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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马歇尔的最后调停



  ●艾森豪威尔巡视远东

  杜鲁门总统召见陆军参谋长艾森豪威尔,同意他迅速巡视驻远东各地美军。第一站到东京,要他对付那个难对付的麦克阿瑟。从打一九四五年秋季,当政府强调德国和日本占领任务需要兵力以减轻复员工作的压力时,麦克阿瑟对华盛顿就来个釜底抽薪,他宣布驻日本美军可在六个月内削减到二十万人。这还不及陆军部原来宣布的所需要数字的一半,故而麦克阿瑟的声明大大增加了加快复员速度的压力。
  艾森豪威尔赶快写了一封措词谨慎的信给麦克阿瑟,信中概要地说明他对兵力问题的看法,请他估计一下一九四七年的实际需要。令人惊奇的是,麦克阿瑟在一封绝密的复信中,说兵力不能少于四十万。
  麦克阿瑟的做法,使艾森豪威尔气得面孔发紫。因为遇到这种情况,艾森豪威尔毫无办法。在高层军官中他是资历最浅的军官之一,麦克阿瑟曾经领导过他,那时他是小小的校官。当他成为参谋长之后,搬进一号住房,从制度上来说,成了麦克阿瑟的上司。这种局面不可避免地使两个人都非常尴尬。麦克阿瑟指挥着美国第二支最大的海外部队,并又是美国驻日本的事实上的总督,他们之间又必然有些接触。
  艾森豪威尔接到麦克阿瑟绝密信一个月以后,即一九四六年一月,他敦促杜鲁门总统,宣布他将把退伍的速度从每月七十万降至三十万人,并取消对服役满两年者准予复员的保证。 这项决定差一点引起美国在欧洲、 在太平洋以及国内的军队“哗变”。
  在整个危机中,麦克阿瑟一点不把艾森豪威尔参谋长和帕特森陆军部长放在眼里,并发表他自己的声明而不加以澄清。
  杜鲁门总统火气就更大了。因为以麦克阿瑟的速度去复员,会打乱他对欧洲长期牵制俄国大批驻扎巴尔于半岛的兵力,他要拖垮俄国经济的设想会落空。
  艾森豪威尔写了一封密麻麻四页长的信,试图解释陆军部的立场和面临的问题,但没有直接指责麦克阿瑟在进行破坏。他谈到由于复员太快可能会产生“不希望有的和不愉快的后果”,解释需要大大削减人员的分配额,向麦克阿瑟保证自己一定支持他(“不用担心,我一定拼死帮你到底”)并说他正计划近期内前往日本进行个人会谈。
  杜鲁门总统召见艾森豪威尔,他还在气头上说:“麦克阿瑟不是眼光过于短浅,就是无知,或者是有意捣蛋。他一会说太平洋地区要严密防止共产党扩大,和俄国需要保持武力的对峙,一会儿说,不用过多的武力,而用经济手段挤垮俄国,但他是位独角将军,不知道自己屁股底下长着两条腿,才能走路。”
  艾森豪威尔深沉地望着杜鲁门说:“麦克,不是好说服的。仇视共产主义,却又不知道怎么战胜共产主义。”
  杜鲁门摆下头说:“他光知道枪,却不知道枪膛里要装上什么子弹,才能打倒共产主义。”
  艾森豪威尔说:“他想一巴掌就把共产主义除了根。”
  杜鲁门两眼火辣辣地说:“是呀,他不知道甚至半个世纪,或者一个世纪地干下去。”
  艾森豪威尔说:“麦克,他太骄傲了,当然,他对日本是有功的。麦克是日本盟国现政府的一颗光明灿烂之星,麦克的行政管理足为政府的楷模和对远东和平的恩赐。他扫除了一个由战神所生的专制政体,并用一个民主政府来取代,这个民主政府是人性的皇帝主持的而且是以自由选举表达人民意志为基础的。我还是欣赏麦克他这敢作敢为的行为。”艾森豪威尔说着深深吸口气。他知道麦克阿瑟是个难对付的家伙。
  “是呀,他们之间是老同事。他对你的生日贺电是十分欣赏”杜鲁门这样说,是为使艾森豪威尔这次东京之行会收到效果。艾森豪威尔给麦克阿瑟的生日贺电说:
  值您生日之际,谨向您表示祝贺并致以亲切问候、由于您具有敏锐的眼光、坚定的目标和对日本帝国无条件投降作出重大贡献而取得的辉煌胜利,祝您在未来岁月中充满那个怀有感激心情的国家的谢意。我对您卓有成效地履行驻日盟军最高司令职责和干练处理我军各种事务不胜钦佩之至。
