又要挪指挥所了。
  罗荣桓把草拟的致军委电报稿递给刘亚楼,他那么黄的脸上带着疲倦。
  刘亚楼带点惊讶地问道:“政委,他通了?发电!”
  “我们的意思。”罗荣桓说完也忙着收拾自己的东西。他习惯林彪叠地图——人走家搬。他也要赶到前线。这些天就感到不舒服,大部队在锦州周围,指挥所却离开前沿部队,林彪老是准备转身往回走的思想在作祟。
  罗荣桓在半路上收到了中央《给林彪、罗荣桓、刘亚楼并告东北局》的电报,时间是十月四日六时。和中央毛泽东发来的上一份电报,相距十一个小时。他在前沿阵地连追三个纵队指挥所,指挥员都说林总来过了,又往前走了。在北山高地上,林彪和各位纵队司令员在看地形,看林彪有些疲倦了,大衣在他背上像披着袍子松松垮垮的,他问林的警卫员:“林总吃过了吗?”关心地问着。
  警卫员说:“吃过了,在野地里吃的。”
  满山遍野是战士们在拼力气地挖工事。士气很高昂,不时传来歌声:
  ……吃菜爱吃白菜心,
  打仗爱打新一军、新六军……
  罗荣桓把电报递给林彪。
  林彪铺展在手中看:
  (一)你们决心攻打锦州,甚好,甚慰。
  (二)……
  战士们看见首长来到前线了,知道要在这里决战了。

  ●决战在锦州

  辽锦决战打响了,蒋介石雄心不死,也想打一场决战,他在南京坐不住金銮殿了。同时他又预感到东北战场失败了。他几宿不能成眠,抓住宋美龄的手说:“我觉得战场把我抛远了。”手掌贴着前额微微闭上眼睛。宋美龄说:“我们身边无情无义的人太多了。”蒋介石镇静一会儿说:“我们还没有输定。”
  蒋介石带着徐永昌、桂永清、罗泽阎、俞济时等随员由南京飞北平又飞天津。
  专机发动起来,侯镜如赶到北平西苑机场,傅作义非常高兴,摆手走过来说:“心朗兄,到处打电话找你,立刻上飞机走。”侯镜如不爱见这位蒋总统,时间太紧促,事先没有安排。他上了飞机,蒋介石连声说:“好,好。”要他一同飞天津去葫芦岛。专机很快在天津着陆了,天津市长杜建时,天津警备司令陈长捷在等候。大家坐着小汽车。很快跑了四十五公里到了塘沽。
  蒋介石开头不准备视察,他不愿见塘沽军队,在大兵中穿行他不太愉快,何况现在人人皆知他来华北是为救眼看要完蛋的东北,谁的心情都灰溜溜的。可是这一大溜小汽车在塘沽防御地区开过去不下车讲几句,那就未免太不尽情理了,何况要这些官兵弟兄为他卖命呢。他装模作样地视察了防御工事,他心里火烧火燎的,但嘴里还在宽松地说:“这环海的城市就显得活动面根儿这里和东北是连同一气的,是有机的战斗整体哟!可以统而言之,有了东北就有塘沽,有了塘沽就有华北。”官兵呆头呆脑看着这位大总统。蒋介石感到官兵都不热情心里都不愉快。
  海军总司令桂永清提前赶到重庆号战舰上,看出他忙得不可开交了。他害怕这位总统把不愉快倾到他头上,看样子老是战战兢兢的。小汽车行到半路,蒋介石让停下来,他要看看大海,他一手掐腰,仰脸往远处眺望,从他脸上气色看,他现在是心事重重,他在北平时,就已经知道,范汉杰在危机中了。共产党下决心要先打锦州了,他老是感到不安。这阵凭借海风吹吹也许能使心情稳定一下。蒋介石站一会又默默钻进汽车,开到停重庆号的码头,他被桂永清搀扶着爬上小汽艇,驶向重庆号军舰。他在桂清陪同下登上军舰,他老是抬不起头来,一声号令,重庆号战舰水兵整齐地在舰上列队欢迎总统。在军乐声中他款步走向指挥塔台,指挥官向他作了报告,他走到训话台上说:“余这次视察了东北、华北诸战场,感到举国的胜利就要到来了。过去我们多于陆军作战,现在空军大力参战,海军更是胜利之母,共匪在我三军共同压力下是难以抵挡的。”他使劲地晃着雪白的手套。接着他和随行人员坐大指挥塔台里,在军舰长笛中起铺开赴葫芦岛了。
  重庆号到了葫芦岛码头,蒋介石下军舰正遇见第六十二军第一五一师经海运抵葫芦岛港口,他没有立刻坐轿车离开,摆出不怕疲劳的模样,站在一个台阶上向登岛官兵把手致意,指挥官向被船颠簸得昏天暗地的官兵呼叫着向蒋总统致敬。他对身后人们说;“还是战场上官兵有情。”
  蒋介石乘车到第五十四军军部,休息一会儿,就召集驻军团以上军官训话,他说:“葫芦岛是东北的咽喉,有了葫芦岛就有东北存在。我希望你们振奋精神,协力抗击共匪,就在你们牺牲和奋斗了。”他宣布驻锦西葫芦岛部队统归第十七兵团司令官侯镜如指挥,由他管辖第九十二军、第六十二军、第三十九军、第五十四军、暂编第六十二师和独立第九十五师等部。他把在座的刚刚组织起来葫芦岛前进指挥所剿总副总司令兼前进指挥所主任陈铁放在一旁了。
  蒋介石接着说:“我这次把他带来,要他在葫芦岛负责全面指挥,你们要绝对服从命令。这一次战争胜败,关系到整个东北的存亡,几十万人的生命,都由你们负责。你们要有杀身成仁的决心。这次集中美械装备的优势部队,兼有空军助战和海军协同,是一定可以击灭共匪的。在侯司令长官回去带队未来到之前,你们暂归第五十四军军长阙汉骞指挥,向塔山、锦州攻击。由桂永清海军总司令及第三舰队司令马纪壮指挥海军用大炮击毁塔山共匪阵地,助你们攻击。”
  蒋介石在军舰上和范汉杰通了电话说:“好了,我把空军、海军,大批援军带来了,要守住锦州。”为了保密他没有多谈。
  蒋介石又和沈阳卫立煌、廖耀湘通话,他催促说集结兵力太晚了,说他已经离开沈阳两天了。
  蒋介石心中窝火,在场的人们看见蒋介石脖颈发硬,心不顺又要骂人。蒋介石对身后的侯镜如这时说了话:“心朗,东进兵团和西进兵团是两翼,锦州是头脑,活动起来共军是抵挡不住的。”他这天才指挥为锦州解围又押上这一宝了。
  侯镜如心里想:沈阳是什么呢?是心脏?这只鸟要是打掉一个翅膀,就飞不起来了。蒋介石对他慰勉几句,然后同团以上军官照全体像,又同军、师长照合影,接着在军舰上还同军长、师长、参谋长一起进餐。蒋介石在葫芦岛部署完毕,他又猴急地离开,很害怕在这个时候锦州起了变化,他这些招数就失灵了。他最后找侯镜如谈话,意思是千斤重担由你来担了。侯镜如也提出希望西进的廖耀湘兵团放快速度,还希望傅作义的大力支援,蒋介石说他都会催促他们统一行动的。
  下午蒋介石乘重庆号军舰返塘沽了,在兵船上他戴着白手套四处摸,发现指挥室有灰尘,他的脸色立刻冷得像冰块子,在吃饭桌上指着桂永清鼻头大骂:“海军腐化堕落成这样, 要亡国, 该死!”一直骂到吃完饭,饭后余气未消,还大骂:“这次打不好,都该杀!”吓得没有人敢来敬酒,在座的人都感到大难临头,锦州要完蛋了。第二天正午到达塘沽,登陆后改乘火车经天津时,警备司令部送来锦州紧急呼救,战斗非常激烈,阵地得而复失,失而复得,城内已无坚固据点可守,指挥所原设在锦州铁路局办公大楼住宅区内,在解放军猛烈炮火下,电报电话不断遭到破坏。范汉杰无法指挥,将指挥所移到锦州车站南四大街中央银行楼下。第六兵团司令部也移到南四大街锦州邮局内。这两个地方都有坚固的工事。
  范汉杰判断解放军是全面向锦州发动总攻了,而且攻击的主方向非常准确,是指挥系统失灵了。他赶忙和参谋长李汝和到兵团指挥所地下室召集兵团司令卢浚泉、第九十三军军长盛家兴、炮兵指挥官黄永安开会。他满脸灰土上地说:“锦州守不住了,共军现已集中全力来歼灭我锦州守军,然后才去对付侯镜如和廖耀湘两兵团决战,而我锦州伤亡过大,市区又无坚固阵地可守,外援无望,只有待毙。”大家听着死一般的沉静,大炮落在工事上震得地下室要塌了一样。半晌他又说:“你们说该怎么办?”
  卢浚泉和盛家兴他们说:“司令你定吧!我们听你的。”
  范汉杰说:“只有当晚向锦西突围一条生路了……”
  大家一致主张突围,决定参谋长汝和同盛家兴、黄永安拟突围计划,并通知部队,突围时由盛家兴指挥。这时仍然死抗,加强火力,先把敌人迷惑住,就盼天黑时行动了。当然也在盼东进的侯镜如,西进的廖耀湘两兵团打出奇迹来解锦州之围了。
  廖耀湘兵团在新民县巨流河车站附近集结完毕,他下令第七十一军北向彰武地区,西向新立屯、黑山、大虎山方向搜索扫荡前进。这时他没有料到共军第六纵队在彰武以东秀水河子地区,要向南袭击新民、巨流河,大有从兵团侧背切断他的前进补给基地和后路之势,闹不好退回沈阳之路被截断了。
  新民和巨流河之间的解放军地方部队,已经伸展到这两个地区,他们和第六纵队达成协议,用全力保护辽河大铁桥。罗鼎由学校调回他原来的部队,鲍果和罗英还有一批渤海师专同学,在巨流河附近参加了解放军,罗鼎被东北军区任命为独立师师长。鲍果正好编到李明的独立旅,在侦察队里当侦察员。他们躲在辽河套柳毛甸子里,白天躲开廖耀湘西进兵团的搜索扫荡,夜里他们出来活动,把国民党军队通往沈阳的通讯线路全部给破坏了。在巨流河辽河套一带遇见很多麻烦。
  辽河套顺河屯这些天可谓兵荒马乱,鸡犬不宁。廖耀湘的西进兵团在新民县巨流河一带地区集中。但因为辽河上没有公路桥,只在巨流河铁路桥,临时又搭一座通卡车的浮桥。步兵从铁路桥上过河,害怕遭到共军袭击,人马、弹药、汽油和粮食都窝在河对岸及巨流河火车站了。这些国民党大兵如同走向末日一样,离开他们的部队到铁路两旁抢夺奸淫无所不为。这样使老百姓恨之入骨了。都盼“遭殃军”彻底遭殃完蛋,一心盼解放军早来解放人民。
  顺河屯在两年前国民党军从锦州开到沈阳时,人们遭到一场很大的灾难,不少老百姓被糟蹋得家破人亡了。这阵又闹国民党军往锦州撤,老百姓说老天爷的报应,他们盼望解放军来解救。
  这天深夜,独臂大娘看着窗外圆圆的月亮,她这一个时期非常挂念儿子鲍果,虽然知道他和罗老师父女一起念书,也知道罗老师是共产党,儿子会跟他走上革命正路,但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老是害怕儿子出问题。当然,经过这两年来的风云变幻自己不断地思考,对两年前回家的男人太刻薄了,因为有好多情况没有弄清楚,就把他赶走了。后来儿子鲍果回来说,这鲍世勋就是走错了道路,也应该帮助他弃暗投明,不应该蔑视。何况他是在日寇入侵东北时满腔热血去抗日的。后来她听说这个鲍世勋到了沈阳没有干建军司令。又听说那个害死老父亲的建军一撮黑毛,在秀水河子被打死了。这使她内心深深发痛,也很内疚,但她是个坚强的女人,有痛苦往肚里咽,没有当任何人去倾吐,只有鲍果回家时说了些,也是嘴巴头上刚强的话,心里有时隐隐作痛。一晃和男人十七八年的分别,两年前见了一面,又是那么不欢而散。现在想起来都怪自己性子太火暴了。儿子并没有埋怨,她从儿子眼神中看出有几分可怜了。后来她也有过盼望男人再回顺河屯来,没有来,越是这样她的心像盏灯似的燃烧更旺盛了。在国民党这黑暗的时代,差不多每夜都梦见在漆黑的白菜窖里,妈妈擎着一盏油灯让他们拜天地,那些天他们躲藏在白菜窖里,头顶上日本鬼子的屠刀飞舞,而她对这有数的几天老也忘不掉,给她有了个宝贝儿子,就是在日本统治的十四年里,她也感到自己曾经有过那么几天留恋的日子,才事事不灰心,挣扎着活过来。此刻她看着窗外的月亮,盼望国民党完蛋,儿子才能早日回到自己的身边。
  轻轻的敲门声,把独臂大娘从梦中惊醒了。她把耳朵贴在窗纸上,先听听响动,然后问道:“谁?”她又伸手去摸炕头上放着的镰刀,最近国民党大兵到处找女人,被他们糟蹋不少。
  “妈妈,我是小果。”鲍果又往房前凑两步,感到贴近妈妈身边了,两手习惯地按着窗户台,回头看看身后小伙子打扮的罗英。
  独臂大娘抹腿下炕,很快地打开房门,她不顾一股冷风吹脸,张开双手抱住儿子说:“小果,你从沈阳回来?”
