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回 林公月下准鬼状 臬司令箭催行刑

  话说汤彪见桑剥皮,将林大人推落黄泥滩下,心中大怒,拔出腰刀要杀桑剥皮。林公看见叫声“贤侄,快快搀我起来!”汤彪只得走来,将林大人搀起,背在身上,从黄泥中,带水拖浆,背到高岸之上。抬头一看,只见一座庙宇,放下林公,脱去上身泥衣,晒在日色当中。林公见石碣上有四个金字,写着“黄河福地”。大人进了山门,见一位灵官站立,手执金鞭,像貌狰狞。林公将手一拱道:“请了!”就在门槛上坐下,脱去泥袜等件。汤彪拿了,放在日色里。林公吩咐寻只小船,大人同汤彪下了船,一路顺水,到了清江浦淮安城外,将近黄昏,吩咐住船,打点明日进城私访。林公同汤彪用过晚膳,各自安寝。林公睡在舟中,左思右想,桑剥皮这般凶恶,不知讹诈了多少百姓,明日到任先除此处一害。耳听得更鼓正打三下,翻来覆去,总睡不着。伸手将舱门板推开一看,只见月光如昼,又抬头看见一个和尚,披枷带锁,跪在岸上,只向船上磕头,又有个身长大汉,也跪在旁边,手执一条铁绳,锁住和尚。林公一见走出舱来,向着和尚叫道:“本院知你是冤,你有冤枉要本院代你报仇,可是么?”那和尚将头点了两点,磕下头去,只见那个大汉将身跳起,铁绳一扯,拉着和尚就走,那和尚暗暗哭泣而去。林公想道:“汤彪和船家都已睡熟,冤魂此去,我必须见个踪迹。”悄悄上了岸边,并不叫他们,见那和尚还在前面走,林公放大胆,跟在后面,走了一会,只见一家咯喇一声将门开了,手中拿着一盏灯,口中叫关门,慌慌张张去了。不多一会,走回来用手扣门,前面就是方才的男子,后面跟了一个妇人进来,然后将门关上。随见那大汉将和尚带到门首,门内走出一个穿皂的大汉来,将这和尚带进去了。那大汉解了铁绳,将手一拱而别。猛听得里面小娃娃哭声,大人想道:和尚已投胎去了,这段冤仇,不知结到何时?看官,你道先前那大汉是个解子,门内走出一个男子,是唤稳婆的,后从门内出来穿皂的是位灶君。林公想,这我必须记住在此,抬头一看有五六株柳树,心中紧记。离了此处,回头依然归了原处,轻轻悄悄的回船,汤彪与船家,影儿也不知。林公依然睡了不言。且说京中部文久已到了江西,移文到山阳县,又到七省经略文书,单将这案提审。沈白清弄得毫无主意,只得亲到相府与沈夫人商议,拿出移文并文书与沈廷芳看。沈廷芳道:“老父母这有何难?请放宽了心,林旭、姚氏出斩,新经略是家父的门生,有什么言语,治生一一承当。”知县道:“经略好不利害,皇上钦赐上方宝剑,本县有多大前程敢不遵依?只得要候大人到任,亲提审讯。”这且不言,再表沈廷芳将此言告诉老太太夫人一遍,老夫人忍不住放声大哭道:“娇儿死得好苦,京中部文已到,不想如今经略行牌,又叫停斩。孩儿仇人停斩,叫我心中何安?”说毕又哭,沈廷芳道:“母亲不要悲伤,孩儿想来,修书一封到金陵与世兄,叫那边行牌催斩文书就是了。那时经略到了,无奈宋世兄,已先有催斩文书到了,业行斩讫,他纵有话说,亦已迟了。”老夫人道:“你世兄如今做什么官?行牌到了山阳县不知可能遵依?”沈廷芳道:“就是南京按察司宋朝英,是爹爹得意门生,也是爹爹保举他做个臬司,是山阳县亲临上司,令箭到了山阳县,不敢不依。即刻提出林旭与姚氏处斩市曹,与兄弟报仇便了。”夫人道:“我儿快快修书!”沈廷芳答应,即刻写书一封,差了沈连。沈连星速赶到南京,报了文书,号房见是相府文书,加礼款待,奈封宪衙门文书,不便即回,而书中之意无不尽知,足下请先回府,不日就有差官到来。沈连得了这番言语,即忙回来见了主人,如此如此,说了一遍。沈廷芳将沈连这番言语,向老夫人说知,老夫人方才放心。只等臬司差官到山阳县催斩,过了一二日臬司差官到了,径进山阳县衙门。沈白清见臬司差官到来,不知什么事,故连忙请进,见礼坐下,献茶已毕。沈知县道:“请问尊兄有何事务到弟衙门?”差官道:“今臬司大人,有令箭一枝,着你将相府人犯押赴市曹斩首,不可迟延,弟立等行刑。”沈白清道:“非是小弟停留,只因凶手父亲在经略大人手里告状,经略大人早有令箭在此,候他到任提审。”差官道:“现有大人令箭,不是儿戏,如若不斩,快写回文,我去回覆大人。”沈白清见差官变脸,立刻就要回文,心中暗想:如若依他出斩,又怕经略大人早晚即到,怎好禀覆?若是不依差官一回提我上去,吉凶难保?眉间一皱,计上心来,不如将这差官软禁在此。竟自出决,倘经略大人到来,预先将此事禀明,现有差官令箭在此,不敢不遵,大人有甚言语,不得不向臬司身上一推。沈白清主意定了道:“尊兄何必着急,大人令箭催斩,知县焉敢逆构,倘经略大人有甚言语都是大人承当。”差官道:“这有何难?纵有言语,是俺家大人催斩,于你何干?”沈白清道:“尊兄既如此说法,今日夜暮,明日出决犯人,当时摆酒款待差官。”
  不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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