  在这个庆祝战胜日本战争机器的胜利日,我仅以陆军的名义向您表示感谢,感谢您在从巴丹到东京漫长而又悲惨的道路中和在引导日本国走向新的生活道路的史无前例约任务中所作出的高尚的努力。在那黑暗的战争年代里,您的杰出的军事领导才能鼓舞了全世界爱好自由的人们。对于寻求免受战争威胁的人类来说也许更有意义的是,在您的开辟新的人类关系道路的当前岗位上所取得的成就。在这值得纪念的日子里,陆军全体官兵和我本人向您致敬。艾森豪威尔看着总统说:“对于日本的地理位置、国体、帝国好战性、未来的经济的发展,麦克的见解是有他独到之处的。”
  “他傲慢得落后的思想,我怕在亚洲捅了漏子。”杜鲁门他看着这位陆军参谋长,说:“你给麦克的生日贺信是搭了桥,要说服他在日本、在韩国要安定。”
  艾森豪威尔说:“亚洲要稳定。”
  “目前说,有竞争就有稳定,目前是军事的,未来是经济的。”杜鲁门说。
  艾森豪威尔一边沉思一边点头说:“我想提醒麦克一下,对亚洲事务不要过于冲动。”
  杜鲁门总统长长吸口气,他翻开眼前的记事册子说:“到了中国见到马歇尔将军,要他掌握好自己,中国会有新的变化。他这次回去一落脚就碰上了麻烦。中国共产党方面指责说‘美国飞机轰炸了他们驻在四平街的军队。’但是,马歇尔执行部能够证明,这些飞机虽然是美国制造的,但它却属于国民政府所有的。”
  艾森豪威尔说:“前些时候,共产党方面指控美国用飞机军舰帮助蒋介石运兵。我们说为了使日本军投降,国民政府军都在大西南抗击日军,要他们调过头来到中国北部受降,他们来不及的,只有空运海运,我们是按照远东盟军总司令麦克阿瑟的命令而作的。”
  “共产党说是有权利的。”杜鲁门狡猾地眨眨眼说:“‘我们捂上耳朵照干不误’。魏德迈将军这样说的。”两个人对看一眼,好像心安理得了。
  “经过激烈战斗之后,国民政府占领了省会长春。蒋介石在沈阳和其他重要据点同他的将军们磋商之后,他又重新抬起了早先的老方案。他要求共产党恢复被他们切成好几段的华北的交通线,以示他们的诚意。他又提出问题说,他怀疑马歇尔个人是否准备为共产党的诚意打保票。”
  艾森豪威尔脸上好像没有什么表情地说:“蒋介石怀疑马歇尔将军?怀疑美国?还有谁能像马歇尔将军那样卖力气呢?蒋介石是个没良心的东西。”
  “马歇尔将军,现在也发出低沉的调子。”杜鲁门习惯地把鼻梁上的眼镜用手托一下说:“他打电报给我说:‘我是在逆时针而行,不然的话我是很有希望的。事实上。成功不是建立在谈判问题上,而是建立在战场的发展上’。”
  艾森豪威尔说:“现在双方在满洲达成停战十五天,流血停止一下,却是个好的开端啊。”
  “是由于马歇尔的坚持,才找到了一些和平解决的基础,最后,达成一项在满洲暂时停火的协议,对方答应休战十五天。”
  艾森豪威尔说:“马歇尔的参谋长拜劳德将军已经率领导小组到长春去监督停火了。”
  “马歇尔告诉我说,他希望在这段暂时休战的时间内,取得一个较长期的解决方案。但双方都不愿意这样做。国民党政府在满洲的司令官一再扬言说,他准备十五天之后立即重新向共产党的阵地进攻。另外一方面,共产党拒绝国民党政府的计划,认为它们全是些过分的要求。不幸的是,蒋介石的建议中,有一个建议是,当中国双方无法取得协议时,停战小组中的美国成员应有最后决定权。”
  “自然,共产党会把这个提议,提出来指控,会说美国站在国民党方面,他们不理睬这个计划,因为太露骨。”
  “国民党政府的要求是,共产党除了从满洲之外,还应该从华北的某些地区撤出,共产党也加以拒绝。国民党要求再派往满洲两个军。共产党指控国民党是假停战,真备战。马歇尔断言说:‘现在我们已走进了一条死胡同’”。
  艾森豪威尔非常认真地问道:“国民党在满洲的兵力,就是再增加两个军,就能取得胜利吗?最少目前是行不通。”
  “国民党政府中的一些领导人物颇有信心,认为可以在战场上打败共产党。”
  “马歇尔将军怎么看?”
