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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抚摸着大红宝柱,土皇帝落下了悲痛的泪水

  兰州,彭德怀办公室。

  彭德怀正对杨得志和李志民交代进军宁夏的任务:

  “新政协筹备会在北平开过两个多月了。毛主席在会上的讲话,不仅我们看到了,全世界人民也看到了。毛主席说要‘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并且喊出了‘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的口号。这个话和口号也不是随便提的,意义重大啊!人民共和国就要正式成立了,我们这片地方,如今还有一个新疆,一个宁夏没有到手。大家应该再加把劲,在共和国成立前,拿下这两个地方,作为献礼!你们看怎么样啊?”

  杨得志和李志民坚定地说:

  “彭总,你说的话,也是我们心里想的。我们会努力的!”

  彭德怀和杨得志、李志民一边握手,一边说:

  “好!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杨得志和李志民从彭德怀的办公室里出来,迎面就碰上了郭南浦先生。郭南浦先生是一位老中医,兰州一解放,郭南浦先生便来找解放军,愿为革命事业做点事情,很快就和杨得志、李志民熟悉了。

  郭南浦身材瘦长,穿一件银灰色长衫,戴一顶洗得很白的回民小帽,童颜鹤发,精神很好。他虽已年过七旬,但动作灵敏,头脑清楚,性格爽朗,十分健谈。当他得知解放军要进军宁夏,并力争和平解放宁夏时,便跑来找杨得志和李志民,请求随解放军一同进宁夏,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他一见杨得志和李志民,就高兴地说:

  “哎呀!我到处在找你们,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

  杨得志笑着问:

  “不知郭老找我们有何见教?”

  “听说解放军要进宁夏,我是来请求跟你们一同进宁夏的。马鸿逵和马鸿宾我都熟悉,可以为你们送信传情报……”

  “郭老先生,你这么大年纪了,长途辛劳能行吗?”

  “行!我与马鸿逵和马鸿宾虽不同姓,却系同族同教。我愿将大军对回家心情和为国为民的宗旨,转告他们。”

  杨得志听了这番话,很受感动。他望着老人飘落胸前半尺长的银胡须,想了想,说:

  “郭老先生,你这种精神令人感动。可是,你年事已高,北上银川路途遥远,且遍地战火,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就不好了。”

  郭南浦哈哈一笑,手持银须,很动感情地说:

  “丈夫为志,穷当益坚,老当益壮,老马之智可用也!”

  杨得志和李志民觉得这事还得请示彭德怀,尔后再定。

  三人一同折回来,见了彭德怀,将郭南浦老人请求随军进宁夏如实报告了彭德怀。

  彭德怀听后,赞扬了一番郭南浦。沉思一会儿,对杨得志和李志民说:

  “好!就请郭老先生随你们一同进军宁夏吧!”

  9月9日,第19兵团分3路,挥师宁夏。

  左路克甘肃的景泰后,北渡黄河,挺进宁夏重镇中卫;

  中路挟黄河而行,向中卫前进,途经枣林子,包围敌第81军1个团,迫其投降;

  右路由固原、黑城、海原一带出发,直扑宁夏另一重镇中宁。

  军长郑维山,政委王宗槐,率第63军;

  军长曾思玉,政委王昭,率第64军;

  这两个军,作为兵团主攻部队,赛跑一样在前面齐头并进,直驱宁夏腹地。

  政委王道邦,副军长肖应棠,率第65军,作为兵团的第2梯队,随后跟进。

  三路大军,摆开阵势,很快进入宁夏境内,如同江河行地,风卷残云,其势锐不可当。

  9月中旬,第19兵团突破敌人第1道防线,很快进逼敌人的第2道防线中卫和中宁两大重镇。这时,郭南浦老人便带了几个精明干练的工作人员,离开大军,先一步前往中卫和银川,去做马鸿逵和马鸿宾的工作,争取宁夏和平解放。

  宁夏的马家军,主要有两支部队。一支是马鸿逵的儿子马教静为司令的宁夏兵团,统辖4个军:马光宗第11军,卢忠良第128军,马全良贺兰军,马敦厚骑兵第10军,马敦静是整个宁马的总指挥。另一支是马鸿宾的儿子马(忄享)靖为军长的第用军。

