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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山坡上,两只山鸡撞在贺友的枪口上;炉火旁,习仲勋
      巧送左轮枪

  雨雾茫茫,天地间一片灰蒙蒙。

  贺龙和习仲勋扬鞭策马,驰骋在雨幕中。

  “老天爷也喜欢凑热闹,好大的雨!”

  马蹄在小河一般流淌着积水的路面上,溅起一串水花。贺龙烟瘾又来了。可是风大雨猛,无法抽烟,他只好望火兴叹,大发牢骚。

  关中的气候与陇东差异甚大。陇东久旱无雨,上地冒烟,而这关中却烟雨蒙蒙,遍地流水。

  习仲勋双腿紧夹着马的肚子,手抖了抖缰绳,追上贺龙,大声说:

  “彭老总率大军西进,快得出奇。我们这些做群众工作的风里雨里,黑天白日.骑马也追不上啊!”

  贺龙哈哈一笑,说:

  “你就是昼夜不吃不睡,也乐意啊!”

  “那当然,谁都盼着早一天解放全中国,早一天建立新中国哩!”

  两匹骏马驰进一个村庄,绕过几户人家,便进了一户家家小院。

  上屋柴门,满院瓜果菜豆,一派生机。

  房东大爷穿着草鞋跑到院里,忙接过两条马缰,牵马走进柴棚,开始精心喂马。

  房东大娘找来打满补丁的旧衣服,催着贺龙和习仲勋换下湿衣服,喊来姑娘一边烧炕,一边烤着拧过了水的湿衣。

  贺龙和习仲勋穿着很不合身的破衣烂衫,显得十分滑稽。

  不一会儿,大娘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葱胡子姜汤,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淋了一路而,快趁热喝了,发发汗。”

  贺龙双手接过碗,吹一下,喝一口,手摸着嘴,笑道:

  “又辣又烫,真暖心哪!”

  习仲勋有滋有味地喝着说:

  “小时候出门淋雨受风寒,回到家里,我娘也是一碗滚烫的葱胡子姜汤,喝下去就从心里一直暖遍全身。”

  大娘高兴地说:

  “就是要你们心里热热火火,没病没灾,才好为咱百姓做事嘛广’

  说着,她又用手指戳一下低头烧炕的女儿,叮咛道:

  “多填柴,把炕烧热点,让同志发身透汗,睡个好觉。”

  姑娘没抬头,望着熊熊燃烧的火,点头应了一声双手将冒着热气的衣服换了个位置。

  大娘接过两个空碗,说:

  “我给你们做碗荷包鸡蛋细长面,吃了就睡。”

  天渐渐黑下来。风愈刮愈大,雨点儿稀疏了。呱卿呱卿的风箱声却越唱越欢。

  贺龙坐在热乎乎的炕上,惬意地伸了一下懒腰,手握住一直冒着青烟的烟斗,感叹道:

  “仲勋,我们到处有亲人,到处都是家嘛!”

  习仲勋是陕西人,12岁参加革命,14岁就蹲过国民党的监狱,是我党在陕甘宁边区土生土长的优秀干部。在刘志丹开创陕甘苏区时,敌人几次追捕他,几次部是靠群众的舍身掩护才得以脱身的。因此,听了贺龙的话,他颇有感触地说:

  “等全国都解放了,我们这些受人民群众恩泽最深的人,要加倍努力地工作,更加日夜操劳,为人民群众多办几件好事。说什么也不能计普天下的老百姓失望啊广’

  “对!无论何时何地,我们也不能忘记群众!谁要是忘记了群众,那他就是背叛了革命,变成了万夫所指的罪人!”贺龙敲了敲烟斗说。

  吃罢饭,风停雨住,山村的夜显得十分宁静

  院里,从草棚传来马嚼草料声,伴着大爷的抽烟声。

  隔壁,大娘和女儿在细声私语着。

  “快点儿睡,鸡叫就起,给同志煎几个鸡蛋,好送他们上路。”

  “娘,你和爸一个毛病,对同志比对我们兄妹还掏心。”

  “唉!你哥抬担架一走一月多,也没个信儿来,叫娘好生惦记着,心总是悬在空里。”

  “娘,你和爸都偏着心……”

  “快睡,别瞎扯!死丫头,嘴比刀子还利!”

  这阵儿的贺龙,已是鼾声如雷了。

  习仲勋却沉浸在往事的回味中,辗转难眠……

  山坡上,一群山鸡在荒草中藏头藏尾地觅着食。

  “叭叭!”两声枪响,两只山鸡应声落地。

  贺龙朝着枪管吹了吹,对警卫员说:

  “去,拣回来!”