  “这种估计在马歇尔看来是极端错误的。他认为蒋委员长的军队,不但不可能很快地取得胜利,而且失去了这种立即取胜的机会之后,他们会发现他们所面临的是一个很难对付的对手。最后,失败的会是蒋介石。要不然就是美国进行全面的干涉。”
  “全面干涉根据目前国际环境不是上策,甚至是不可能的。”
  “国民党的死硬派,要求美国进行全面援助。华盛顿不是也有些人阻挠马歇尔为和平而进行努力,还发表了声明嘛!共产党自然就会把这些声明说成是美国人两面派的证据。”
  “干涉,又能取得什么结果?”艾森豪威尔微微摆着脑袋说:“中国是不同一般的大陷阱。”
  “是呀,这次停战能稳定一个阶段,到七、八月马歇尔完全脱身回到华盛顿来就好。请您向马歇尔转达另一个要求……”
  艾森豪威尔这次去远东巡视美军,从日本到南京。他知道杜鲁门对国务卿贝尔纳斯不满。猜想是要用马歇尔替换换贝尔纳斯,于是说:“我会会见马歇尔将军的。”
  杜鲁门说:“我的国务卿有心脏病,想辞职,我想知道,如果这个职位出缺时,马歇尔是否愿意担任。”他向艾森豪威尔表示过,想用他来替换贝尔纳斯。
  艾森豪威尔不打算子国务卿,他认为刚刚恢复国际秩序,好多事太缠手。另方面他虽然回国日子不多,有不少老朋友劝他离开军界,然后竞选总统。他今天听杜鲁门讲到打算用马歇尔替换贝尔纳斯,于是很乐意地说:“我不久就会见到马歇尔将军,乐于问一下马歇将军是否愿意接受这项工作”。
  杜鲁门总统见艾森豪威尔表了态,他也同意艾森豪威尔的慷慨允诺,他知道这位军人,在尚未成为事实之前,是不会泄露出去的。他很高兴地送走了艾森豪威尔将军。他多么希望马歇尔将军能从中国脱身回到华盛顿。
  艾森豪威尔和杜鲁门关系很正常,但很拘谨。从军界来说,杜鲁门这个小小炮兵上尉是没法和五星上将来相题并论的。他们现在成了总统和陆军参谋长的上下级关系,在一起工作了。杜鲁门像今天这样说出自己的要求,而且求他去办,这真是一次特殊。杜鲁门从来不征求他的参谋长的意见,甚至包括政府最重大的、涉及到重要军事问题的决策。杜鲁门对希腊和土耳其的军事援助,和东西方驻军的政策等等。在诸如此类问题上他竟不参加任何意见,这使人感到很惊奇,他们错认为他和杜鲁门有如此多的共同点。两个都出身在小农小商开拓者之家,在相距不到一百五十英里的两地长大,杜鲁门在一九 O五年时曾与艾森豪威尔的兄长阿瑟在堪萨斯城的一个寄宿舍内同住一室,尽管都是中西部出身,两个人的观点上都是世界主义者。他们都很佩服马歇尔的论点,是关于国防和普遍军训的基本主张的拥护者。但是,尽管他们有着共同的方面,艾森豪威尔和杜鲁门始终没有成为朋友。的确,每人都对对方存有戒心。他对美国面临的最棘手的军事问题,是制定原子弹政策。他把原子弹叫做“这个讨厌的发明”,他赞成由国际控制这种武器,但是制订健全的核政策的一切企图,都与美国对苏联日益加深的疑虑发生冲突。在制造原子弹的领域里,艾森豪威尔很少有什么影响,他认为美国垄断原子武器本身就是充分的防御政策,他首先从心底反对这类观点,他常说:“我大声疾呼地反对随意乱讲,有时还洋洋得意地谈论一夜之间可以杀死干百万人的武器所包含的安全的程度。”杜鲁门决心把权利和责任控制在白宫之内。他要和苏联在经济上展开竞争,不用投原子弹看谁把谁炸倒。促使苏联大力发展军火工业,他想和马歇尔合起来发展亚欧盟国经济,最后使苏联成为一口空饭锅。说到这里,杜鲁门总是眨眨眼睛,意思是看谁能被原于弹炸穷了,到那时谁就获得了胜利。
  艾森豪威尔飞赴东京,他在上飞机前没有收到麦克阿瑟到机场迎接的消息,他知道麦克阿瑟贯于给人一个难堪。在飞机降落时,机务室收到麦克阿瑟到机场迎接的电文。这是他俩自从一九三九年十二月在马尼拉的码头上分手以来第一次会面。那时他是个少校,而今经过这场残酷的战争,他们都成了五星上将。飞机停下了,推开机门,他在舷梯上看见了麦克阿瑟,他忙使劲摆着手,很快走下舷梯,笑着伸出手来先招呼:“啊!麦克,你好吗?”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了,他以军人的眼光一扫看见麦克胸前挂的勋章不像平日那么多,但挂的全是他在二次战前获得的高级勋章。
  麦克阿瑟握住手说:“艾克,你终于来东京了。谢谢对我生日的贺电。”虽然时过半年了,他还在记忆中对那份贺电感到那么新鲜。
  艾森豪威尔几乎盯着麦克的勋章,赞扬地说:“将军你的功绩与日月同光辉。”
  麦克阿瑟反常地没有一个人坐车,他有些固执地说:“艾克,今天我们坐一辆车。”他一直把艾森豪威尔送到东京高级而又安全的旅馆,当晚设宴招待客人,在宴会上吹捧一阵艾森豪威尔,晚宴结束后又把客人请到他官邸的书斋里。作为一个军人,他的书可谓是最多的了。他们一直坐到凌晨一点钟。
  麦克阿瑟对艾森豪威尔说:“艾克,你一定要竞选总统,叫杜鲁门老小于滚出白宫。”他两眼眨着狡猾的光。
  艾森豪威尔说:“得了吧,麦克,你去竞选吧!”