  马鸿逵同马步芳一样,都是顽固透顶的死硬分子。他是甘肃省临夏县人。他的祖父马千龄早年是个跑买卖的,后来得了一大笔横财,便不再出远门跑买卖,前后娶了4房妻室,窝在家里享清福。他的父亲马福祥在清朝光绪26年承袭了战死在沙场的、同父异母兄长马福禄的官职,在八国联军打进北京城,慈禧太后仓皇向西安逃跑途中,因护驾有功,被慈禧太后封为将军,官至宁夏护军使,共有5个妻妾。马鸿逵是马福祥的长房长子,从小就是个顽皮的坏家伙,不学文、不习武,吃喝嫖赌,10多岁就成了窑子里的常客。马福祥一心望子成龙,没想到养了马鸿逵这么一个不学无术的东西,便在后院里栽了一根榆木拴马桩,在拴马桩旁摆了一张桌子,桌1:放着文房四宝,每日用一条9尺长的铁链子将马鸿逵拴在拴马桩*,令其读书。山水易移,人性难改,马鸿逵在拴马桩旁度过了300多日,但仍不学好,恶习难改。马福祥对他曾一度失却了信心,走门子将他送入袁世凯的总统府做侍从武官。在军阀混战的年代,他也慢慢地拉起了队伍,开始了他的生涯。

  到了本世纪30年代初,马鸿逵已有几个旅上万人的军队了。1932年7月,蒋介石对鄂豫皖革命根据地发动第四次“围剿”,马鸿逵的第15路军总指挥部由许昌进到信阳,以其第35师第3旅布防于武胜关、鸡公山一带,第2旅向罗山、光山、宣化店及泼皮河进犯,带着血淋淋的屠刀,为蒋介石拼死卖力。

  1932年10月,红4方面军主力向平汉路以西转移,马鸿逵派部堵截、追击,充当急先锋。

  1935年10月,中央红军长征到达陕北,马鸿逵以阻遏陕甘宁边区的发展为己任,向蒋介石自告奋勇,蒋介石亦飞抵宁夏,亲自部署堵截与追击。

  1936年10月,红军三大主力会师于会宁,马鸿逵即向蒋介石折呈《剿共意见书》,提出“先剿陕北,再剿其他”。并建议蒋介石要张学良严督各路军队同时猛攻;令陈诚所部向三边(安边县、靖边县、定边县)椎进。

  西安事变的发生,使蒋介石、马鸿逵围攻红军的企图未能得逞。马鸿逵对西安事变的态度,初则观望,迟迟不肯表明态度;及至料到蒋介石有被释放的可能,即通电讨伐张(学良)、杨(虎城),并分别致电大骂了张、杨二将军,向蒋介石讨好表忠。

  此事颇得蒋介石的欢心。于是,1937年2月,以陆军第168师的正式番号改换了新编第7师的番号,另给马鸿逵增编了1个独立旅。

  抗战开始,马鸿逵升任第8战区副司令长官兼第17集团军总司令,马鸿宾为副总司令兼第用军军长和绥西防守司令。此时,宁马已有步骑8旅之众,借口防共,不肯出兵抗日,后来迫于形势,不得不派兵虚晃一枪,装出个抗日的样子,好捞政治资本。

  1940年3月,傅作义部袭击内蒙古的五原,马鸿逵假说他的部队协助傅军作战有功,又编了个暂编第9军的番号,趁机扩充势力。

  1942年,蒋介石第二次亲赴宁夏,部署反共,马鸿逵竭力主张反共重于抗战,并陈述他多年封锁陕甘宁边区的功绩,加之对蒋介石恭谨备至,视为再生之父,又以重礼收买蒋介石的左右。因而,到了1943年秋,蒋介石又给马鸿逵增加了1个暂编第31师的番号,并任命马鸿逵的次子马教静为第11军军长。

  1945年8月,日军宣布投降,广大人民欢欣鼓舞,笑逐颜开,而这位马副长官却终日忧郁寡欢,直至秋凉还在贺兰山避暑,不肯下山。

  1946年7月,全面内战爆发,一向保存实力拥兵自重的马鸿逵,突然不惜血本,派兵3万,倾巢出动,侵犯三边,援救榆林,出兵陇东,把战火燃到了解放区。

  1949年8月,解放大军进入甘肃,指向兰州,马鸿逵末日已到,仍加紧部署,妄图作最后的垂死挣扎。

  兰州战役结束后,马鸿逵又飞到重庆,接受了国民党政府的数百万银元军钠,并向蒋介石当面表示顽抗到底的决心:

  “不成功,则成仁,马家军要和共军战到最后一兵一卒!”