  “妈妈,罗英也来了。”鲍果回头看看身后的罗英。
  独臂大浪推开儿子豁朗、亲昵地说:“小英子,你们是从沈阳用腿走回来的?”她像母亲对待女儿一样拉住罗英的手。他把儿子和罗美推到里屋,闩上门,然后点上小油灯,放在炕墙子凹凹里,从屋外就看不见灯光了。
  鲍果说:“这大战到来了,顺河屯真平静,一点动静没有?我还担心夜里回来会惹得小狗咬呢。”
  妈妈说:“十里八村哪里还剩下一条小狗子,连大地里耗子都被‘遭殃军’抓吃了。”妈妈知道孩子们还没吃饭,她麻利地往锅里添水煮饭。罗英也跟妈妈到外屋烧灶火了。
  鲍果边吃饭,边说到他们经历了“七·五”惨案,学校里国民党抓进步学生,他们就离开沈阳,到罗老师的部队当了解放军。旅长是李明,罗英被军部要去当宣传员,正好下来任务要保护北宁路巨流河大铁桥,还要炸断廖耀湘西进兵团铺的浮桥。鲍果又说他读了毛泽东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很受鼓舞,要亲自来体验生活,将来写小说。
  没隔两天,罗鼎独立师从公主屯开到彭武新民搭界的半拉门来了。独立斯侦察连长来顺河屯找鲍果、罗英,他们潜在独臂大娘的家里。
  辽河上有座一铁桥,刚又架起了一座浮桥。解放军要保护铁桥,破坏浮桥。同时国民党东北剿总部特工部,也在这两条桥上下工夫了。
  鲍世勋在中正大学迁往北平之后,突然收到剿总命令,要他这个少将去报到。他感到奇怪,怎么会有人想起他未了。他到了剿总临时特工处,说杜聿明给他有信。这时他已经知道,杜聿明被任命为徐州剿总副总司令兼第二兵团司令长官。接待他的人是来东北剿总督战的总统府参军罗泽阎,一见面就称:“老前辈,你好。杜长官让我来看望你。”说得油腔滑调的。
  鲍世勋没有料到是这位参军找他来。于是说:“一切平常,我是个赋闲的人了,杜长官的中正大学的工作处理完了。”
  “怎么,世勋兄,连军装都不穿了。”
  “我现在赋闲嘛,是个杂牌老百姓。”鲍世勋说得很自然。摆出不谋上进的模样。
  “老兄,杜长官器重你呀,你是远征军的九条猛虎之一呀。”
  “过去了,好汉不提当年勇。”
  “杜长官关心你呀。”这位参军小声地说,“我告诉你个秘密,杜长官被总统找到了北平,他要回来指挥东北战场,取得最后的胜利。”
  鲍世勋听了并不惊奇,因为最近锦州被围,廖耀湘撤出沈阳在新民县、巨流河一带集合,这是他的家乡,他非常关心,但也想像得出,国民党在东北之日不会太长久了。关于杜聿明要回沈阳指挥剿总向锦州反击,他不知道这个消息,但是蒋介石最近亲临沈阳三次,在葫芦岛调侯镜如兵团给范汉杰解围,他是非常注意的,使他很吃惊,很沮丧,国民党东北一败涂地竟这么快,而且这盘残局又由杜聿明来收拾,可也对头,是他进攻的东北,这尾巴落幕还得是他呀。他没有言语,在杜聿明离开沈阳时,曾经要他办理好中正大学最后的工作,好像看出东北是不堪收拾的局面了。在他和杜最后一次见面时,杜要他办完手上的事,去找廖耀湘或者郑洞国。他都没有去找,感到郑洞国陷在长春,恐怕也是他命运的结局,自己不愿到那里去被俘。找廖耀湘这位去西征解锦州之围的将军,又会有多大出路呢?他几经思考,还是留在沈阳,自己从“九·一八”外出十四年,结果回到大辽河家乡,闹得个妻离子散,他想起来像大辽河水面上漂浮的白泡沫,漂到哪里冲散了拉倒。杜聿明再次回东北,也许是最后一幕落下来了。自己的命运也将裹在最后幕布里落下来。他深深地吸口气说:“我和杜长官见过一面,再未通信。”他搓着两只手,好像没有啥可以说的。
  参军看着鲍世勋说:“世勋兄,党国要重用你呀。”他站起身来把手挥动着。
  鲍世勋两眼注视着参军半晌说:“多年不搞这行了,真的连个工事都不知道怎么挖,告老还乡了。”说到这里心里一阵酸楚了。不禁自问:还乡?哪里是我的家乡?他为了这些,有时苦恼得差不点拔出手枪把脑袋锥个眼儿。还算好,杜聿明要他去办中正大学,他接触一些青年人,使他有了朝气,有了新生,但他何时不想念自己的家乡?对于独臂妻子和尚未见过面的儿子的内疚,长久地占据着他的心灵,使他苦恼不堪。
  “老兄,你是新民人吧?有一项特别任务,在新民县境里巨流河,有座大铁桥……这位参军神秘诡诈地说到这裹扎住舌头。
  鲍世勋猛然地站起身来,他感到脑里发出一声轰响,手脚都在打颤颤……
  白天独臂大娘和老乡们四处侦察国民党军活动,然后给解放军送去情报。这样使廖耀湘兵团过河很慢,不断地遭到袭击扯后腿,抓尾巴,但又未发现解放军大部队在行动,又抓不住袭击他们的游击队,他们又没有精力打游击,但他们遭到的破坏非常的大。独臂大娘拄着棍子,装成要饭的婆子,摸清了巨流河火车站上国民党军子弹、炮弹和粮食的堆放处,报告了解放军。
  鲍果熟悉这一带地形,夜里他当向导,带着解放军从大辽河崖子底下,摸到敌人子弹、炮弹和粮食堆跟前,纵火焚烧了,一直烧到天亮,把辽河套都照成如同白昼。
  第二天,敌人派出两个连去辽河套柳毛甸里去搜,被老百姓带迷了路,被李明的独立旅歼灭了。吓得敌人不敢再派兵搜柳毛甸子了。
  这天连雪带雨的把辽河套笼罩住了,没有准方向的风,把辽河套卷成一个黑漆漆的团子。不用说听见人的脚步声,就是走到对面撞上你也抓不住。鲍果他们很高兴,他说:“这场雨雪比往年下得早,这是天助我们完成任务。”他带二十几个人,有五个人身上背着汽油桶,有几个人负责保护任务,他们带着轻武器,在左右打掩护。
  鲍果看看身后的罗英,她穿得像男同志,一步不差地紧紧跟着。他原先不同意她来的。 他说: “罗英,你别去了。我是去体验火热的生活。”罗英看着他说:“我也去搞艺术工作的呀!”现在他们从顺河屯出发,然后顺大坝帮子往南摸出三里路去,再横钻进柳毛甸子,然后摸到河崖边上,双手搬着黑土崖子下到河床底下,再吃力地往大桥附近走有三里路,他从小就很熟悉,经常来这里掏河崖底下的螃蟹洞。在这样雪雨交加的深夜,沿河边往大铁桥根底下摸,河筒里的水哗哗啦啦流淌着,一抽鼻子闻着大辽河水的泥土气味了。有些人走不惯这连滚带滑的路,不时有人把双脚登空跌倒水里,好赖大家拉牵着,总算爬出了河崖子,这时距离大铁桥还有一千米远了。
  可以说非常安全,敌人护桥队万万没有料到这么可怕的夜里会有人来炸桥,这些南方大兵,都怕雨雪天,猫在帐篷里不敢露头儿。
  侦察员慢慢地爬到浮桥岗楼前了,见一个哨兵抱着大枪躲在里边,看样子害怕大风雪把他刮到大辽河里淹死。这样倒有很多困难,他不走出岗楼,侦察兵不敢闯进大桥,要先处理掉这个哨兵,闹不好会把浮桥头上保桥的一连兵惊动了,只要他们枪一响,那就没有办法接近浮桥了。
  侦察排长蹲在河崖子底下,想了一会,他悄悄地爬上河崖子,慢慢地往岗楼跟前走,距离还有一百来米时,索性把脚步放重,踩得地上雪嘎吱嘎吱响,快到近前了,他轻轻咳嗽一声。哨兵先是把头探出来,问了声口令。突然一股手电光晃在他脸上说:“什么口令,你不出来我不换岗了。”哨兵懒洋洋地走出来,侦察兵猛一推,咕咚一声,哨兵一头跌在滚滚的辽河里了。那个哨兵一声没喊出来,就被河水吞没了。
  侦察排长跪在浮桥边上,轻轻地拍了几下巴掌,跟在他身后的侦察兵都回头往后传送信号。
  鲍果他们几个小伙子,这才鱼贯地往浮桥跟前爬。一边爬一边用手摸着自己身上带的绳子、油筒,和纵火的防风火柴。他们像大雁在天上飞一样排成个一字,很快地摸到浮桥跟前了。这时模糊地看见,浮桥架得距离水面很低,水的流淌都听见了,桥面上只能跑开一辆大卡车,看出是用美国铁船做浮桥骨架,上边铺着木板,足能托住坦克,修的很坚固,明天就要通行了。
  鲍果对身后背着汽油的同志说:“解下油箱抱在怀里打滚儿。”他回身想把罗英拉到身后去,油筒由他抱着往浮桥上滚,罗英却把他手推开,像个小猫那么灵巧,第一个滚上浮桥,五名抱汽油桶的解放军战士扑到浮桥中间,把汽油桶拧开塞子,侦察排长向鲍果打个招呼,看准了退下浮桥的路,他果断地发令:“点火!”忽拉一声,一股火光冲天而起,五个汽油桶在浮桥中间爆炸开了,在辽河水面升腾起一根火柱,在大风雪中搅动,好像辽河水在翻花打滚,把旁边的大铁桥上的钢板照得直反光。接着辽河两岸远近都响起了枪声。没有办法扑灭浮桥中间的大火,国民党军只有眼睁睁看着它燃烧。
  廖耀湘在新民镇上的前线指挥所里,他得到消息时,大声问:“是共军攻打浮桥吗?”向他回答说是偷袭!他把情况告诉沈阳的卫立煌。对方只是说:“我向南京禀报,这样重武器大多隔在河东岸了,只有在兴隆店装火车运往巨流河了。这样会耽搁四天时间。你们要保住大铁桥。”听口气沮丧得连脖子都抬不起来了。
  廖耀湘赶到被烧毁的浮桥跟前,他愣征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整条浮桥可说烧得净光没滓骨了。钢壳船被烧成煮熟的龙吓一样,水流子冲得塌在水面的铁索链,发出嘎吱嘎吱响声,看着怪揪心的。他的胸腔被捅了一刀似的,心里想:这真是出师不利,共产党游击队可真够厉害的!以后的路又怎么往西走呀,真是前途莫测不寒而栗。现在锦州被攻下的命运,也只在旦夕了。西线的葫芦岛方面侯镜如的东进兵团也被卡在塔山了,看起来被歼灭的命运也将不远了。
  作战指挥所的参谋驾着吉普车冲来了,递给他一份南京转沈阳的电报:要他迅速地西进,火速解锦州之围,不得有误!