  “不,我年纪太大了。”麦克阿瑟摆摆手说。
  艾森豪威尔敦促地说:“你去竞选吧!我这阵真没打算,真没兴趣,战争对咱们指挥战争的人,把政治敏感全磨光了。”
  两个人谈了一阵,在竞选总统上,谁也没能说服谁。话题拉开之后,麦克阿瑟说他对美国现政策不满,他感到作为无敌的战胜国太软弱。
  艾森豪威尔让麦克阿瑟在军事上支持他,麦克阿瑟连连点头。看着麦克大炮烟斗里冒出的白烟,使艾森豪威尔心里没底,闹不好没等他从远东回到华盛顿,麦克允诺的问题就都告吹了。他耐心地劝麦克写份材料表表态,尽管百般讨好,仍然没有成功。
  麦克阿瑟谈起今后的现代战争,他说:“艾克,今后战争是与共产主义的战争。”
  艾森豪威尔不敢苟同地说:“战争大多是不公平引起的。”
  麦克阿瑟晃着大烟斗说:“怎么这么说呢?为什么?”
  “所谓不公平,就是你有他没有,你富他穷,贪心造成的。”
  “没有贪心,还长心干什么?”
  “我想把整个太平洋划入一个战区,由我指挥。一个目标防止共产主义扩大,要消灭他们。”麦克阿瑟突然问道:“艾克,你怎么看?该怎么办?他有些兴奋和遐想,他几乎同时拿起两个大烟斗,他手很重碰得他那装烟斗的大盒子很响,他很能点火,嘴里叼个烟斗,手拿一个烟斗,同时点起来了,两股烟交叉着冒得挺欢。
  艾森豪威尔说:“真共产主义还真不容易打倒,假共产主义,你不打它也会倒。”
  麦克阿瑟大声问道:“艾克,你说怎么区别真假?”
  艾森豪威尔感到一时被问住了,他鼻子抽了一下说:“那就是贪心吧!”他没有说明白,没法说明白。
  麦克阿瑟也没听懂。他们一直谈到凌晨一点钟。
  艾森豪威尔从东京飞往中国南京时,麦克阿瑟没有送他上飞机,只是在旅馆门口说:“艾克,我太忙了,该死的日本人离不开我。”

  ●调停使马歇尔格疲力尽

  艾森豪威尔的飞机在南京大校机场降落时,中国官员和美国驻华大使馆官员来了不少。其中有不少预言家,认为艾森豪威尔在美国威望很高,不久要选上美国下届总统,这是联络感情的机遇。
  艾克在飞机场见着马歇尔将军,他们的关系一直很好。他们之间没有公务交往,也难得见面。他的参谋长是马歇尔荐举的,他上任后马歇尔已经到中国,在干着试图使中国内战双方和解的使命。他见马歇尔迎上来,规规矩矩地向马歇尔敬个军礼,两位五星上将把手握在一起了。他见马歇尔脸瘦了,显得眉毛长多了,嘴角上皱纹使腮帮上向谁下来,两只眼睛发着滞呆的光。一时怎么也记不起马歇尔在美国的形象。他在心里说:可把他给拖累了,这样,他还能担任国务卿吗?
  马歇尔感到艾森豪威尔精神抖擞不减当年,还是率欧洲盟军元帅的英姿,感到这人还能为国家干些事,还多亏把他从那个英国女人怀里拉出来。于是说:“艾克,一路上辛苦了?”