  警卫员跳下马,跑过去,拣回两只山鸡。

  贺龙接过山鸡,掂了掂,说:

  “好肥!去,给习政委送回去!”

  警卫员嘟着嘴,不肯动。

  贺龙挥挥手说:

  “去吧!这里虽说刚解放,但遗憾的是。没有敌人来撞我贺朋子的枪口啦!敌人,全让彭老总给包揽过去了。我贺龙这枪,只能带在身边打打野鸡啦!”

  警卫员仍然站着不动。

  贺龙有点生气地吼道:

  “快去,给习政委送去,让他补补嘛!”

  习仲勋在一间民房里,正在接待身材高大魁梧的黄正清。

  忽然,他见警卫员提着两只山鸡回来了,慌忙站起来,喊道:

  “你这个警卫员,真是个糊涂虫!警卫战士的职责是保卫首长的安全,怎么敢擅离岗位,把贺老总一个人丢在山坡上了?!这里刚解放,情况很复杂,国民党的散兵游勇到处都在干坏事哩!”

  说着,他一把抓过两只山鸡,将小战士推出门,严肃地说:

  “立即去找贺老总!”

  小战士一肚子委屈说不出口,一边上马,一边用袖口抹眼泪。

  习仲勋将山鸡泡在水盆里,擦着手,笑着对黄正清说:

  “这个贺老总,常打野鸡野兔给我吃,心里只装着别人!”

  黄正清是一位藏族上层人士,国民党中央委员,甘南拉卜得藏军保安司令。他与习仲勋是第一次秘密会面,因而身穿便服。

  习仲勋挺有礼貌地说:

  “你突然来见我,说明你对我们共产党有了新的认识。我欢迎你,也很高兴见到你。”

  黄正清双手扶膝;端端正正地坐着,俨然一副训练有素的将军风度。但彬彬有礼中又多少带着点儿拘束。

  黄正清诚挚地说:

  “习政委在西北影响很大。久闻大名,如雷灌耳。今日冒阶登门拜访,三生有幸!”

  习仲勋笑了笑,开门见山地问:

  “你来,大概有件事吧?”

  黄正清没有说话,只笑了一下。

  习仲勋从文件夹里取出一张纸,展开来,交给黄正清。

  这是一份蒋中正签发的委任令。

  习仲勋声音平和地说:

  “蒋介石任命你为川、陕、甘三省保安司令,看来国民党对你是有长远打算的。只是这张如同废纸的东西,落在了我们手里。”

  黄正清双手如抓火球,扔又扔不得,拿又怕烫手,头上沁出一层细汗。

  他站起来,想把蒋介石签发的委任令还给习仲勋。

  习仲勋大度地一笑,说:

  “你留着吧!完壁归赵嘛!”

  黄正清愣怔着,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习仲勋从腰间拔出一支左轮手枪,递到黄正清手里,说:

  “这支枪,是贺龙同志前几天刚送我的。今天初次见面,我没什么礼物赠送,送支枪作纪念吧!”

  黄正清惊讶地望着习仲勋,半晌才说:

  “习政委,我……”

  习仲勋笑着说:

  “我们党了解你。你与蒋介石不是一回事儿。”

  黄上清听了这句话,点头不止。

  习仲勋一直把黄正清送出村子,并且给他亲笔写了一张路条,目送他走向夕阳尽染的弯曲小径上,才转身回到屋里。

  习仲勋伏案挥毫,开始起草一份布告。

  炉火燃得正旺。脸盆里炖着山鸡。

  贺龙大步进了门,一边脱外衣,一边说:

  “好香啊!”

  习仲勋头也没抬地说:

  “等你回来一块儿吃。”

  贺龙正要洗脸,发现那支卡宾枪立在桌旁,便抓起枪问:

  “你又把这支枪拿出来干什么?”

  习仲勋停下手中的笔,抬头望着贺龙,微笑着说:

  “这支枪,不也是你送给我用的吗?”

  贺龙声调生硬地说:

  “我知道!卡宾枪不方便嘛!我送你的那支左轮手枪呢?”

  习仲勋陪着笑,有点儿歉意地说:

  “送给黄正清了。”

  “哦,怎么送给他?”

  习仲勋不急不忙地说:

  “你知道黄正清有多少枪吗?他是藏军保安司令,有几千支枪,还有甘南草原。我用一支枪,要换回他的几千支枪,还有那美丽富饶的大草原。”

  贺龙听了这番话,忍不住哈哈一笑,说:

  “难怪毛主席在延安亲笔题词送你,你是一位政治家嘛!”

  习仲勋轻松地笑了笑,顺手往炉子里添了一把柴禾。

  炉火越燃越旺。锅里的山鸡越来越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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