  廖耀湘在蒋总统的面前说下了大话,此刻只有生死在天的往前挺进吧!从公路上开来十几辆卡车,停在大铁桥附近,全副武装的士兵从车上下来,立刻把大铁桥包围了。迅速地从铁桥上开过一辆吉普车,在廖耀湘跟前停下了。
  “廖司令你好?”来人边走过来边向瘳耀湘敬礼。
  廖耀湘无精打采地还个礼,仔细地一看是远征军二百师的副参谋长鲍世勋。他听杜聿明说过,让他当建军司令他不干,后派他办中正大学。现在又带兵跑这里来了。于是问道:“你是鲍世勋吧?”
  “是我呀!”两个人紧紧握手。
  “你又被上老虎皮了。”他看着挂少将军衔的鲍世勋,不以为然地说着。
  “我带一营人,奉命来保大铁桥。”
  “这烧塌了的浮桥?”
  “不,是大铁桥。”
  “你保证四天之内共军不炸,我的重武器用火车就运到巨流河车站了。”
  “鲍世勋,我退回来桥还保证吗?”
  “廖司令,没有退路,到那时我是炸桥的。”
  “谁给你的命令?”
  “南京!”
  廖耀湘看看滚滚的辽河,转身上车,一溜烟尘向他指挥所跑去了。
  就在辽西廖兵团主力向巨流河、新民县集中的时候,葫芦岛侯镜如东进兵团,在陆海空三军协同下,开始向塔山猛攻,打了两天两夜竟没有越雷池一步,没法像蒋总统预期那样很快的打通锦州到葫芦岛的交通。这时锦州以南的外围高地已被突破。总统府战地督察组组长罗奇,急得火冒钻天。侯镜如司令和军长阙汉骞、林伟待商量,请各参谋长共同研究方案。罗奇说:“葫芦岛有四个军,沈阳西进有五个军,加上锦州的两个军共十一军的兵力,再加上海、空军的优势,无论数量上和火力配备上我军都比共军占绝对优势,只要官兵用命,报杀身成仁的决心,是一定可以完成这次任务的。”他说得很激动。
  阙汉骞几次没有攻下塔山,他深有感触地说:“我军是口头上强调海、空军优势及我兵力比共军多,但打起仗来,空军就没有派飞机飞来,海军的炮兵协助也有限,说到陆军,我们有十一个军,但沈阳的西进兵团五个军远隔几百公里之外,锦州被围住两个军,其实这十一个军被共军切成三段。”
  侯镜如说按我们目前情况,对塔山、锦州是不能打进去了,若打进去也出不来,如果不打进去还可以多维持几天。”
  督战组组长罗奇,他是原独立第九十五师师长,他骄傲自大,他认为独立第九十五师能攻下塔山。他用“波浪式”的冲击战法,以团为单位分成三波,以一营为一波,轻重机枪集中使用,掩护步兵连前进,步兵带手榴弹,近战为主,第一波受挫,接第二波。
  卫立煌和罗泽阎从沈阳乘飞机来到葫芦岛,侯镜如在飞机场迎接他们,他们亲自到前线视察,卫立煌看后,又听了阙军长的汇报。他仍然是带着廖兵团退回固守沈阳,以待国际局势的变化。他低声对侯镜如说:“你这个兵团解锦州之围,并率部与廖兵团会师是不容易办到的。要多加慎重,慎重。”他的话被罗泽阎听见了,当场大发脾气说:“这是总统的命令,非彻底执行不可!”
  卫立煌微微冷笑,他视察阵地后又飞返沈阳了。
  这天拂晓侯镜如下令,开始再次攻击塔山、大台山、铁路桥头堡。炮兵开始轰击共军塔山阵地,解放军炮兵当即进行还击。结果第一波伤亡很大,冲到障碍物边缘,被解放军火力所阻,陷于进退不能的境地。罗奇以原师长身分给独立第九十五师师长朱致一打电话:要不顾一切牺牲,非攻占塔山不可。因为步兵前进到共军有效射程时,遭到共军突然火力射击,打得抬不起头来,伤亡惨重,三个波,才掀一个波,就不敢再波了。罗奇回到指挥所严厉地说:“我接到总统来电,现在锦州战事非常激烈,要侯司令官坚决执行命令,这一战关系党国存亡。我代表总统来督战,如有奉行命令木力者,将报请严办。”各师长要求海、空军掩护步兵攻击。这时独立第九十五师被打得缩编成一个营兵力也不足了。
  看来锦州已经无望了。范汉杰那边的情况不明,蒋介石坐不住南京了,乘专机飞到葫芦岛,他一下飞机就集合高级将领训话,他听了胡奇等人的汇报,认为是第五十四军进攻塔山失利。指着闭汉寿大骂:“你是黄埔生,是蝗虫,蝗虫!你们再搞不好,我要杀你们的头!”不管蒋介石总统怎么喊叫,葫芦岛国民党东进兵团仍无法寸进。他亲自打电话查问锦州情况,他只是在电话中说:“啊,啊!”连中午饭也没有吃,坐上专机在战斗机掩护下,在塔山上空环绕两周,然后向北平飞去了。

  ●蒋介石要垂死挣扎

  蒋介石回到南京,他左思右想,越想越气卫立煌竟然不能贯彻他反攻锦州的命令,廖耀湘西进兵团徘徊在彰武、新立屯地区,没有积极向锦州推进。这阵他又想到杜聿明,想派他三次到东北挂帅,指挥国民党军队反攻锦州。
  这天早晨,杜聿明正准备从徐州乘火车到商邱,指挥所属的三个兵团向华东解放军发动进攻。参谋来找说:“副总司令,蒋总统有电话,要你去指挥所亲自接。”杜感到问题严肃一定保密程度很大。他到指挥所抓起电话耳机说:“校长,我是光亭。”
  “光亭,你迅速到飞机场等候,我派专机送你去东北。”
  “校长,我指挥华东的计划……”
  没等杜聿明说完, 蒋介石就立刻打断话说:“放下,放下,到 东北去!”听口气赶上救火了。
  杜聿明赶到飞机场, 乘蒋派来的专机飞往沈阳,他在飞机上 想:准是蒋要协调全国战场。可他下飞机见了卫立煌才知道蒋于明日亲飞沈阳。他问道:“俊如兄,这又是怎么一招?”
  卫立煌只是说:“一言难尽。”
  杜聿明刚刚住下,连口水还没喝,赵家骧参谋长和几位高级将领先后都来过了。他们都和杜讨论辽沈战局。他们向杜讲了蒋和卫之间的矛盾:蒋要卫集中主力向大虎山、黑山之共军进攻,将主力撤至锦州,而卫则坚决不肯。他们想听杜的意见。杜聿明沉思片刻说:“锦州战役的胜败,目前取决范汉杰能否坚守锦州半个月,使共军旷日持久,攻击受挫;然后国军从沈阳、葫芦岛南北夹击,可操胜算。”大家都赞成他的高明看法。可是范汉杰还在哪里挣扎呢?
  卫立煌来了。他一进屋屁股拍在沙发上说:“光亭,锦州情况完全不明。”他把一摆子敌情电报递给杜聿明看:范汉杰率部深夜突围……昨天还说崛起,现在成了突围。
  大家大瞪两眼,谁也说不出话来了。看来只有等蒋总统来决定东北战场和这些指挥官的命运了。明本想追问:范汉杰情况不明到何等程度?可又一想问谁呢?大家士气这么低下。
  第二天上午,卫立煌、杜聿明等高级将领把蒋总统从飞机上接下来。蒋介石一把将杜聿明拉上他坐的轿车,在回住所的路上说:“我给锦州范汉杰空投过一封信,要他能守则守,不能守则退到锦西,同时我也给长春郑洞国空投了信,要他赶快突围,否则,沈阳也不等他了。”
  杜聿明一所心里格登一下子,他想:沈阳、长春守弃关系到整个东北的计划,蒋投信前不和卫立煌及各将领商议,这不正是落得锦州守弃两难,长春突围不成就被消灭的后果,最后共军就集中兵力围攻沈阳了。他心里很恼火,但吸口气压下去一声未吭,在心里转动着:哪里还有锦州和长春的存在了。
  蒋介石说完问道:“光亭,东北目前局面你有什么意见?”
  杜聿明只是说:“目前敌我情况不明,一时很难提出意见。”
  “光亭,目前西进非常重要,你要找廖耀湘谈一谈,你们又有私交。”他说的多么可怜。
  杜聿明一声没吭。
  蒋介石到了住处,他立刻分别找各将领谈话。然后又找杜聿明说:“希望你快到廖耀湘那里去,听说他占领了新立屯,这可是打开了通路。”他差不点推杜聿明肩膀头了。
  杜聿明害怕蒋介石的纠缠,他表示当天乘火车赶到新立屯视察情况,他要和廖耀湘、郑庭定会面和军长潘裕昆、龙天武、李涛见面,征询他们的意见。
  这时的廖耀湘西进兵团刚刚把重武器从辽河东岸折腾到西岸。他虽然还没收到范汉杰的准确消息,但他也预感到共军重心放到锦州上去了。范汉杰他再有本领也不容易轻而易举地把共军赶开。因此他一边听锦州动态,一边在观望侯镜如的东进。廖耀湘西进兵团的指挥所还没有撤出新民。他打电话告诉卫立煌,在目前东进兵团卡在塔山的情况下,他的西进兵团主力暂时控制在彰武、新民之间新开河以东地区。第七十一军先头部队抵饶阳河占领渡口。
  卫立煌电话中说:“锦州在不明朗中,塔山在攻击中。”他的意思还是要廖耀湘回兵沈阳。他说杜聿明来了,要去新民,看彰武前方战斗情况,并当场商量些方案。
  第二天早晨廖耀湘在杜聿明尚未到来之前,打电话把守桥的鲍世勋少将请来,说是见见杜聿明副总司令。他问道:“世勋,你和杜长官会见,面授机宜了?”
  鲍世勋点头承认说:“授了。”
  廖耀湘问:“是不要断我后路,炸断大铁桥?”
  鲍世勋说:“他让我跟他走,我说不走。他告诉我他腰病未好。他说:‘你当共产党俘虏’?我拍下腰间手枪。”
  廖耀湘听着沉默下来了,他重重拍拍鲍世勋肩膀,他身上再没有二百师在戴安澜师长率领下钻缅甸丛林打日本鬼子的劲头了。他叹口气说:“彼此,彼此。”门外汽车响,杜聿明来了。
  杜聿明听廖耀湘讲,他能够在彰武截断了共军的后路,在新立屯给共军重大打击。并表示只要范汉杰守住锦州,由葫芦岛、锦西协同他的辽西兵团作战,解决锦州之围是有可能成功的。话一转他又阴云满脸地说:“锦州电话昨晚已经中断,范汉杰顶不住就完了。光亭兄,真到那时你看怎么办?”
  杜聿明心情沉重地说:“你有何打算?”