  艾森豪威尔把腰往下弯些说:“您好,很是想念。”他和将军亲切地拥抱。他们一同去赴蒋委员长和蒋夫人安排的午宴,在宴会上来美龄代表委员长给艾克敬酒说:“希望您到中国看看,感谢美国在华海军和空运飞机的协助。”他们干杯之后来美龄才给马歇尔将军敬酒,而且说:“没有将军您的帮助,事情不会如此顺利。”她和两位美国五星上将,用英语交谈着。蒋委员长只是陪着笑。宴会还是很协调的。欢迎的气氛过后,蒋介石凑近艾森豪威尔,他们坐下来了,一时停下手中酒杯。
  蒋介石对艾森豪威尔说:“将军,一年来中国的局面才算铺展开个头儿。困难在华北和东北,国府的军队运输和武器装备是突出的问题,需要美国的鼎力相助。”他把身子全面转向对方。宋美龄把身子偏过来翻译着。
  艾森豪威尔好像听得很仔细,很礼貌地说:“在对华政策上,我们应下的都会做的。”
  “我觉得在军事援华方面,军舰和飞机还不够多。”
  “东北不是已经运去七个军了吗?”
  “我们赶不上匪军,他们在东北有四十万之众。”
  “他们的腿比飞机翅膀快吗?”
  “他们的兵源多是土生土长的农民。”
  “我们的士兵是要经过正规训练的。”
  “那一定能打胜仗了!”艾森豪威尔早就听说,国民党的兵一团糟,军官贪污成风。他听蒋介石有些怨美国给他运兵慢了,于是说:“海上运你的兵,美国有运送日本战俘和他们的家眷任务,是有掩护的。空中就不方便,会引起国际上议论,可说美国出兵中国了,说美国直接干涉中国内政了。我想用陈纳德办的航空运输公司空运会方便的。同时我们又给你们一千架战斗机。”
  蒋介石让侍者为艾森豪威尔斟酒,他脸上带有几分微笑地说:“将军,国民政府军逐渐能在东北掌握有利的局势,和匪军激战几日后,林彪所率的三十万大军被杜聿明司令长官所率的国民政府军彻底击败,伤亡过半,其余残部,分别向中东铁路、哈尔滨、绥芬河一带溃蹿了。杜司令长官指挥由四平街进占长春,并令其所部以哈尔滨为目标,沿长春铁路向北追击,势如破竹。可以这么说,此一剿共战役,是继二十三年在赣南五次围剿以后。又是最大一次决定性的胜利。至少东北的整个工业区被掌握在政府军手中,小丰满的电力也掌握了。我们需要边剿匪边建设经济。”
  艾森豪威尔听蒋介石的话虽然不点头,但却带有几分赞赏,同时他的眼神内不能不闪着几分戒心。他看过驻华使馆的军事报告,这些武官称蒋介石是无能之辈,又说他是属温度计的,浑身上下的冷热都不由他掌握。于是问了句:“那么为什么要停战呢?”他说完看着对面座的马歇尔将军,他们还没交谈过这方面问题。
  蒋介石听完宋美龄翻译的艾森豪威尔的问话,他没有回答,他在盯视着马歇尔,如果让他说的话,他可以说怨马歇尔的不公正的调停才停战的。但他见马歇尔也在注视他这位委员长。
  马歇尔正准备说:你指挥的北进,就是失败。何况共军在辽狠狠地敲你的乌龟壳,你才缩回手停战的。
  蒋介石好像很会接他的话茬说:“仗,如果共产党要打的话,我们会胜的。他们的军队不接受整编,就是为打仗,我们要陪着打下去。另方面,我国急需要经济建设,美国在这方面的援助还是保守的。”
  艾森豪威尔感到不愉快,他傲慢地认为蒋介石没有权利和资格来抱怨美国,他早就知道,在美国国会中有大批议员批评美国政府,把不少援华款被蒋家和他的亲戚宋家、孔家吞蚀了。于是说:“蒋先生,关于援华事项,待我回华盛顿转告给杜鲁门总统。”他把面前酒杯推开些。
  恰在此时,紧连着宴会大厅的舞厅里,立刻传出奏出舞曲的调子。像一阵风刮出一群漂亮的仙女,在舞厅门前列队恭候佳宾了。
  艾森豪威尔自然由宋美龄陪伴跳第一支曲子了。在刚刚转上大半圈时,宋美龄是个伶俐过敏的女人,他从文森豪威尔的表情上看出他不满的情绪,便说:“亲爱的将军,目前中国战场不是军事力量的较量,而是在马歇尔将军的调停。”
  艾森豪威尔回他的住处时,是由马歇尔亲自陪送的。他像主人一样地招待客人。他们在舒适的客厅里,先谈艾克在东京会见麦克阿瑟的情景,并说麦克阿瑟在日本、韩国干得很出色,成了美国派往那里的总督。说麦克胃口很大,他要统率整个太平洋区,定为太平洋战区。马歇尔看着文森豪威尔问道:“麦克,是不是把太平洋看成没有水的存在了?”他说着微微摆着脑门发秃的头。