  长期追随蒋介石反共反人民的马鸿逵,从重庆回到银川后,又自行增编了1个贺兰军,取岳飞词《满江红》中“踏破贺兰山阔”之意,准备失败后到贺兰山打游击,或越过腾格里沙漠,撤逃甘肃河西,同兰州战役后撤到河西的国民党残军会合,背靠新疆,与解放军对抗到底。同时,他将保安部队加以改编,全部隶属于各军,并将各军建制重新改编调整,以利作战。此时,宁马总兵力7万余人,仍由马鸿逵次子马敦静统一指挥。

  马鸿逵对宁夏兵力作了重新部署:骑兵第20因固守同心,第81军1部守靖远,骑兵第1旅守景泰,构成第1道防线;贺兰军守中宁,第81军主力守中卫,构成第2道防线;第128军守金灵,第11军守银川,构成第3道防线。

  马鸿逵此时内心也是非常复杂的。他明白,青马与宁马相比,兵精将广,势力雄厚,且据守着固若金汤的兰州城,只几天时间,也败在了彭德怀的手下,全军覆灭,马步芳和马继援父子一人先后坐飞机逃跑了。宁马只不过7万之众,要与解放大军对抗,等于以卵击石,他想到这里,觉得前景十分暗淡,毫无希望。他曾有过拉着队伍南下四川的打算,但解放大军已对宁夏形成包围之势,部队如果南撤必然大乱,难以控制,反而不战自乱,被解放军在运动中轻易歼灭……这是他最怕的事情。另外,蒋介石多次发来电报,三令五申,命令宁马死守宁夏。他明知这是蒋介石牺牲杂牌军,以消耗解放军的兵力,拖延解放大军向四川进军的时间,保住嫡系部队,梦想借四川之地重整旗鼓,苟延残喘。可是,他识破了蒋介石的圈套,还不得不硬着头皮拼着血本与解放宰孤注一掷,不然,他在蒋介石那里怎么交代?况且他暗中正在筹划着将宁夏战场交给儿子马教静,自己也向马步芳学习,先乘飞机离开银川,然后再为儿子设法安排退路,保命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马家父子在这场大战中能保全性命,至于数十年苦心经营起来的7万兵马的家底,也只好一脚踢出去了。他这样做,实在是出于无奈,不如此也别无他途了。

  马鸿宾与马鸿逵却不完全相同。抗战期间,马鸿宾曾表示拥护共产党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主张,并在绥西一线同傅作义先生共同抗击过日本侵略军。

  解放战争初期,马鸿宾的一个团长被解放军俘虏,彭德怀亲自接见,并亲笔给马鸿宾写了一封信,让这个团长将信带回宁夏。马鸿宾见了这个团长,非但未加刁难,反而奖给了他一匹马。

  马鸿宾内受马鸿逵的刁难和限制,外受解放军的强大压力,如果解放军的工作做得好,他率部起义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马鸿逵虽然色厉内荏,外强中干,其实也和马步芳一样,是个十足的怕死鬼。

  早在第19兵团向宁夏进军之前,马鸿逵就吓破了胆,曾两次发电,约请马鸿宾到银川共商逃跑之事。

  马鸿宾和儿子马(忄享)靖一起,随第81军指挥部驻在中卫,轻易不进银川城,怕马鸿逵父子对他下毒手。接到电报后,他派儿子马(忄享)靖去银川,找马鸿逵回话。

  马(忄享)靖来到银川,直接找到马鸿逵的家里。马鸿逵正在家里召开军政首脑人员会议,研究死守宁夏、顽抗到底的作战问题。

  马鸿逵的军事会议,在他专为自己修的大公馆里召开。他是宁夏的土皇帝,家园占地数百亩,仅这大公馆,就有36根大柱子,巍然森立,好不气派。参加会议的有宁夏兵团的司令马敦靖,第128军军长卢忠良,第11军军长马光宗,贺兰军军长马全良,骑兵第10军军长马敦厚,还有这4个军的副军长,几个师的师长,以及卫宁、宁朔、平惠、金灵4个地区的保安司令,共20多人。