  廖耀湘说:“只有向营口撤退。”
  杜聿明听其他将领意见一致,他吸口气说:“只有这条路是生路。”但他还不摸底蒋介石的意见。他又不敢私自认同廖耀湘的意见,只是含混地应下来,回沈阳禀报蒋介石再定夺。
  杜聿明见鲍世勋在等他见面,他还是问道:“世勋,你跟我到徐州吧。”
  鲍世勋摇摇头说:“你还能回徐州吗?开辟东北战场是你杜聿明,现在收拾乱摊子又是你杜聿明,你和东北有缘分。”
  “不,我是陪老头子了解一下东北战场共军情况,这对我徐州大有好处。”杜聿明问:“你到大桥底下受什么清风呢?我想安排你留北平管理迁校的中正大学。”
  鲍世勋说:“重任在肩。”
  杜聿明问:“谁给的任务?”
  鲍世勋说:“毛人凤先生。”
  杜聿明没再往下问,拉鲍世勋上了火车。
  当天深夜杜聿明才回到沈阳,他在巨流河车站还和鲍世勋两人谈了半小时,还喝了几杯酒。他回到沈阳,接他的卫立煌一见面就塞给他一擦敌情电报:范汉杰深夜突围,在高桥被共军的埋伏哨兵截获。锦州国民党军全部被歼,无一漏网,其中有边区副司令官兼辽西行署主任贺奎、第六兵团司令官卢浚泉、副司令官杨宏光。第九十三军军长盛家兴、师长景阳、李长雄、黄元徽等均被生俘。
  卫立煌并告诉杜聿明由于锦州失守,蒋总统不敢再住沈阳,急忙乘飞机飞往锦西,再乘汽车溜到葫芦岛,在那里把第五十四军军长阙汉骞大骂一顿,又飞回北平了。卫立煌不知是叹气还是发火说:“到北平就给我发来两道手谕:据空军侦察报告,窜锦州敌军大批向北票、阜新撤退。仍要廖耀湘西进兵团向锦州攻击;另一道手谕则要卫立煌设法援助长春郑洞国。”
  杜聿明说:“俊如,你怎么办?”
  卫立煌说:“我给廖耀湘拍电,向他通报锦州完蛋的情况,由他定吧!”
  杜聿明问:“郑洞国你怎么办?”
  卫立煌说:“爱莫能助了!”他把另份电报递给杜聿明看:曾泽生第五十军已起义。
  杜聿明两眼冒火说:“我要派直升机去营救郑洞国。”
  卫立煌说:“郑洞国被困在银行大楼底层,共军用步枪能击落直升机。桂庭的命运定下了。”两个人对面看着束手无策。
  杜聿明见蒋走了,他心里轻松一下,他急着想回徐州,可是没有蒋的准许是不能动的。卫立煌称他为督战司令。
  就在这第二天,卫立煌收到消息:郑洞国、李鸿新编第七军先后放下武器。
  蒋介石总统第四次飞抵沈阳来了。飞机落在北陵机场未敢进入城内,先把卫立煌召到飞机舱里,要他严令廖耀湘兵团“按原计划日夜兼程,继续西进。”卫立煌沉默无言半晌说:“蒋先生,我们听光亭他们的吧。”
  蒋介石召杜聿明、赵家骧开会。他问道:“俊如,你说怎么办?”
  卫立煌看看杜聿明和赵家骧说:“请光亭、大伟先讲讲。”
  杜聿明说。“我对情况尚未摸清,变化又这么大、这么快,请大伟兄先作情况判断,然后研究是否收复锦州。”
  赵家骧站起身来,摊开地图作了敌情判断说:“共军在东北总兵力为八十万,使用于锦州方面的约六十余万,长春方面近十万,超越我军兵力将近两倍多。而且敌军无后顾之忧,可以集中兵力与我决战。而我军既要保卫沈阳,又要收复锦州,有被敌各个击破之虞。所以,向锦州攻击值得考虑。”
  蒋介石边听边察言观色,然后问道:“光亭,你看该怎么办?”
  杜聿明还没思考出条路子说:“赵参谋长的判断可能符合实际,目前敌我兵力悬殊,还是以守为攻,相机收复锦州为好。”
  蒋介石脸色木呆呆的,不愉快的表情里有种阴森森的气味,他说:“你们研究研究再说。”他没有作出硬性规定,当天飞回了北平。
  第二天,蒋介石电召杜聿明和卫立煌一齐到北平开会。杜聿明和卫立煌两个人在飞机上商定,不同意进攻锦州,建议蒋介石下令把廖耀湘撤回新民,待补充整训完后,再相机收复锦州,打通北宁路。
  在圆恩寺行邸开会,蒋介石召集傅作义、卫立煌、杜聿明等。蒋介石开头就说:“目前长春、锦州已经沦陷,我军将士同仇敌汽,决定收复锦州,正乃决战之良机,共匪此次恰中我所设的陷阱。”接着说了一大堆誓死进攻锦州的道理。
  大家听着谁也没有发言,只是面面相觑。对蒋介石讲的道理都感到太偏离实际,东北这场战役,已经见端睨了。蒋介石心里暗自生气,感到还没有到树倒猢狲散的地步,却把他晒干了。于是把脸缓和一下对社章明说:“光亭,你对收复锦州有什么建树?”他此刻只有点名了。
  杜聿明要是往常,他必须用推托之词要卫立煌来讲,因为他是东北战场的主官,可今天他没有那样做,他觉得在此种尴尬的境遇,如果那么一讲就将了人家的军。他好像没有听见蒋介石的问话似的,仍然坦然而坐,他知道卫立煌的性格,不会沉默多久。如果说卫立煌在听蒋介石这番脱离战场实际的老调,还不如说他此刻没听,在心里琢磨怎么不同意这种不顾几十万将士生命的错误方案。但他不能让杜聿明先发言,他感到这有个主次问题。果然杜聿明没有表态。他稍微偏脸向着在座的诸位,他说:“锦州已经被共军占领,我军已经处于劣势,如果顶烟去攻击锦州,不是我军的良机,恰恰正中共军之计,目前我军还不到找共军决战的时刻。”
  蒋介石立刻说:“我军不能和共匪决战?岂有此理!”
  “我是说在东北战场,不利决战。”
  “华北、东北把共匪夹击在锦州,这不是决战地点、时机、人和吗?”
  “锦州已经不是核心了。如果共军把兵力散开,然后采取大包围,东北此刻军队是个尾,华北是个头,一下子被共军裹住,后果不堪设想。”
  傅作义没有表态,从他坐着的身于移动的位置角度看,他是注意卫立煌的分析的。蒋介石也不好对他发话。
  杜聿明在蒋介石没有激怒之前说:“总统,华北兵力主要在华北地区控制共军,才会使华东以及诸战场平稳。他不能把力量大部往山海关集中,胡宗南不是在他背后了。再说东北我军目前被共军大体上分割成三段,长春地区,沈阳地区、锦州地区,此刻还不能握成拳头击溃共军。”
  “攻击锦州,收复锦州有可能吧?!”蒋介石打断了杜聿明的论述。
  卫立煌说:“现在把我军收拢到沈阳地区,整编训练,何愁来日不能收复锦州!在军心不振之时机,强行攻击已丢失之城,必难成功。”
  杜聿明连声说:“对呀,在理!”
  蒋介石见没有附和他的意见,火冒三丈,拍桌瞪眼说:“你卫立煌胆小如鼠,被共匪吓破了胆,你一到沈阳就总想龟缩到沈阳壳里,你哪里还有一点军人的锐气,现在党国在东北已经发发可危了。你还大唱坚守沈阳的老调,你会把沈阳的我军丢给共匪,这是亡国亡党的行为。”
  “不,不,不是!我是在危机中叙军一把,要迅速地把廖兵团撤回新民,待补充整顿后,再相机收复锦州,打通北宁路。这误不了国,也误不了党。”卫立煌还是顶撞地说出自己的意见。
  蒋介石骂了卫立煌一顿之后,举起拳头说:“马歇尔害了我们的国家。抗战胜利后,我原定国军到锦州后不再前进,以后马歇尔一定要接收整个东北,把我们精锐部队都调到东北,现在连守南京的部队也没有了。真害死人!”他说到这里浑身颤抖像瘫痪了一样。
  杜聿明听到老蒋这番独白,才搞清楚落之所以坚持要收复锦州,是贯彻他早先“只到锦州为止”的决定。回想一九四五年十一月二十日前后,他进占锦州之后,蒋曾连电令他“非有命令再不准前进”,并指定东北行辕也设在锦州,当时他还怪蒋不让国民党军队乘胜前进是失策。到一九四六年二月,蒋又听从美国接收整个东北的意见,把派往东北的军队肉两个军增加到七个军,下了不小本钱。现在眼看要输光了,蒋在痛心之余又回想起他早先的决定,妄图保住锦州,挽回败局。同时也使他想到美国为了和苏联较量,他们是有目的的。他看出蒋已下决心要放弃东北,只是顾全个人尊严,不好明令撤退,便迎合蒋的心理提出两个方案。他说:“第一,令东北国军迅速地从营口撤退;第二,以营口为后方、以一部分守沈阳,主力归廖耀湘指挥,向大虎山、黑山攻击,如成功进而收复锦州,否则逐次抵抗向营口撤退。”
  卫立煌脸上气色缓和了,他认为这两个方案都综合了他的意见,但还是为难了他。
  傅作义的心情有点紧张,他害怕抽调他的兵打东北,又怕由他来指挥。这样按杜的方案他就无所牵挂了,脸色也开朗起来了。
  蒋介石沉思一厂,他认为杜聿明的第一二方案符合意图,表态说:“光亭,第二:方案从当务之急来看,是可取的。”
  会议吵、骂、闹、沉默,互相吃白眼,开了四、五个小时。现在是六点了,蒋介石还没有正式决定下来。他见傅作义一声不吭,问道:“宜生看怎么样?”
  傅作义未径答,只是说:“我还约他们去吃饭呢。”
  蒋介石说:“好,你们先吃了饭再来开会。”
  吃过饭杜聿明说;“我腰疼坐不住,不能去开会了。意见也有透明度了。
  傅作义和卫立煌说他们不去了,各自回到寓所去了。
  当晚,蒋介石见各将领没到他那里开会,就派参军罗泽阎夜间去找杜聿明。进行打通,罗到杜处,见杜半躺在软椅上,着脸色憔悴,还带备几分不欢迎他来的表情。可他老着脸还是坐下说:“老头子要你去东北接替卫立煌的事,叫我来征求你的意见。”
  杜聿明用胳膊肘支撑起身子,半卧半坐地说:“我有病,不能去。”他干脆拒绝了。
  罗泽阎听了白白眼不气馁地说:“老头子认为,东北只有你去才能执行他的命令,挽回败局。现在卫立煌务将领都不听老头子的话,不执行他的作战计划,所以弄得一败再败。望你去能替老头子多分担几分责任。为国家民族个人着想,还是去好。”他给杜聿明戴了一大串高帽子。
  杜聿明沉默片刻说:“卫俊如能力见解都比我高,经验丰富,还是卫在东北有办法。我在徐州还有任务,现在部队都沿铁路线摆着,万一共军发动攻势,来个措手不及,势将一塌糊涂。”他又当罗阎泽分析了东北形势,说;“东北失败的局面,已经形成,谁也无法击退共军的攻势。现在重要的是徐州,万一再遭到失败,则南京亦危,半壁河山也保不住。大家应该向老头子建议,赶快对东北定下决策,要守就安卫俊如守着,尚可牵制共军主力不至于马上入关;如果守不住东北,就干脆从营口撤退,免得一个一个被敌人吃掉,然后集中兵力巩固徐州,相机击破敌人冬季攻势。”他把一肚子话全掏出来了,他把徐州说得十分重要,他怕蒋介石把他推向东北这火坑。
  罗泽阎见两个人把话唠不到一起去了,还越唠越不投机,站起身就要走。
  杜聿明又半躺半卧地休息着,对罗泽阎这位黄埔军校六期生根本不看在眼里,竟敢拿老头号命令来压、来威胁他,太不自量了,索兴闭上眼睛不搭理罗泽阎了。
  罗泽阎很不好意思地走了。
  杜聿明三天中多次同蒋介石研究东北战局,他认为不管从兵力和土气都不能战胜共军,如果明智,可不去夺锦州,立刻把东北兵力撤出保华北巩固华南。最后蒋介石还是和他摊牌说:“你看如何收复锦州?锦州是我们的生命线。我这次来时,已经同美国巴列维顾问商量好了,只要我们保住锦州,美国就可以大量援助我们。现在应该研究如何把锦州的敌人打退,将沈阳主力移到锦州。保全了锦州,以后我们一切都有办法了。”
  杜聿明皱紧眉头说:“美国对锦州这么重视?”