  艾森豪威尔点点头说:“海军是绝对不同意麦克这个提议的。谁又能满足麦克阿瑟的愿望呢?麦克阿瑟和太平洋空军关系也很紧张。”
  马歇尔说:“杜鲁门总统不会开这个禁令的。把太平洋划入一个战区,麦克他心胸很大,恐怕他协调不起来。”
  艾森豪威尔说:“目前亚洲的平静不会太长。杜鲁门总统在欧洲搞军事对峙,亚洲就会出现不平衡。”他绝口不谈麦克阿瑟和他互相敦促竞选总统的事。
  “是呀,我常想,要稳住中国会使亚洲平衡,真难呀。”马歇尔叹口气。
  “杜鲁门总统也时常灌输给我,只有把欧洲的平衡,放在跳板上,有个中间轴来来回回调整调整,归终会使欧洲铁幕解体,但不知这得多长时间?半个世纪?还是一个世纪。”艾克一皱眉毛显得两眼更亮。
  马歇尔满睑兴奋地说:“至于时间吗?我看欧洲、亚洲也好。就看两大阵营的对垒,谁坚持到底,谁就是胜利者。杜鲁门这方面要比罗斯福敢下手。”
  “杜鲁门刁。”艾森豪威尔说。
  两个人沉默一会儿,艾森豪威尔传达口信说:“杜鲁门要您替换贝尔纳斯,他让我转告给您。”他看着对方的反映。
  马歇尔眉不抬眼不眨叹口气说:“我一直渴望退休回到弗吉尼亚州利斯堡老家去,几年来我在卸掉参谋长的职务时就打算这样做了。可没想到……”他边说着边皱起后来了。
  “将军,您没想到调停工作这么棘手?”
  “艾克,不仅棘手,我同意中国之行只是因为我以为这个任务是短期的。”
  “要放弃这项工作?”
  “不可能,因为我还没有表示失败。”
  “总统请您任国务卿,这是个卸掉调停工作的机会。”
  “艾克,如果是总统提出的,我就不好推辞了。”马歇尔重复地说,“好的,如果杜鲁门要我去干,我就担任国务卿。”
  “将军,杜鲁门是诚恳的,他亲自对我说的。”
  “我这次中国之行遇到的种种挫折,艾克”你在非洲大沙漠也不会感到这么为难。”马歇尔借机讽刺自己说:“只要让我离开这个鬼地方,我干什么都愿意,甚至是报名参军也可以。”
  艾森豪威尔看着这位老将军,曾经是他的老上司,感到太可怜了,就在欧洲战场激烈战斗中,胜利、失败未卜的时候,也未见他发这么大的愁,在太平洋冲绳岛大批美国士兵倒在燃烧的焦土上,马歇尔站在海军上将指挥舰上,听说他也未发这么大的愁。于是安慰地说;“将军,您感到是双腿陷在泥沼里了?”
  “不,是手。”马歇尔摊开双手,自己也睁大眼睛看着,看艾森豪威尔未懂,说:“没法一手托平两家。”
  艾森豪威尔带着几分冷笑说:“是心!杜鲁门制定的美国对华政策。”他心里话;这个傻老头子。
  “艾克,你对杜鲁门说,我的答复是‘接受’。”
  “什么时候回华盛顿?”
  “为了把事情干得有头有尾,看情势,我不能在九月以前离开,我希望到那时候国共双方或许能达成协议。”
  艾森豪威尔只是两眼注视着马歇尔,他在心里说:“协议,共产党未必是傻子,去钻美国和国民党扯圆的圈套。”
  “是有一定的难度。”马歇尔看着艾森豪威尔说,“艾克,中国有句成语‘狡兔有三窟才能免其死’。我看我留给你一个密码,这样你可以把总统的回直用无线电传给我而不致泄露秘密。”
  这时两个人愉快起来了。马歇尔好像跋涉出沼泽地,在欣赏着踩过的脚印。他们紧紧地握着手达成了协议,然后两个人会心地哈哈大笑起来。
  马歇尔一手拍艾森豪威尔肩膀,一手还拉着对方的手不放开,好像在感谢他在困难危机中拉上一把,把他拉上岸去了。

  ●蒋介石耍的花招

  艾森豪威尔离开南京回华盛顿了。
  这时,马歇尔感到蒋介石的停战是虚伪的。艾森豪威尔当他说:“将军,你放弃调解吧!我看蒋介石杀气腾腾,仗,是要打下去。”他无可奈何地打算放弃调解的努力,这样没完没了的劝解以及心力憔悴地一次又一次的从头干起,终于惹火了这位将军。大使馆的一位工作人员注意到:以往有无限耐心的马歇尔,真的要发脾气了。从打艾森豪威尔走后,他对接受杜鲁门总统给他的光荣职务活了心,再加他看出中国这是个泥潭子。
  周恩来在这个时候对马歇尔说:“共产党对将军仍有信心,愿意继续努力争取互相理解,看委员长怎么办?”这使马歇尔很高兴。他感到蒋介石会理智一些,他认为蒋在东北并没有占股共产党。