  这种会议,如果放在往常,马鸿逵几句话一讲,会场像炸了窝的黄蜂一样,人人高谈阔论,个个耀武扬威,嗡嗡乱叫一通的。可是,在解放大军兵进宁夏的局势下,他们一个个都似霜打了的茄子,勾着头在各寻心思,自作打算,没一个说话的。会场里冷冰冰的。

  马鸿逵见此情景,心里挺不痛快,可他压住火气,故作镇定地说:

  “奶奶的,别这么没精打采的!你们心里头在想什么,我都知道。你们跟马鸿宾想的一样,都是想让我走傅作义的路子,不要跟共军打了,是吧?”

  众将领一听这话,立时来了兴致,一齐抬起头,瞪大了眼睛,望着马鸿逵,等着听他下面的话。

  马鸿逵有意端起茶杯,慢悠悠地用细瓷盖儿隔着浮在水面的茶叶,许久呷了一口茶水,才说:

  “其实,我跟共产党打交道,可不是一天两天了。真要是跟共产党谈判,我自己会出面的。用不着你们瞎操心!”

  众军官听了这话,以为他真的要跟共产党谈判和平解决宁夏问题,都长出了一口气,脸上的紧张状态也渐渐松弛了,数十对希望的目光,齐刷刷地盯住马鸿逵那张肥硕的脸,凝视着,仿佛不认识他似的。

  马鸿逵一见这情景,明白他这几句话产生了效力,催化剂一样把众军官内心隐藏着的秘密给一下子弄得膨胀起来了,便突然把那张胖脸一沉,话锋猛地一转,冷声道:

  “不过,现在还不到时候,咱们手里还有军队,脚底下还有地盘,不能跟共军还没交手就缴枪。缴了枪,我怎么向蒋先生交代?就是投降了,不仅蒋先生不答应,奶奶的,让共产党也瞧不起!今天,把丑话说在前头,从今往后,谁也不许谈和,只许言战!奶奶的,共产党不是把我列为战犯嘛!我就要和共军战到底!头一步,先把下马关的解放军赶出去;然后就要破坏青铜峡公路,占领牛头山阵地,在各个军事要道挖渠放水,节节抵抗;再把清真寺武装起来,给阿匐们发枪,反正把他奶奶的军队打光为止,不留一兵一卒!你们放心,只要飞机场不丢,大家最后都能飞出去。奶奶的,我马鸿逵要与宁夏共存亡,就是到了死的时候,也要放把火,先烧大公馆,然后把银川全城都烧光,给共产党留下一片焦土!”

  众将领听了马鸿逵这番杀气腾腾的话,就像数九寒天从头顶浇下来一盆凉水,连心都寒透了。除了马鸿逵的大少爷马敦厚和二少爷马敦静给老子帮了一阵腔,干吼了几句大话,其余的人又勾下头,一个个灰心丧气的样子,不肯吭声。

  马鸿逵发了疯似的,一会儿怒吼,一会儿嘻笑,折腾了大半天,总算定下了死守宁夏的方针,并点着名让众军官表了态。这才放下心来,脸上堆出笑,最后说: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宁夏这块地盘是姓马还是姓共,奶奶的全靠你们了。我为了表示一点儿心意,特意给各位准备了一点儿银元和烟土。凡是团长以上的官长都有份,有100两的,200两的,也有300两的,各位可不要嫌少,都他奶奶的拿上!谁要是把仗打好,老子另有重赏,赏黄金!”

  听说有钱,众军官又突然来了精神,眉飞眼笑,话比什么都多了。

  散会后,马鸿逵才接见了马仔靖。

  马鸿逵一见,急忙问:

  “你父亲为什么不能自己来,他愿不愿意走?”

  马(忄享)靖按照父亲的吩咐,回答道:

  “父亲的意思是他年纪大了,再加上家口重,如果出走,日后的生活如何办呢?”