  蒋介石说:“锦州能控制沿海,还和俄军占据大连旅顺是对抗。”
  杜聿明这才明白点儿,蒋介石咬住锦州不放,是和美国干预以及国际战略促成的。
  蒋介石看杜聿明在沉思,他说:“我把心事都告诉你了。我已决定要你去东北,应该听我的命令,赶快去接卫立煌的差事。”
  杜聿明还是不敢接这份命令,他说:“校长,我已经离开东北数月了,那里又这么乱,容我再考虑一下。”
  蒋介石站起身来面红耳赤地说:“哼,你们黄埔生都不服从我的命令,不照我的计划执行,怯懦怕战。这种情绪,我们是要亡国灭种的。”他大发脾气泼口大骂了。一甩手上楼去了。
  杜聿明挨了驾反而感到轻松,这下子蒋介石会把他赶回徐州去了。等将来那里起到重要作用时,他就会知道徐州的地位。如果此时不加以控制,东北靠不住了,那时再控制徐州就晚了。
  谁知不大一会,蒋介石又面带笑容回来了。往杜聿明跟前一坐说:“好,好好,我们再谈谈。你有什么意见再讲讲嘛。”
  杜聿明这时站着,他在地上走了几步说:“校长,栽培我到东北来,在个人讲是衷心感激的,也应该服从命令。可是从国家大计着想服从命令。……”他还没有说完。
  蒋介石立刻说:“你既深明大义,不计个人名位,那就以原名义调到东北任卫立煌的副总司令兼冀辽热边区司令官,司令部设在葫芦岛。”他抓住了杜聿明的手表示祝贺了。
  杜聿明本来还要说:“东北败局已定,为了顾全大局,目前攻既不能,守则卫先生比我驾轻就熟,由他指挥较为有利;徐州之战迫在眼前,共军拿下东北,就会挥戈淮海,徐州之战原定计划尚未实施,有赶快回徐州的必要。”结果被蒋把他的话给封回去了。
  蒋介石紧锣密鼓,在圆恩寺行哪又召集傅作义、卫立煌和杜聿明开会。蒋介石还没等大家坐稳,他就宣布说:“现在要杜聿明任东北剿总的副总司令兼冀辽热边区司令官,驻在葫芦岛。请他先同卫总司令一道去沈阳,给廖耀湘、刘玉章下命令:廖耀湘以营口为后方,全力进攻锦州,刘玉章第五十二军占领营口,掩护葫芦岛、锦西侯镜如部队,亦同时向锦州攻击。”
  大家对看着谁也没言语,感到蒋介石的固执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蒋介石往地中间一站说:“光亭去指挥,我相信收复锦州是大有把握的。”
  杜聿明呆愣愣地站起身来,没有言语。
  卫立煌表示说;“迎接光亭回沈阳。”
  傅作义仍然一言未发,脸上带着莫明其妙的微笑。大家面面相觑,各有难言之苦。
  卫立煌和杜聿明飞回沈阳。他们一上飞机就为难了,不知道蒋介石这口头作战计划怎么下命令。他们商量一下,在飞机上给廖耀湘和刘玉章发拍了电报,要他们立刻赶到沈阳卫立煌家中开会。飞机四点半到沈阳东塔机场着陆。
  卫立煌和杜聿明知道时间不能拖了。晚六点开会。由卫立煌向廖耀湘和刘玉章传达了蒋介石口头命令。
  刘玉章听后首先发表意见说:“目前辽南共军不多,打营口无问题。但第五十三军守沈阳守不久的,将来长春共军几个纵队南下,营口也受到威胁。”
  杜聿明对刘玉章说:“你的行动要快,要是等到长春共军南下,我们的计划就不可能完成。”
  廖耀湘当时表示说:“辽中有我军一个师,盘山共军不多,营口的后路无问题。”
  杜聿明强调说:“实行这一计划,关键在于行动迅速,能战则战,不能战则退。”
  廖耀湘和刘玉章只好去执行命令。
  廖耀湘握住刘玉章手说:“你好,大海会救你。”
  刘玉章说:“你多关照,多抵挡共军几天吧!”
  两个人像生离死别一样拥抱一下走了。
  杜聿明对卫立煌说:“在营口站住脚,我就建议把沈阳部队撤到营口。”卫立煌的心事是廖退不到营口就退到沈阳。杜聿明这夜成宿难眠。第二二天一早他就上飞机飞往葫芦岛去传达蒋介石的命令。当日午后召集侯镜如、陈铁、阙汉骞、林伟涛等将领开会。先听了汇报,然后他讲了蒋介石总统必须攻占锦州的要旨,并说廖耀湘兵团主力攻占彰武、新立电后继续向锦州挺进速度会非常的快,可以说无所阻挡。又说第五十二军已从辽阳向营口进攻,不日可占领营口,这样沿海就完全控制在手中了。杜聿明又说:“打仗要打巧仗,而不是打笔仗,不是打死仗。”他说过去迭次波浪式打塔山失败的原因就在这里。攻塔山不能死攻,笨的战法牺牲大。今后要稳扎稳打,预先了解敌情,打时兵力要集中,火力也要集中,以火力压火力,以速度压速度,要一举歼灭敌人。
  杜聿明这番训话,他好像批评了罗奇,使独立第九十五师几乎被全歼在塔山。当然杜聿明的话将领们也是半信半疑,因为是他先在锦州败给共军的。
  第二天,开始攻击,军长阙汉骞和林伟待亲临前线指挥,战斗进展很慢,在反复夺取的战斗中,第五十四军、第六十二军伤亡很大,一直战斗到下午一时左右又停止了进攻。经战前讨论后,准备明天拼死命攻下塔山。并向廖耀湘西进兵团发电,催其按时合围,夺取锦州。
  廖耀湘兵团向彰武发起进攻,当天攻下了彰武。他给卫立煌打电话,说在锦州保不住,东进兵团攻不下塔山的情况下,辽西兵团主力暂时应控制于彭武、新民之间新开河以东地区,以一部分兵力出入新立屯、黑山地区。他当时有一腹案:锦州万一失陷时,他准备把兵团主力拉回辽河东岸。经辽中撤营口。
  廖耀湘这一方案一亮出来,总统府参军罗泽阎立刻反对,当着卫立煌和廖耀湘就怒冲冲地说:“战况危险和地形困难,不能成为不打仗的理由。”弄得彼此不欢而散。卫立煌和廖耀湘相觑多时,感到罗少年气盛,竟当面给他们一个不礼貌,令人难堪。
  蒋介石当晚下半夜即下手令:要廖耀湘亲率辽西兵团主力星夜渡新开河进占新立屯之后,再立刻向锦州前进。电文最后说:“如再延误将以军法从事。”廖耀湘接着这个电报,他知道是罗泽阎这小子禀报的。心情很沉重,也有点气愤,心里咕噜着:“你们一定要这样做,一定要送掉兵团的主力,那我也不能再负责任,就由你们去罢!”他在这样不得已而又有点负气的情绪下,在第二天早晨下令整个兵团立即渡新开河西进,他看着兵士们、将士们茫茫然像没有魂的人儿,武器的撞击声,那不成规矩的队形,他心酸的泪水一滴滴滴进心坎,他几乎仰天长叹:这是天亡我也!
  在背后只留下第四十九军一个孤零零的师守备彰武和第七十一军一个师暂留置于新民地区,同样是两颗断变的苦瓜。
  廖耀湘预感到渡过新开河,兵团已经失去行动自由,再没有向沈阳后顾之余地,除了一往直前,冲至锦州地区与锦州、葫芦岛军队会师之后,别无良好出路。当时尚存一分侥幸心理,希望锦州部队能多守几天。新编第六军和第四十九军继新三军、新一军之后继续渡河。他命令第七十一军和第二 0七师之许万寿旅在新民地区集结,要在拂晓前于白旗堡渡绕阳河向黑山前进!这天拂晓他接到一直参加对塔山攻击的新编第六军暂编第六十二师师长刘梓皋直接发来无线电报:锦州已被共军完全占领。东进兵团未攻下塔山,现在整训。廖耀湘立刻打电话给赵家骧和卫立煌打听这惊人消息,他更担心的是攻锦州及塔山的共军会向何处去?!他当时心惰十分恐惧,在电话中对卫立煌说:“一切马上须重新考虑!”卫立煌说:“很严重,应该好好考虑。”廖耀湘说:“我上午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好,好好考虑一下,下午回沈阳同总司令面商。”卫立煌说:“很好!你赶快回来一趟!”廖耀湘又立即给蒋介石打电报请示行动,并通知第七十一军军长向凤武暂停对黑山之攻击。但他没有把共军占领锦州的消息告知他的各军军长。他要新编第一军主力,不要到芳山镇去,暂停止于原地待命,但要他的骑兵团进至芳山镇并向南和西搜索警戒。要新编第三军仍在西远山搜索,主力集结好,准备随时行动。他电话通知新编第六军李涛军长把部队集合好,作随时行动的准备。他当时心情沉重,感到辽西兵团的最后命运已成问题。他多么渴望蒋介石寻求与共军在东北决战的方针,现因情况变化,应该放弃,辽西兵团不能继续向锦州前进。因为塔山之战已证明不能再依靠葫芦岛兵团东进的援助了,共军的东北兵力和战斗力十分强大,辽西兵团此刻好似水上飘流着的两个不靠岸的无根浮萍。他在心里喊:“退回沈阳吗?”从战术上看虽然背三条大水,仍然是一个可实行的方案。但在战略上来看,他认为这是一个慢性自杀的方案。充其量,不过得到长春守军的结果,所以,他此刻不主张退回沈阳。“向营口撤退”,这是他过去的主张,现在他仍然认为这是一个利多而害少的方案。尽管条件已有变化,在战术上实行起来,仍然有困难和危险。他考虑了退营口的两条道路:一条道路由巨流河再渡辽河,经辽中退往营口。。但要渡四条大水,需时较长,企图容易暴露,还怕横跨江河的巨流河大铁桥有变化。如共军得知他的企图,那他由沟帮手经盘山直出营口与由大虎山直趋辽中,距离比前一条路近得多,因为走这条道路时,后半段的敌情顾虑很大。另一条道路是由新立屯兵团主力现在所在地,经黑山、大虎山以东和以南地区向大洼、营口撤退。走这条路,敌情顾虑也比较大,因须在敌近旁侧急行军,企图一暴露,锦州地区共军经沟帮子、盘山到大洼、营口比他们的距离又近又快。但在地形上也有困难,即新立屯、黑山、大峡山与绕阳河之间的走廊十分窄狭,由北向南之交通道路少、没有一条水久公路。但距离短,不要经过大河流,两天半急行军,可望到达目的地,也可望出敌意表。其次是需要占领黑山作为战略停止侧卫的据点,以掩护兵团主力通过走廊,不能占领也要猛烈攻击黑山,阻止黑山守军向东活动,以免它截断走廊。同时,造成我继续向锦州进兵的假象,以迷惑敌人,掩护他向营口撤退的企图。
  廖耀湘不愧是法国陆军大学毕业生,几乎一宿未眠趴在军事地图上冥思苦想,但他心里烧着一把火,害怕林彪不让他这么方便选出黑山。另外还害怕蒋介石泼一瓢冷水,不让他的方案实行。但他还是反复权衡厉害得失,最后决定采取由新立屯经黑山、大虎山以东和以南地区直接返营口,虽然有危险和冒险性,但要紧的是争取时间。
  廖耀湘由彰武台前进指挥所赶回新民兵团部。这时杜聿明已经奉蒋介石之命来新民和他合商行动问题了。上午十一时杜聿明专车赶到新民,他们在专车上研究问题。这时他才知道蒋介石仍然要求东、西两兵团对进,会师大凌河。廖耀湘心像被捅了一刀,可见蒋介石还要与东北斗不求一决战的决心未死。他认为这本来就行不通,而现在更是行不通的方案,他不愿意继续向锦州进兵,这是死胡同一条。他以为当前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是如何先救出辽西兵团的主力。
  杜聿明听了廖耀湘撤退方案之后说,这方案蒋总统不能通过,蒋要两兵团会师给共军重创。他要廖耀湘先把集中在新立屯的主力,以出敌意料的行动迅速地进出北票地区,再绕义县、锦州以西地区向葫芦岛撤退,与葫芦岛地区侯镜如兵团主力北上会师。
  廖耀湘认为这是危险而不可能成功的行动,路线太长,全程都是在锦州共军主力外线行动,而且是侧敌的主力而行进,处于内线的态势的锦州地区,共军可以把西进兵团节节截断,分别包围。偌大兵团两头无靠,又没有充足补给得以继续战斗,可能全军覆灭。
  杜聿明皱着眉头听着,不时点头。
  廖耀湘直接地说:“葫芦岛方面在海空直接协同下,尚且不能攻下塔山直接解近在咫尺的锦州之困,怎么能希望东进兵团远出北票与锦州方面会师呢?”