  马歇尔找到蒋介石,是在餐桌上进行谈话的。他概述了政府方面现行政策的危险性,他指出明显的迹象表明国民党军事集团企图掌握局势。陈立夫最近断然出面警告一位美国大使馆工作人员,他愤怒地说,他已经跟共产党斗了十九年,必要的话可以再斗十九年。陈还责备马歇尔,他声称若谈判的基础是信誉和公正,则同共产党谈判是白费劲;他不认为会谈失败就会打内战,因为产党是虚声恫吓。陈拍着桌子说:“不费吹灰之力就可消灭共产党。”
  马歇尔知道,陈立夫是认真地、公开地代表蒋介石企图让美国改变政策。他指出陈立夫的干法,就是国民政府已完全不顾任何民主程序而执行了武力独裁政策。他警告说:“人们将难免把这种政策同战前日本的军人独裁相类比,这种独裁毁了日本。现在人民可能把委员长当作中国的乔治·华盛顿,但是有一天他们可能改变看法。”他几乎在指着委员长的鼻子,作翻译的宋美龄的细嫩的手指都有些发抖了。
  蒋介石仍然拔着腰板听,没有说什么。马歇尔学会了看委员长的腿以判断其反应。那条腿在不耐烦地摆动着,他的话对委员长是一剂苦药。
  蒋介石好像黑了半拉脸,他声音发哑地说:“马歇尔将军,我的将领和官员们的任何言论都与我无关,陈立夫更不例外。”
  马歇尔说:“那么,请问委员长,你的威信又在哪里?”
  “我是统帅,我从来不管那么多言论上的事。”蒋介石这时从心情到气色都有所缓和,又说:“我发出指令,除自卫外不得采取任何军事行动。”
  马歇尔说:“东北要停战。”
  蒋介石说:“我同意军队停止前进,为期十天。”
  马歇尔和周恩来谈过了,他说委员长会让步的。周恩来说:“要休战,就休战一个月。”
  当蒋介石听完之后说:“不行,不行,只能再加五天到头了。共产党要诡计策。”
  周恩来同意了说:“只要委员长不反嘴巴就行。”
  蒋介石忽然又找马歇尔说:“再加八天!”
  蒋介石在停战同一天,派专人专机给杜聿明送去两个文件,要杜聿明看后在长春召开中外记者会,发表声明。一个文件说,在北平三人小组中得到了中共的秘密文件,说中共和谈是拖延时间,争取主动,决不同国民党解决任何问题;说中共利用停战和谈机会,大加扩充部队,准备反攻;说和谈是要削弱国民党实力,让国民党裁军,中共部队则不让国民党统一整编。
  杜聿明看着问道:“这文件怎么搞出来的?”
  国防部高参说:“是打进北平三人小组的特工人员搞出来的,华北和南京都不便发表,以免暴露。”
  杜聿明心里明白,这不会是真的,在长春向中外记者声明,共产党还不知道他们从哪里走露了消息?他认为这个文件,既可以此诬蔑共产党,又可夸耀他收复长春的战果,当然说:“可以声明,遵照校长旨意办。”
  第二个文件是一幅预定同共产党在东北地区整编军队的示意地图,这份图上,将共军限制在佳木斯、齐齐哈尔等几个城市中,而国民党军则布满于东北九省、二市,各主要工矿城市及交通要道。
  杜聿明看着抿紧了嘴唇,用眼睛瞟着高参说:“这个地图委员长怎么要我表示态度?”
  国防部高参说:“委员长亲自拟定的方案,作为同中共停战后具体谈判双方整军的基础,特来征求你的意见。”他把话音重重的顿了一下,两眼在观察对方的反应。
  杜聿明心中有数,这类重大问题校长从来没有向下属征求过意见,何况他杜聿明呢,这可能有意给他戴高帽,抬高他的地位。但他还是镇静地点下头,他看出高参迫不及待向下说,他这么一个表示就够了。
  高参说:“如果共产党不接受这一方案,国军将继续以武力接收整个东北。”
  杜聿明认为这一方案是蒋氏想把共军限制在极小地区内,借整军的幌子而消灭共军。他根据自己在东北与共军较量的经验,认为在战是上是绝对不可能达到这个目的如果能在和谈中得到,当然,这是再好不过的了。但他怀疑,共产党是否能够接受这个苛刻的整军方案。他也早有耳闻,蒋介石和毛泽东在重庆大谈四十多天,毛就是不应允蒋的整军方案和让出根据地。目前就凭东北这么几仗,共产党就能同意?何况蒋介石亲自督军拉法地区,已经被包围吃掉一个加强团。他便同高参说:“我完全同意这个方案,并无补充意见。未过,共产党能同意吗?”