  马鸿逵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冷笑道:

  “难道你父亲不怕共产党害他吗?”

  马(忄享)靖想了一下,说:

  “父亲想共产党不一定会害他的。”

  马鸿逵又冷笑两声,眼里射出两道阴森可怕的光,半晌不语。

  马(忄享)靖打破沉闷的空气,问:

  “你走后宁夏又怎么办?”

  马鸿逵老谋深算地说:

  “给共产党送礼就要送全礼,我先走重庆,接着叫老大(马敦厚)走,因老大沉不住气,又不听老二(马敦静)的话,留下他会误事的。到必要时再让老二走。不过,虽作了走的打算,但宁夏还是要效法太原阎锡山的办法,跟共军拼战到底,就是损失尽净,也在所不惜!奶奶的,阎锡山最后还不是当了行政院长?”

  一连几天,马鸿逵火烧到屁股上一样,急得火烧火燎的样子。他一会儿跑帐房,一会儿跑库房,一会儿派兵去保护飞机场,一会儿又亲自打电话调飞机,真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直到这天中午,总算把金银细软全都空运出去了,仅黄金一项就运走了7吨半,足够他挥霍一辈子了。

  刚吃过午饭,马鸿逵跑到前不久刚娶的18岁的六姨太的房里睡午觉。这时,大小五个老婆一齐破门而入,哭的闹的,叫的骂的,几个年轻的一齐扑上来动手动脚,母老虎一般将马鸿逵从床上扯下来,拉胳膊的,抱大腿的,捶屁股的,揪耳朵的,七手八脚揪扯着马鸿逵在地上滚蛋蛋。吓得六姨太在床上用被子裹住头结作一团,抽抽喀喀哭个不停。

  “好啊!你个老东西想跑,没门儿!你不把老娘先送走,你就休想离开银川步!”

  马鸿逵一听,五个妻妾都是为了跑的事来闹的,知道三言两语打发不走这群母老虎,只好拿出他的惯用招数:一哄二骗三耍赖。

  马鸿逵躺在地上,一边挣扎着往起爬,一边说:

  “有啥话好好讲,你们都跑到这里来,连哭带闹像啥话嘛!都回去,都回去!让我睡一会儿嘛!”

  妻妾们哪里听他的,仍然抓住他不肯放手,非要他说个准话不可。

  马鸿逵见头一招不灵了,便使出第二招来。他假装生气道:

  “你们都闭啥?我又不走,你们走哪儿去呀?共军还远着哩,你们都着急个啥?话又说回来,就是有一日我真要走,一夜夫妻百日恩,自然对你们事先都会有个妥善的安排,不会撇下哪一位不管的!奶奶的,难道我把你们留给共军不成!实话对你们说,别的东西要不要都是扯淡的事,头一架飞机就把你们先送走。好啦,都回去,再别闹啦,让人家笑话!”

  众妻妾七嘴八舌,吵得房子都快要塌下来了。俗话说,三个婆娘一台戏。马鸿逵身边整6个,这下子真的都闹腾起来了,又哭又叫又吵又闹,不管他说什么,压根儿就没人听他的。

  马鸿逵见两招都失灵了,索性双手把个秃脑袋一抱,眼睛一闭,大嘴一咧,哇哇哇地哭开了。他原来没打算真哭,只想把这群发了疯的母老虎吓唬一阵子,好让她们静下来,都散去。谁料.这一哭,假哭还真地哭出泪来了。哭着哭着,不觉还哭到伤心处了。

  “奶奶的!你们这些狐狸精,心肝全都烂了!共产党打我,老百姓骂我,就连马鸿宾也躲在一旁捉弄我。外头人欺侮我也就罢了,如今连你们也跟着瞎闹腾,往后院里也给我放起火来了!奶奶的,我倒不如死了痛快!”