  杜聿明点下头说;“是不行啊!”不过会攻进塔山的。”
  廖耀湘说:“锦州失掉了,共军不会要塔山了。”
  杜聿明说:“你再退回沈阳呢?”
  廖耀湘说:“只不过是慢性的自杀,只是延续几天生命罢了。”
  杜聿明归终同意廖耀湘撤退营口方案,但他必须报蒋介石才定。他要廖耀湘报卫立煌,得到支持再行动。他们两个人同车回到沈阳。
  卫立煌听后,他绝不赞成向锦州进兵,也绝不赞成出北票的方案,他同意地说:“你先退营口,我看在万不得已时还得退出沈阳。”他也不能自行决定,要取得蒋介石最后裁决。
  廖耀湘心急如焚,他说,撤退营口或撤退沈阳,要紧的问题是争取时间,必须立即采取行动。锦州共军主力将会回师先打辽西兵团,以有力之一部坚守塔山这个狭小的隘路口,阻止葫芦岛兵团前进。十天左右锦州共军主力,就可能回师到新立屯、黑山。大虎山地区,完成发起大规模攻势的准备。时间对我们不,要赶快决策采取行动。
  卫立煌也很急,他说:“你先把攻黑山一切部署好。因为无论向哪个方同行动,都得先攻黑山,出营口,退沈阳或继续向锦州进兵.都以先攻黑山为有利。”他从新民赶回沈阳去了。
  先攻黑山,以掩护兵团主力通过黑山以东走廊,并迷惑敌人造成他继续问锦州西进的假象,待黑山攻下之后,就转而向营口大撤退。这是廖耀湘的打算。
  第三天之后蒋介石在北平召集卫立煌和杜聿明面商辽西兵团行动方针。一开头蒋介石还坚持他的西进、东进,夹击共军,收复锦州,并在大凌河会师的幻想。
  卫立煌坚决反对,还是主张兵退沈阳。杜聿明也不敢拿主意。
  廖耀湘挺不住了,直接打电话给蒋介石,坚决要求经黑山、大虎山直退营口,并说:“总统,时间对我不利,请总统速决。救救兵团吧!”
  蒋介石叹口气说:“容我考虑片刻吧,再定攻黑山,退营口吧!”
  争吵五天之后,蒋介石才被迫放弃自己的方案,因为负责东北国民党军队指挥的卫立煌、杜聿明和廖耀湘没有一个人同意他的方案,最后才采取西进兵团直退营口的决策。历史证明:蒋介石的时间已经太迟了。
  廖耀湘下令攻打黑山后,他大吃一惊,初以为守黑山之共军兵力不大,攻击容易得手,遭到坚决抵抗,攻击无大进展。两天伤亡惨重,兵无寸进,他向卫报告:守军不仅顽强抵抗,而且发动猛烈反击,攻击黑山计划已告失败,必须采取下一个决定。
  卫立煌回电:“万不得已时,可退回沈阳。”
  廖耀湘接到电话:“无退沈阳之路!”
  廖耀湘问道:“你是谁?”
  在电话中答:“守卫巨流河大铁桥的护桥司令。”
  廖耀湘问:“你奉谁的命令?”
  电话中笑道:“毛人凤将军。”
  廖耀湘气得放下电话。这时他向营口撤退之路,在大虎山以南被截断,等他转过头来,在大虎山以东第四十九军被包围了。
  廖耀湘在半拉门地区向南撤退,在六间房地区遭到共军阻截。他要郑庭复率部队退回沈阳,但退路已被截断。
  廖耀湘接到电话:“沈阳无退路,巨流河大铁桥,我要炸断。”
  廖耀湘问:“你是谁?报上名来。”
  电话中答:“守巨流河大铁桥司令官,少将鲍世勋。”
  廖耀湘喊:“鲍世勋你好大胆,敢这样干?逼我于死路!”
  电话中答:“奉毛人凤将军命令。败军之酋何言不死!”
  廖耀湘摔了电话,他知道大桥安全与否,对他不起作用了。新三军、新六军停止向黑山进攻,黄昏后第七十一军、新一军转向胡家窝棚以东地区撤退,遭到共军大力袭击,各军陷入了各自为政的混乱局面。
  廖耀湘西进兵团全部被共军包围在大虎山以东、辽河以西约一百二十平方公里的地区内。共军七个纵队兵力,展开了大规模的歼灭战。
  廖耀湘把情况电告卫立煌,要他派兵去巨流河大桥进行处置。
  在巨流河大铁桥下边,堆起了巨大的炸药包,守军很警惕,有一点动静,顷刻间大铁桥就被炸飞。
  解放军独立师长罗鼎亲自赶到顺河屯,一见面他就宣布说他当上了保卫大铁桥的司令。他知道罗英和鲍果他们炸断浮桥,使廖耀湘兵团在新民、巨流河集结晚了三天,对纵队包围锦州和阻击国民党西进兵团进攻解放军都赢得了时间。当锦州被解放后,廖耀湘兵团在黑山、大虎山撤退要逃往沈阳时,国民党军要自己炸断巨流河大铁桥,还是要使廖兵团西进,要他和兵团自杀。
  解放军在东北全面胜利的时刻到来了,决不能让国民党军把大铁桥破坏,这座大桥是东北的命脉,对今后大军入关,支援大军入关输送物资是条不可等闲视之的交通巨龙。东北军区了解罗鼎在抗日战争时,就在这一带活动,特派他赶到顺河屯来保护大铁桥,一孔也不能炸坏的。
  在独臂大娘家开紧急会议,罗鼎师长拉刚从沈阳来的参谋把密封的材料拆开,这材料是由沈阳地下工作者转出的,说这股国民党护桥的军队是由鲍世勋负责,此人是顺河屯人,国民党少将。……念到这里罗鼎师长不念了。这时听得独臂大娘很生气,她脸气得变色了说:“是他回到家乡来炸大铁桥?我要找他去,指鼻子问问他有良心没有?看来反动到底了!”她把一只粗壮的胳膊摆动着。气得浑身发颤,鲍果也压不住火气了。立刻要去大铁桥斥问这个鲍世勋还有良心没有?
  罗鼎师长很严肃地说:“我不说鲍世勋在这里当护桥司令,大家也有耳闻了,我不往下读的原因是这里有党的政策,地下工作者们在继续摸鲍世勋的底,再作争取转化工作。只是时间紧迫,如果廖耀湘兵团在黑山被歼,我们还有多一点的时间,如果廖兵团往沈阳退,那么国民党一定要把大桥炸断。这是蒋介石对待部下的毒辣手段。但从前总部掌握的情况看,廖耀湘兵团退不回沈阳了。这样还给我们缓口气。希望,在紧要关头,一切行动听指挥。”他要各团干部掌握自己同志的情绪。
  散会后,罗鼎师长先我独臂大娘谈话。她认为鲍世勋是可以争取的对象,在沈阳闹学潮时,他知道这个人的立场,还给地下组织递出国民党特务要抓的学生黑名单。他回到家乡来当这个护桥司令,一定有内因,我们不能光往坏处想,在东北大胜利的时刻,敌人也有转变,不能把转变对象再推回敌人的怀里去。
  独臂大娘流下泪说:“他要能转变,不炸大桥,希望组织能拉鲍世勋一把……"
  罗鼎找鲍果谈话,让他不要感情冲动。要他冷静,相信群众,相信党的政策。
  鲍果对这件事表态说:“我会划清界线来对待家庭剥削阶级成员的。”他的脸上带有几分懊恼羞愧的模样。
  罗英用眼睛盯视着鲍果,递给他要安定的眼神,对他小声说:“要沉着,事情不是划界线,是要相信党的政策,是要想些办法保护大铁桥。”
  鲍果说:“大桥是人民的.是解放东北支援全国的交通大命脉。咱们不能单凭一个国民党军官的良心来保护。”
  罗英说:“我们对鲍世勋不是看他良心,是用党的政策攻他的心。”
  “怎么知道他改变黑心?”
  “他能递出抓进步学生黑名单,就看出他在改造黑心。”
  “那他为什么来当大桥司令?”
  “这也许有更大的变化。”
  “我的心不大相信。”鲍果走了。
  据获得的情报,大桥墩子底下堆满了炸药,一按电钮就把大桥炸塌腰。这时锦州解放了,廖耀湘兵团被围困住了,很快地就要解放沈阳了,国民党完蛋的时候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他们撤出的城市把发电厂炸了,把粮库烧了,把医院设备砸了。罗鼎独立师的同志主张要用突击队把大桥围住,逼迫国民党护桥队投降,不然就消灭他们。”
  鲍果说:“对阶级敌人绝不留情。”他很激动地晃着拳头。
  罗鼎师长说:“事物要从多方面分析,鲍世勋不是个不可救药的人。国民党军还没有退到这里,我们要加强防备。明天由我到桥头去和他们谈判。”大家不同意师长去。鲍果要去送信约这位司令朱顺河屯谈判。
  罗鼎说:“我去可以直接了解情况,便于更快地处理。鲍果同志我带你去。”
  大铁桥上几排日本军留下的兵营,是保护大铁桥的司令部。他们有一营兵,分住在大铁桥两头。
  罗鼎和鲍果骑马到大铁桥西岸老坝口停下了,那里距离守大桥的哨兵岗楼很近了。
  鲍果嫌走得太近了,要吃亏。罗鼎说:“现在是国民党完蛋的时候,我们占上几”他们挖的暗堡看得很清楚了,从枪眼里露出轻机枪的嘴子。他趟着枯黄的茅草和残雪向前走着,他们的脚步声惊动了哨兵,突然一声喊:“站住!”
  罗鼎和鲍果停下脚步。
  罗鼎说:“我们从顺河屯来,是解放军派来的代表,要见你们 的鲍司令”
  这个听话的戴着中尉肩章的国民党军官说:“你们是共产党,好大的胆子,暗中摸上来了!”