  高参说:“委员长说马歇尔同意这一方案,他可以使共产党同意的。”
  杜聿明暗想马歇尔有这么大的力量?只好又点点头,继续往下听。
  高参说:“共产党自四平街大败后,求和甚切。南京中美各方面认为东北共军已不能再战。”这位高参说到这里有些手舞足蹈了。他急于要杜聿明表个态度,好回南京。
  杜聿明心中是有数的,共军究竟能不能再战,目前共军鞍、海之战不是在他背上狠狠踩一脚吗?他没有同高参争论,但他却说:“您去鞍山和海城吗?那里我刚刚收复,也是个胜利。”他故意说得很轻松。
  高参知道鞍海之战虽然又收复了失地,但损兵折将非同一般,潘朔端师长宣布起义,已经震动全军了。他怎么能去那里呢,于是说:“来时任务紧迫,不能去鞍山、海城。我要把杜司令对这两个文件处理的结果带回南京去。”
  杜聿明懂得,蒋氏送来上述两个文件,是要他表示态度,虚张声势,威胁并军接受整军。于是他立即在长春接待中外记者,他发表声明说:“停战令下达后,国军已遵令在东北全面停止战斗,而共军不遵守停战令,现在集中二万余人强占了拉法(这纯属倒打一耙)。如果共军在停战期间,不遵守停战协定实行整军的话,国军将于半月后继续接收东北领土。”
  高参非常高兴地问道:“杜长官,我立即要回南京复命了,你有什么要求转告给委员长?”
  杜聿明沉思半晌说:“请代我转告校长,我这里还需要五个军的兵力。”
  高参看着杜聿明说:“杜长官,国军在东北兵力不是压过共军了吗?”
  杜聿明两眼带着几分忧郁说:“往长远看,我们实属兵力薄弱,抵挡共军的势头不是那么容易。我们在扩展地盘,共军在收缩集中兵力。”
  高参眨着愣怔的眼光,半晌说:“我如实向委员长反应。”
  蒋介石听了高参汇报很满意,只是说:“杜聿明爱带兵。”
  蒋介石迅速找马歇尔会谈,他说:“我发电文责备杜聿明,他是否在东北停战令下达生效后,仍发表谈话,要继续向共军进攻,这是否属实?”
  马歇尔说:“据三人小组报告,杜聿明是在长春向记者发表此类的谈话,我很不理解。”
  蒋介石拍下桌子说:“我已发了急电,在十五天停战期间,务必遵守命令,不准开火,严饬所属一体遵照。”
  马歇尔表示说:“委员长这样做,大有利于停战协定,实属可佳。我要立刻向周恩来说明委员长的决心。”
  马歇尔刚走出官邸,蒋介石看着他的后影给杜杜聿明另发一份电报:希能再夺拉法!应加紧整训部队准备接收东北领土。
  马歇尔转身工夫,还没等约定周恩来会见日期。蒋委员立刻求见,他只是说:“东北停战再加八天吧!”说完就走开了。
  马歇尔见到周恩来说:“委员长说十五天停战,再加八天,我想,这可能为了巩固停战令。”
  周恩来没有言语,他递给马歇尔一份材料。马歇尔接到手中一看:国民党军队按蒋介石亲自发出的指令,侵占拉法第八十八师一个加强团,几乎全被歼灭,仅有少数散兵逃回, 团长被打死。东北民主联军将该团长尸体装棺送回。另外第二O七师一个营在桦甸附近被歼灭了。
  国民党军在东北伤亡惨重,被东北民主联军整师整团地歼灭了:第五十二军一个多团, 第七十一军两个加强团,第二O七师一个营,第六十军第一八四师起义,第八十八师一个加强团,绰绰歼灭三个师有余,数目准确无误。
  马歇尔愣怔住了,他心里说:蒋介石调转船头了。
  周恩来转身走了。从他的脸上看出:“我同意了,再加八天吧,只要委员长不反嘴巴就行。”事后周恩来举行记者招待会,要求立即宣布东北长期停战,协商一切问题。他仍表示:凡有一线和平希望,我们无不努力以赴。他出席三人小组讨论停战方案,未获结果。会上马歇尔对周恩来说:“委员长这几天停战是个宁静沉思的时间。周将军,因为他的兵力在东北,由杜将军指挥打开了决战的态势。
  周恩来微微笑着说:“由委员长去沉思吧,杜将军的决战,有朝一日会丢掉东北。”会后他电告中共中央:国美方案不仅东北,即在关内也想侵入我区。国方一切为了打,八天后整军方案也难得协议。故应在此八天内积极备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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