  他这一哭还真灵验,6个妻妾都不作声了。顿时,屋内鸦雀无声。

  马鸿逵见她们不哭不闹了,想把她们再吓唬一下,彻底镇住这群母老虎。他从腰里掏出小手枪,顶住太阳穴,粗胖的手指压在扳机上,一边作射击姿态,一边哭着说:

  “我一死,你们爱怎么吵就怎么吵,反正我也听不见了。奶奶的,你们谁也别拉着我,让我这就开枪……。”

  除了六姨太,这5个妻妾虽说见的枪多了,却没有一个懂枪的。马鸿逵的手枪保险关着,机头合着,膛里也没子弹,即使扣一下扳机也没事。可是,妻妾们一见事情闹大了,一齐扑上前夺过枪,又是打洗脸水,又是泡茶,又是递青铜水烟斗,都陪着笑脸,给马鸿逵说开好话了。

  “你可得想开点儿,千万不能死啊!”

  “是啊,你死了,可让我们靠谁呢?”

  “我们也是为你好啊!常言说,36计走为上嘛!连老蒋都跑了,马步芳都跑了,咱们为啥不跑?”

  “对啊!咱们得趁早打算哪!”……

  一场风波,被他这一哭一吓,立时就平息下去了。

  跑,当然是定了的事情。可是,眼下大兵压境,怎么个脱身法呢?现在还没跟解放军打开,就跑到重庆去,见了蒋介石没法儿交代呀!再说,跟部下也不好交代,弄不好还会落个弃城逃跑、怯敌怕战的罪名,被老蒋给开刀问斩了。如果不抓紧时间跑,兴许到时候就跑不脱了。兰州有山有水,兵强马壮,工事坚固,几天就被解放军打下了。银川一马平川,兵力不足,无险可凭,连半天也守不住就到解放军手中了。

  马鸿逵正为走的事大伤脑筋,恰在这时,蒋介石来了电报,令他立即飞往重庆,参加紧急军事会议。

  这份电报来得恰到好处。马鸿逵当即叫来卢忠良、马光宗、马全良3个军长,把电报让他们—一看过后,吩咐道:

  “蒋先生来电,令我去重庆开会。我这一去,少则三五日,多则十来天,等会议一完,立即就回来!我走后,望各位多多操心,加强防守,死战到底!有事嘛,就找敦静,我跟他交代过了。”

  卢忠良等3人走后,马鸿逵才把马教静叫来,压低声音对儿子交底道:

  “蒋介石这老狐狸现在叫我去,一则是想拉咱们的队伍,二则也是怕我投降共产党,把我骗到重庆去当人质,逼你们与共军作战。不过,你知道就行了,千万不要声张,弄不好就会军心大乱。刚才我把3个军长叫来,都跟他们交代过了,让他们听你的。你要稳住,有事跟我通电话。看来宁夏是保不住了。我也不一定回来了。要是解放军打过来,你们就见机行事吧!”

  吩咐完毕,他又开了一张调飞机的密令,交给四姨太,说:

  “你们都是明白人,我这次去开会,不能都把你们带上,只能带老六(六姨太)一个了。这张调飞机的手令你们保存好,随后再跑吧!”

  大事安排完,马鸿逵又来到大公馆里,一根根地望着36根红漆大柱子,呆呆地站了半晌。最后,他用手抚摸着一根几围粗的大红柱子,禁不住落下一串泪水,声音沙哑地说:

  “我已是年近花甲的人了,甘肃临夏早已落入共军之手,河州(即临夏)老家是回不去了,眼下又要离开宁夏,这一走,恐怕再也回不来了。唉!我这把老骨头还不知将来扔在哪儿?”

  马鸿逵乘车来到飞机场时,飞机的螺旋桨已转了许久了。

  正准备登机时,马鸿逵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下令飞机延迟起飞,对副官吩咐道:

  “快,快,快回去,把老太太的尿盆子端来!”

  副官和卫兵一听,都愣住了。

  原来,马鸿逵的母亲过65岁生日时,财政厅长用65两黄金打了个尿盆子作为寿礼。马鸿逵临上飞机时,突然想起这个金尿盆子了。

  副官驱车端来金尿盆子后,马鸿逵才在卫兵搀扶下登上飞机。他虽说就要乘机逃跑了,但要离开马家父子独霸了数十年的宁夏时,心里却酸楚楚的,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他的眼睛湿了。坐在他身旁的18岁的六姨太这时已抽抽咯咯地哭成了个泪人儿。

  飞机起飞了,朝东南方向飞去。眨眼间,整个宁夏就从机翼下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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