  罗鼎微笑着说:“不是暗中摸上来的,是走上来的,胆子是不小,因为我们有强大的后盾,解放军马上就解放沈阳了。”
  那个中尉摆着手说:“不能见我们司令,因为我们是专门保护大桥的。”
  罗鼎很严肃地说:“禀报你们司令去,我们也是专门保卫这座大桥的。我就是司令。”中尉被他说得浑身打颤,心想:这个人可真胆大,敢到机关枪口前自报是共军司令。于是说:“不能往前走半步了,我去报告司令。”他说完站在高岗上望望,看有没有大队人马压阵。转身加快脚步走进排屋里去了。过了一会儿走出来说:“我们司令没有时间,要你们赶快离开!”
  这下于把鲍果气得要冲过去,他见罗鼎老师微微一笑说:“等你们司令有时间,我再来。告诉你们司令,我住在顺河屯独臂大娘家,我叫罗鼎。”他带鲍果回到顺河屯。
  鲍果气得跺脚说:“我真想像炸浮桥似的,把他们的房子炸飞了。”罗鼎师长安慰地说:“不要急嘛,让人家想一想,时间还来得及呀!”
  第二天一早,罗英和独臂大娘来找罗鼎师长,她们很着急,罗英说:“鲍果不见影子了。”
  独臂大娘说:“昨天从大桥头回来,小果就很生气,听他叨咕;‘当了反动派还不向人民低头认罪。死心塌地给蒋介石干事,我们去拉他奔暗投明,他都不见面。看我……’我估计去大铁桥找那个忘恩负义的人去了。他要敢动我儿子,我可不饶他……”大娘恨得直咬牙。
  罗鼎师长冷静地听着说;“小果是去大桥了,看来是,我担心太激化了对我们保卫大桥也不利,且有危险。我觉得看守大桥的这些国民党军队有点特殊。我现在就派人送封信去。独臂大娘你也写上几句,我们给他讲道理,介绍目前形势,会起到作用,这叫敦促他们起义。”他忙着给国民党守备大桥司令写信。
  鲍果昨天回来气炸了肚皮,他躲了起来,连罗英都不见了,感到有这么个反动透顶的父亲没脸见人。左思右想,半夜里悄悄地爬起来写封退出解放军的信,说他这样就是普通老百姓了,他就可以去大桥当面痛斥这个鲍司令。走到院子里,抬头看看往西天落下去的月亮,他决心去到大铁桥头,跟这个负心的父亲划清界线,当面告诉他,如果执迷不悟,就要受到人民的制裁。他想着想着在熟悉的土地上,不知走得有多么快,脑袋里根本就没有一个怕字,甚至他像写小说似的,在脑海里出现许多幻想,在和他没见面的父亲大辩论,他大义灭亲把父亲驳斥得体无完肤,目瞪口呆,父亲俯首贴耳地被他押了回来,在斗争大会上,他和妈妈狠狠批判这个罪人……
  “站住!再往前走就开枪了!”几个国民党兵把鲍果围住,枪上的刺刀对准他胸膛。
  鲍果冷丁地愣怔一下, 明白过来了, 他是走到大桥跟前来了。他冷静地说:“我是解放军来下书的。”他拍一下解放军服装的口袋,说得很冲,很长扬。
  “黑天来下书?”
  “有紧急事嘛!”
  “把书拿出来!”看清还是上次见的那个中尉。
  这个中尉上次把罗鼎拒绝了,他回到排房里当鲍世勋司令讲了。鲍世勋司令说:“孙连长,以后遇见事情要冷静,我们是有特殊任务在身,弄错一点就出大事。”孙连长想到这里,现在要冷静对待这个下书人了。他们知道国军丢了锦州、长春,沈阳也难保了,一切行动都要听鲍司令的,不然就会丢了小命。
  鲍果他没有信,抓挠老半天说:“我是来送回信的。”
  “把他抓起来,这小子敢瞎懵。”中尉下令要绑鲍果。
  “两国文兵不斩来使,沈阳就要解放了,你们敢抓我!”鲍果大声地说:“再说,我有信也不能交给你呀。”
  “你的信在哪里?是什么来使!”中尉说。
  “我这有讲话稿!”鲍果抓出他在昨天写的草稿,是为来大桥和他未见过面的父亲辩论的。他拿在手里晃动着。
  中尉说:“那就跟我见司令吧!”他向持枪的兵摆下头,意思要看住他,并说:“加紧哨兵搜寻,谁出事崩谁脑袋。”
  鲍果走几步停下说:“你们这是对使者的态度吗?用大枪押着!”
  中尉一摆手让持枪的大兵距离远点走。他知道司令是本乡人,抗战流落在关里,现在仍然独身一人。
  鲍果心情平静下来了,心里在琢磨这很有意思,回去我要写篇“劝降记”小说。天亮了,刚刚爬出大辽河岸上的太阳红彤彤的,把辽河水吸红了,晨风把大桥钢梁吹得呜呜响,给人一种朝气蓬勃的气象,他放开脚步走得很稳、很有志气。他自己也感到奇怪,想起写小说来就什么也不怕了。
  排房门被推开了,一位穿国民党军少将军服的人走出来,两眼打量鲍果问道:“他是来干什么的?是抓的俘虏吗?”他看着中尉问,因为鲍果穿着解放军军装。
  “报告司令,”中尉说。
  “谁是俘虏?我是下书大使!”鲍果大声说。
  “报告司令,他摸到大桥边上来了,他说是下书的。”中尉把鲍果那卷子稿递过去,转身走了。
  “你是哪里的?”鲍世勋问,觉得这个年轻人挺憨厚。
  “我是顺河屯的。”鲍果看他穿少将军服,知道这就是他未见面的父亲了,心里说:我抬眼就看出他反动形象来了。
  “姓什么?叫什么名字?”鲍世勋攥着稿纸在手掌中敲打着。
  “我叫鲍果。”他心里话,你再多问我就给你几句,敲打敲打你这反动脑瓜子。
  “顺河屯老户?怎么写的鲍?一个鱼字旁一个包字吗?”鲍世勋特别注意了。
  “什么老户,顺河屯开天辟地就我一家姓鲍。是一个鱼字一个包字,不过有鲜鱼、有臭鱼。”
  “你是鲜鱼鲍呗?是你给下书?”鲍世勋心里热了一下。
  “给你,全东北就要解放了,反动的国民党就要完蛋了,该你选择命运和前途的时刻了。
  “谁叫你来的?”鲍世勋心里想:好大口气。
  “我自己。”鲍果心里想:成功,不成功尚不可知,不能个人代表组织。
  “你为自己来下书?”鲍世勋心里一阵挺喜欢。
  “可我背后是千千万万解放者。”
  “既是大使就先坐下。”心里想:这小子挺野,敢找上门来。
  中尉推门进来说:“司令,开来两辆吉普车,在车上插着剿总指挥旗。他边说边看还没有坐下的鲍果。
  “孙连长,注意防备,去吧!”鲍世勋走到鲍果跟前说;“咱们话还没谈完,你先到里屋坐一会儿。这时鲍果什么也没有想就进了里屋。
  屋外一阵吉普车声,走进四、五个军官,为首的是个上校,车上还坐有几个荷枪大兵。上校一进屋给鲍世勋敬礼说:“鲍司令,你多暂行动?干掉这座大桥。”
  鲍果在里屋听清楚了。他仔细地一打量屋子,看出这是间司令的卧室,一只左轮手枪在墙上挂着,他不顾一切地伸手摘下来,从皮壳里抓出手枪,他听出要是鲍司令下命令炸大桥,他就闯出去开枪。
  “你们知道吗?我不受剿总支配。”鲍世勋说得很清楚,“我知道啥时候该炸桥。”
  “鲍司令,我不是奉剿总命令。”
  “那是谁的命令?”
  “军统!”
  “有毛局长手令吗?”
  “廖耀湘兵团被共军围在黑山了。”
  “那这座大桥不就不用炸了吗?”
  鲍果听明白了,炸桥是为堵断廖耀湘退回沈阳的后路。
  “军统局有命令,这座大桥不能留给共军,我们就是来督促你炸桥的。”
  “卫总司令为廖兵团在辽河下游架设三道浮桥,都炸掉吗?”鲍世勋问。
  “那我们不管!这座大桥要炸,据说是蒋总统密令。”
  “没有毛局长的手令,我不炸!”
  “我是来传口头命令!”
  “口头命令算个屁!”
  “你违抗命令吗?”
  “我怕共军来诈称命令!”
  “我,从剿总来,非炸不可!下命令吧!”
  鲍果把手枪握紧了,他想要闯出屋去第一抢先打谁?他什么也不怕,他的整个身心被大铁桥占据了。从小时候妈妈就讲大辽河这座大铁桥是东北老百姓的命脉。在日本鬼子往关内运兵时,妈妈说过:如果你爸爸回来,他一定把这座大铁桥炸塌了,不能叫鬼子运抢运炮去屠杀中国人。现在东北要解放了,东北大量的物资要通过大铁桥运往关内,大铁桥要为人民服务。他想到这里真就有武侠小说中的侠客气概了,一脚踹开房门,将敌人开枪打死,誓死保卫大铁桥。
  就在这时候,听见姓臭鱼鲍的大喊:“刘连长,下命令!”
  “有!司令!我在!”那个中尉的回声。
  鲍果冷丁看清了,那个中尉就站在这间屋的窗外,他摘枪的举动,那个中尉早看见了,会把他一枪打中的。
  “我下命令:进入一等备战!谁敢走进大铁桥就开机枪扫射!”
  “鲍世勋你反了吗?”那个上校喊。
  “炸桥容易,你得拿毛局长手令来。”
  “误了炸桥,崩你脑袋!”
  “你请回,取命令吧!”
  屋里一阵脚步声,门被摔得山响,那个上校一边上车一边说:“我会带毛局长手令回来的!大铁桥非炸不可。留给共军往关内运兵吗?”吉普车开动了。
  “要带真手令来!现在冒牌太多。”鲍世勋在对开跑的吉普车喊。
  鲍果这时慌了神,心想:不能拿人家枪呀,人家信任才叫藏进卧室的。他忙把枪挂回墙上,他见屋外玻璃上露着中尉的脸,直标标看着他呢。他想:人家防备很严呀。
  中尉又进屋来说:“报告司令,沿河边又来一个人,哨兵打电话来,说是来送信的!是一个青年人。”
  “你把他带进来。这个下书的没走又来个送信的?”
  这阵鲍果可不知该不该出屋?他想:躲在里屋算下书大使还是俘虏呢?他想推门出去,方才动人家枪太不好意思。再说,不知是哪路来人,他不叫我就不出去,听他们又讲什么交易。
  中尉领进来的人一进屋说:“我见鲍世勋司令。我送来罗师长的信。”
  鲍果一听是罗英的声音,她一定又把头发装进帽子里装男人了,净意把声音说得很粗。
  “你坐!等一会儿,我回封信。”
  在写信工夫,罗英问:“我们有个叫鲍果的,他是不来过大桥这里?”
  鲍司令边写信边回答:“那位下书的大使你请出来吧。
  闹得鲍果很不好意思,走出屋来楞头楞脑地看着罗英,只是说了句:“你也来了。”

  罗英看看鲍果说:“是边送信,边打听你的下落。”
  鲍世勋很快地写完信,他递给罗英说:“把信交给罗师长。”他看看鲍果说:“你这劝降书,我拜读过了,是小说提纲吧?”
  鲍果被问个大红脸,他把稿子接到手,看着他认为是臭鱼鲍的人,心里想:这人可怪复杂的……

  ●国民党被赶出了东北

  廖耀湘兵团眼看被歼灭了。卫立煌亲令暂编第五十三师立即由辽中西渡辽河接应廖耀湘兵团。该师由卡力马渡河后,在牛心索遭到共军截击,迅速地后撤,退到辽河以东。廖耀湘退到新民以南在老达房渡辽河,解放军从大虎山以南经由大虎山至老达房公路以南迂回过来,辽西兵团最后经老达房逃沈阳的退路被截断了!四面八方被围得毫无缝隙,廖耀湘率领的辽西兵团最后被歼的命运已决定了。
  廖耀湘带身边少数几个人逃出包围,在高粱秆堆里隐藏了一天,白天边躲边逃,遇见一个老百姓,诱以重金,买下一些便衣与食物,他们化了装向沈阳逃。跑到辽河边上躲藏起来,听过河的人们讲,沈阳被共军解放了。他们考虑决心往回走到葫芦岛去,逃到黑山以西,被解放军查获了。他这段西征的命运结束了。辽西兵团高级将领,除新编第一军军长潘裕昆、新编第三军军长龙天武两人逃到沈阳外,其他人都被送到解放军军官教导团去了。
  侯镜如指挥的东进兵团,没有攻进塔山,伤亡很大,下令停止攻击,整顿两天后,还没等再下令攻击时,已经得到报告,塔山、大台山一线共军完全撤退了,不知去向,经过侦察,才知道廖耀湘西进兵团在大虎山地区被共军重重包围歼灭了。
  蒋介石派飞机从葫芦岛把杜聿明接到北平,杜聿明见蒋总统已经憔悴不成模样了。他要杜聿明去沈阳与卫立煌、赵家骧商定:令周福成死守沈阳。令第五十二军刘玉章从营口增援沈阳,他还要调葫芦岛部队从营口增援沈阳。
  杜聿明猜出是罗参军的主意,他不愉快地看着蒋介石身边的罗泽阎:“这是极好的战术作业,可考虑没有调兵舰需要多少天?”
  蒋介石怕杜聿明和罗泽阎争吵,他说:“我想,只要两三天吧。”
  杜聿明说:“那么由葫芦岛运到营口要几天?”
  蒋介石说:“三、四天可能运完。”
  杜聿明说:“这就是说,要将葫芦岛的部队运到营口去,至少也需要一个星期。到那时共军在东北可能集结上百万兵,咱们去送死呀!”
  蒋介石半天哑口无言,往日的威风也不见了。他要杜聿明去沈阳找卫立煌协商沈阳下一步防务,然后再回葫芦岛。
  杜聿明赶到沈阳,在卫立煌的家中见面。卫立煌对杜聿明说:“我早就向老头子说过,廖耀湘兵团出了辽西走廊,就会全军覆灭,他不相信,现在你看,我说中了吧?
  杜聿明又提出沈阳能守住吗?
  卫立煌说:“从前我要守,他不肯守。现在什么也没有了,叫我如何守法?!”
  两个人商量后只有回葫芦岛,赶快撤到那里和逃到营口的部队汇合。
  杜聿明的飞机刚到锦西机场着陆,蒋介石又派飞机给杜聿明送封信来,说:沈阳混乱,你马上到沈阳找卫立煌让周福成将防务调整好。然后你再回葫芦岛。杜聿明乘飞机还未到沈阳上空,空军副总司令王叔铭从空中打来电话说:“沈阳北陵机场已混乱。光亭兄,你到沈阳千万不要降落,等我向老头子请示后再说。不久王叔铭又来电话说:老头子要你不去沈阳了,仍回葫芦岛。杜聿明知道沈阳、营口都要完了,如不紧急撤退,营口、葫芦岛的军队也全完了。他决定先飞北平。
  杜聿明在北平西苑机场见到蒋介石。他对蒋介石说:“沈阳已经混乱。”王叔铭来了说:“北陵机场已失,东搭机场也落了炮弹,沈阳还有个民航机场,我已命令给卫总司令留下一架飞机。”
  蒋介石面目憔悴,听说他吐了几口血。他强打精神问:“你说怎么办?”杜聿明说:“从目前情况看,沈阳已无希望.请校长决定营口、葫芦岛的部队要赶快撤,华北如何部署?而最重要的是徐州。”
  蒋介石像泄了气的皮球,说,“撤吧!东北,我……”他背过脸古流下了眼泪。深夜他在日记中写道:“东北全军,似将陷于尽没之命运。寸中焦虑,诚不知所止矣。”
  蒋介石身被黑色斗篷,他来到飞机场,他很长一段时间不和任何人打招呼,不说一句话,当时,他本打算再去圆恩寺行哪召开华北军事会议,一时他觉得没话可说,同时收到南京宋美龄电话,她已经知道东北已成败局,劝他暂回南京,好好休息一下,再从整个战场进行研究。他情绪很低,准备返回南京了。
  杜聿明在飞机场请校长指示,在东北战场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置,不仅是把残兵败将撤出东北,而要研究东北战场的失败会给华北、华东诸战场带来的连锁反应,此刻如不重视,接二连三的失败将要出现在其它各个战场上,一发不可收拾。
  从北平赶来的毛人凤接到密电,他请示蒋介石:要下命令炸毁辽河大铁桥。
  杜聿明刚赶回葫芦岛,到了锦西机场,卫立煌坐的飞机着陆了。卫一见面拉住杜聿明的手说:“差一点见不了面!”
  杜聿明说:“我的任务是指挥营口、葫芦岛撤退。”看他的两眼也是困惑、茫然的。
  在东北战场国民党残兵败将大撤退时,毛泽东主席致电林彪、罗荣桓、刘亚楼:“当面前敌人解决之后,应以不少于三个纵队的有力兵团,星夜兼程东渡辽河,歼灭海城、牛庄、营口之敌,阻塞敌人海上逃路。如果沈阳敌军已正式向营口逃跑,则我军应迅速向海城、营口方向进击。”
  东北野战军总部接到毛泽东主席电报后,即令第十二纵队主力由抚顺、沈阳之间绕至沈阳以南抓住沈阳之敌,辽南省军区立刻在河上架桥,迎接大军东渡。
  毛泽东急得拍桌子说;“林彪,在营口下手有些晚了,为什么不调锦州重兵前去堵击呀!”
  东北野战军得令后,命令第一纵队、第。纵队、第七纵队、第八纵队、第九纵队共五个纵队,分头东渡辽河,向沈阳、营口急进,用炮击毁一艘小火轮,第五十二军被刘玉章带着逃脱一批。
  毛人凤向辽河大铁桥守备司令鲍世勋发电,但没有收到回电,毛人凤又向驻沈阳的军统发电,得到回电是:“鲍世勋已起义,不知去向。”
  鲍世勋在给罗鼎的回信时,提到他必须佯装等待毛人凤来电,才能离开辽河大铁桥,假如不这样做,国民党必将派飞机前来轰炸的。
  沈阳解放了,鲍世勋就带着他的一营兵起义了。他看到自己儿子鲍果之后,感到自己很惭愧,更没有脸面去见等了自己十七年之久的独臂妻子。他要把部队带到解放军指定的地点去。
  罗鼎劝他说:“你是起义,为人民保护大铁桥是立了功的。共产党有政策,一切的事要向前看。”并拉鲍世勋顺便回顺河屯家里看看去。
  鲍世勋情面难却,还是局促不安地回到顺河电。当地走进家门时,房门大开,他看见迎门桌上点着红蜡烛,炉里插着香,在桌上中间供奉着父亲、母亲的牌位,妻子和儿子站立在两旁,他再也抑制不住感情激动了,扑上前去,双膝跪倒,伏首痛哭。妻子、儿子都跪在他身旁哭泣。
  鲍世勋带着另一种心情,带着他的一营起义的人员,到指定地点去了,他将重新安排自己的命运。
  鲍果参加了四野组建的高射炮部队,罗鼎任部队政委,罗英当了宣传干事,鲍果下小炮连当文化教员,他们向亲人告别,跟随大军入关。辽沈决战历时五十二天,共歼俘国民党军四十七万二千余人。
  就在他们离开顺河屯那天,郑黑马突然赶到了。
  郑黑马从牡丹江航空学校回来,他到沈阳、锦州去接收被俘国民党军队的飞机。他说:将来新中国成立时,要用这些飞机请毛主席检阅。
  罗英向郑黑马打听美美之子。
  郑黑马说,美美之子在学校当日文飞行资料的翻译员。说他刚到航校时也是当翻译,后来当了飞行员。
  锦州机场内有几架运输机中炮弹烧毁了,还有几架完整的运输机,飞行员都逃跑了,货舱里还有一批美制手榴弹没有搬走。学校派教育长带着几个飞行教员和飞行员郑黑马他们把飞机先注上册,然后一架架在跑道上滑行,过两天试飞后把飞机运到牡丹江航校去。教育长这几天正和东北军区打交道,要用卡车把机场里留下的航空油也运回学校去。
  郑黑马迷上一架中型载人的专机,听说是给范汉杰预备的。他经教员一指点就明白了,可是教员只是让他在跑道上滑行,不准拉杆上天,这天早晨天气晴朗,他一大清早就坐在驾驶舱里熟悉课目,然后慢慢地滑上跑道,刚刚滑出几百米远,从侧面跑来几辆吉普车,在飞机跟前停下了。从车上先跑下几个腰围皮转盘子弹袋前警卫员,接着走出几位首长,为首的走路挺轻快,他来到飞机眼神、先是看机头,然后围着看。
  我黑马仔细一看认出是林总司令了,立刻从驾驶舱跳出来给林总敬礼,看见林总他感到很兴奋。
  林彪打量郑黑马,见他穿身国民党空军飞行服问道:“你是起义的国民党民飞行员?”
  “报告林总,我是解放军飞行员。”
  “从哪里来!”
  “从牡丹江航校来,是来接收飞机的。”
  “你能开这种飞机吗?”
  “什么型的飞机都能飞。”郑黑马是牵着胆子说的,他刚会滑行,还没飞起来呢。
  林彪先到飞机舱里看一遍,又到驾驶舱来看。他突然说:“你能飞行吗?带着我飞上一圈。”
  随林彪来的人都吃了一惊,忙说:“林总,这飞机也许有毛病,不要飞吧。”
  郑黑马看情形也说:“这是接收的飞机不准。”
  林彪脸色变了,他摆手对其他一些人说:“你们不要上,你们不要飞,怕死。”
  郑黑马有些发呆了。他的心突突跳快起来了,有点后悔,不该吹牛皮。赶忙说:“首长我飞不了。”
  林彪不愉快地瞪郑黑马一眼说:“害怕吗?胆小鬼。”他说完坐下身子,不让别人上飞机。这成他的专机了。
  林总警卫员挤上飞机坐下了。
  “飞吧!”林彪下命令了。
  郑黑马真有点害怕了,可他听林彪说他胆小鬼,他可受不了这贬词。于是嘟嘟嚷嚷说:“首长你敢坐,我就敢飞!”他按着教员教给的操纵要领,把飞机鼓捣上天了。这时飞机越飞越高,白云在机头前飘过,他的心总算稳当些。他不知林总此时啥心情,心里想:老天爷,能安全落下来就是福。
  林彪走进驾驶舱来了,俯下身子看着说:“飞的挺好!你这是往哪里飞!”
  郑黑马小心地说:“绕锦州机场飞一圈。”
  林彪问:“飞过哈尔滨吗?”
  郑黑马赶忙说:“报告首长没飞过。”
  “那就往那边飞一飞吧!”
  郑黑马几乎屏住了气,他不敢说不飞,怕林总说他是胆小鬼,又怕这么一说心慌就出问题了。
  飞机在天上轰轰飞,郑黑马看着罗盘上指针往北飞,他一边记牢锦州机场的位置。飞了老半天也没看见哈尔滨。林彪又走进驾驶室说:“哈尔滨在东北方向,你这一直往北飞,你看看飞机下是大沙漠,你飞蒙古来了?这里附近有什么机场?”
  警卫员过来说:“首长,您还要接见人关纵队司令员呢。”他不敢多说,怕挨训。
  “首长,我能飞回去。”
  “你不能把我扔在沙漠里吧?”林彪边说边往飞机下看,这白亮亮的沙漠从机翼下划过了,前不见村,后不见在。简直是茫茫无边,如果真就把人理在这里,他的命运也会是孤魂一缕。……
  郑黑马先是看见了长城,顺着目标飞,过会儿又看见了一座城和一座塔,他在心里说:锦——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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